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選妃
皇後要立太子妃,賀蘭玥第一時間就趕赴公主府,把消息告訴了靖安。
靖安依舊披頭散發,衣冠不整地出來,讓琪生給她捶着腿腳,冷笑道,“她倒也有腦筋,一則怕下面不服傀儡太子;二則自己又擔心控制不住太子,所以想出了立妃的主意來。也無不可,你就按她的意思去做吧。”
“那這妃子的人選——”
“我知道了,我會安排我看中的秀女去的。到時候我會知會你的,陳皇後必定要篩選些,你既然要主持這件大事,記得留下我的人就行。”
“微臣遵命。”賀蘭玥答應,躬身打算退出,但卻裝作不經意地,順口道,“對了,公主,這幾日藍玉樵做尚宮局的內教博士,倒是蠻上心的。果然是書香門第出身,不過恐怕也就這點能耐了。”
說這番話時,她心中砰砰直跳。
她無時無刻不在意藍玉樵和宮中的牽連。
“哦,他啊。”靖安公主繼續冷笑,“他到底有多少能耐留在宮裏,本宮現在還不知道。但本公一定會追查清楚的。”
“好,微臣退下了,公主早日歇息吧。”賀蘭玥鎮定地離開了大廳。
她又得到了一點線索:靖安還沒查明白藍玉樵的來歷。
走到公主府大門口,琪生忽然悄無聲息地追出來,把她敏捷地拉進了門房裏。
“你……”賀蘭玥不解。
琪生伸手攬住她的細腰,附身在她耳邊低語,
“前一段日子,公主聽聞一個藍家的一個老仆人提到,說藍玉樵并不是藍犀正的親生兒子,而是抱養來的。”
“抱養的?”賀蘭玥還是不明白,這抱養的孩子多了去了,藍玉樵又怎麽了。
“關鍵就是他是從誰家抱養來的。”琪生說,看看左右沒人了,才小心翼翼地加了一句,“公主聽說,藍玉樵是從宮中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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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蘭玥頓時瞪大了雙眼:這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噓……”琪生做了個手勢,把聲音壓得不能再低了,“此事,事關重大。倘若真有其事,恐怕整個江山又要易主。”
賀蘭玥霎時都明白了。難怪,靖安豈是一個做事顧頭不顧尾的人。她并非只把寶都壓在了李唯身上,她早有第二套方案了。
揣着這個驚天秘密,賀蘭玥回了宮。又替藍玉樵擔心,又替他高興。
如果藍玉樵真的也是皇族的後裔,那麽他不可避免會牽涉到複雜的宮廷風雲裏。靖安公主顯然有蛛絲馬跡了,否則不會在還沒有證實的情況下,就以一個內教博士的官職,把他鎖在宮裏了。
偏偏還是她去哄騙了藍玉樵來做官的。她以一段青梅竹馬的模糊記憶,半真半假地讓藍玉樵留了牽挂。
可假如将來李唯真的不濟,或者變成了宮鬥的犧牲品。那麽藍玉樵就真的有機會伸展自己的抱負,對他來說,也是生平不可錯過的機遇。
她忽然又想到了一個關鍵問題:藍玉樵自己知道身世嗎?
她回到宮內時,已經快醜時了。交還了馬車,她徒步回禁宮去。守衛已經換了一班,低低喝問她的身份。賀蘭玥全身裹在黑絲絨披風裏,鬥篷的帽子很寬大,把她白皙的臉襯得越發小巧。
她不答話,遞上腰牌給守衛。守衛看了一下,“賀蘭尚宮?”有些驚異,還問,“尚宮為何深夜歸來?”
他背後一個聲音冷冷響起,“這不是你該問的事情。”
周曼柔提着琉璃風燈來接賀蘭玥。她走到守衛身邊說,“尚宮是奉皇後娘娘懿旨出門辦事去,回來晚了。你是不是新來的?”
