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都是招搖惹的禍
這只是一閃而過的感覺,賀蘭玥沒法确定那是一種什麽樣的眼神。
她一路琢磨到剪心居。
此時正好王司服來了,就是催問阮雪珺禮服上需要的珍珠花蕊做好了沒有。賀蘭玥回答沒有,王司服讓催一催。賀蘭玥忽然問道,“那阮良娣的禮服繡花,你們都做好了嗎?”
王司服答,“還剩最後一圈花瓣,只等珍珠花蕊綴上去後,方可把整朵牡丹花完成。”
“等等,你說阮良娣要的繡花是什麽花?”賀蘭玥問。
“牡丹花,一朵碩大的粉色牡丹。”王司服回答,“繡在禮服的胸襟上。”
“拿來我看看。”賀蘭玥說。
王司服依言去帶了繡花的工匠過來,二人小心翼翼地把阮雪珺的禮服托在手中,展示給她看。
賀蘭玥一瞥,就知道阮雪珺的這套禮服一定豔壓群芳了。
且不說絲緞等材料都是上等的貢品,這胸前一朵層層疊疊的牡丹花巧奪天工,仿若真花吐豔,漂亮耀眼,倘若再配上罕見的粉色珍珠花蕊,那這禮服簡直奪冠後宮了。
賀蘭玥揮手讓工匠先帶着禮服離開,然後看了王司服一會兒,輕輕地問,“你說,這禮服是不是太招搖了。牡丹已經是花中之王了。”
“這,”王司服很無奈,“當初阮良娣一心要壓過其他所有太子妃嫔,所以非要牡丹花不可。所幸,我們知道皇後娘娘并不喜歡牡丹,所以就答應了。而且阮良娣和皇後娘娘的關系何等親近,不至于因為一朵繡花就心生幹戈。”
賀蘭玥覺得王司服說的也對。
想了想又找來李司珍,問,“關于巧兒,你可否多告訴我一些她的事情。”
李司珍有點不安,問,“難道巧兒姑娘有什麽不對嗎?”
“哦,沒有。”賀蘭玥回答,“我只是驚異于她如此心靈手巧,想多知道一些情況,或許将來提拔她也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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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司珍放心下來,答道,“巧兒如此年輕就有這麽高超的手藝,其實是家傳。她家原來就是長安一戶專做首飾的工匠。從她爺爺那一代起,在整個長安都是有名的。幾乎所有的富貴人家都去做過首飾。有一年宮中忙不過來,也曾拿些首飾出去讓他做。我就是在那時發現了巧兒,覺得這孩子大有可為,所以要了進宮來。”
“哦,那她父親不是很舍不得?”賀蘭玥問,“若是膝下只有這麽一個可以繼承手藝的孩子,哪裏肯讓她入宮來。再說她家生意這麽好,也不愁吃穿用度。”
李司珍猶豫了下,說,“巧兒本不是她父親唯一的孩子,她上面還有一個哥哥。她哥哥才是繼承家業的人。所以她父親也沒有太舍不得。還希望将來巧兒如果在宮裏做得好,還可以提攜她宮外的哥哥呢。只是,咳——”
“怎麽了?”賀蘭玥聽到這裏,情知不妙了。
“她哥哥,半年前過世了。”李司珍說。
“真是意外,那巧兒有否出宮奔喪去?”賀蘭玥問。
李司珍點點頭,“有,消息傳來,巧兒大哭了一場,再也做不得活計。那時我上奏過尚宮,給她假期出宮奔喪去的。尚宮也允許了,只不過尚宮貴人多忘事,不記得了。只有一天假期,讓巧兒見了她哥哥最後一面,匆匆趕回來了。巧兒病了幾天,才慢慢好了起來。”
“看來她兄妹倆感情本來極好。”賀蘭玥嘆息。
“是的。從那時開始,巧兒的心情一直很不好。”李司珍說,“如今有機會為阮良娣做珍珠花蕊,我也希望她做好了能得些贊賞,讓她高興些。”
賀蘭玥點點頭,讓她回去了。
煙翠從外面竄回來,撇撇嘴,說,“看來這阮良娣的野心已經昭然若揭了。她是非要拿下太子妃的桂冠不可了。”
“豈止是太子妃的位置啊。”賀蘭玥嘆道,“牡丹花一向被譽為花王,只有皇宮內第一得寵有權勢的女人才可以用。大多數妃嫔可不敢這麽着的。不過皇後娘娘不喜歡牡丹花,這我也知道。這麽說來,阮雪珺用這麽漂亮的繡花似乎是沒問題。可是我始終覺得那個巧兒有點奇怪,可什麽證據都找不到。”
“不要想了,讓她們想幹嘛就幹嘛去。”煙翠不耐煩了,“快去接藍大人來啊。不然他又錯過了。”
賀蘭玥伸手擰了她一下,“你是怕他錯過你精心準備的茶點吧。”
煙翠很委屈,“我這輩子就是做飯的命了。就想給他做點吃的還不行嗎?你要是連飯都不讓我給他做了,幹脆剁了我的手算了。”
“小蹄子,居然敢跟我杠。”賀蘭玥笑罵着,去講堂找藍玉樵了。
藍玉樵剛好講完課,正站在講堂門口翹首盼望。一看到她姍姍而來,欣喜地放下心來,“你來接我啦!”
