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八月末,天氣正熱。

趙辛年開着一輛黃色小電驢,穿梭在西街的小巷子裏。

小巷子又深又繞,七八層高的單元樓長得還都差不多,如果不是打小在這片兒長大,估計這會能把人給繞暈了。

趙辛年悶在她的米奇小頭盔下,額頭淌下大顆大顆的汗,沾在了睫毛上,她用力眨了眨眼睛。

今天是暑假最後一天,本來要在家補作業的,但快中午的時候,老爸來電話說店裏忙,讓她幫着送下外賣,于是就出來了。

他們家開的小飯館在花溪當地有點口碑,趙辛年暑假在家沒事幹,就經常會幫着店裏送外賣。

這會兒日頭正烈,趙辛年吭哧吭哧把巷子穿了個遍,總算把該送的送完了。她下了車,動作熟練地把電瓶往單元樓的公共車棚一靠,摘了頭盔就往超市方向跑。

“年年,大熱天的還送外賣啊。”門衛室的張大爺正蹲樹蔭底下捧個西瓜啃着,見趙辛年從棚裏出來,就喊住了她。

趙辛年甜甜地應了一聲,走過去:“剛送完呢,現在要回去了。”

“那正好,叔給你切塊西瓜吃。”張大爺把手裏的西瓜皮一丢,起身便要去拿。

趙辛年忙擺手,“不了叔,您吃着,我買冰淇淋去。”

賣冰淇淋的小超市不遠,就在她家那棟樓旁邊,趙辛年沒跑一會兒就到了。

此時店裏沒什麽人,只有老板娘花欣欣坐收銀臺後面,一邊塗指甲油一邊對着電話罵罵咧咧。

趙辛年探着腦袋瞧了一眼,也沒作聲,輕手輕腳地往貨架旁的冰櫃挪過去。

冰櫃的玻璃板上結着厚厚的一層冰,冰板邊上貼着一張彩色卡紙,上面寫道:玻璃板不好開,請叫老板來。

西街這片熊孩子挺多,每次在冰櫃旁選個口味都要磨蹭老半天,花老板覺得這樣耗費電,就特地放着這層冰不處理,還寫了話來警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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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辛年算是熊孩子裏比較資深的一員,從小被花老板盯到大,現在雖然長大了,但每次過來花老板還都站她邊上瞅着,過個三秒就會開始催……

可以說,趙辛年已經很久沒有自個兒、好好地選過冰淇淋了。

今天是個好機會!

趙辛年站在冰櫃前,對着玻璃板下五顏六色的冰淇淋眼冒愛心,也顧不上支會花老板了,直接上手抓過板子用力往後一拉,把冰櫃打開了。

收銀臺前,花老板罵了一會兒後就挂了電話。

手上的指甲油塗得歪七扭八,她啧了一聲想拿卸妝紙擦掉一些,剛一擡手,就聽見貨架後面傳來沙沙沙的翻動聲。

她奇怪地向前探了下頭,想看看是哪個小王八蛋在倒騰。

貨架後面的小王八蛋,正緊緊貼着冰櫃,整個人像是要栽進去似的在那專心掏着。花老板一看背影就知道是誰了,耐着性子等了兩秒,但這小王八蛋卻絲毫沒有要結束的意思。

于是她氣沉丹田運了口氣,下一秒——

“趙年年!”

這一聲獅子吼讓趙辛年哆嗦了一下,繼而她帶着點嬉皮笑臉的意味轉過臉來。

“姨,你打完電話啦。”

說着,趙辛年麻溜兒地拎出兩個剛掏了老半天的新寵,走到收銀臺前,整張臉笑盈盈的。

花老板拿卸妝紙将指甲邊上蹭出去的芭比粉擦了擦,又拿起刷子一邊補色一邊慢悠悠地提醒她。

“今天你姨心情不好,要賒東西就去別家。”

暑假兩個月,趙辛年把錢全都貢獻在買零食上了,零花錢早在半個月前就花光了,最近幾次過來都在帳上挂着。

趙辛年一聽花老板這話,忙耷拉下腦袋,和手裏的冰淇淋面面相觑了兩秒,又擡起頭。

她看了一眼花老板指甲上的芭比粉,認真誇道:“姨,你這指甲油塗得真好看。”

花老板最喜歡別人誇她了,平時只要趙辛年嘴一甜,過來賒個帳啥的一般沒什麽問題,有時候開心了還給打折呢。

只是今天……似乎不太行。

對方眼皮掀都沒掀一下,還是自顧自在那塗着。

趙辛年呆看了她一會兒,見沒動靜,忍不住嘟囔道:“姨,小氣不是你性格啊。”

這話一落,花老板終于有點反應了。

她先是對着手指輕輕吹了吹,繼而不慌不忙地從抽屜裏掏出個粉色小本,開始念了起來。

“八月十七日旺旺紅茶凍兩杯11元。”

“八月十八日蔥香手指條一盒7元。”

“八月十九日跳跳糖兩袋9元。”

……

趙辛年在一旁巴巴兒地聽着,也沒好意思打斷。

花老板一口氣通報完趙吃貨近半個月來的賒帳記錄,雙手往胸前一抱:“總共一百零二塊八,去個零頭,算你一百零二,付吧。”

趙辛年大眼睛眨巴了一下,看着花老板,然後沒什麽底氣地咕哝道:“明天開學我就有錢了。”

“明天有錢是吧,”花老板會意地點點頭,“那就給你再賒一天。”

趙辛年以為花老板同意了,立馬樂颠颠地準備說謝謝。

緊接着,花老板又補充道:“冰淇淋呢,也就明天吃。”

趙辛年的謝謝卡在了喉嚨口。

但吃貨呢是有吃瘾的,趙辛年實在舍不得手裏的冰淇淋,繼續好聲好氣地和花老板央求,可惜花老板今天鐵了心了,不管趙辛年說什麽都無動于衷。

趙辛年沒轍了,只得垂頭喪氣地拎着兩份冰淇淋回冰櫃。

這時,感應門傳來“叮咚”一聲。

她下意識側頭瞥了一眼。

門口進來一位高個子男生,戴一頂深藍棒球帽,帽檐垂下看不大清臉,趙辛年盯了一秒,随後眼睛倏地一下亮了起來。

“衛晏然!”她激動地喊了一聲,連蹦帶跳地跑過去往人面前一站,“你怎麽提前回來了?”

