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如果有一天

不過一炷香的工夫,所有妃嫔都到了翊坤宮,而所有宮女被隔離到了尚宮局,和賀蘭玥呆在一起。

賀蘭玥帶着煙翠和周曼柔,慢慢地搜着各個宮女身上是否帶有可疑物件。倒是真把一些繡着鴛鴦的香荷包,刻着名字的生死符,甚至于血跡已幹的絲帕給搜出了不少。

被搜出違禁物品的宮女們吓得跪在她面前,瑟瑟發抖。煙翠想笑又不敢笑,先屏着。

其實賀蘭玥的兩只耳朵豎得尖尖的,只顧聽着左恩帶着掖庭局太監走過的聲音,根本沒把宮女們的小秘密放在心上。

這一上午,過得漫長而難熬。賀蘭玥的心裏卻異常平靜,平靜得像一灘死水。

已過了晌午,終于,一陣紛亂的腳步聲急急傳來:皇後下令,雪梨膏事件已經查獲幕後黑手,所有人都可以自由了。

在場的人頓時歡呼雀躍起來,籠罩後宮多日的陰霾終于雲開霧散了。歡欣之餘,宮女們也不忘問一聲前來報信的小太監,究竟罪魁禍首是誰。小太監的回答讓大家都十分意外:

沾滿雪梨膏的碧玉簪子,居然是在昭陽殿五品承徽林子音的卧榻內查獲的。

當林子音被皇後派去的太監和宮女從昭陽殿帶出來時,沒有人忘得了,她突然回頭時怨毒又絕望的神情。

所有太子殿下的妃嫔們入宮不到半年,她是第一個這麽快被打入冷宮的人。

林子音茕茕孑立離去的身影讓其他人心裏七上八下,連阮雪珺都有點說不出的惶恐。

皇宮就是這麽殘酷,這麽現實,又這麽黑暗的地方。

阮雪珺自己十分迷惑,這碧玉簪子怎麽就到了林子音那裏?她明明要對付的是顧青凝,而碧玉簪中途無故失蹤,最後居然是這樣的結局。

阮雪珺望了望不遠處的顧青凝:是她将計就計嫁禍于人嗎?

顧青凝已經被雪梨膏的事情搞得十分敏感,立刻朝阮雪珺這邊回望過來,眼角射出不屑和憤恨的餘光:皇後的外甥女未免太飛揚跋扈,自己争寵不過就設計害人,結果牽連的是一個無辜的人。

想到這裏,顧青凝對賀蘭玥徒生了些好感。雖然她并不了解事情內詳,但她隐約覺得,雪梨膏的事件最終沒有波及自己,是賀蘭玥暗中出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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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她果然這麽顧慮靖安公主的利益,顧青凝思忖着,但為何林子音成了替罪羊,她也不明白。

