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皇上的女人

賀蘭玥一走,瓊樓玉宇的姑娘們立刻松了口氣。之前被賀蘭玥吓得鴉雀無聲,此時紛紛叽叽喳喳地跑回九號廂房,并不急着找衣服穿,而是藤蔓一樣纏上了藍玉樵。

“那個兇巴巴的女人到底是誰啊?”她們撒着嬌問。

藍玉樵沒回答,他擰着劍眉在沉思什麽。老板娘金香玉走上前來,沉着臉教訓她們,

“別亂說話。以後凡是宮裏來的人,你們都少打聽。看到了什麽聽到了什麽,都立刻忘記。切記切記!”接着略微解釋給她們聽,如今朝政複雜,有些在宮內當值的宮女和太監,權勢大過一品丞相,千萬不能得罪。姑娘們紛紛點頭。

藍玉樵忽然掏出一個西洋懷表看了看,說,“哦,到點了。”說着把藤蔓們紛紛推開,毫不憐惜地抽身出來,拔腿就往外走。

姑娘們被推倒在地上,抗議大喊,“剛剛玩到興頭上,又要走?怎麽每天都這樣?”

“我要是留宿在外,我爹就不給我錢來玩兒了。”藍玉樵說着,并不停留,快步離開了瓊樓玉宇。

他身後,四個姑娘爬在錦繡卧榻上,一邊戀戀不舍地穿衣服,一邊連聲惋惜,“長安四美啊,其他的都被公主們包了,難得還有一個是自由身,又主動上我們這裏來玩。可惜費勁了渾身解數,就是不能和他圓滿一次。”

一邊惋惜一邊又罵起賀蘭玥來,“本來今天哄得藍公子開心,我都撫摸了他好久,他那玩意兒舒舒服服地已經起來了,就差那麽一點點的時間,那個什麽宮裏來的女人,就這麽攪了我們的好事。”

閑來無事,丢了男人,只好八卦女人。長夜漫漫,拿賀蘭玥消遣。

“哎,你們說,宮裏做女官的,是不是一輩子都不能碰男人啊?那不是受活寡,多難受啊?”

“也不是這麽說。”和她們一樣無聊的金香玉走了進來,嗑着瓜子,“宮裏的女人,嚴格來說,都是皇上的女人。只要被皇上寵幸一次,就麻雀飛上枝頭了。”

“那後宮三千,皇上真正寵幸到的沒多少啊。”有個姑娘反駁,“剩下的,不是都做了白頭宮女。”

“我聽說也有偷人的。”另一個姑娘接着說,“宮裏的女人,如果偷了男人,那十有□□都被弄死,連屍骨都不讓爹媽領回去。多慘啊。”

幾人七嘴八舌地聊着,直到又有貴客來了,才系好衣帶堆起笑容,迎了出去。開始又一輪的花天酒地。

一更的梆梆聲敲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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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玉樵快步走在冷風中,掩緊了外袍朝家裏奔去。

天真是冷了啊,也許明後天就會下雪。

就像,十二年前那樣。

原來,她還活着,還長這麽大了,而且在宮裏,做了女官。

藍玉樵猛地站住了,仰起頭,望着夜空中一彎清澈的新月,嘴角不由自主地上翹了。

真好,他惦記了十二年的小女孩,竟然安全又華貴地出現在了他面前。她的再次出現,等于報給他平安,這就是他得到的最大的感恩。

“你可曾記得,十二年前,你在皇城朱雀大門口,曾經賞給一個小女孩,一碗熱茶?”

剛才她這樣清清楚楚地問他。

他說不記得;可是回答否定的瞬間,他混沌的腦海裏,突然清理出一片白茫茫的幹淨場面,只有一個弱小而可憐可愛的小女孩站在他面前,手捧他送過去的熱茶,一雙大眼睛裏淚盈盈的。

這雙淚盈盈的大眼睛,在十二年前的那個冬日,就印在了他心上。

當時他恨不得把她帶走,一起回家陪伴他讀書。可是他回到車上後,奶娘和車夫就再也不肯讓他下車,也不顧他的要求,只讓他不要多管閑事。

“可是,那個小妹妹,看起來很虛弱,快凍死了,也沒人照顧她。”年幼的藍玉樵當時這麽抗議。

奶娘卻指着靖安公主的侍女隊伍說,“看到沒有,那個小姑娘是和她們一起的,都要去公主府的。公主找這麽多的侍女,其實是為了送給皇上。”

“送給皇上?”小藍玉樵那時還不明白,“皇上不是有自己的孩子嗎?”

奶娘大笑,“誰說把小姑娘送給皇上做女兒啊,是做侍女,也許還能成為皇上的女人。”

“皇上的女人?”

