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薛績開始懷疑人生了。

裴紹也是。

“唉!”

“唉!”

兩人一同嘆了口氣。

還是薛績率先開口:“算了,感情這種事兒啊,誰都說不清,管他們呢!”

“可他們都是男子啊!”裴紹眉頭皺的能夾死一只蒼蠅。

薛績撇了撇眼:“男人女人不都是人麽。”

裴紹并不贊同。

二人無法達成共識,橫眉冷對片刻,互不退讓。索性站起身拍拍屁股,步調一致背過身去,分道揚镳。

林玉致怎麽也沒想到,薛績居然會以為她和傅辭……

她煩躁的抓了抓頭發,她當初是怎麽以為薛績是個不錯的好苗子的,是眼瞎了麽。

這男人八卦起來,還真是熱鬧。

翻來覆去的睡不着,又想到正事兒還沒跟傅辭說,只得硬着頭皮出了營帳,再去找一趟傅辭。

在營帳門口做了好一會兒的心理建設,才說服自己:是他們心裏龌龊,我們就是正常的關系。

小軍士見林大人适才走了,這會兒又回來了,那雀躍的小眼神兒立馬就飛了過來。

又是第一手酒後談資啊!

見她過來,忙殷勤的彎腰撩開營帳簾子,笑的見牙不見眼:“林大人快請。”

林玉致:……怎麽感覺像在逛花樓……

傅辭仍在看書,他在讀《楚辭》。

林玉致不等他開口,趕忙搶先說道:“先把書放下,我有正事兒要說。”

傅辭彎了彎嘴角,十分聽話的放下書本,示意她坐下:“你想說靈州的事兒吧。”

林玉致點頭。

“我雖然不知道傅公子是誰,也不知道傅公子有什麽目的。但從目前看來,傅公子的目的和我的目的大抵是一致的。所以,我選擇與傅公子合作。”

傅辭道:“沒問題。我也正要與林兄你說這事兒。北秦來勢洶洶,靈州我們必須要守住。所以,我打算和柴大人留守洪關,你與楊大人入靈州。”

“你要留在洪關?”

“沒錯。怎麽,你擔心我守不住?”

林玉致有些不贊同:“洪關有多難守,你我心知肚明。”

“所以,更要由我來守了。你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這個你不用與我争。”傅辭不容置喙道。

“我這兩日在洪關做了不少安排,相比起來,我比你更熟悉洪關的防禦。你放心,我如此惜命,真到了守不下去的時候,我斷不會去送死的。”

林玉致說不過他,也只得同意:“薛績功夫不錯,你将他留在身邊。”

傅辭笑道:“林兄擔心我?”

林玉致白了他一眼:“只是不想我們的合作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放心,我是一個負責到底的人。對了,我已說動楊鳳席和柴亮知投誠。如今洪關的兵馬都是咱們的。我打算将這部分将士重新打亂分配,便于統轄。”

林玉致道:“合該如此。”

“那靈州的事兒你打算怎麽辦呢?”

林玉致說道:“兵馬,我們如今缺的就是兵馬。所以,孟忠必須死。”

她說完,又看了眼傅辭,道:“傅公子不用擔心,我能走到今天,也不是什麽心慈手軟之人。況且孟忠本就該死。”

傅辭不置可否,觑了她一眼便又端起書本:“事兒都說完了,是不是該一起讀……”

林玉致忙的起身,毫不猶豫道:“告辭!”

傅辭看着她有些倉皇的背影,又一次爽朗的笑開了。

林玉致匆匆出了營帳,竟莫名覺得有些心跳加速起來。她似乎從來都沒有過這種感覺,像是心要跳出來,‘砰砰砰’的又像在打鼓,還有那麽點兒雀躍和悸動,很奇妙。

她緩了腳步,仿佛覺得身後有什麽在吸引着她,鬼使神差的回過頭去,只看到一個投射在營帳上的身影。他微微垂着頭,認真的在看他手裏的書。

《九歌少司命》,她記得他翻開的那頁,還有那幾句詩:入不言兮出不辭,乘回風兮載雲旗。悲莫悲兮生別離,樂莫樂兮新相知。

她能想象到他長長的睫毛柔順的垂下,有那麽一瞬間,竟和記憶深處那個模糊的身影重合了起來。

“傅……辭……”

林玉致輕輕将手按在胸前,感受着玉佩的溫潤。腦海中不自覺的湧出一些畫面,從第一次見到傅辭開始,一直到現在的一點一滴,沒有放過任何一處細節。

那些有志一同的默契,那大抵相同的目标。那些莫名其妙的話,那些奇奇怪怪的舉動。他垂頭害羞的神情,還有那些從他眼中不經意間流淌出來的情意……

營地裏卷起清冷的夜風,打着旋兒吹過。額前細碎的發絲像一團柳絮拂面而過,輕飄飄的,卻帶着叫人難以抗拒的撩撥。

林玉致心頭微微一顫,下意識的緊了緊手裏的蝶形玉佩。目光始終落在營帳映射出的身影上。

“你,還有可能活着麽?”

