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江山美人

他拉着她的手,貼在胸口上,含笑問,“喜歡我嗎?”

賀蘭玥渾身起了一陣燥熱,“不喜歡。”

藍玉樵一撇嘴,“全長安的女人都喜歡我呢。你為什麽不喜歡?”

臉皮厚的,賀蘭玥無語。

總算解開了繃帶,賀蘭玥看到傷口橫七豎八的,有幾刀還挺深。好在金瘡藥管用,大都開始結疤了,但傷口還是有些鮮紅。

賀蘭玥吸着涼氣,給他上藥綁繃帶,手裏不知不覺輕柔起來,唯恐觸碰到,弄疼了他。

藍玉樵就端端正正地坐在桌邊,安詳地又舒适地由她服侍着。收了嬉皮笑臉的痞氣,他清瘦而棱角分明的臉上,額頭寬厚平整,眉骨坦蕩大氣,濃眉飛入鬓角,眸如點漆,如深秋寒潭。

端的好看如斯,卻游蕩煙花地,真是猶如美玉落染缸。

終于換好了藥,讓他穿上了寶藍色官服,真是灑脫俊逸,如水墨畫中走出來似的。

賀蘭玥正要攆他走,藍玉樵卻搶先一步站了起來,突然伸手抱了她一下,又不等她反抗,撒手就走。

長袖不帶清風過,仿佛一抱一撒,已經把一段傳奇中的奇緣了結了。

賀蘭玥卻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剛烈正氣,看他一走,再也把持不住,身子軟軟地跌坐在了卧榻上。

被兩個男人前後擁抱,她心裏浮上一種深深的罪惡感和糾結感。

扶着腦袋,她只覺得一切都亂了。

怎麽辦呢?這兩個人,都是靖安公主要監督的人啊。怎麽能和他們都有瓜葛呢?

這一天,賀蘭玥手腳麻利地安排好了所有去麟趾殿當值宮女的任務,以及皇後要求的麟趾殿的各種布置以及李唯的日常照顧。但所有一切她都讓周曼柔去麟趾殿通傳,自己避而不見李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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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希望李唯能冷靜下來,或許他今天清醒了以後,知道昨晚自己如何失态,就不會再胡言亂語了。

煙翠也被她指使得團團轉,來回蹦跶。不知不覺到了傍晚時分,疲憊的煙翠忽然喜孜孜地蹦了起來,“尚宮,尚宮,藍大人回來了!”

“是嗎?”賀蘭玥也喜上眉梢,仿佛等到了遲遲不歸的人死的。她也跑到院門口,果然看到藍玉樵那一襲寶藍色官服自遠而近,飄然灑脫地愈來愈近了。他就像一道藍色的虹,照亮了整個陰郁沉寂的晚暮。

煙翠去煮茶了,藍玉樵颀長的身影出現在剪心居門口,賀蘭玥請他進來落座。

藍玉樵上了一天的課,一番儒雅飒爽的模樣,他提着一個小巧的藤編書箱,清早的浪子面貌一掃而光。

他打開書箱,拿出了一份書冊,說, “家父給了在下多年前的教書筆記,可供參考。不過,在下今日上課完畢,覺得是否可以有些更改,還望賀蘭尚宮提點。”

居然如此勤勉起來,賀蘭玥心裏頓感安慰。

莞爾一笑,她說,“那麽本尚宮也直說了。早年令尊教書認真,只是內容上,未免深奧了些。如今皇後有令,宮女識字讀書,該多看些列女傳,女史等經典。另外,最開始讀書時,藍大人切莫着急,還需由淺入深才是。”

“的确如此。”藍玉樵贊同,在筆記上改動。

此時煙翠把煮好的茶端來,賀蘭玥轉身取過一個茶碗,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對着日光照了照,這茶碗立刻反射出流溢明媚的光澤,釉色瑩潤明淨的秘瓷茶碗。

賀蘭玥倒好茶,端到藍玉樵面前。

藍玉樵一眼認了出來,“這茶碗,怎麽看着像我家的?”

“秘瓷物件,都是曾經禦賜的。所以藍大人應該過目不忘。”賀蘭玥淡淡一笑。

藍玉樵恍然大悟,“這是我當年在城門口贈予你的。原來你一直保存着!”

心裏熱熱的,他端起茶碗,細細品嘗,依稀能感覺到當年的賀蘭玥的心情。他也淡淡一笑,“果真是歲月熬煉的好滋味。還是由你收着,我便能時時惦記起,我還有牽挂。”

賀蘭玥心頭微熱泛甜。雖然相處時日不多,可她漸漸發覺,他還是那個聰穎高潔又暖心的男子,從來沒有改變過。

只是藍玉樵心頭,有個問題,始終不吐不快。對過往的回憶,提醒了藍玉樵一件事:賀蘭玥是靖安公主送進宮的人,她如今到底在這後宮裏,扮演什麽角色呢?