衛晏然正在講電話,壓低的帽檐遮住了視線,聽到聲音他輕輕擡眼,注意到眼前的人後,輕蹙的眉微松,搖頭示意了一下,趙辛年立馬乖巧地閉了嘴。

“媽,我先挂了。”衛晏然走到貨架前拿了瓶水,側頭摘下一邊的耳機。

趙辛年在一旁等得焦急,冰淇淋都變軟了,見對方終于挂了電話,趕緊湊過去。

“這位帥哥,”趙辛年沖他打了個響指,“能否幫趙某人我……付個錢?”

說完,她又是擠眉又是弄眼,樣子實在欠扁得很,衛晏然直接擡手将她臉扭了過去,轉身去收銀臺。

“喲,小然回來了呀。”花老板忙站起來,和剛剛相比,态度轉了能有一百八十度,這不奇怪,畢竟在西街這片衛晏然一直是家長口中追捧的對象,成績好長得還好看。

“這次又上省裏比賽去了吧,”花老板和往常一樣笑眯眯地誇道,“你這孩子就是出息。”

衛晏然禮貌性地扯了下嘴角,算是回應,他把水遞過去,見趙辛年沒跟上來,轉頭問,“付不付?”

趙辛年聞言立馬飛過來,畢恭畢敬地将手裏的冰淇淋往櫃臺一放,“還有賒的一百零二,謝謝。”

衛晏然:“……”

衛晏然和趙辛年家住對門,算是從小一起長大。衛晏然七歲前同父母在省城宿江生活,後來因為父母科研工作調動去了國外,他便被爺爺帶到花溪,也是在這裏認識了趙辛年。

出了超市,衛晏然推着行李箱在前面走着,趙辛年慢吞吞地跟在他後面。

趙辛年在兩種口味的冰淇淋裏抉擇了三秒,拆了更想吃的草莓,上前把抹茶味遞了過去。

衛晏然垂眸,看了一眼,說:“你留着吃吧。”

趙辛年也就沒客氣了,把抹茶拆掉,一手一個舔得不亦樂乎。

“這次化學難麽?”趙辛年随口問。

衛晏然頓了頓,偏過頭說,“我考的是物理。”

“哦……”

此時正值下午,小區裏十分安靜,只有樹上的知了吱吱吱地叫個不停。

“對了,你怎麽提前回來了?”趙辛年埋頭啃了會脆皮,突然想起來。

這次暑假,衛晏然一直待在宿江忙競賽集訓的事,趙辛年也十分體貼地沒去叨擾他,畢竟她話唠,講多了怕影響人學神發揮。

直到三天前——

一直悠哉悠哉度着快樂假期的趙辛年同學,終于意識到自己的暑假作業做不完了,忙給學神彈了個窗口。

辛年仔:【衛老師近來可好呀,何時踏馬歸來?】衛晏然:【說事。】

辛年仔:【數學卷子好難啊 [囧]】辛年仔:【你什麽時候回來?】

消息發過去,趙辛年握着手機等了一會兒,衛晏然才終于回過來一句:【得開學後。】趙辛年看着消息,頓覺傻眼,在床上生無可戀地滾了一會兒後,又爬起來厚着臉皮編輯:【如果實在回不來的話,在線幫寫也是可以的。】然後,她收到了六個省略號。

……

十分冷酷無情。

所以現在衛晏然突然回來,趙辛年還挺意外,于是仰着小臉問了他一句。

“結束了就回來了。”衛晏然漫不經心地回道。

趙辛年哦一聲,也沒多問,反正現在衛晏然回來了,她那疊萬惡魔鬼卷馬上就能得救了。

兩人拐過彎,刷了門卡往樓上走。

西街這片的單元樓不帶電梯,趙辛年把最後一口脆皮塞到嘴裏,忙伸手幫衛晏然一起擡行李。

“爺爺還沒回來呢,你晚上想吃什麽?我給你做。”趙辛年看着他。

衛老爺子先前在政府單位工作,退休後便成了無事忙,平時除了照顧孫子外,得了空便會上老年社團待着。團裏經常會組織旅游活動,這兩個月衛晏然不在家,衛老爺子便跟着老年團去了雲南,還沒回來。

而平時只要老爺子不在家,衛晏然都會到趙辛年家吃飯,但由于老趙夫婦平日裏都在飯館忙活,所以像做飯做菜之類的,一般都是趙辛年弄的。

“都可以。”衛晏然對吃的向來沒興趣,只要問到吃什麽,慣用這詞來打發。

不過衛晏然的都可以并不是真的“都可以”,他自小挑食,對菜品的口味也極其挑剔,這點趙辛年比誰都清楚。

“算了,問你肯定白問,”趙辛年無所謂地晃晃腦袋,“但你放心好了,我一會兒一定給你做一道符合你口味的美味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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