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密殺寵妃
賀蘭玥施施然登上了錦華樓。仰頭眺望了一下:天青雲淡,秋殺蕭然,好一片幹淨的景致,就像她今天要做的事,片甲不留。
她的目光此時才緩緩下移,聚焦到了正下方。
錦華樓空曠的門庭前,一口四方魚池邊,容貴妃正被幾個強壯的宮女按壓着,在拼命掙紮。
昔日頤指氣使,不可一世的容貴妃,已經被剝去了一身華麗的綢緞,只留素白內衫遮羞;頭上的珠釵步搖也被拔了個精光,一頭烏黑的長發披散下來,遮着半張驚恐又憤恨的姣美面孔。
只是一向看似嬌柔的身軀,在性命攸關的時刻,居然爆發出了令人意外的力量,幾個腰圓膀粗的宮女還按不住她,容貴妃不斷地扭動着,甚至還能脫口而出尖利的斥罵:
“賀蘭玥,你不過是個小小的五品內官,你有什麽資格來給本宮定罪,你就算五體投地跪在本宮面前,都不配給我提鞋!你陷害我,你陷害我!”
歇斯底裏的罵聲刺激着所有人的耳膜。在場的人悚然變色:她們之中,除了賀蘭玥外,都是七八品,甚至連品級都夠不上的雜役宮女;賀蘭玥,也誠如容妃所說,不過是五品的女官而已。她們就算有能耐,也不該有膽量冒犯高高在上的容妃。這要是跟錯了人,那就是淩遲處死還要株連九族的重罪。
可賀蘭玥卻面不改色,平和如常,連聲音都沒有抖半分,
“容妃娘娘,你私通宮外男子,事發後唯恐被告發,溺死了身邊侍女小蓮,罪證确鑿清楚,一律經過皇後娘娘過目,才定的罪。微臣是奉皇後娘娘之命,送容妃娘娘上路。事到如今,娘娘何必還心生怨恨。”
“一派胡言,你們陷害我,陷害我!”出身貴族,風姿優雅的容妃再無半點形象,凄厲如女鬼,圓睜着充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瞪着站在錦華樓上俯瞰的賀蘭玥,“你和皇後那個賤人串通,陷害我,你不過是她手裏的一把刀,你早晚不得好死,哈哈哈哈!”
鬼哭狼嚎的笑聲像刀子割着每個人的心坎,四周的宮女太監無不戰戰兢兢,面色大變。容妃一向深得皇上寵愛,即使死到臨頭,也氣勢壓人。這樣橫死了去,極像個厲鬼的苗子。
賀蘭玥卻不想再多費口舌,望了望天色,她決定速戰速決。
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執刑的宮女,輕輕地說了最後一句,“容妃娘娘,黃泉路上好走。”
于是為首的宮女把一個黑布袋套到了容妃小巧玲珑的頭上,然後惡狠狠用力按壓下去,把她的頭完全浸沒在四方魚池的渾水中。
容妃留在岸上的身體劇烈扭曲着,像一條正在被抽剝筋骨的蛇,翻轉成常人根本掰不過來的角度。
行刑的宮女死死按着容妃的頭,幾乎把整個身體都壓了上去。容妃細長的脖頸在她身下咔咔作響。行刑的宮女臉色變得煞白,嘴唇哆嗦着,心裏一發虛,自己差點滑進魚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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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賀蘭玥的低語重重壓下來,“別讓容妃娘娘走得太辛苦。”
宮女心裏一凜,再也不顧得,粗大的手肘猛力一撞容妃的脖頸,後者終于無力地耷拉了下來,垂在魚池邊上,停止了掙紮。
所有人大大松了口氣,緊繃的神經先是松懈,馬上又提溜了起來:接下來怎麽辦?
宮女們擡頭望着賀蘭玥,忐忑不安,眼神開始恐慌起來。
賀蘭玥若無其事,語氣平淡地吩咐,“帶容妃娘娘回宮去,好生穿戴了衣裳,通傳下去。容妃娘娘因病而殁,擇日厚葬。今日之事,倘若有半個字走漏出去,辱沒了皇上的名聲,不管是誰傳出去的,通通都要給容妃娘娘陪葬。”
“奴婢遵命”,一幹人等腳跟一軟,噗通通跪了下來,用響亮的磕頭表示自己的保密忠心。
賀蘭玥不再多說一句,不緊不慢地走下了錦華樓,徑直離開了這個血腥殺戮之地,甩甩寬大的袖子,不沾染一地血離開,仿佛這裏發生的一切,和她毫無關系。她身後,一衆宮女太監立刻着手清洗魚池和四周的漢白玉地磚。
途徑無數宮女太監,無論正在忙着除草澆花,洗曬衣物,還是清掃庭院,抑或斥罵更卑賤的奴婢,一看到她走來,都誠惶誠恐地停了下來,恭恭敬敬地施禮問好,
“賀蘭尚宮!”
“賀蘭尚宮可有什麽吩咐?”
無數阿谀奉承、真假難辨的笑臉,并不能讓她動容。賀蘭玥只是冷着一張蒼白尖瘦的小臉,單薄的身子套着寬大的深紅色尚宮服,旁若無人地穿過空曠的宮殿和曲折的長廊。
這一年的立秋過後,賀蘭玥就滿十八歲了。
她深居宮中十二年,如今只是五品尚宮。雖然屬于宮女階級的第一人,但畢竟不能和後宮的嫔妃相提并論。
可她剛剛殺了一個正一品的貴妃。她何德何能?
