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珍珠花蕊
夜很深了,賀蘭玥聽到守夜的宮女敲過了二更的梆子。
可她還沒有睡着,只是靜靜地躺在床上。黑暗中,她聽到煙翠的呼吸,她似乎也沒有睡着。
晚膳前藍玉樵離開剪心居時,說的那句話一直反複敲擊在她們心上。
煙翠看到了賀蘭玥已經回來了,顯然聽到了她問藍玉樵的話,頓時花容失色。
賀蘭玥卻沒說什麽,靜靜地進屋,換衣服,吃飯,梳洗,睡覺。
只是一直到現在,卻還是睡不着。她的頭腦有些發空,卻忽然把之前一些不經意的小事都連貫起來了。
她終于明白了,為什麽煙翠那麽積極又體貼地為藍玉樵準備花樣繁多的茶點和飯菜,為什麽鼓動她為藍玉樵制作腳套和手套。
就這樣靜默了大半個夜晚,她終于長長嘆了一聲。
煙翠再也忍不住了,從鋪上爬起來,爬到她床邊,跪了下來,“姐姐,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敢和藍大人亂說話了。你,不要攆我走。我真的是一時糊塗,我再也不會這樣了。”
賀蘭玥也坐了起來,披着衣服,并不看她,卻輕輕說道,“煙翠,如果,将來能出宮的真的只有你一人,答應我,你一定要留在他身邊,替我好好照顧他。”
煙翠愣住了,“姐姐,你這是什麽意思?”
賀蘭玥搖搖頭,“沒有別的意思,就是你聽到的意思。如果我能離開,我一定帶你走,去他身邊;可如果将來我出不了宮,那麽請你,替我照顧他。你的廚藝好,女工也很好,所以一定會對他很好的。”
“姐姐,別說了。”煙翠流淚了,“我只想和你一起出宮,我願意一輩子服侍你和藍大人。我絕對不會要什麽名分的,姐姐。”
賀蘭玥伸出手,撫摸了一下她的頭,說,“睡吧。睡醒了,再也不提這事了。”
煙翠聽話地回自己床上去了。
次日,尚珍處李司珍把各個妃嫔需要的首飾和珠寶配飾的清單拿了過來。賀蘭玥仔細清點後,叮囑她安排好工匠制作,不可怠慢了任何一個妃嫔的要求;以及讓工匠們仔細些,不要浪費珠寶配飾;還讓她盯緊些,不準有人私自藏匿宮中珠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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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皇宮裏,金銀珠寶實在太多,幾乎各處都發生過有些珠寶失竊的事件,宮外也有傳來一些內宮物件被倒賣的案件。
尚珍處的珍寶一向看得很嚴,但凡工匠用料也要求核實,以免有些工匠偷拿珍寶材料。如今又是大規模地制作首飾和其他配飾,人多手雜,所以賀蘭玥千叮咛萬囑咐。
李司珍戰戰兢兢,每天在各個工匠的弁房巡邏。賀蘭玥還讓她尤其要關照為阮雪珺和顧青凝制作首飾的工匠,她自己有空也時常去尚服處和尚珍處走動,監視工匠的進度。
一天夜裏,賀蘭玥跟着周曼柔到處去檢查門窗是否鎖好,路過尚珍處的弁房,看到燈火透亮。
周曼柔笑道,“這些天來,可忙壞了她們了。”
“走,看看去。”賀蘭玥說,走到那一間亮着燈的弁房去察看。果然有好些工匠還在加班加點,凝神雕琢手裏的珠玉。看到賀蘭玥過來,紛紛起身問好。
賀蘭玥揮手讓她們繼續做自己的事,看了一會兒,順口問,“哪位是為阮良娣的繡花禮服綴珍珠的工匠?”
一個宮女答應,“是奴婢。”
賀蘭玥走到她面前,看她面前攤着的一堆珠玉,又問,“記得阮良娣要的是什麽珍珠嗎?”
