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九月·上半月
董薇薇呆呆的站在機場，下一次再出現在這個城市不知要等到什麽時候了。
她努力的整理着自己的思緒，希望可以讓幾年的生活理出一個頭緒，但是無論怎樣的回憶，記憶就像是一團棉花一樣一團一團的繞在一起，看不清□□，同樣也找不到終點。
姬封說是早上有事情，所以并沒有送董薇薇來機場。兩個人說好在這裏碰面，但是現在已經快要到了登機的時間，卻還是沒有出現。
董薇薇站在檢票口不停的看着手腕上的手表，她覺得自己快要得時間恐懼症了。
“嗨。”姬封氣喘籲籲的在董薇薇身後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幹什麽去了，飛機都快要起飛了。”董薇薇嘟了嘟嘴，本身還想跟他在一起多呆一段時間，這下可全要泡湯了。
姬封将一個牛皮紙袋塞到了董薇薇的懷裏，“拿着。”
“這是什麽東西？”董薇薇隔着從機場的落地窗戶裏射進來的陽光，把牛皮紙袋轉來轉去的看着。
“快點check-in吧，上了飛機再看。” 姬封摸了摸董薇薇的頭，眼睛裏充滿了不舍。
董薇薇聽話的點了點頭，自從她跟姬封在一起之後，就變得特別聽他的話，董薇薇自己也不明白原因。
将牛皮紙袋收進了随身的手袋裏，看着眼前一臉大汗的姬封，原來他是為了幫她準備離別禮物才遲到的。董薇薇內心充滿了剛才責怪姬封的內疚，一下子沖進了他的懷裏，“我不在的時候，好好照顧自己。”
“好。”
“離開北京的時候記得跟我說。”
“好。”
“每天都要想我，要給我發信息。”
“好。”
姬封每答一句，都将董薇薇抱得更緊了些。
“要……”
“好，你說的一切都好，我都答應你。”還沒等董薇薇繼續說，姬封便打斷了她的話，“所以現在不要說話，讓我再多抱一會兒你。”
姬封的懷抱就像是一個大暖爐，讓董薇薇在裏面覺得想要沉沉的睡去。不行，如果再這樣下去的話，她真的害怕自己就這樣留下，就這樣接受他的資助去了英國。
董薇薇掙脫開姬封的懷抱，低着頭，迅速的鑽進了安檢口。她害怕看見姬封的眼睛，下次見面不知道會在怎樣的地方，也不知道這段時間兩人又會有怎樣的際遇。
她害怕那一眼，便已經千山萬水。
董薇薇專門選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也許是因為懷裏還留着姬封的溫度，從剛才起她就覺得胸口很悶，一直都透不過來氣。
牛皮紙袋顯得鼓鼓的，實在猜不出裏面是什麽東西。
小心翼翼的打開手中的袋子，出現在她面前的是一件白色的體恤衫，再仔細的看去，上面竟印着自己和姬封這段時間一起在北京拍的照片。牛皮紙袋的底部還有一張字條，看着便像是姬封在慌亂之中寫下的字跡：我印了一件一模一樣的給自己，下一次我會穿着它來見你。
董薇薇看着紙條上的字跡微微的笑了，姬封是愛她的，這就夠了，只是為什麽還會有抑制不住的情緒四散開來。
字跡慢慢的暈開，黑色的墨跡延伸出了淡淡的不安。
董薇薇頂着一個腫的像核桃一樣的眼睛推開家門，“爸，我回來了。”她将畢業證書特地拿在了手裏，希望可以給爸爸一個驚喜。
因為當年□□的關系，爸爸一直沒有辦法好好的讀書，等到七七年恢複了高考之後，爸爸才在媽媽的鼓勵下去修讀了專科，也才有了今天這個地位。所以一張本科的畢業證書對于董薇薇來說也許只是意味着大學生活的結束，但是對于爸爸來說卻像是夢想的傳承，董薇薇身為他的女兒，幫他完成了他年輕時的夢。
客廳裏的燈微微的亮着，裏面傳來爸爸斷斷續續的笑聲。自從媽媽過世之後，董薇薇已經很久沒有聽到爸爸如此輕松的笑聲了，不禁好奇了起來，是有什麽人，可以有這麽大的魔力。
董薇薇輕手輕腳的走了進去，看見爸爸正在跟一個女人聊天，而那個女人董薇薇竟然也認識，正是許久不見的王淇。
王淇看見董薇薇，有些驚訝，又有些尴尬的站起身，“薇薇回來了。”
“是呀。”董薇薇對着王淇笑了笑，将手裏的東西畢業證書遞給了爸爸，“爸，我畢業了，這個送給你。”
“你自己的畢業證書，你自己拿着就好，送給我幹嘛。”爸爸雖然嘴上拒絕，但還是不由自主的接過證書，臉上洋溢着無法掩飾的喜悅和驕傲。