送別林子音的一幕,賀蘭玥都看在眼裏,她也十分清楚,林子音最後的怨恨是沖她而來,大有一副即使做了厲鬼也不放過她的姿态。

但一切已經塵埃落定了,賀蘭玥終于放下了心裏大石。她不再逗留,帶着煙翠先行回了剪心居。

她覺得累了,很累。

每次她解決一個人時,她都會覺得很累。

盡管她已經安排一切,只是把林子音打入冷宮,并不會加害她性命,可她深深明白,這對林子音來說意味着什麽。

沐夕宮,多美的名字,引發人無限詩意的遐想,仿佛在煩亂的宮廷裏也有這樣一個地方,可以與世無争,可以清靜度日,可以獨賞落日。

可這是任何女人都不願去的地方,那裏,對心懷夢想飛上枝頭的人來說,就是十八層地獄。

那裏沒有刑具,并不水深火熱,可是一入冷宮,一個最青春最美豔的女人就生不如死了。

哀,莫大于心死。

不是所有被打入冷宮的妃嫔都能捱過那麽漫長的一生,許多人挨不過五六年,眼看無望離開冷宮,絕望自缢的不在少數。

而進了沐夕宮的女人,死了連個安葬的地方都沒有,也不允許家屬帶走遺體,只是全都朝一口枯井裏一扔,用一塊大石板壓住。

所以沐夕宮最有名的,就是那口埋葬了許多冤魂的枯井。

賀蘭玥還小的時候,也曾幫忙擡過屍體。她永遠忘不了,石板被擡開時,從枯井底竄上來的腐臭味和森冷寒氣;以及一具還溫熱的身體是如何被無情地抛進去的。

後來長大一些,開始幫靖安做事了,才發現,有時不是沐夕宮的,甚至還沒咽氣的人,也曾經被扔進去過。

或許這些都在慢慢刺激她,讓她逐漸形成永遠要先下手為強的麻辣作風和手段。

只是每次她都覺得好累。

這一整天,她什麽都不想做,甚至一反常态地沒去點卯。只是懶懶地窩在剪心居裏,手捧一杯熱茶,呆呆地望着廊檐下那盆天雨流金。

最初藍玉樵帶來的時候,這盆菊花怒放着巴掌大的花朵,還帶着一咕嚕一咕嚕的蓓蕾,鮮豔中透着一種肅殺百花的霸氣。

賀蘭玥十分喜歡這花,哪怕她根本不懂花 ,也不會照顧它。可她每天都盯着煙翠,“你今天澆水別太多哦。”,“記得放在太陽下,日頭短了。”

這盆花也不負希望,努力地開着大花朵。只是如今已是初冬了,不論她和煙翠怎麽上心,天雨流金的霸氣開始流逝了,怒放了好一段時間的花兒開始殘敗了,猶如遲暮美人。

今天她望着已經衰敗的天雨流金,心裏忽然感覺到一種害怕。

她不知道,自己還可以撐多久,可以穩定局勢多久,或者,她還想這樣下去多久呢?

可她哪裏有選擇的餘地。

煙翠過來,輕輕地說,“今日,去聽藍大人的課嗎?”

她搖頭,她今天害怕看到藍玉樵,害怕看到他那雙幹淨的眼睛,她怕他會看穿她,看到她心底的陰暗,看出她手上,沾染鮮血和罪惡。

藍玉樵卻來了。像一陣清風吹進她厭棄哀傷的心裏。

賀蘭玥有些慌張,“藍大人,今日,我有些累。”

“可是,我聽說雪梨膏的事情已經結束了啊。”藍玉樵望着她的眼睛,“不如去宮外走走吧。”

賀蘭玥想了想,答應了。

于是等藍玉樵上完課,她牽着千裏雪,跟着藍玉樵出了宮,借口是去外面辦事。

經過上次被李唯懷疑的事情,他們在內宮裏還是比較小心的。沒有出宮前,兩人規規矩矩地牽着馬走,一路說說話。等到出了南宮門,避開了守門侍衛的眼目,賀蘭玥和藍玉樵才快速上馬,飛奔離開。

賀蘭玥坐前面,藍玉樵一手攬住她的細腰,一手執缰,一聲喝令,帶她箭一般絕塵而去。

風在他們身邊尖嘯而過。

來不及眨眼,他們就掠過路邊熙熙攘攘的行人;千裏雪的速度是如此之快,以至于讓那些人的身影都只是一晃就消失了。鬃毛如雪的白馬,或許也在宮裏憋悶了太久,渴望撒開四蹄的狂奔,矯健的白馬馱着兩人穿越過混雜的市井,仿佛穿越鬼魅魍魉的世界。

“我們去哪裏?”賀蘭玥問。

藍玉樵一笑,“去終南山,好不好?”

“怎麽去?”

“就一路朝着終南山的方向跑,再也不回頭。看到有哪個地方,小溪清澈,桃花盛開,我們就下來安家定居,好不好?”

“好!”賀蘭玥大聲回答,心情愉悅起來。

天色黑得很快,他們一路真的朝着終南山方向策馬;身邊掠過的村莊和田野迅速隐匿在夜幕中。

到最後,他們沒有找到桃花盛開的地方,但卻聽到了一條小溪潺潺的水流聲。騎了好久的馬,覺得累了,二人終于停了下來,就在小溪邊,搭起篝火取暖,望着天邊的星星一顆一顆亮起來。

四周一片清冷,遠離了宮裏的紛紛擾擾,賀蘭玥的心情放松下來。“這個地方真好。”她說,環顧四周,“我以前從來沒來過。”

藍玉樵在烤魚,他剛剛從小溪裏抓了兩條魚。“那你平時帶着千裏雪出宮,都幹什麽呢?”

