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暖風掠過鏡頭中鐘靈毓秀的山林, 吹走天邊的雲,午後的太陽漸漸失去遮蔽。

阮頌最後一個從木屋出去,外面大家拿着或瓶裝、或罐裝的防曬霜各自忙活着, 不放過身上任何一個裸露在外的角落。

彈幕都在瘋狂讨論着明星們使用的品牌, 相互交流護膚經驗。

任欽鳴一見他現身, 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腦袋上的帽子分過去, 認認真真握住他的胳膊塗防曬:“太陽突然有點大,時間久了容易曬傷。”

阮頌從來就沒自己給自己塗過這種東西,一直都是任欽鳴的業務。

——論臭美, 這人在出道當明星以前就勝他好幾籌。

阮頌仰臉沖天上的豔陽望了望, 眼睛都有些睜不開, 索性也就随他去了, 塗完胳膊、塗脖子臉蛋, 塗完脖子臉蛋、還有九分褲裏露出的腳踝。

兩個一個伸手, 一個默契往上糊,完美的配合一看就知道經過“千錘百煉。”

【看來我哥平時沒少為阮老師操心啊,doge】

【咱就是說,看任欽鳴塗防曬又爽又心疼,這牌子小小一支好貴, 他給自己都沒抹這麽多,呲牙.jpg】

【就差沒直接整瓶往阮老師身上倒了,是有多害怕阮老師曬傷,星星眼.jpg】

【萬清月弟弟好可憐,只能酸溜溜站在旁邊看, 抹眼淚.jpg】

【其實弟弟真的很好, 他剛剛去房間找人,看見任欽鳴、阮頌躺在床上, 不僅沒出聲,還幫忙把秦斯嘉引走了,不打擾小兩口二人世界】

【對的,這弟弟人不錯,能處】

秦斯嘉不知道剛剛萬清月突然一下小聲說話是怎麽了,但彈幕上帝視角是知道的。

還有什麽比懂分寸、知進退的小倒黴蛋更惹人憐愛的嗎?沒有了。

從木屋半山腰去山頂的路一共三條。

據節目組所說,這三條路爬山難度差不多,他們随意抽簽決定就行。

只是七個人分三組,勢必涉及多出來的萬清月應該如何分配。

萬清月也不知道今天相處下來受打擊了,還是看見那兩人雙雙躺在床上有了思想覺悟,忽然就不主動往任欽鳴跟前湊了,也說要抽簽。

他用筆在其中一支簽末尾做上記號:“誰抽中這支我跟誰吧。”

大家一番面面相觑,任欽鳴第一個擡腳扭身将抽簽的機會讓給阮頌,避嫌以示清白。

三位抽簽的人決定好,木簽在竹筒裏瘋狂一陣晃。

半分鐘後,四個嘉賓齊齊向萬清月道別,萬清月背上背包,認命般跟在了任欽鳴、阮頌身後。

短短半日,孩子臉上已經徹底找不出來之前的興奮和快樂。

【嗐,三分之一的概率也中,倒黴蛋實錘】

【老阿姨真實憐愛了,雖然看任欽鳴和阮老師秀恩愛很爽,但隔着屏幕就夠了,讓我一路這麽跟着近距離當大瓦數電燈泡,我也受不了,下跪.jpg】

【所以弟弟是知難而退放棄了嗎,感覺剛剛阮老師一抽到他的簽,孩子就絕望了】

【有一說一,那我還是覺得咱哥更絕望,好不容易盼着個能和老婆獨處的機會,就這麽沒了,doge】

【啊……難道只有我覺得阮老師換的這身衣服好看嗎,戴着帽子好帥啊】

上山的每條路都有人工修繕的臺階,阮頌走最前面,萬清月走中間,任欽鳴相當有紳士風度地墊後。

阮頌雖然沒帶專門的運動裝過來,但圖涼快,帶了條破洞的修身水洗藍九分牛仔褲,上身一如既往是樸素的T恤。

只不過T恤也是破的,劃拉的破口分別在側腰和袖子肩膀,透出裏面單薄的純白背心底色,腳上踩着帆布鞋,頭上戴着任欽鳴的白色牛仔帽,活像剛從大學畢業的學生,根本看不出年紀。