宮女捧起四顆水滴樣的粉色珍珠說,“回禀尚宮,這些就是阮良娣要縫綴在禮服上,做繡花花蕊的貝珠。”
“好,你可仔細做了,別弄混了。”賀蘭玥說。
宮女回答,“不會弄混的,因為這般幾乎一樣大小,而且是淡粉色的珍珠僅有這四顆,翻遍整個皇宮都找不到第五顆了。奴婢不敢出錯的,不然奴婢死無葬身之地。”
“嗯,你知道輕重就好。”賀蘭玥很滿意,帶着周曼柔離開了。
第二天李尚珍來剪心居報告尚珍處的進展,目前大部分妃嫔的首飾和其他配飾都已經準備好了,只有一些後來決定的還在做,包括阮雪珺的和顧青凝的。
“你記得阮良娣的要求吧。”賀蘭玥問。
“回尚宮,阮良娣的要求其實對尚珍處來說并不難。”李尚珍笑着回答,“雖然阮良娣的要求比較奇特,需要的珍珠也很罕見,但對我們來說,工藝其實不複雜。”
“哦,為什麽?”賀蘭玥放下喝了一半的茶,饒有興趣地問。
李尚珍解釋,“因為阮良娣只是希望在尚服處制作的禮服上綴上珍珠作為繡花的花心,只要小心地在珍珠上鑿一個小孔,然後用金絲線穿綴起來就可以了。剩下的就可以交給尚服處了。”
賀蘭玥想起昨晚看到工匠弁房裏燈火通明,其中包括為這幾顆珍珠鑿孔的宮女,忽然覺得有點奇怪了。她不動聲色,又問了幾句關于那位宮女的話。李尚珍一一回答,“雖然工藝不複雜,但微臣還是讓巧兒去做這件事了。尚宮盡管放心,巧兒是尚珍處最好的宮匠。”
是夜,賀蘭玥處理了其他事務後,又帶着周曼柔去查尚珍處的弁房了。
果然還是一色燈火通明。賀蘭玥拾級而上,推開虛掩的門,掃視了一圈,在衆多工匠中又發現了巧兒。于是她推門進去。
衆多工匠又起來問候,她揮手說免禮了,然後在其他人那裏繞了幾圈後,裝作很自然地走到了巧兒面前。
只見巧兒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堆珠寶,中間就有那四顆粉色貝珠。
賀蘭玥若無其事地問,“巧兒是吧,李尚珍說你手很巧,讓你做阮良娣禮服上的珍珠花蕊,我也很放心。”
“尚宮過獎了。”巧兒立刻表示謙卑。
賀蘭玥又掃一眼粉色珍珠,再問道,“這珍珠花蕊大概什麽時候可以做完呢?”
“快則三五天,慢則十天。不過因為奴婢手裏還有別的活計,所以想仔細點,慢慢做。”巧兒回答。
賀蘭玥再無別的問話,默默離開了。
回到剪心居,煙翠正備好了熱水等她。
賀蘭玥一邊在煙翠服侍下梳洗,一邊回想剛才和巧兒的對話。她左思右想,總覺得有什麽地方說不通。她把她的想法告訴了煙翠。
“按照李尚珍的說法,阮雪珺的珍珠花蕊一點都不難做,一兩天也完成的了了。巧兒為什麽會說三五天到十天呢?”賀蘭玥說。
煙翠聽出來了,“你是說,巧兒似乎在故意拖延珍珠花蕊的制作?”