這話聽着分外溫馨,賀蘭玥的眼前忽然浮現一副場景:
多年以後,藍玉樵是個在私塾講學的夫子;每天下了課,就在私塾門口翹首盼望來迎接他回家的娘子。
而她,那時将是個荊釵布裙的尋常女子,不施粉黛,容顏蒼老,但臉上卻流露着無比的滿足和安心……
這是她一生盼望的生活,卻不知道有多大造化可以得到。
賀蘭玥不敢再想下去。
她伸出手去,藍玉樵也伸過手,只敢在她手上緊緊一捏,之後還是縮回來,怕被人無意看到。
二人一路朝剪心居回去。今日天氣晴朗,晚霞還殘留在天邊,一絲紅豔豔的光影在冬日枯枝的投影間跳躍,反射在他和她的眼中,都是甜蜜的笑意。
賀蘭玥邊走邊遐想,“你說,如果我有一天出了宮,做什麽好呢?”
“只在家,帶孩子,不好麽?”藍玉樵說。
賀蘭玥偷偷擰他一下,“那孩子大了,也不用我操心了。我一個人呆着,很悶的。你打算做什麽呢?”
“你若是出宮了,我也不打算在這裏教書了。”藍玉樵說,“我的性格和我父親一樣,其實不适合在朝中呆着。還不如辭官回家,自謀生計。比如開個書畫坊啊,或者去京中某個書院任課。”
“那樣好,你愛讀書,我也愛。這樣你要為學生修改文章,我也幫你。”賀蘭玥很高興,原來藍玉樵和她想到一起去了,只想過清靜的下半輩子。
藍玉樵忽然從懷裏掏出了一個東西,塞到她手裏。
“什麽玩意?”賀蘭玥攤開手掌一看,是一個拴着紅色流蘇的大核桃挂件,“能吃嗎?”
“裏面的核桃肉都被摳沒了,哪裏能吃。”藍玉樵笑道,“只是個小玩意,你看看,有什麽奇趣?”
賀蘭玥晃了晃,核桃裏空空的,什麽都沒有,“沒東西啊。”她說,不解地望着藍玉樵。
“你舉着核桃,對着太陽看看。”藍玉樵說。
賀蘭玥依言舉起核桃,對着尚未褪盡的夕陽照着,忽然就看到核桃上顯露了一些花紋。
“咦,這是什麽?哪裏來的畫?”她驚奇地睜大了眼睛,一會兒又眯起一只眼,颠三倒四地把玩着核桃,“呀,有小人畫像哎,哪裏來的,是核桃裏面的嗎?”
藍玉樵看着她玩得專注,很開心地笑了。“今天來上課前,在東大街買的。有個老伯,正在做核桃雕刻。他的手藝好巧,不是在核桃表面雕刻,而是把人物花卉雕刻在核桃裏面。好多人買呢。我想你必定喜歡,所以買了一個給你玩。”
“雕刻在裏面?”賀蘭玥差點把這核桃掰了,“可是都沒有打碎核桃,怎麽雕呢?”
“那老伯手藝神奇,他是用一根細細的銀針,事先把核桃捅一個很小的窟窿,把裏面的肉攪爛了後,一點點摳出來的,然後再雕刻。”藍玉樵說。
賀蘭玥捧着核桃挂件,笑容漸漸僵固了。
她突然撒腿就朝尚珍處跑,被她撇下的藍玉樵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
“你先去剪心居吃飯。我有要事,過會兒就來。”她遠遠地丢下一句。
賀蘭玥氣喘籲籲跑到尚珍處,把剛剛吃了一半飯的李司珍吓了一跳。“賀蘭尚宮,發生什麽事了?”
“哦,沒什麽。”賀蘭玥定下神,盡量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她知道李司珍年紀大了,膽子卻不大,吓着了就反而弄巧成拙了。
“最近為了太子妃嫔們做首飾,我也對工匠們的手藝很感興趣。偏巧有個朋友送我這個玩意兒,您看看,我們的工匠會不會做?”她遞過手裏的核桃挂件給李尚珍看。
李尚珍看了後卻笑着說,“這也不算什麽高超的技藝,不過是胎雕的手法。我們的宮人當然會。”
“尚珍處的宮女們也會?”賀蘭玥暗暗吃驚,“這可是極精細的活兒了。”
李司珍點點頭,“的确是很精細的手藝了,如果不是多年練習的工匠,做不來這樣的玩意兒。”
賀蘭玥又問,“那,如果用比核桃更小的物件來做胎雕呢?”
李司珍想了想,“越小就越難做,胎雕的手藝要求更高超。據我所知,我們尚珍處保留的比較精良的胎雕作品中有一個桃核,比這大核桃小了一圈,而且裏面雕刻的人物工筆更細膩。”
“那是誰做的?”賀蘭玥問。
“就是巧兒啊。”李司珍笑着回答。
賀蘭玥回剪心居陪藍玉樵吃了晚飯,閑聊了會兒,送他出去。
之後賀蘭玥一直等到快子時,才悄悄帶着煙翠過去尚珍處。透過門縫看到,屋內只有巧兒和另外一個宮女了。巧兒手中,拿捏着的正是一顆粉色珍珠。
過不多久,另外一個宮女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和巧兒說了聲再見,就離開了。賀蘭玥等的就是這個機會,她示意煙翠進去把巧兒叫出來。
煙翠進去後,随便找了個理由把巧兒拉了出去,黑燈瞎火地轉悠了一圈。賀蘭玥就趁着這個空兒,閃身進了弁房。
她直接竄到巧兒的案桌前,拿起一顆粉色珍珠來看。上次她來這裏看的時候,什麽都沒發現。可這次不同了,她已經有了個模糊的猜測。她把珍珠直接對着燈籠照,一邊慢慢挪動着光照角度。終于發現珍珠上透出了一個隐約的字。
原來,這才是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