王淇站在爸爸身邊，側身看着證書上的刻印，“薇薇真是厲害，我剛還跟你爸爸說起來了，等家裏條件好一點了，還是要送你去聖安。”
董薇薇聽着王淇的話，似乎是被勾起了傷心事，臉色一沉。
王淇似乎也意識到自己有些過界，這一段話像是一個女主人說的，而不是一個客人。為了緩解尴尬，将手裏剝了一半的橘子遞到董薇薇的面前，“剛剝好的，吃嗎？”
董薇薇看着橘子搖了搖頭，那是她最讨厭的橘子品種，大而無味。
“你吃吧，她不喜歡吃這種橘子。”爸爸一邊繼續看着證書，一邊對王淇說道。
只是多麽簡單平常的一句話，董薇薇彷佛嗅出了空氣中那一點點不一樣的氣氛。看來她去北京的這段時間發生了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情。董薇薇心裏想着，便向王淇投去了質問的眼神。
王淇似乎也感覺到了董薇薇那不太善意的目光，開始有些坐不住起來，起身拿起身邊的手袋，“我想你們父女兩個應該有很多話要說，我今天就不多呆了，先走了……”
爸爸擡起頭看着王淇，眼神似乎有些失望，“難得薇薇回來了，不留下來一起吃飯？”
王淇笑着搖了搖頭，“不了，我還有事，下次吧。”
“那我送你。”爸爸放下了董薇薇那張愛不釋手的畢業證書，随着王淇走出了客廳。
偌大的客廳裏，只剩董薇薇一個人站在那裏。讓她怎麽也想不通的是，爸爸竟然為了送一個女人，而扔下了她的畢業證書。
等爸爸回來的時候，看到董薇薇依然愣愣的站在原地。
敏感如爸爸，早已明白了董薇薇的心思，這麽多年了，他太了解這個女兒。
“薇薇。”爸爸輕聲的叫道。
“恩。”董薇薇有些機械式的回答着，她有一種預感，爸爸接下來會告訴她一些事情，而這些事情是她完全不想聽到的。
“爸爸想說個故事給你聽。”爸爸拍了拍自己身邊的位置，示意董薇薇坐到自己的身邊。
董薇薇知道，那個故事對于爸爸來說，也許是比本科學位證書更大的夢想。
“爸爸很愛媽媽，這一點毋庸置疑。”爸爸慢慢的點起一支煙，抽了一大口，繼續說了下去，“但是我們卻是先結婚才戀愛的夫妻，其實爸爸那個年代，這也不算是什麽稀奇的事情。我和你媽媽第一次見面是別人介紹的，你爺爺見你媽媽第一面便很喜歡這個兒媳婦，所以我們的婚事很快就定了下來。但是……”
“但是你當時，并不愛媽媽。”
“不僅不愛，爸爸當時……其實，還有女朋友的。”
爸爸停了一下，也許是再觀察董薇薇的表情，看接下來的話題對于他的女兒可不可以繼續。
但爸爸的故事，顯然已經讓董薇薇站在了他的那邊。雖然她只有二十出頭的年紀，但是已有的感情經驗已經可以讓她想像的到，要和一個自己不愛的人步入婚姻是多麽可悲的事情。“那之後呢，你女朋友怎麽辦呢？”
“父母之命，只有被迫分開。直到現在我還記得，就在我和你媽媽結婚的那天晚上她還出現了，喝了許多酒，最後還是我将她抱回了家。”
“那媽媽呢，就這麽眼看着你抱着別的女人離開？”
“對，這其實也是我最喜歡你媽媽的一點，她足夠大度。”
董薇薇不敢相信的繼續聽着，沒有想到在她出生之前居然還發生了這麽多的事情。
爸爸掐滅了手裏的煙，又點上了一根，“她家就住在你奶奶家的樓上，我抱她回了家，她媽媽哭着趕我出了家門。”
“那再之後呢？” 董薇薇顯然對于這個故事的興趣已經超出了自己情感的本身。
爸爸看着董薇薇笑了笑，“再之後你就出生了呀。”
沒想到自己的生命居然是一段愛情的終結，董薇薇不禁笑了笑。
如果當時不是爺爺堅持的話，那現在的她是不是就不會投生成爸爸的孩子呢？沒有出生在這個家，究竟是一件幸福的事，還是不幸？但是這些問題都是無解的，除了一個。
董薇薇看着爸爸，像是下了很大決心似得問道，“爸，我想問你一個問題？那王淇阿姨是？”
爸爸的一句話，終究驗證了董薇薇內心的懷疑和不安。
原來不管是處在青春疼痛期的我們，還是已經年過半百的爸爸，初戀都耗盡了那些年我們全部的熱情，侵染了之後歲月裏的所有記憶吧。
“她，就是那個住我樓上的姑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