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逃亡
大雨傾盆,藍玉樵一身泥濘,被幾個侍衛牢牢按在地上,動彈不得。
公主府的長廊上,琪生披着一件白狐裘,含笑陪伴在一臉鐵青的靖安公主身邊,細聲軟語,“這小子實在太自不量力了。他以為他這個皇子到哪裏都能吃香喝辣,也就是公主把他當個人,出了這個門,李唯那狗雜種的探子立刻就把他剁成肉醬了。”
靖安公主不耐煩地皺了皺眉頭,吩咐下去,“把他押送進房間裏,從今往後,一步都不準出去。如果他真的有本事逃出了本公的府—格殺勿論!”
停了片刻又冷笑,“一個皇子的身份而已,本公随便弄個長的像的,指鹿為馬,誰敢不信。”
說完就回房間睡覺了。
今夜暴雨。
子時天地一片混沌。
藍玉樵就趁着這個時候出逃。可惜他雖然有些功夫,畢竟還是個文人,抵不過公主府各路武林高手,才逃到大門口,就被拿下了。
打鬥聲驚動了靖安公主,出來看個熱鬧,輕描淡寫地就把藍玉樵的路給斷了。
琪生也聞訊趕了過來,說了番讨好公主的話,望着藍玉樵的眼神卻若有所思。
靖安公主回去了。後半夜她又抱了一個新的男孩子暖床。琪生倒是自在了。披着白狐裘,跟随着押送藍玉樵的侍衛,慢悠悠地跟到了關押的房間附近。他看到整整十二個侍衛守衛在周圍,藍玉樵真是插翅難飛。
藍玉樵被推入房門的一剎那,回頭望了一眼琪生,哀求懇切。
琪生不動聲色。
醜時。大家都有點昏昏欲睡了。但十二個侍衛還強打精神地伫立着,公主府的閑雜人等都不讓靠近,藍玉樵是靖安翻盤的籌碼,不能再出差錯了。
一盞柔和的燈籠,穿越茂密的樹叢,款款而來。琪生還是披着白狐裘,眉目如畫,長身玉立,像是民間傳說中的男狐仙,含笑迎上前來。
他放下一個食盒,對為首的侍衛說,“公主賞賜大家的美酒小食,讓大家吃了暖暖胃,捱過後半夜的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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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就施施然退開了。
琪生是公主身邊的紅人,經常跟着公主進進出出。侍衛們自然深信不疑,于是三五成群,分享了一大壺美酒和佳肴。吃飽了果然更加精神,繼續分散各處站崗。但不過大半個時辰,忽然都感覺頭腦昏沉,不由自主癱倒在地睡了過去。
躲在樹後許久的琪生這才出來,疾步上前,從侍衛身上摸出鑰匙,打開了房門。
正在屋內哀嘆的藍玉樵看到他進來,十分驚愕,“你?”
“小左臨死前,托宮人傳出話來,讓我盡可能幫你。”琪生淡淡地說,收斂了以往的嬉笑面孔,顯得分外肅潔。
他把早已準備好的一襲藍灰色鬥篷罩到藍玉樵頭上,拉着他往外走,“快走,再過兩柱香的時間,就會有人過來巡邏。”
“你是?”藍玉樵并不認識他。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只有你才能救出玥兒。”琪生說。
他把藍玉樵一路送到了後院一個偏門,外面已經準備好了一匹快馬,正噴着熱氣不安地等候着。
“等一下,無論如何,請少俠留名,藍某将來也有知恩圖報的機會。”藍玉樵抱拳行禮。
琪生慘然一笑,“我叫琪生,我不是少俠。我和左恩,賀蘭玥,在十二年前一起進入了公主府,被那個惡毒的女人豢養。後來,玥兒做了尚宮,左恩被閹割了,而我,就成為了她的玩物。”
他把藍玉樵不由分說地推出了門。聽着馬蹄聲最終遠去,長舒一口氣。背對着月光,站在陰暗裏的琪生,神情分外輕松自如。
半個時辰以後,琪生被押到了原先藍玉樵被捉拿的地方。靖安公主氣得臉色發黑,深夜被兩次吵醒,還是兩個叛逆,她覺得無論如何都需要發洩一下隐忍許久的怒氣了。
藍玉樵不可以嚴懲,畢竟他還是顆有用的棋子;但是琪生不是,琪生可有可無。
她命令侍衛把琪生的衣服全部剝光了。用鞭子一下一下地抽打,而她咬牙切齒地罵着,
“畜生!吃我的穿我的用我的,倒頭來反而幫個外人,你個軟骨頭,什麽時候骨頭這麽硬了?讓我拆開來看看!”
白狐裘,白絲袍,玉簪,一件件被取走收回。琪生冷得發抖,卻在鞭子的抽打下,哀嚎着翻滾在泥水裏,不斷求饒,
“公主饒命,琪生骨頭不硬,求公主看在往日情分上,給琪生一個痛快!”