她并沒有立刻回到尚宮局,而是繞過尚宮局,拐到了位于皇城西北角的沐夕宮,也就是收容失寵妃嫔的冷宮。
沐夕宮附近已經荒僻冷清,鬼氣森森,更有一口枯井位于一座廢棄的小涼亭後,和皇城完全不搭調。
賀蘭玥走到了這口陰森恐怖的枯井邊,默立了片刻。枯井的井蓋上,已經有人布置了香燭。賀蘭玥點了一根線香,拜了三拜,輕聲說,“小蓮,我已經替你報了仇。你安息吧。”
結束了感傷,也該去做明面上的遮掩了。
賀蘭玥定定神,轉身快步朝翊坤宮走去。她要去向皇後娘娘彙報今日處決容妃的事。
既然殺了人,就要埋得幹幹淨淨。
賀蘭玥一向是個幹淨利索的人,辦事牢靠,絕不拖泥帶水,該殺該藏該埋,都做得麻利,不帶一絲猶豫的。這本來就是她能坐上尚宮位置的手腕之一。
陳皇後早已從其他親信處得知容妃被溺死的過程。
“做得漂亮!”陳皇後大力誇贊前來彙報的賀蘭玥,轉而又謾罵起已死的容妃,“這個賤人,眼看皇上昏迷多日不醒,就開始蠢蠢欲動,想借着自己的親生兒子扳倒了我,拟了假聖旨立她兒子為太子。想得美,幹脆給她來個了斷。”
“皇後娘娘放心,容貴妃的後事我會辦得妥妥當當的。”賀蘭玥說。
“那個孽種呢,你打算怎麽處理?”陳皇後問,說的是容妃留下的小皇子。
賀蘭玥從容不迫地回答,“小皇子年幼體弱,出了天花後熬不過去,兩三日後也殁了。”
陳皇後大笑,“你果然心思缜密,無須我操心了。”
“皇後娘娘如果沒有別的吩咐,微臣就去操持容貴妃的後事了。”賀蘭玥款款起身。
已然黃昏。
賀蘭玥走出翊坤宮,望了望天邊逐漸消弭的夕陽。此處還可以望見她剛剛過來的沐夕宮。沐夕宮由此得名,在逐漸昏暗的天幕下匍匐着,像一只怪獸蟄伏着,伺機欲動。
她拔腿正要走,忽然聽見後面傳來一聲親昵的呼喚,
“玥妹妹!等等我!”
回過身,一個颀長的男子含笑奔來,他赤着雙足,身上也衣衫不整,寬大輕薄的白色絲質長袍迎風飛揚,袍子下幾乎□□。
男子跑到她面前,一雙細長的眼睛脈脈含情,欣喜地打量着她,嗔怪着,“怎麽不和我說句體己話,就這麽匆匆地走了?”
賀蘭玥翻了個白眼,“我又不知道你在翊坤宮裏—再說,當着皇後的面,和你說什麽體己話?”
男子清秀的臉上浮起寬容的笑,伸出手摟住她的肩膀,哄着她,“好啦好啦,我逗你的嘛。”
賀蘭玥打落他的手,示意他身後。
男子回頭一看,翊坤宮門口的侍衛離他們并不遠。他于是附身在賀蘭玥耳邊低語,“那我們去你的尚宮局,好不好?那裏,總該是你的地盤了吧?”
他的聲音溫軟撩人,有一種習以為常的勾人風情。這樣好看的五官,這樣修長的身姿,配上這樣讨人喜歡的語氣,能令長安城裏百分之九十九的女子都情不自禁傾倒在他的腳下。
只是賀蘭玥卻無動于衷,她知道他的出現意味着什麽。于是叮囑他小心,之後就去料理容妃後事了。
容妃的屍首已經被拖回了她自己的住處,宮女們手腳麻利的很,早就清洗幹淨,衣服首飾統統齊全,安放在了金絲楠木的棺材裏。
賀蘭玥檢查了一切都妥當,就派人去翊坤宮報個信,自己就回尚宮局去了。
她在尚宮局獨享一幢宅院,命名為剪心居。
剪心居位于尚宮局僻靜而幽深的角落,布置樸實無華。三個月前,她接任了尚宮之位。把一切值錢的貴重物品都打包贈送給了告老還鄉的前任尚宮大人。剪心居森冷的院子裏,于是只剩下了一張古拙的石桌伴随松柏幾棵,一派清肅寂寥。無論外面如何繁花似錦,草長莺飛,這個地方自此保持着沒有品位的無趣格調,就如賀蘭尚宮孤僻的個性。
不過此時的剪心居裏,大松柏下的石桌上,鋪着一張華麗的波斯毯子,上面盤坐着之前和她約好的琪生。
琪生居然沒有換衣服,就套着那件寬大的絲袍,烏黑的長發松松地挽了個發髻,插了一支西洋琉璃簪子,是皇後剛剛賞賜給他的。他這一路走來,撒花粉似的播撒風情,已經引起了尚宮局裏一陣騷動。
即使在這樣的深宮裏,也有人聽聞過他的名聲,
“這是長安四美之一的琪生麽?”
“果真俊秀如畫!”宮女們已經驚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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