守衛點頭賠不是,“小的剛調來南門守衛,不認識尚宮大人。”
賀蘭玥發話了,“你恪守職責,是個可靠的兵士。不過這段時間宮內雜務繁多,本尚宮難免會有早出晚歸的時候。你若有疑問,可以去問皇後娘娘。”
“小的不敢,小的知道了,尚宮請。”守衛恭請她進去。
周曼柔陪着她回剪心居去。賀蘭玥說,“其實你不必來接我。我有後門的鑰匙。”
周曼柔笑道,“後門要繞路。誰叫我是司闱呢,連你在內,我也得管。”
賀蘭玥輕輕地笑了。
如果說這麽多年以來,有什麽是沒有在深宮沉浮中變質的,就只有情誼。和周曼柔難得的姐妹情誼,以及和左恩的姐弟情誼。
她也遭遇過最頭疼最無力的時期,得到了周曼柔和左恩義無反顧的照應。這一個姐姐和一個弟弟,讓她提前倍感蒼涼的人生,多少殘留夕陽餘晖般的溫暖。
兩人依偎着走夜路,不覺孤單也不覺得寒冷。只是走到錦華樓附近時,忽然一陣蹊跷的冷風吹來,讓賀蘭玥打了個寒顫。
她停了停,張望四周。四周并沒有異樣。
周曼柔連忙安撫她,“明兒個容貴妃大殓前,我就叫人晚上到這裏來燒些紙錢。”
“再燒些給小蓮。”賀蘭玥囑咐她,“這孩子死得冤,死得可憐。她無親無故,跟了容貴妃後,沒少挨打受罵。她感念我曾經幫過她,才會偷偷告訴我容貴妃制造假聖旨立儲的事。沒想到被容貴妃派來的人溺死在這裏。”
周曼柔嘆一聲,“可如今你也算是為她報仇了。小蓮在天有靈,必定感激你。從古到今,只有冤死的奴婢,哪裏有冤死的貴妃為奴婢陪葬的。”
賀蘭玥苦笑,“若不是容貴妃太嚣張,和皇後娘娘□□,我再有本事,也動不了她半根汗毛。所以宮中恩怨,不必談誰比誰清白無辜。容貴妃□□後宮是我捏造的證據,可她不算枉死。她手上的人命,足夠填補她的了。”
二人說着回了剪心居。煙翠服侍她們梳洗了一下,賀蘭玥留周曼柔留下一起歇息了。
次日上朝,左恩就宣讀了皇後的懿旨:讓衆大臣商議為太子李唯立妃的事情。李唯在被立為太子之前,一直是個隐形人,有些大臣對此還是有疑慮,借口立儲的事宜才剛剛辦妥,立刻考慮太子妃人選,過于倉促了。
但過于耿直的只是寥寥幾個,大部分的大臣不是被收買了,就是心想識時務者為俊傑,紛紛表示贊成。而家裏有适齡女兒未嫁的大臣對這個消息尤其喜出望外。
皇後這招十分管用,因為即使是反對皇後的勢力,也考慮與其挪動太子那麽麻煩,還不如從太子妃入手,安插自己的靠山。
麟趾殿這邊,卻事後才得知消息。
“孤目前不需要任何嫔妃。”李唯大吃一驚,一口拒絕,要去找皇後争議,“孤最該做的是熟悉如何打理朝政,輔助皇後娘娘,立妃的事宜可等兩三年再提。”
左右卻都把他勸住了。左恩說,“太子殿下,宮內有宮內的規矩。一切儀節綱要都不可少。管理朝政的事慢慢地來,可是妃嫔是不可不要的。這是皇後娘娘的命令,倘若抗拒,會讓她不高興的。”
在大家的勸導下,李唯才心不甘情不願地答應下來,但卻堅持說,“立其他妃嫔可以,但太子妃之位不可輕率封給任何女子。”
陳皇後聽聞了他的要求,笑道,“這個自然。太子妃就是未來的皇後,怎麽能輕易受封呢。”
下午時,賀蘭玥不得不去谒見太子唯,因為要布置麟趾殿,給太子制作新的頭冠和服飾,賀蘭玥詢問太子有什麽具體要求。