“辦事。”賀蘭玥說,“辦很多很多事,見不得人的事,不能說的事。”

藍玉樵擡頭望着她。

“很奇怪嗎?”賀蘭玥一笑,“你覺得,我不做妃嫔,所以就可以脫離勾心鬥角的世界了嗎?”

藍玉樵搖搖頭,“這就是我當初連內教博士都不想做的原因。我爹原先在弘文館,被人排擠,做了內教博士;原以為教宮女讀書識字就與世無争了,誰知還是看到了些不能說的事。”

“來,不說這些不開心的事了,既然你已經擺平了一件不能說的事,今天就痛快抛開吧。” 打開書箱,從最底部拿出來一小瓶金黃色的酒。

“哇!”賀蘭玥驚呼起來, “你居然敢帶着這個。”

“今夜,月圓,不喝不解憂。”藍玉樵說。

今夜果然月圓。

一輪碩大的明月在深藍夜空懸挂着,照耀着清朗的曠野。

他們就着藍玉樵的烤魚,自在地小酌。不到半個時辰,就喝得酩酊大醉。

賀蘭玥蒼白的小臉上浮起醉暈的憨笑,心裏燥熱,于是扯開了腰帶,丢了官帽,拔下了發簪,披散一頭黑發,又踢掉了鞋襪,光着一雙白皙潤澤的腳,在篝火邊跳起了舞,邊舞邊唱,“溱與洧,方渙渙兮,士與女,方秉蕳兮……”

“跳得好!”藍玉樵也醉了,排列了幾只空碗,用筷子敲擊着和唱,“維士與女,伊其将谑,贈之以勺藥。”

賀蘭玥愈加瘋癫,張開雙臂狂亂轉圈,“嗚嗚,飛啦,飛啦,我飛啦!哈哈……”

轉着轉着就頭暈了,忽然一陣天旋地轉,失去了平衡,噗通栽倒下來。藍玉樵連忙伸手過去扶她一把,把她扶到自己懷中。

賀蘭玥仰頭望着他,氣喘籲籲,胸口衣領敞開,曲線隐約,急劇起伏着。她的兩頰桃紅,嘴唇鮮豔,微微翕動,眼神迷離沉醉,渴望着他的反應。

藍玉樵低下了頭,吸啜住了兩片櫻唇,仿佛吮吸着一口甘泉。

賀蘭玥伸出手,呼啦扯開了自己的衣襟,露出大紅的肚兜,肚兜下少女的身體凹凸有致;她拉過藍玉樵的一只手,貼到了自己身上。

藍玉樵的手像被蠍子蟄了似的痙攣了一下,立刻握住了。

少女柔韌幼滑的肌膚,凸起的小山丘,似乎甜睡了很久,突然被喚醒了一種本能。藍玉樵有些驚喜,卻不着急,輕輕地,揉捏着,不緊不慢,享受着每一刻耐心換來的刺激。他的氣息急促地快了起來,他突然勇猛地壓到了她身上。

賀蘭玥喘息着,雙手幫忙把他的外袍,帽子,腰帶統統扔到一邊。藍玉樵的手卡住了她的纖腰,開始探索腹地,他的手深入了肚兜的下面,撥開了溫暖的大腿……

寒鴉飛過,栖息在附近的枯枝上,冷冷地望着他們。

賀蘭玥突然哭了。

藍玉樵以為是自己弄疼了她,不斷地自責、柔聲安慰,并發誓一定會等她出宮然後娶她過門。

賀蘭玥搖搖頭,啜泣着,“像我這樣的人,誰知道有沒有命出宮。”

“不要這麽說。“藍玉樵心裏絞痛起來,他用力捏了捏她的小手,“總有一天,我們會在一起的。”

賀蘭玥還是搖頭,突然抱緊他,大大的淚眼凝望着他,

“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我不是十二年前那個無邪的小女孩;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我做了很多肮髒的事;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我傷痕累累甚至面目全非—你,還會愛我嗎?”

“可我又何曾不會面對這樣的變化呢?”藍玉樵在她身邊跪了下來,為她體貼地穿好衣服,抱緊她單薄的身體。

“如果有一天,別人都不再認識你;如果有一天,我已經不是現在的我。可只要我們還彼此牽挂,我們還是會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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