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正本清源

“藍玉樵,他回來了。”李唯苦澀地說。

原來昨晚深夜的那聲巨響,是一顆特制的火藥。的确是砸死了城西的士兵,是最初的警告。

而這個警告背後,是兩派鬥争的潰散。

李唯稱帝,靖安□□,這個局面終于惹怒了先皇的一個兄弟,定西王。

定西王是先皇的弟弟,一向駐守西南,不問京師動靜,天高皇帝遠,自成一片小王國。

但三年前,藍玉樵帶着九龍玉佩投奔了定西王,改變了權力的制衡。

沒人知道藍玉樵和定西王到底是怎麽謀劃和養精蓄銳的,但半個月前,定西王卻突然帶着他自己的精兵強将,長驅直入京都,開始圍攻靖安王府。

靖安的鐵甲精兵和李唯的京畿禁衛軍打了三年,已經是強弩之末了,哪裏抵擋得住定西王在邊關荒漠訓練出來的隊伍,三四天後就被打得落花流水,十天以後就一敗塗地。

靖安公主被定西王一刀砍下了頭顱,結束了風光的一生。

靖安居然死了?賀蘭玥深居冷宮,早已消息不通,聽到這個消息,十分意外。

戰局被扭轉,李唯喜不自勝,擺了流水席,宴請所有王公大臣,和定西王爺以及他的将士們。從金銮殿一直擺到朱雀門。

席間太子唯再三躬身,頻頻為定西王敬酒。

然而酒過三巡,定西王爺卻說,“本王本來在西南散漫慣了,并不打算在京都長居,此次入京只是想撥亂反正,還江山于本王的皇族子弟。既然打到了這一步,也不妨開門見山,皇位之争倘若沒有正本清源,恐怕将來還是不得安寧。所以本王給殿下三日時間,請拿出你作為嫡系子弟的證明來。”

說完,揚長而去。

這番話猶如一盆冷水,把李唯給潑醒了。

原來,定西王入駐京都,根本不是為了幫助他穩定皇位。而是為了把皇位再次奪過來,還給真正的李氏皇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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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恨的是,李唯居然對定西王無可奈何,眼睜睜看着他帶着幾個親信,在慶功宴上來去自如。

因為定西王的勢力實在太大,連京畿禁衛軍都是他的人,誰都不敢動他。

而李唯的身世,恰恰是他根本無法證明的東西。

惡向膽邊生。李唯派了身邊很多人,去打探定西王說這番話的底細,很快得知,原來藍玉樵跟定西王在一起。

李唯追蹤藍玉樵三年,一直找不到他确切的行蹤,是因為藍玉樵後來進入了定西王的地盤,漠北一帶。

李唯不知道藍玉樵是憑借什麽讓定西王相信他并轉而支持他的,但事到如今,他也顧不得了,花重金收買江湖高手去暗殺藍玉樵。

可惜他失算了。

“他,他沒事?”賀蘭玥聽到這裏,再也把持不住,忍不住急切地問,差點忘了眼前的人就是要傷害藍玉樵的人。

李唯冷笑,“可惜他運氣太好,攀上了這麽一座靠山。可我只是奇怪,定西王竟然有這個實力,為什麽不自己做皇帝,非要扶持藍玉樵幹什麽?”

無論如何,李唯根本動不了藍玉樵。而又拿不出證據來證明自己是皇室嫡系。三天一過,定西王就派人來索要證據,盡管李唯明裏推脫有病,暗中收買江湖人搗亂,也拖不過十天半月。

終于,深夜一顆火藥,炸響在沉寂的夜空,宣誓要對戰逆賊,還政清明。

說到這裏,李唯猙獰一笑,問賀蘭玥,“玥,你猜,我還有什麽把握,和藍玉樵打?”

他陰冷的眼神像野狼,被逼到懸崖盡頭的野狼。賀蘭玥不禁打了個冷戰。

他什麽都沒有了。

論軍力論人脈,他都不可能和定西王對抗。而定西王一心一意扶持藍玉樵,李唯還有什麽把握和他打。

一瞬間,賀蘭玥卻明白了。

果然,李唯冷笑過後,說,“我知道如果定西王的大軍攻入皇城,我根本沒有任何勝算。藍玉樵真要做皇帝,他一定做得到。只不過—”

他略微停頓,“有件事,他一定也會終生抱憾的。”

正午時分,李唯拉着賀蘭玥,上了錦華樓頂樓,指着皇城南門口,黑壓壓的軍隊給她看。

遙遙地,她看到一個似曾相識的身影,穿着銀灰色盔甲,端坐在高頭大馬上,似乎正凝視着她。

賀蘭玥微笑了,眼淚從光潔的臉頰上滑落。

“好久不見。”她輕聲說。

寒風獵獵,她知道他聽不見她的呓語。可是他又仿佛聽見了,似乎點了點頭。

好久不見,如初見。

三年多的想念、牽挂、擔憂,居然都在相見的一剎那,猶如春風化雨,融化在絲絲入扣的靈犀中。

沒有失落沒有憤懑沒有焦慮,只是這樣輕輕地問候一聲,平複彼此的惦念。

曾幾何時,她并沒有奢望一定要和他白頭;

曾幾何時,她并沒有期待他為了她回來送命。

如今他回來了,來救她了,來履行諾言了,對她而言,這就是一生一世了。

足以安心了。

身邊卻還有個瘋狂的李唯,對着皇城門口的軍隊歇斯底裏地大喊,

“藍玉樵—哦,你才是真正的李唯,可是不管你是誰,不管你今天想怎麽樣,我一定不會孤單地死,我一定會把你最心愛的女人帶走。哈哈哈哈……”

時間在僵持中一點點游走。

因為李唯挾持了賀蘭玥,讓藍玉樵不肯下令攻城。

定西王急了,“太子,當初說好了,要還朝于正綱,怎麽能為了一個女人,放棄就在眼前的皇位。這讓所有跟随你三年的士兵們怎麽看你?”