“想不到一別十二年,你我都已經成人。真是幸事,”藍玉樵按捺不住了,“更沒想到你如今是賀蘭尚宮,在後宮已經是一力撐天了。”

賀蘭玥一怔:他這是在試探她嗎?意指她是權極一時?

她立刻搖頭,“其實從進宮到現在,我不過是求一口穩當的飯吃。”

藍玉樵一雙寒潭靜水的深邃眼睛,凝視着她,一絲細微的神情都不放過。而她看起來的确很誠懇。

“那好,很好。”藍玉樵放心地點了點頭:這個女孩兒啊,從十二年前開始,在他心裏就是水晶樣透明純美的,他不想看到她被污染一點點的黑質;因為他怕,他怕時局會推他到不得不對她下手的地步。

喝完茶,他就告辭了。分外地謙恭有禮,分外地沉思凝重,和平時的浪子模樣簡直是判若兩人。

賀蘭玥親自送他出去。走過剪心居外的幾條蜿蜒小徑,就到了七重錦華樓附近。天色将暗未暗之時。挑着八角風鈴的錦華樓飛檐上,仙人瑞獸按序排坐,如天界降臨的督察者,俯瞰着人界是否井然有序。

她目送他大步流星離開,心裏也并不感到輕松。

為什麽,藍玉樵要試探她?

皇後娘娘身邊的侍女來找賀蘭玥說,說皇後有事找她立刻過去商量。

賀蘭玥只能放下所有的糾結,立刻趕去翊坤宮。

皇後陳氏正在焦慮不安地踱步。

局勢并不穩當。

盡管皇後已經動用兵權,嚴密監督着朝中所有派系的動向,但稍有不順就滿盤皆輸。

容貴妃突然暴斃,這個謊言也只能騙騙平民老百姓。精于官場和後宮的人聽了,怎麽會輕易接受這個說法。就連沐夕宮枯井裏的骷髅聽了,恐怕都不會相信,只會磕一磕森白的牙床,露出一絲冷冷的嘲笑。

賀蘭玥趕來,以為陳皇後有其他措施來壓制朝中勢力暗流洶湧,卻得到了一個意外的任務:皇後讓她安排太子李唯的立妃事宜。

“什麽,現在就考慮立妃?”賀蘭玥吃了一驚,“太子剛來沒幾天,還沒熟悉皇宮的禮儀呢,怎麽這麽快就給他安排立妃了?”

陳皇後說,“我收到風聲,有些大臣要求調查太子李唯的皇子身份是否屬實。”

“這一點,相信靖安公主都已經安排好了,皇後娘娘不必擔心。微臣也去沐夕宮走訪過,一些老宮女也能證明太子李唯的母親,當年的确被皇上寵幸過。”賀蘭玥回答。

陳皇後還是很焦慮。“玥,你應該知道,其實誰做太子,不是關鍵。”她說,“關鍵的是,太子是誰的人。”

“皇後娘娘的意思是——”

“本宮現在就考慮立太子妃的意思是想告訴大臣們:一、立儲問題已經下了定論,不容置疑,這個腦筋就別動了;二、但是如果有人想培植自己的勢力,那就考慮一下太子妃吧。”

原來如此。

“微臣明白了。”賀蘭玥恍然大悟,“皇後娘娘是要轉移朝中派系鬥争的視線。培植哪個做太子也好,哪個做太子妃也罷,都不過是圖對自身有利。太子是皇後定奪的,不容他們再動什麽腦筋,但是皇後娘娘給了他們另外一個選擇,立太子妃。讓那些派系鬥争退而求其次。”

“不錯,本宮就是這個意思。所以接下來你不用操持別的雜事了。我就要你定定心主管立太子妃的大事。而且這件事要高調進行,轉移所有人的視線。”

“微臣遵命。”賀蘭玥準備退下。

“啊,還有,容賤人的孽種,你還是要好好處理了。”陳皇後咬牙切齒地說。

賀蘭玥一怔,神色自若,“娘娘放心。”

是夜,賀蘭玥獨自駕着一輛青色車幔的馬車,悄然離開了皇宮。

她并不是一個人。馬車裏,躺着一個熟睡在襁褓中的嬰兒。在這個千鈞一發的時候,這個孩子的露面,顯然會推翻現有的局勢。因為這個孩子,就是容貴妃的兒子。

賀蘭玥告訴過陳皇後,她會讓小皇子染上天花,然後夭折。但事實上,她串通了左恩,把容貴妃遺留的小皇子偷偷抱了出來,以一具剛死不久的嬰兒屍體代替了。

抱給她的時候,左恩猶豫了一下,“玥姐姐,你真的要帶走他嗎?如果他活下來,長大後知道你是殺他生母的仇人,難道他會輕易放過你?”

“也許不會吧。”賀蘭玥苦澀地回答,“可是他是無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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