第33章 [V]
第32章 [V]
溫景州本是未準備要送她去那新居,便是她的新居他也只是吩咐下去各處打點妥當,未曾親眼見過,也未有要親臨之意。
現下親至也不過一時心血來潮,但也未有後悔。
馬車停下時,他眼眸輕轉看向右側以手支額閉眸小憩,全無防備面露嬌憨的女子。
這輛馬車并非平日他出入所乘,內裏規制卻并不相差。只平日裏只他一人乘坐車內雖一應擺設物品俱全,空間卻非是奢大,二人斜對而坐,中間也不過一二尺之距,
雖是開着窗,有天光照進,但此刻馬車停下,再無風聲傳入,車內便仍算是半密閉的空間。
她平日裏喜歡在花園裏穿行流連,衣發與身上便沾了花香之氣,緩緩溢散蔓延時,亦如置身花前,覺沁人心脾。
果酒香甜後味甘醇,随着她清淺的呼吸間流淌而出,香氣愈濃,二者均屬清香微甜之氣,于空氣裏混合為一時,只将清甜之氣又增了醺意。
溫景州身姿修長與她本就身形高低有差,雖同是坐着,卻也自有居高臨下之意。看着她時,眼眸低垂只有黑密而長的眼睫在微有暗色的車廂內顯出抹清冷弧度,眼內的神色卻無法探知。
盤旋于車內清甜醉人的氣息萦繞鼻息,誘人意動,在有缱绻漸生時,置于膝上的手指微微動了動,緩緩合攏成拳,他眼眸輕閉移開視線,而後雙指并攏,于車廂壁上輕敲了下,車外便立時有聲音響起。
“禀公子,姑娘,到了。”
南榕倏地應聲睜開眼,身子也驀地直起,只明亮清澈的眼內卻一時無甚神采,盡顯懵然。
片刻後,待如夢初醒的愣怔褪去,她緩緩眨了眨眼,眼眸之中神采凝聚,眸光微轉看向對面:“我們到了?”
溫景州聞此才看向她微微颌首,衣袍細微的摩擦聲響起時,他已長身而起,修長的身姿霎時将不算狹小的車廂襯得緊湊了些,居高臨下的看來時,便連神情也好似覆了陰影無法看清,只有如玉石一般的清冽嗓音自上方淡淡傳來。
“下車吧。”
南榕仰起臉看他,恰身後窗外的光線照在他身上,只能看到他好似垂眸看她,深邃得望不見底的漆黑雙眼。
直到不覺屏住的呼吸将要耗盡,她驀地回神抽離視線轉向他伸至身前的手,略一思忖,便擡手放了上去。
南榕挑選的宅子比不得溫府的豪門大院,但也屋院齊備坐落有致。而周遭比鄰也全是高牆相隔,于隐私安全上極得她心,且據高管家的打聽,附近多是清正之家,少有争吵打鬧高聲喝語之聲,算得上是鬧中取靜之所。
還有一點便是,這裏與溫府相隔也不算太遠,她曾算過,若步行也不過兩刻鐘時間,坐馬車就更快,不過一刻鐘便到了,日後她前去叨擾也極是方便。
然處處合她心意的宅子看在溫景州眼中卻處處不滿意,門庭窄小,院牆破舊,花草樹木零落,房屋不夠寬敞明亮,陳設簡陋,奴仆寥寥,無有生機,
只是站在門階處便能将整座宅子一覽無餘,與她在溫府所住的院子如有天壤之別。
其實這宅子乃是前主人新建,才住了兩年不到便因有急事離開托了牙行代賣,院牆也只稍有風雨痕跡,連裂痕都不曾有,
宅子不大花草樹木自不會喧賓奪主栽種許多,而屋內陳設乃是高管家全換的新的,更無陳舊簡陋一說,
南榕本就是自己居住,從開始便将那幾進幾出的深深宅院排除在外,這座只有前院後院與大門隔開,院子方圓,臨着院牆有卵石小道,還有一座小涼亭的宅子正正合她心意。
只是他下意識将她所住的地方與溫府來比較,自是一個天一個地。
南榕好似知道他心中比較般,請春來将她的行禮先送進後院,便停在他的面前,看着他不覺皺眉面有不滿的樣子,莞爾笑道:“說來還要多謝溫公子讓高管家替我将這一切瑣事辦妥,才好讓我能輕松入住,這宅子雖比不得溫府一角,但于我來說正好合适,太大了住的人少倒顯得空蕩蕩的,”
話落,她轉身眸帶愉悅的看着屬于她的宅院,驀地心中霎松,回過頭臉上揚着發自內心的開心笑容看着他,真誠邀請:“溫公子可有興致參觀一下?”