李唯一臉郁郁不歡,“孤沒什麽要求,賀蘭尚宮就按照宮內的慣例去制作吧,倒是可以問問皇後娘娘有什麽要求。”
賀蘭玥聽出他話中有話。“皇後娘娘對這些沒什麽要求,而是在忙碌太子妃的選擇了。所以微臣就按照宮內慣例去安排了。”說着,準備退下。卻被李唯叫住了。
“賀蘭尚宮現在有時間嗎,能不能陪着孤在宮內轉一轉,熟悉一下環境?”他欲言又止。
賀蘭玥愣了一下,先瞥了一眼太子身邊的左恩。左恩暗示她答應下來,于是賀蘭玥應承了,“微臣很樂意陪太子殿下熟悉一下環境。”
李唯拉起她就大步朝麟趾殿外走。左右侍衛跟了過來,李唯回頭喝止,“禁宮內處處有侍衛,不用你們幾個保護孤了。”
賀蘭玥被他拉着往前跑,身不由己。李唯拉着她,一路上盡挑些清靜地方走,一看到禁軍侍衛虎視眈眈看管着,就立刻繞路。
繞着繞着就轉到了錦華樓附近。這裏倒是清靜,所以也死過不少人;因為死了人,所以更加清靜。一般人不願意經常到這裏來轉悠,可李唯卻不知道。
“這裏是什麽地方?”他說,“這幢樓挺漂亮,孤想進去看看。”
“哦,這是七重錦華樓。”賀蘭玥微笑着解釋,“這裏保存着所有內宮女眷的資料和一切重要的物件,所以平時都關閉着的。太子若是想參觀,自然沒有問題的。我讓周司闱開門就是。”賀蘭玥叫來周曼柔打開錦華樓。
李唯拉她進入了錦華樓,反手把門又關上了。不等賀蘭玥開口,突然張開雙臂,緊緊抱住了她。
“玥,孤心裏煩。”他在她耳邊低語,熱氣撩着她的發梢。
“太,太子……”賀蘭玥掙紮着,“小唯。”她終于叫道。
“你終于肯叫我小唯了。”李唯說,松開了手,“玥,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叫我小唯,就像從前那樣。”
“太子,您畢竟是太子殿下了,還是要記得自己的身份才是。”賀蘭玥喘口氣,整理着自己的發髻和冠帶。她借口讓侍衛能看到他們,免得擔心,把錦華樓的門打開了。
李唯嘴角露出一絲苦笑,“玥,你真當我不知道,我如今什麽處境嗎?”
他拾梯而上,幽幽嘆氣,随口問道,“這錦華樓,有什麽意義嗎?”
“哦,這錦華樓,本名七重錦華樓。原是依照佛塔的祈願意義建造起來的塔樓。這裏每層都儲存着進入內宮的人的資料。比如內宮侍女,從入宮開始就記錄在名冊上。從宮女,到才人、美人、儀嫔、妃,以及皇後、太後,基本上按着樓層排列資料。”賀蘭玥回答。
李唯嘆息,“這些宮裏的女人們啊。我雖然在宮外隐居了十多年,可我忘不了,這宮廷的争鬥,是如何被一些女人們發動、演變、政變的。我的母親,就是後宮争鬥的犧牲品。我,也是。”
二人上了頂層。一股涼爽的勁風吹來,激蕩在胸臆間,令人心曠神怡。整個皇宮的格局和布置,從頂樓望下來,是處處精致美妙,令人叫絕。
錦華樓飛檐上的風鈴在秋風中轉呀轉的,發出清越的響聲。玥滿意地望着李唯,希望他能開懷一點。可是李唯卻還沉浸在自己的煩惱中,吐露沉甸甸的一句,“得皇位易,得江山難啊。”
李唯的心聲讓賀蘭玥心頭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