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屈支公主篇01

大唐公主：

西域第四年的初春，康國聯姻的使隊終于來了。

只不過，來得略微狼狽了些。

王宮門口出現一個戴着頭巾、牽着駱駝的人，滿身風沙與疲憊在國王面前跪下，求國王相救。

他是康國使隊中剩下的唯一一個人。

他所跟随的康國使隊遭遇沙暴，公主與多數侍女侍從不知所蹤，禮品丢失大半。他找了三天卻只找到兩名護隊，可是不久都渴死了。他只身一人來到屈支求救，無水無糧，渴了就殺駝取血。他牽了三頭駱駝，現在只剩一頭了。

國王掩面嘆息，撫慰他之後立刻下令，挑選有經驗的勇士前去搜救。康國公主是來聯姻的公主，在大漠裏出了事，雖然不是屈支的責任，屈支卻總要盡一份力。最起碼也要找到公主的屍體，着人好生護送回康國。

我立刻宣崔使君與龍司藥前來谒見，并與康國使隊的侍人、國王的勇士會面，不日出發一同前往搜救。

崔使君是大唐使者，此回擔任搜救主事。龍司藥帶上醫官與藥官，随時應對一切突發狀況。

我站在他們面前滔滔不絕囑咐之時，國王在一旁微笑看着我，待所有人都退下後，國王向我深深施一禮。我站着沒動，坦然接受了。因為我知道，他拜的不是我，是大唐。

當天，國王在會客室忙到很晚，着人送口信說叫我早些休息，今晚就不過來了。

譚晟替我卸釵環梳頭發時，幾經猶豫，終于還是将顧慮向我傾訴。

“公主，龍司藥一個姑娘家，跟着一群大男人去荒漠救人，這……”

我說：“不止她一個姑娘家，跟着去的藥女、侍女可不少了，就連屈支的勇士中，還有兩位女壯士呢。”

譚晟沉默片刻：“公主，我就直說了。我擔心搜救隊伍也遇到沙暴，龍司藥遇險。”

我嘆口氣，看着鏡子中的她：“你與龍司藥關系好，擔心她是應該的。我也很喜歡她，又機靈又善解人意，想不招人喜歡都難。可是晟晟，聖祐如果想在回到唐宮後，順遂平安地生存下去，眼下這些磨煉是必不可少的。如果她從那種荒無人煙的大漠中闖出來了，立下功勞了，那麽回到大唐，還有什麽事會成為她的阻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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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鏡中譚晟垂下眼眸：“我懂公主的意思，可一旦聖祐遇到危險，被永遠地留在大漠，就再也沒有未來可言了。”

我眼前忽然浮現出龍司藥的身影與音容，看到她笑着哄我喝藥的樣子，陪我解悶逗趣博我一笑的樣子。我說：“即便如此，她也必須去。”

人人都知，龍聖祐是大唐來的司藥官，她若不去，只叫職位低的小藥女去、叫屈支的學徒去，旁人會怎麽看她、怎麽看我大唐呢。

我固然舍不得龍聖祐、舍不得崔衡玉。

我也知道大漠深處是什麽地方。

可他們必須去。

不僅要去，更要漂亮地完成任務。要讓西域知道，大唐是他們的爺爺，只有大唐能在絕境中幫他們，只有大唐能帶給他們生的希望。

藥女：

突然接到加入搜救隊尋找康國公主的命令時，我是震驚的。大漠中那麽多商隊、使隊來來去去，怎麽就他們那麽倒黴，被沙暴給沖散了。

更倒黴的是我還要去救他們。萬一我們搜救隊也被沙暴沖散，那就搞笑了。

我第一反應不是立刻收拾東西，而是熬了碗粥前去看望崔使君，想看看他是一副什麽慘樣。

出乎我意料的是，崔使君格外淡然，看到我來了還心情甚好地打了個招呼，掀起鍋蓋問我今天又帶了什麽好吃的。

我驚訝：“你怎麽一點都不驚慌？”

崔使君送一勺粥進嘴裏，抿嘴笑了。

“遭遇沙暴的是康國公主，又不是我，我驚慌什麽？”

我在一旁的蒲團上跪坐下來：“你要帶着一票人去救康國公主了，你知道嗎？”

他擡眼瞄了瞄我，繼續笑道：“知道啊。”

“那你——”

“我是指揮、是領隊，不需要我親自下場，水和食物更不會少我的，我擔心什麽。你不要一副天塌了的樣子，你是醫療隊，就算勇士全死光了輪到我牽着駱駝冒着風沙找人，也輪不到你的。”

我說：“我們也遇上沙暴怎麽辦？”

崔使君笑說：“屈支的勇士很有經驗，沒事的。”

門外有身影掠過，一個侍女進來送茶，行禮後緩緩退出。

待門關上，崔使君才說：“龍司藥，你要看開一點。我問你，我們的任務是什麽？”

我想了想：“找到康國公主。如果還活着就盡力救治，帶回王宮；如果死了就把她收拾得好看一點，帶回王宮。”

崔使君的笑容變得深不可測，讓我覺得有些恐怖。

“話是這樣說，但你千萬不要當真了。”

“嗯？”我一愣。

只聽崔使君繼續說道：“康國聯姻的使隊，目的在于将聯姻公主送往屈支。這件事歸根結底是屈支和康國之間的事務，跟我們大唐沒有關系。執行這種任務，就不要多管閑事，也不要給自己攬不屬于自己的職責。你心裏要記着，你最主要的任務是保住自己的狗命，如果遇到了康國公主和你自己二選一的情況，千萬要選你自己。記住了嗎？康國公主怎樣是屈支的事，最後是屈支去跟康國交待，跟我們大唐沒有半分關系。”

我将這一番話聽下來，忽然有種茅塞頓開的感覺。但我仍然不解的是：“說起來确實和大唐沒關系，公主完全可以讓我們置身事外的啊。”

崔使君冷笑一聲，仰頭喝完最後一口粥：“沒辦法，誰讓大唐是他們祖宗呢。孫子出事，爺爺總得意思意思。”

雖然明白了崔使君話中的道理，可我還是對大漠感到非常恐懼。也許是看到我憂愁的樣子，崔使君安慰我：“你別擔心，有我在，一定保護好你。”

他笑得眉眼彎彎，眼睛像月牙一樣，幹淨又美好。

他說：“你可是我的大恩人，我就算自己死也不會讓你死的。”

“那就拜托使君了。”我也笑了，放緩語調說道，“這是我和崔使君第一次外出呢，崔使君一定要照顧好我哦。”

“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