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明争暗鬥
千裏雪一甩馬鬃,飛奔起來。賀蘭玥本能地抱緊了他,把頭靠在了他的後背上。他的背寬闊堅實,腰際結實緊致,沒有多餘的贅肉。
藍玉樵一手執缰,一手反過來扶住她,騎着馬得得得朝南宮門跑去。
借着昏黑的夜幕,他們緊貼着,一陣風似得跑過那些傻站着的侍衛,他們還來不及細看,千裏雪就消失在曲折的宮巷裏,只留下隐約的背影。
悠長的宮巷寂靜空曠,只聽見風聲在耳邊嗚嗚低吟。賀蘭玥把臉貼着他的背,似乎聽到了他穩穩的心跳聲,她自己的心跳漸漸加速了。有一剎那,她很希望藍玉樵能縱馬掠過高高的宮牆,甚至掠過中間隔離的那麽多歲月,回到十二年前,帶着還是天真不谙世事的她,拐個大大的轉彎,不要再進入皇城,進入靖安公主府,而是去另外一個地方。那樣她的人生一定就改寫了。
可是藍玉樵忽然勒住了馬,停了下來,對緊貼着他的賀蘭玥有些不舍地說,“到了南宮門了。”
賀蘭玥慢慢地松開了手,翻身下馬。
此時一些侍衛如臨大敵地跑過來,“什麽人,竟敢在內宮跑馬?”
賀蘭玥一下子回到了現實中,“哦,不妨事。是本尚宮借馬給藍大人,天晚了,送他一程。”
侍衛們認得她了,看看也沒什麽事,于是散開了。
“你騎着出宮吧,明日來了牽來就是。”賀蘭玥說。
藍玉樵點點頭,正要告辭,突然聽到通報,“太子殿下回宮!”
李唯恰巧從宮外回來了。
衆人連忙施禮,“太子千歲。”
李唯掃視一番,看到賀蘭玥,還有藍玉樵,“哦,藍大人。”李唯點點頭,“藍大人這是要去哪裏?”
“下官剛剛授課完畢,正要回家。”藍玉樵說。
李唯看到他牽着賀蘭玥的千裏雪,有些奇怪,“這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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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蘭玥于是又解釋了一遍。李唯想了想,覺得似乎也沒什麽不對,于是揮手說回麟趾殿去,讓衆人都告退。
藍玉樵再拜告辭,這時不偏不倚,他的袖筒裏卻掉出了一塊手帕,是剛才賀蘭玥為他擦汗時,他順手塞入懷裏的。
藍玉樵立刻撿了起來,正要往袖筒裏塞,卻被眼尖的李唯叫住了,“藍大人,這是什麽?”伸手要了過來。
藍玉樵心裏緊張起來,拿着手帕遞過去,不知如何解釋。
唯拿着手帕看了兩眼,臉色大變。這手帕的邊角上,明明白白繡着“玥”字。
“藍大人!”唯語氣嚴厲,“為何賀蘭尚宮的東西在你手中?”
“這,我……”藍玉樵一時回答不上來。
李唯妒火中燒,似乎看出了端倪,立刻嚴厲斥責,“藍大人,你在內宮任教,難道不知道內宮女眷衆多,你該潔身自好?倘若有任何不檢點,你必定人頭不保。”
“下官知道,下官其實沒有……”藍玉樵方寸大亂。
一邊的賀蘭玥急中生智,立刻打斷他,大聲道,“哎呀,藍大人,原來是你撿到了我的手帕。這塊手帕我前日丢了。可是我去過幾個地方,包括繡文館,也不知道丢哪裏了。你是上課前撿的嗎,是不是忘了還給我了?”
“是,是撿來的。今日在繡文館上課前撿的,本想還給你的,結果上完課急急着回家,忘了。”藍玉樵說。
李唯默不作聲,心裏還是懷疑賀蘭玥有意偏袒藍玉樵,為他開脫,但也不好再說什麽。于是把手帕交給了賀蘭玥,勒令藍玉樵即可出宮回家去。
藍玉樵不敢再逗留,連千裏雪也不牽了,怏怏離開。
左恩看着李唯臉色還是不對,小心翼翼地岔開話題,“太子,時候不早了,還是早點去看望一下新來的昭訓們,然後回去陪皇後娘娘用膳吧。”
李唯卻對賀蘭玥說,“孤剛回來,有點累了,想先去尚宮局剪心居歇一歇。”
賀蘭玥無奈,和左恩偷偷交換了個眼色,帶着李唯到了剪心居。
所幸煙翠已經把剛才的酒菜都收拾幹淨了,給賀蘭玥和李唯都泡上了茶,不敢多言,和左恩一起垂首侍立一邊。
李唯慢悠悠地喝着茶,臉色陰晴不定,一個勁打量四周的布置,看不出有什麽淩亂茍且過的痕跡,緩和下來。
“你果然是個清雅之人。只是,以後可別亂丢東西了,免得閑雜人等撿到了,傳出風言風語來。”他說。
“微臣知錯了。”賀蘭玥低頭。
“好了,都過去了。孤知道你這幾日為了安排新來的昭訓們,很是辛苦,所以難免會有疏忽。”李唯說,不忍再責備她,起身準備離開。
賀蘭玥暗暗松了口氣,岔開話題,“太子殿下,難道不去看看昭訓們嗎?”