藍玉樵沉吟着,“我知道,為了一個賀蘭玥放棄皇位,勢必讓大家看不起我,以為我是個為了美人不要江山的糊塗蟲。可是王爺,我今生絕對不能再傷害賀蘭玥了。不如,我放棄皇位來換她性命。”

“不行!”定西王叫道,“謀劃了三年,就是為了今天,你說不做就不做。那麽誰來做?”

藍玉樵思索片刻,對定西王恭敬行禮,道,“如果王爺執意不肯接受皇位,那麽不妨讓容貴妃的小皇子繼承。”

“胡扯!”定西王發怒,“皇位怎麽就變得這麽不值錢,讓來讓去的。你當這是過家家嗎?”

談判一再陷入僵局。

李唯和定西王沒能談妥,定西王又和藍玉樵意見相左。攻城的軍隊都洩了氣,紛紛指責藍玉樵沒有君王的氣勢。

一天一夜過去了。

賀蘭玥在城樓上凍得幾乎暈厥過去。

期間李唯試圖喂她喝燕窩粥,被她拒絕了。李唯絕望而無奈的眼神在她眼前晃動,像是陷阱裏的困獸,無力自救。

所以就要拖所有人做墊背麽?賀蘭玥冷冷地想,對李唯毫無憐憫和同情。

她只知道,藍玉樵已經為了她,快要生生放棄大好的江山和皇位,快要失去他用性命和三年鏖戰換來的軍力支持了。

再好的軍隊,也耗不過懷疑和僵局。本來信心滿滿所向披靡的定西王軍隊,被勒令就地休息一天一夜後,終于軍心渙散,紛紛指責藍玉樵毫無君王之風,居然為了一個宮女如此軟弱。

即使有定西王在,也約束不了人心的離散。

在沙場出生入死,大杯喝酒大口吃肉的男人們,最恨被女人離間。

在這麽下去,藍玉樵會失去他所有的一切。

想到這裏,賀蘭玥在冷冽寒風中擡起頭,努力張開凍得發紫發白的嘴唇,對李唯說,

“我知道你不想讓我死,你只是想逼死藍玉樵而已。可即使他被你這樣逼死了,我也會一輩子恨你的。”

李唯不語。

“如果你想讓我回心轉意跟定你,你必須答應我兩件事。”賀蘭玥繼續說。

“你說。”

“一,藍玉樵必定不會攻城,定西王會撤回他的支持。藍玉樵之後只能繼續逃亡或者做定西王的幕僚。我要你答應我,不要追殺他,留他性命。”

“第二件呢?”李唯問。

“二、帶煙翠來,我叮囑她幾句話,放她出城,去做藍玉樵的小妾。有了煙翠,藍玉樵也會慢慢淡忘我,淡忘和你的恩怨的。”

煙翠被帶來了。

“姐姐……”一見面煙翠就淚流滿面。

這不是哭的時候。雖然賀蘭玥也很想哭。

自從她搬進沐夕宮,尚宮局就由煙翠代理一切。有時煙翠來看她,賀蘭玥還不見。她怕她和煙翠走得近,以後有任何麻煩事,都會連累她。

自從左恩和琪生死了以後,賀蘭玥拒絕接近所有和她親近的人。

“煙翠,好妹妹。”賀蘭玥的嘴唇微微顫抖,“是時候,履行我們姐妹的誓言了。”

“什麽誓言?”煙翠一時接不上她的思路。

“如果,有一天我不能出宮,你要代替我,去好好服侍藍大人。”賀蘭玥一字一句,重複三年前某個晚上,姐妹間的金蘭之言。

煙翠一怔。

“是時候了。”賀蘭玥說,“最後握了握她冰涼的手,不再多話,催促李唯把煙翠放出城去。

李唯想了一想,也答應了。

區區一個煙翠,他有什麽好計較的。再說,也該給藍玉樵帶個信兒:如果他在乎賀蘭玥,就要放棄皇位,從此做喪家之犬。

厚重的城門終于拉開了一條縫,握着矛戟的士兵緊張地把煙翠推了出去,立刻又關上了。

煙翠身穿宮女的衣裙,連細軟都來不及帶走一件,就被放出了宮。她仰頭看看城樓上,賀蘭玥正對着她微笑。

一種寬慰的微笑,放心的微笑。

煙翠忽然讀懂了什麽。

眼看煙翠一步三回頭,終于朝遠處走去,定西王的軍隊已經有人過來接應她了。賀蘭玥松了口氣。

轉身,她對李唯露出了難得的微笑,“小唯,抱抱我。”

說着,身子一軟,朝他懷裏倒去。

李唯慌忙接住,把她抱在懷裏,心疼地說,“對不起,玥兒,我知道我很卑鄙。”一邊把狐皮裘給她裹上。

賀蘭玥搖搖頭,說,“我好餓。”

“快送粥湯來!”李唯立刻吩咐,一邊把賀蘭玥身上的繩索解開,一邊連連發誓,“玥兒,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我最後一次這麽對待你。以後,你會是我的皇後,我的一切,我唯一的女人!”

賀蘭玥扭頭望着城外,喃喃道,“天真陰冷,是不是快下雪了。”

她忽然把狐皮裘朝李唯扔過去。

趁着李唯本能地躲閃的瞬間,她用盡所有的力氣,翻過城牆,縱身一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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