【尤其是身材比例好好,抹口水.jpg】

【對!阮老師雖然沒有弟弟和咱哥高,但四六分真的太饞人了,腿尬長,整個人無敵賞心悅目,可憐.jpg】

【是誰學生時期的初戀DNA動了,嗚嗚嗚我以前就喜歡這樣的!!!】

任欽鳴隔着萬清月看阮頌這身裝束,也想起以前高中時候的事。

那時候他剛轉學,作為高一年級的插班生,什麽也不懂跟在家長和年級主任後面進校園。

無數學生從他們身邊經過,都會主動給年級主任打招呼,順便望着他的臉嘀嘀咕咕交頭接耳兩句。

只有阮頌。

是因為嫌棄校服太醜不肯穿,被年級主任抓來的,完全不像尋常意義上的學霸。

甚至任欽鳴第一次見他,還以為他成績鐵定很差,不然怎麽可能面對老師的訓斥,還敢強詞奪理頂嘴。

年級主任一眼從人群中把某個企圖渾水摸魚的人瞪出來道:“阮頌!你校服呢!”

阮頌看起來也不像第一次不穿校服被抓,隔着大半個走廊根本不慌:“您定的校服太醜了!我升國旗的時候穿一穿不就行了!幹嘛非要平時也穿!”

年級主任當場就是一頓吹胡子瞪眼:“嘿你個小兔崽子,沒人治得了你了是不是!”

阮頌這次直接不答,邁開長腿扭頭就跑。

那時他身上穿的也是白T恤、破洞牛仔褲,再搭上一雙黑色綁帶的板鞋,單薄的身軀混進學生堆像燕子,眨眼的功夫就不見了。

這是任欽鳴對阮頌所有的第一印象。

他後來每每回想,都覺得自己對阮頌大抵是一見鐘情,從阮頌還沒正眼看他就開始喜歡。

萬清月從他們三個開始爬山就覺得背上燒的緊。

【這是造的什麽孽,可憐弟弟被夾在中間,還不如讓他們倆直接膩歪在一起,搖頭.jpg】

【咱哥是不是盯得太明目張膽了,恨不得把萬清月的背直接盯穿,穿過去看阮老師……】

【前面新來的吧,又瞎說,看自己老婆的事怎麽能叫明目張膽,明明是正大光明,doge】

【盯妻狂魔而已啦,家人們還沒習慣嗎,問號.jpg x3】

私人高級會所裏。

項目制片人帶着顧嶼洲,向在包間裏等候多時的男人介紹:“方老師,這位是顧總,咱們這次連環殺人案IP項目的主要投資人。本來這次聚餐顧總已經說不來了,但一聽說方老師您也在,顧總立馬改變了主意哈哈哈,看來我這次真是選對了編劇,還是老師您的名字好使。”

方維一身西裝,五官端正,渾身上下都透着股成功人士的氣質,腳上踩皮鞋,手腕上戴名表,頭發用發膠打理得井井有條,和顧嶼洲想象中的“編劇”一點不一樣。

尤其是和阮頌不一樣,禮數周全向他伸出手:“久仰久仰,早在顧總還在海外的時候就聽過顧總威名,《暴雪黎明》是我和我的所有朋友都非常喜歡的片子,您能從電影節那麽多劇本裏獨獨挑出這一個投資拍攝成品,眼光不可謂不毒辣,年輕有為年輕有為。”

項目制片人一聽吹捧立馬跟上:“誰說不是呢,顧總挑中《暴雪黎明》的時候才二十三歲吧,現在也就二十五。”