“不必了。”李唯對這件事很冷淡,“她們不過是某些人的工具,孤并不在意她們怎麽存在。但是孤希望你——”
他握住了她的手。
“孤希望你,和孤一起,忍辱負重,捱過最艱難的日子。将來,孤一定還報你一個朗朗乾坤。孤甚至可以把她們所有人都趕出後宮,只要你能輔助孤成為真正的天子。”
賀蘭玥心裏很不是滋味。
第二天藍玉樵再來上課,心不在焉,雙眼只是不斷朝後排瞟,欲語還休。
賀蘭玥就坐在後排,寸步不離,只是故作鎮定,若無其事的,仿佛就是來監督其他宮女是否好好讀書。
四目相望,就是不敢當着別人的面多說一句話,唯恐傳到李唯耳中。
好不容易上完課,藍玉樵磨磨蹭蹭地收拾着,等到所有宮女都離開了,才快步走到賀蘭玥前,急切地問,
“太子他,是否為難你?”
賀蘭玥搖搖頭,“我們并無做茍且之事,他何來的理由為難我。”
藍玉樵放下心來,卻還是焦慮,“可我怎麽覺得,太子他對你,頗有好感?”
賀蘭玥嘆氣,把自己和李唯早年認識的經過簡單說了一下,但隐瞞了靖安讓她去找李唯的這一段。
“其實,我和太子殿下的過往早已是冷宮風月,從未想提及,更不打算拿來邀功或者作為親近太子的籌碼。”
藍玉樵的星眸閃爍出欣喜,“你若是對另外一個權高位重的人這樣說,我未必信你。可我只不過是一介書生,你若真心如此,我,我……”他忍不住伸出手,輕輕擁住了她。
此刻繡文書館一片寧谧,賀蘭玥也卸下了心防,軟軟地靠在了他胸口。
“可是內宮女子不到年限,不能出宮。”她低低細語,“我還有多少凄冷孤寂的歲月,我心裏清楚。你我不妨做做詩詞歌賦的知己;你在宮外若是有合适的機會,挑個賢良女子,好好過日子吧。”
“可弱水三千,我只想取你這一瓢。”藍玉樵說,厮磨着她柔軟的黑發,他情不自禁在她耳邊輕輕一吻。
二人緊緊擁抱着,一時間忘卻了身處何時何地,也忘卻了埋伏四周的危機和險惡。纏綿到晚膳時分,才依依不舍告別。
賀蘭玥剛吃完飯,剪心居門口就傳來了清脆的叫聲,“賀蘭尚宮在嗎?”
賀蘭玥收拾了桌上的書卷,起身掀了珠簾,朝外張望,“煙翠,請人進來。”
煙翠請了過來,原來是新晉昭訓阮雪珺。
“參見阮昭訓。”賀蘭玥施禮。
阮雪珺立刻扶起,笑道,“哎呀,使不得。賀蘭尚宮五品的內官,怎麽能向我這個小小的七品昭訓行禮呢。該我問好才對。”
于是擰着嬌俏的身姿還禮。
二人攜手進了屋,賀蘭玥讓煙翠去泡茶。阮雪珺打量了一下屋內,誇贊道,“早就傳聞賀蘭尚宮為人勤儉,行事果斷利索,卻從不貪功,對屬下寬厚仁愛。只是妹妹沒來之前,以為賀蘭尚宮已經是個四五十歲的嬸嬸了,沒想到是如此年輕俊秀的姐姐,不過比我大了幾個月。”
賀蘭玥微笑着說過謙了。
阮雪珺繼續拍馬屁,含情脈脈地望着她,“姐姐是真的秀氣啊,這樣一身寬松松的官服,也穿着好看呢,越發襯得眉目如畫,乍一眼還以為是個俊俏的小公子呢。”
賀蘭玥沒心思和她繞彎子,無事不登三寶殿,何必一直這麽客套下去,幹脆單刀直入,“阮昭訓來找微臣,是有什麽需要麽?是不是衣物還需要再添置些別的?”
阮雪珺晃着一只玉藕般的手,“不用了不用了。我進宮時就帶了好些衣物來,不需要再添置太多了。”
她轉頭示意後面站着的侍女采采拿過來一個黑絲絨錦盒,放到了桌上,打開一看,在昏暗的燭光下搖曳生輝的是一對晶瑩璀璨的孔雀石耳環。藍翠如星辰,鑲嵌着珍珠和細金鏈子,精致奢美。
阮雪珺得意地把錦盒推到賀蘭玥面前,“這是今年年初,皇後姨媽賞賜我的首飾。一位波斯名匠制作的珍品。聽說這位波斯名匠耗盡了心血來制作這對耳環,完成後不久就去世了。所以這對耳環就成了遺世絕品。”
賀蘭玥只瞥了一眼,就小心翼翼地又推了回去,“不敢不敢,微臣只不過是個小小尚宮,受不起阮昭訓這麽大的禮。”
阮雪珺固執地推了回來,“賀蘭尚宮品級不算最大,可是內宮的一把手,算是皇後娘娘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人。這麽多年以來,就算是過目那些儲藏到尚珍處的珍寶,也寵辱不驚了。不過這真的是妹妹一點小小的心意,賀蘭尚宮可不能推辭了,再推辭,就是瞧不起妹妹了。”
賀蘭玥早已料到這般場景,實在推辭不過,無奈收下了。阮雪珺的圓臉上這才露出了甜美的笑容。她又東拉西扯了一番,賀蘭玥句句配合,不卑不亢。阮雪珺之後扭着曲線分明的嬌小身子離開了。
賀蘭玥松了口氣,正要吩咐煙翠準備梳洗,門口又有人喊,“賀蘭尚宮可在,顧青凝顧昭訓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