“只要做了皇上的女人,她就高高在上了。”奶娘如是說。

這句話沉甸甸地壓在了他心裏。

那是幼小的他第一次聽奶娘和車夫閑聊,聊到些宮闱秘事,以及男人和女人會做些什麽事,還有皇上經常對侍女做些什麽事。

只是他還聽到,凡是進了宮的女人,就會和外面的人永遠斷絕聯系。生也好,死也好,榮辱不論,通通都不能再恢複自由了。

“所以說,進了宮的女孩子,就只能當她們死了算了。”奶娘最後說道。

十二年前,藍玉樵眼睜睜地看着小女孩跟随着靖安公主,進了皇城,從他視野裏消失了。

他當時忽然感覺很難受。一種仍然什麽都不太明白,卻直覺到不太好的難受。他從那雙大眼睛裏讀到的,不僅僅是饑餓和虛弱,還有孤單和絕望。可他卻懵懂地感知到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不讓他伸出手,去拉住她,說“跟我走”。

所以,他只好當她後來死了。

把這段往事從此深埋心底。

畢竟,這是連初戀都算不上的一次邂逅。

可是她居然還活着!

而且做了宮裏的女官。

剛開始聽到賀蘭玥問他往事的時候,藍玉樵并沒有很激動,那似乎只是一件孩提時代的小事,他早就抛到腦後了。

所以,他看到了賀蘭玥眼神中的失望,和一瞬間的黯淡。

她走了,他才開始思考,然後漸漸興奮起來。

她活着,她沒有死;而且是尚宮,那就意味着,她沒有被皇上寵幸過。

而皇上也不可能再有機會寵幸她了,因為皇上已經昏迷三個月了。

一絲朦胧的希望莫名其妙地從心底升起。

藍玉樵忽然覺得今晚真美好,長安真美好。

他曾經以為這個世界和這個都城都已經腐朽不堪,正在滑向深淵。可是原來,這個世界還為他保留着一個人,她就在宮裏,好好的。

“呼……”他呼吸着冷冽的空氣,望着新月微笑了。在月光下,他的臉完美到無可挑剔。

快步趕到家中,已經快二更天了。

藍玉樵掏出預留的鑰匙,輕手輕腳地開了門,正要朝自己的房間摸去,卻看到父親的書房裏還點着燈。

這麽晚了,父親都沒有睡,顯然是在等他。藍玉樵走上前去,敲了敲窗棂,低聲說,“爹,我回來了。你放心睡吧。”

書房的門卻吱呀開了。

父親讓他進去。

望着白發蒼蒼的父親,徹夜不眠地為他擔心,藍玉樵深感內疚,“爹,以後別等我了。我不會有事的。”

年過六旬的藍犀正長嘆,“可是,你總是去煙花地避世,也不是長久之計。我今天聽在朝的同僚說到,皇上至今未醒,而容貴妃已經暴斃了,連她生的小皇子都命在旦夕。而皇後正在大肆尋找其他可以做太子的皇族子弟。我想,你還是離開長安吧。”

“離開長安?”藍玉樵沒想到父親會提出這樣的安排,“可是并沒有人知道我的身世啊。而且——”他從懷裏掏出了賀蘭玥送給他的那塊腰牌,

“我今天收到了尚宮局的通知,讓我替代您,去做內教博士。”

藍犀正昏花的老眼立刻睜大了,“什麽?他們已經找到你了?”

藍玉樵過去替父親敲敲肩膀,安撫他,“爹,你別慌張。宮裏只是讓我取代您去做內教博士,您告老還鄉了,兒子替老子,很正常的安排。”

“可是,我總擔心,他們遲早會發現,你真正的身世。”藍犀正很憂心。

“可是宮裏的安排,也不能拒絕啊。”

藍犀正點了點頭,撫摸着他的胳膊,“事到如今,我只希望,你雖然不能藏住好看的外表,可千萬要好好藏住自己的身世。否則的話,我們全家都會有殺身之禍。”

“我知道了,爹。”

和藍犀正談完,藍玉樵這才回房去睡覺。

已經二更天了,可是他并不感到疲倦,反而還是隐隐的興奮。

他在想賀蘭玥,一想到明天就能見到她了,居然開始盤算,明日要怎麽和她相處呢?

既然上蒼讓她再一次出現,那麽,她就是他繼續留在長安的理由。

此時,回宮的賀蘭玥早就梳洗完畢,上床睡覺了。

侍女煙翠把她的被窩又曬洗過了,暖烘烘的真舒服,她倒頭便要入夢。

慢着,藍玉樵在她腦海中忽然浮現。

說起來,從琪生遞給她紙條,到她完成任務,她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

琪生的任務,就是公主的任務。可是公主為什麽要找藍玉樵呢?

靖安公主看中的人,如果不是男寵,那麽就是和江山社稷有關。所以藍玉樵絕對不會只是做個內教博士那麽簡單。到底是什麽原因呢?

賀蘭玥想了好一會兒,但都沒法确定,也不敢妄自猜測下去。然而,藍玉樵的模樣卻在她腦海中愈來愈清晰。

長安四美之一,果然名不虛傳。

在賀蘭玥見到藍玉樵之前,她一直認為,琪生是這個長安城裏最漂亮的男子了。

琪生能名聲大噪,不是只靠取悅女人的床上那一套。琪生的确漂亮,五官精致,身材修長,眼波裏桃花蕩漾。

那麽藍玉樵呢?

他的五官和琪生相比,更加英挺,富有男子氣概。身材也一樣颀長,但更加挺拔。如果琪生像修竹,那麽藍玉樵更加像松柏。琪生成天厮混在閨閣中,過于陰柔。可藍玉樵卻更加明亮雄偉一些。

就像,這晴好天氣裏,陽光明麗的碧藍秋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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