————

洪關原有守軍兩千,楊鳳席此次帶兵五千,在望軍亭犧牲約兩千人。又有裴紹帶來的三百丁,如今的洪關城內合共有兵馬五千三百餘衆。

這五千三百人,林玉致将其分為三個營。當中兩個步兵營,一個弓弩營。

步兵營各兩千人,由楊鳳席和柴亮知分別擔任營校尉。各營再分為五曲,周貴,孫敘,薛績等人升為曲長。至于隊率,伍長等職,則由各營校尉細分。

弓弩營一千人,分兩隊,裴紹任營校尉。王善,吳威分別任隊率。

餘下三百人,為林玉致的親兵隊,由李銀蛋兒任親兵隊長。

如此細分下來,有些頭腦的軍士大抵都明白了,他們這是已經脫離了潞州軍了。

老兵們跟着楊鳳席,他要做什麽他們就跟着做什麽。新兵們跟着傅辭和林玉致,也都沒有任何想法和意見。至于裴紹帶來的三百人,在哪兒當兵都是當,跟誰都是跟,只要裴紹不動,他們自然是無所謂的。

倒是裴紹心裏,有那麽點兒疙瘩。

叫軍士散去後,裴紹本打算去找林玉致,卻不想林玉致先他一步找了過來。

裴紹這個人性子直,如今又認了林玉致當兄弟,自認為做大哥的有義務知道兄弟的打算,知道她有沒有誤入歧途,犯下不該犯的錯。

于是絲毫沒有迂回曲折,直接劈頭蓋臉問道:“玉致,你這是何意?”

“怪不得我初入洪關便覺得哪裏不對,即便傅公子成了參軍,也不至于事事都越過主将去。你們是不是早就篡奪了洪關的權力?那柴亮知和楊鳳席又怎麽如此聽你們的話,你威脅他們了?”

林玉致笑嘻嘻道:“大哥,你這麽急躁作甚,我這不是正要跟你說這事兒麽。”

裴紹仍舊黑着一張臉:“你說吧,我聽着,我看你能給我說出花兒來不。”

林玉致斂了笑意,鄭重說道:“大哥可聽說過五年前的一件事。”

五年前,沒有哪件事能比得過林家的事。他知道她說的就是那件事。

“林家事發,朝廷各方勢力争鬥不休,互相傾軋。不少人都被故意陷害,牽扯進林家一事中。靈州城守楊遜也在其中,被孟忠構陷,抄家滅族。而楊鳳席,本名楊希,正是楊遜之子。”

裴紹稍作一想便想通其中關竅,當即瞪圓了眼睛:“所以,是楊鳳席想要擁兵自立,取靈州?不對,那你呢?你又充當了什麽角色?”

林玉致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問了另外一個問題:“大哥記不記得自己曾說過:日後若兄弟有難,只要一句話,大哥必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我問大哥:什麽事兒都做得?大哥道:只要不違背道義。”

裴紹不知道她要說什麽,但這些話确實是他說過的,他不否認。

林玉致直視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問道:“那在大哥看來,何為道義?”

裴紹說:“德行和義理。立身以德,待人以義。持身端正,俯仰不愧于天地,行思無愧于己心。”

“大哥說的是。小弟如今确有一事相求,不知是否違背了大哥心中的‘道義’。小弟真心視你如兄長,不願做強人所難之事。”

林玉致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巴掌大小的檀木盒子遞給裴紹:“小弟所求之事,都在這盒子裏了。”

“明日小弟便率軍入靈州,若大哥應了小弟,便随軍同行。若大哥不應,那便留守洪關。總而言之,不管大哥應與不應,我們都是兄弟。大哥也只當此事小弟不曾提過便是。”

“不打擾大哥休息了,小弟告辭。”

裴紹腦子裏一團漿糊,不明白他這小兄弟搞什麽。林玉致前腳才出門,裴紹就打開了盒子。打開的剎那,冷汗也随之流下。

只見那盒子裏躺着一塊質地古樸的令牌,祥雲暗紋做底,沒有多餘裝飾,只令牌中間刻着一個‘林’字。

一筆一劃,恢弘大氣,道盡滄桑。如金戈鐵馬,氣吞萬裏如虎。溝壑之間,仿佛有赤紅的鮮血在滾動,帶着生機勃發之勢。

這不僅僅只是一個‘林’字,也不僅僅只是一個令牌。它是魂,林家軍的軍魂!

裴紹顫着手從盒子裏拿出那令牌,他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一種什麽心情。

林家,叛臣賊子,當誅九族!

楚和帝的聖旨一出,朝廷上下,浮屍千裏。

那時的裴紹還只是涼州軍中一個普通的弓箭教官。他雖久仰林晏将軍大名,但卻未有深入了解。此事一出,不過唏噓一番世事無常。

但他卻記得很清楚,提攜他的涼州守将在林家被抄之後,站在涼州的城牆上,遙遙望着北方。他說:“林家滅了,南楚,危矣。”

裴紹捏着手裏的令牌,仿佛有千斤重。

他明白玉致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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