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驚天絕密
此時的賀蘭玥,的确身在滄州,不知生死玄機。
她本打算領着饑民回京城去禀報災情,沒想到盜賊們把他們都趕回了滄州。回到滄州以後,盜賊們關閉了城門,挑選了強壯有力的勞力,加固城牆,準備兵器,決定自立為王。
所幸賀蘭玥個子瘦小,一張小臉尖尖,盜賊們以為是個沒長好的小子,歸類為老弱病殘,每日只能領取兩碗稀粥,自生自滅。
恍惚間,她突然回到了十二年前;如此猝不及防地,生活來了個大後退。
三四日過去,環顧周圍塵土漫天,斷牆殘垣,滿目蒼夷,她忽然覺得曾經在內宮的生活,簡直是一場夢。
十二年,她從只圖溫飽的小宮女,做到一人之下,連貴妃都敢殺的尚宮大人。天下金銀珠寶,她想要什麽,就弄得到什麽;宮廷權謀翻天覆地,她是舉足輕重的角色。
這些,都是一場夢,黃粱一夢?
所以她什麽都不是,還是十二年前那個掙紮在死屍中的小女孩。
“玉樵……”心底喃喃呼喚,仿佛這個名字是吉祥如意的咒語,可以再次帶她脫離困境。
那年皇城門口,是他給了她一碗熱茶,甚至差點帶她回家。
而今呢,他再也不會來了吧。
因為她是陰險惡毒的尚宮,而他是與世無争的良人。
“玉樵……”她的雙眼噙滿了淚水。如果上天再給她一次機會,她絕對不會跟靖安走。
第五天了。
滄州的叛軍匆匆忙忙地來回穿梭着,有消息說朝廷要派大軍來鎮壓,大家在做殊死一戰的準備。
鎮壓?賀蘭玥聽聞消息後,慘淡一笑:顯然沒人記得她這個尚宮還被困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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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為什麽要記得她。論職位,她不過是個五品的內官;論實際作用,她就是一顆棋子,有時被靖安操縱,有時要應付皇後那個蠢驢。
她費勁心計保住的一切,原來禁不起一點點突變。恍惚間,覺得自己好渺小,好微不足道。
其實在強大的皇權面前,誰都是微不足道的;只是原本希望,在自己喜歡的人心裏眼裏,是重要的存在。
如果連在愛人心裏的這點立足之地都沒有,她活着也沒有太大意義了。所以她不害怕了,也不緊張了。每日領取兩碗薄粥,活一天算一天。
這日她喝了一碗粥,領了第二碗回去,走過守衛的幾個叛軍,聽到他們在聊天。
“聽說朝廷的大軍要打過來了嗎?奇怪他們怎麽沒直接攻進來?”
“昨晚抓了個探子,據說是來這裏找人的。頭兒懷疑,滄州城裏還藏着一個官兒。”
賀蘭玥的眼睛瞪大了。
朝廷在找她嗎?不太可能。可是如果是真的,那她不是有一線生機?
希望突然點亮在幽暗的心裏。她裝作若無其事,繞着小路,靠近到叛軍們提到的,關押探子的地方。
由于一切緊迫,叛軍組織其實也有些混亂。他們連基本的制服都沒有,都是便衣在做事。關押所謂探子的牢獄也是一間破屋,但門口有兩個人守着。
賀蘭玥張望了許久,直等到一個守衛先離開去吃飯了。她突然心生一計,端着粥碗朝剩下的那個守衛走去。
“你幹嘛的?”守衛喝住她。
“剛才分粥的時候,有個大哥讓我端碗粥來給關押的探子,說不能讓他死了,等會兒還會拷問的。”她壓低了聲音,粗聲粗氣地說,盡量裝得像個愣愣的小子。
“哦,去吧。”守衛揮手讓她進去了。
她跨進了黑乎乎的小破屋。靠着昏暗的光線才辨認出來,一個木樁上綁着一個人,低垂着頭,一身衣服都被鞭子抽爛了。
她蹲下身,托起他的頭,一邊故意大聲說給守衛聽,“哎,別餓死了,等會兒還問你呢?”