“你想要痛快?”靖安公主冷笑,“好,我給你一個機會:我把你偷偷送進宮去,你把賀蘭玥那個小賤人給我殺了—這死丫頭早就逆反了。吃過我飯的人,就是我的奴婢,要死要活都由我來決定。”
琪生愣了愣,拼命搖頭,“琪生不會殺人,更不會殺玥兒。”
靖安公主火了,“玥兒玥兒,原來你也早就被那丫頭狐媚了。難怪有膽量放了藍玉樵—你明知道藍玉樵是賀蘭玥的情人,你也放他?”
琪生慘然一笑,“公主,感情的事,勉強不得。況且我早就淪為公主的玩物,肮髒了,根本配不上玥兒。可是藍玉樵,倘若有機會,不僅會救出玥兒,也許還能給她幸福。公主,你不懂感情,你玩過的男人少說也有一百個,可是所有在你身邊的男人,其實都和你同床異夢。我們,沒有人真的愛過你!”
這一番話之後,四周突然靜了下來。連鞭子的抽打聲都停止了。行刑的侍衛驚恐地望着靖安公主那張無法形容的臉,唯恐她一怒之下,把在場的人都活埋了。
軟骨頭的琪生,居然敢說這麽大不敬的話。
雨水滴滴答答地從屋檐上淌下來,混合着血水,在琪生身上緩慢流淌。雨滴一滴一滴地記錄着最恐怖緊張的氣氛。短短幾秒鐘都十分難熬,難熬到在場的人似乎透不過氣來。
終于靖安公主爆發出了野獸般的怒吼,“把火爐子搬過來,用火鉗把他身上每塊肉都給我撕下來,喂狗!喂狗!把這兔崽子的每塊骨頭都壓碎了喂狗,給我活活地喂狗!”
……
又是一個秋高氣爽的傍晚,冷風肅殺。
賀蘭玥打開了自己的房門,裹着破舊的鬥篷走出來,環視沐夕宮。
沐夕宮常年如此,既然春天沒有百花在這裏盛開過,秋季也沒多少落葉凋零,反而在時日轉換中一如既往,死寂中透着難得的平靜。
賀蘭玥,已經在這裏住了三年了。
三年前,她被奉為太子嫔妃。
三年前,皇後陳氏被李唯刺殺身亡,血濺翊坤宮;李唯随即聯絡朝中老臣統帥禦林軍和京畿禁衛軍,倒戈對付靖安公主。
靖安得到了藍玉樵,真正的沐夕宮私生皇子,意欲扶植為傀儡,取代李唯。
可是藍玉樵在一個暴雨之夜,逃跑了。
第一次,他被抓了回來;
第二次,他得到了琪生的幫助,成功逃脫了靖安公主的追捕。從那以後,不知所蹤。
有人說,他去聯絡民間的義軍了;有人說,他投靠了突厥人;還有人說,看到他已經曝屍荒野。
衆說紛纭,沒有一個消息有确鑿的證據。這讓李唯很煩心。
因為最确鑿的證據,就是藍玉樵手中的九龍玉佩。只有這個信物,才能證明他是真正的皇子。
賀蘭玥也在那一夜之後,執意搬到了沐夕宮。
那一夜,對她來說,是噩夢的一夜。
那一夜,李唯屠殺了兩千宮人,包括左恩。
而為了幫助藍玉樵逃跑,琪生也慘死在靖安公主的手裏。
這兩個人,都是惡魔。
賀蘭玥不願意和任何一個惡魔妥協;就像她給藍玉樵傳遞出去的那片木片上的信息:做自己。從今往後,她也要做自己,不論兩邊如何勢力龐大,她絕不妥協屈服。
她搬到了沐夕宮,不管李唯如何強迫其他人叫她皇妃娘娘,她只是深居簡出,衣着陳舊,素顏朝天,固執地守候在沐夕宮這個沒有希望的地方。
也許,沒有希望的地方,才是萌生希望的地方。
她緊了緊鬥篷,搓了搓微涼的雙手,取了一碗水,走到沐夕宮的枯井邊,把水澆上去。
沐夕宮的枯井,已經被泥土封了。上面種植着一株菊花,就是當年藍玉樵送給她的那盆天雨流金。
她不會養花,花養得不太好。但三年了,這盆花歪歪扭扭地亂長着,卻始終沒有枯死。
既然沒有枯死,她就一心一意地澆水修剪。等花開,等人來。
她專注地觀察菊花枝葉的時候身後卻傳來一聲冷笑。
“這花用不着養。”身後的人陰陽怪氣地說,“下面多少人的屍體養着呢。”
賀蘭玥沒有回頭,也知道是顧青凝在說話。
和她不同,顧青凝是被李唯打入冷宮的。雖然她只不過是靖安的棋子,也并沒有參與靖安的陰謀。但她總是靖安的人,三年前,要跪地求饒一夜,才從李唯的刀下撿回一條小命。
陪同她的是阮雪珺,只不過阮雪珺已經瘋了。
她在看到自己的姨媽被李唯刺死後,就吓得精神失常,瘋癫了。
這三個在李唯心中完全不同對待的女人,居然都進了沐夕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