賀蘭玥點點頭,又搖搖頭,“我也不知道。但是她似乎不想那麽快地把珍珠花蕊做好了交上來。這是為什麽呢?這樣貴重的東西,她早日完成早日脫手,有何不可。”
“難道她想私吞?”煙翠問。
賀蘭玥斷然否決,“這怎麽可能。阮雪珺要的這四顆粉色珍珠世上絕無僅有了,巧兒有這個膽也沒這個能耐私吞啊。何況,尚珍處的人都是精挑細選的,不光手藝好,為人也要靠得住。否則每天面對那麽多珠寶,早就出事了。”
她托着腮幫子想了好一會兒, “以防萬一,我還是先靜觀其變吧。”
又等了幾天,巧兒還是沒有把珍珠花蕊完成。賀蘭玥覺得蹊跷了,但是又找不到依據。有一次,她讓李尚珍支開所有工匠,自己偷偷跑進去,拿起粉色珍珠看了看,也看不出有任何問題。只是有兩顆已經鑿好了穿金絲線的小孔,還有兩顆沒有。
“鑿四個小孔而已,能有多難。怎麽這麽花時間。”她百思不得其解。
第二天下午,賀蘭玥正在尚宮局溜達,阮雪珺忽然來了。賀蘭玥趕忙迎出去。
“哎呀,不必客氣,我只是路過。”阮雪珺喜滋滋地說,“賀蘭尚宮,我的禮服可做好了沒有。”
“還沒有,阮良娣。”賀蘭玥說,“因為奴婢們實在想做出一件舉世無雙的禮服來,才配得上您的傾國傾城容貌,所以很小心很仔細地在做。”
“好吧,慢工出細活。”阮雪珺說,“可別忘了我的珍珠花蕊。”
“忘不了。”賀蘭玥笑着說,忽然心生一計,連忙建議,“阮良娣有空嗎,要不要去看看珍珠花蕊做得怎麽樣了?”
阮雪珺想了想,“好啊,我倒要看看,還有誰的首飾和禮服能比我的更精致。”
于是賀蘭玥帶着阮雪珺到了尚珍處的弁房,所有的工匠都如臨大敵,慌忙放下手裏一切活計,站起來行禮。
阮雪珺這日興致很不錯,饒有興趣地一個個案桌看過去。所有的案桌上都放着妃嫔們需要的首飾和配飾,不乏璀璨耀眼的各色寶貝。
但只有阮雪珺的四顆粉色珍珠是絕無僅有的,而且也只有她要求在禮服上綴上這四顆名貴的珍珠。
阮雪珺尤其留心顧青凝是否有特別的要求,但顧青凝卻只要了一支翡翠步搖,并沒有其他。
阮雪珺很是滿意,最後走到了巧兒的案桌前,一眼看到四顆珍珠,于是和巧兒說,“你就是巧兒吧,聽李司珍說,你是這裏最手巧的姑娘了。”
“多謝阮良娣誇獎。”巧兒淡淡地說。
“好好給我做好珍珠花蕊,我重重有賞。”阮雪珺說。
“奴婢不敢,為阮良娣做事是奴婢的福分。”巧兒機械地回答着,望着趾高氣揚的阮雪珺,眼中忽然閃過一絲奇怪的光,稍縱即逝。
阮雪珺得意洋洋地離開了。賀蘭玥恭送她出了尚珍局,又讓周曼柔送回築虹苑去。她自己回到弁房,看到巧兒已經坐下,繼續做活計了。
賀蘭玥直接走到巧兒身邊,突然大喝一聲,“巧兒!”
巧兒渾身一震,幾乎是跳起來的,很驚恐地望着她,“賀蘭尚宮,什麽事?”
賀蘭玥故意板着臉說,“如今阮良娣親自來這裏看過了,你可千萬不能出任何纰漏。”
巧兒一聽,神色恢複了常态,恭順地回答,“絕對不會的,奴婢拿全家性命擔保,絕對不會的。”
“那我就放心了。”賀蘭玥說着,真的離開了尚珍處。
她一路走,一路就琢磨起剛才看到的情形了。她終于發現了一個異樣的地方。
她發現,無論是她,李司珍還是周司闱過來,所有的工匠都十分惶恐,包括巧兒在內。面對比自己高級別的尚宮,她們流露出的敬畏是很真實的。
可是剛才阮雪珺在的時候,其他工匠的表現是更加緊張,唯獨巧兒的反應卻有點奇怪。
巧兒面對賀蘭玥都很謙卑,可和阮雪珺說話時,她卻顯得有些冷淡,望着阮雪珺的眼神尤其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