就在她托起他腦袋的一剎那,她的瞳孔突然放大了。
盡管他滿面污穢,眼角打裂,鼻子和嘴唇都淌着血,可他溫柔沉靜的眼神——
玉樵!她在心裏驚嘆着,卻拼命克制自己不要喊出來;熱淚滾滾而下。
藍玉樵正是被叛軍抓獲的探子。
他一時意氣地趕到了滄州城,卻忘了自己就算有一身好功夫,也抵不過一群人圍攻啊。
他靈機一動,撒謊說自己是來找娘子的。
可是這時候兵荒馬亂,哪個男人還會自動跑到叛軍的地盤來找娘子。叛軍更加疑心,認定他是朝廷派來的奸細,想刺探軍情。于是一頓毒打,已經奄奄一息。
托着他腦袋的手,溫柔地撫摸着他鮮血斑斑的臉。虛弱的藍玉樵疑惑地擡起了雙眼,眼前的人——
一根手指按到了他的嘴唇上,不讓他發出聲音。
賀蘭玥瞄了瞄門口的守衛,已是吃飯時間,他正翹首盼望着另外一個吃完來接班,沒心思留意屋內的動靜。
而鎖着藍玉樵的枷鎖的鑰匙,就在守衛的腰間懸挂着。
也不知哪來的勇氣和果斷,賀蘭玥貓兒一樣竄到守衛背後,舉起板凳,惡狠狠砸中他的後腦勺。
守衛像一條斷了筋骨的蛇,癱軟在在地,血,從他頭上汩汩流出。
賀蘭玥沒膽量看這血腥的場景,從他腰間一把扯下鑰匙,立刻打開了枷鎖,拉起藍玉樵,沒命地跑了出去。
看到賀蘭玥安然無恙,藍玉樵似乎一瞬間也恢複了力氣,毫不怠慢地牽着她,跑得遠遠的。
跑得再遠,他們也跑不出滄州城。但賀蘭玥在這裏厮混了幾日,對一些蜘蛛網一樣的小巷子已經摸熟了。
起初後面有幾個人的喊聲,似乎是追捕他們來了。很快被甩掉了。叛軍此時裏外難顧,比起打死個別守衛的平民來說,還是即将來臨的朝廷大軍更麻煩。所以暫時也不管他們了。
賀蘭玥早前在內宮時,也是個姿态優雅的尚宮。只是連日來被逼出了生存本能,腿腳麻利得像兔子,拉着藍玉樵一口氣跑到了一間草棚內,聽到後面已經沒有了追捕的動靜,才停了下來,返身撲進了藍玉樵的懷中。二人緊緊擁抱在一起。
眼淚,無聲地浸濕了藍玉樵的衣襟;眼淚,也串串滴落在她蓬亂的頭上。
相擁哭泣了會兒,賀蘭玥突然捏起兩只粉拳,輪換交替捶打着他的胸膛,不斷地罵,“蠢才蠢才蠢才,為什麽要冒險到這裏來?為什麽,你不知道你也許沒命出去嗎……”
打了一會兒,看藍玉樵一點不反抗,又停了手,心疼地撫摸着他原本就清瘦的身體,“痛不痛?他們是不是打得你很痛?”
不顧他阻攔,執意拉起他的衣服查看,看他遍體鱗傷,又是淚如雨下。卻沒有藥可以擦,只好拿了塊幹淨的布,蘸了清水,輕輕地抹去血污。
藍玉樵身上傷痕累累,無論她怎麽小心,難免碰到了,他龇牙咧嘴,卻笑着說,“不虛此行,找到你還不費工夫。”
“這還叫不費工夫?”她埋怨他。
夜,很靜。
遠處有人聲喧嚣,但他們彼此相擁着,躺在草屋內的柴火堆上,無比平靜滿足。
他們都知道,也許這個夜晚,是他們人生中最後一夜。此後,生死一別,輪回漫長,也許不會再相見。
可是如果此生的記憶可以保留,緣分可以再續,那麽生死又有何懼?
星空好美啊,雖然今夜無月。
賀蘭玥和藍玉樵都沒有半點睡意,都希望能把如今的一分一秒,都盡力挽留住。他們不再恐慌,而是說着似乎說不完的心裏話,希望能在死亡來臨之前,解開所有的誤會和嫌隙,讓對方放心,今生,我是你唯一的愛人。
藍玉樵告訴了賀蘭玥,之前他之所以會這麽指責她,其實和自己的身世有關。
雖然這是個絕密,但事到如今,又是自己喜歡的人,他也無須隐瞞了。
“其實,我出生在冷宮裏……”他告訴了她。
賀蘭玥聽到了她入宮以來,最大的秘密。
藍玉樵,是當年被藍犀正替換出去的皇子。
當年藍犀正入宮教學,無意中遇到一個冷宮的婦人,懇求他把剛生下不久的小皇子偷偷抱走,以免遭人陷害。
藍犀正後來從宮外抱了一個差不多年紀的嬰兒,放在書箱裏,偷偷地把冷宮小皇子給換走了。
換走後,他舍不得讓小皇子流落人間不知去向。于是收為自己的養子,也就是藍玉樵。
賀蘭玥聽到這裏,霍然起身,“那麽,如今的太子殿下,李唯,他又是誰呢?”
藍玉樵淡淡一笑,沒有回答。
可是答案是顯而易見的。
藍玉樵才是真正的李唯;
而現在的“李唯”,是被藍犀正偷抱入宮,從民間找來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