她的膚色潔白細膩,相貌溫婉柔美,衣着淡雅簡潔卻衣料精貴繡工精細,發飾耳飾亦看似不甚起眼卻都乃珍品,而她的身姿氣度更是清雅溫婉,依她的姿貌應是身居瓊樓玉宇都不為過,如何都與此陋宅不相匹配。
溫景州半垂眼簾眸光深邃的看着她,她的笑容明媚純粹,雙眼熠熠發光,她的語氣裏更是滿滿的滿足滿意,她是真心覺得這座狹小的宅子合心意,無有由奢入儉的落差勉強,
她不慕榮華,她知足常樂,她甘之如饴。
至此,方才那股想将她帶回如從前那般嬌養着的瞬息沖動,也都在此刻盡數壓下,甫一下車便覺委屈她而波動的心緒也歸于平靜。
他最後環顧了這座一眼便能望到底的小院,再回眸看她時,已平靜如深海,再看不出一絲波瀾。
“你方才飲了酒正需好生歇息,改日參觀也可,有事便吩咐下人去做,或是去溫府尋我。眼睛雖已痊愈,卻要好生養着,莫要累着傷着,”
自始至終溫景州只是踏了進來,連前廳都未進,便已準備離開,
話音落下,他本欲轉身離開,但或是她臉上粲然的笑容倏忽落下,或是她此刻的神情難掩失落,也或是她眼中的不舍及欲言又止過于清晰,他終是心念微動,只與她咫尺而立,眸色深深的垂望着她,
秋日的午後已不再炎熱,卻仍有淡淡的暑氣,拉着長音的刺耳蟬鳴在這座有些時日無人居住的宅子中無知無覺的叫着,有熱風吹動樹葉,佛過院中不甚繁茂的花朵,卻未帶起任何芬芳香氣,便已轉瞬而逝。
還未有人居住氣息的宅院裏,一時更顯清冷孤寂。
“搬家疲累,你好生歇着,留步。”
“溫公子!”
待那道淡藍色的俊逸背影即将踏出大門時,南榕終是沒忍住語音急切的叫住他,
可看着他依言停下的身影,她嘴唇輕動,卻不知要說什麽。她不是沒有看過他的背影,可卻從沒有如此刻這般難舍難受。
她知道,他現在離開後,若再想要見面便不是那麽容易之事。她不可能,也沒有理由早早起來跑去溫府門前目送他上值,也沒有理由再在他的府中等待着他回來,
即便日後她可以時常出入溫府,卻已再不能如從前那般自在。
可離開,是她主動提的。
而便是她偶爾能感覺得到他對她是有好感,或是與客人朋友不一樣的對待,但從始至終,他從未與她說過任何表明心跡,或是暧昧,或是男女之情的話。
甚至于,直到此刻,他連她的真名都不知道。
而她先前所感覺到的他前後的不同,有些奇怪說不通的地方,及他近些時日的态度,也無不是表明,他非是她以為的那般溫潤如玉的翩翩君子,他的言行與神情也有違和之處,他應也如她隐瞞他一樣,也對自己有所隐瞞。
忽然之間,難以言明的傷感将她籠罩包圍,同時鑽入心底,令她有些心涼,有些窒息。
但最終,南榕只是深吸口氣,擡眼看向他側着身等待,清俊優雅卻平靜的側臉,打起精神,強顏笑道:“多謝你送我回來,日後前去打擾,還請多有擔待,”
“溫公子,慢走。”
溫景州看着她快要堅持不住的脆弱神情,眸中緊縮了瞬,垂于身側掩在寬大袖中的手微微動了下,溫聲說道:“南兒多慮了,你若前來,我自是歡迎之至。”
而後他終只是沖她微一颌首,便再未遲疑轉身離去。
看着他的身影隐入車內,聽着車輪聲漸行漸遠直至不見,不舍,委屈,糾結,無法明說,等等情緒驀然襲來瞬間将她淹沒,南榕的隐忍再無法強撐,她忽地擡起手掩在臉上,用力屏着呼吸,不欲讓人發現她的異樣,
直到聽到有聲音接近後,她仰起臉深深吸氣,雖心口仍悶悶的呼吸沉重,但她已能稍稍控制情緒。
将眼中與臉上的濕意擦去,南榕最後看了眼已空空如也的門外,片刻後,她身姿輕動,緩慢而堅定的轉過身來,看着眼前屬于自己的院子,忽地展顏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