顧嶼洲每天聽這些拍馬屁的老生常談,耳朵都要聽出繭,直接跳開話題坐下道:“切正題吧,今天來是想來聽聽主編劇對那個劇本開頭的想法。”

他昨天聽完李助理的回報,自己私下一番思量,幹脆讓李助理抹掉阮頌的名字,直接把他關于故事開頭的構思發給了方維。

方維這種咖位的編劇,平臺方、制作方多多少少能包容一下他的怪脾氣,平時其實不容易請。

他今天特地來酒席,也是為了這個開頭,一說起來眼裏的激賞根本藏不住,也算是再次從側面拍馬屁:“我和我幾個老同學從當年案發就開始構想,草稿版本少說三四十個,但都沒有您發給我的切入點絕,我們看了真的自愧不如,果然高手在民間,也不知道您能否為我引薦一下,太好奇這是誰想出來的了。”

引薦一下嗎……

顧嶼洲嘴角淺淺勾了一下:“如果我沒了解錯,想出這個開頭的人方維老師您也認識。”

方維更來興致:“确認我認識嗎?我怎麽不知道我還認識這樣厲害的人哈哈哈。”

顧嶼洲定定靠在椅背上:“是的,我看他的簡歷,你們兩個都是A大畢業的,師出同門。”

方維依舊沒察覺異樣,津津樂道:“如果是校友那我就真想通了,我們A大戲文一直藏龍卧虎,從來不比他們專業院校出來的差,是我前輩還是後輩?”

顧嶼洲:“你是平輩。”

方維眉心猛地一跳,所有激動都散了:“……平輩是什麽意思?”

顧嶼洲好整以暇看他:“就是同班同學的意思,你們兩個同一屆。”

直播間裏,攝像機位特地給了天邊火辣辣暈出光圈的太陽幾個特寫,彈幕全被閃瞎了眼。

阮頌早從一個小時前,後背便被汗水浸濕,踏在臺階上的步子已經越邁越慢。如果不是小道偏窄,一次最好只過一個人,後面的萬清月都有點忍不住想上手扶他一下。

“您平時都不鍛煉嗎?”

萬清月問出這句話絕絕對對出于好意,就是純粹的關心。

但只要稍微一對比兩人一個清爽、一個蔫巴的狀況,其中不言而喻的慘痛意味瞬間出來了。

阮頌說話嗓子都是啞的:“指望我鍛煉,只能靠任欽鳴。”

萬清月想當然接了一句:“需要欽鳴哥督促您嗎?”

“他督促個……”

阮頌說到一半忽然停下步子問他:“你今年多大,成年了嗎?”

萬清月簡直哭笑不得:“您是真的一次都沒上網查過我的名字嗎?”

阮頌就撐着膝蓋,站在臺階上低頭對他搖頭。

別說年齡了,他到現在好像連萬清月具體是幹什麽的都還不知道。

“所以你成年了嗎?”

萬清月:“當然成了!都二十一了!”

“才二十一啊。”阮頌上下看了看他青春活力的模樣搖頭,“那不跟你開車了,接着爬吧。”

萬清月:“?”

彈幕也【?】

所以難道……

【意思就是運動全靠那個那個吧哈哈哈哈哈】

【阮老師怕不是秋名山出來的,doge】

【小聲說,其實我也這樣,運動量全跟男朋友嚯嚯在床上,嘻.jpg】

【前面的姐妹快穿條褲子,可不敢多說,別真給節目組直播間整封了,那就徹底沒得看了,笑死】

小孩最煩自己被當成小孩。

萬清月覺得自己二十一年紀也不小了,平時都沒人拿他年紀說事,怎麽到阮頌這就好像有點瞧不起。

“喝水嗎?”身後忽然傳來心上人低沉的聲音。

萬清月心中一喜剛要回頭應,走在最面前的阮頌已經回答:“不喝。”

任欽鳴:“吃東西嗎?我帶了面包和巧克力。”

“沒胃口,不吃。”

任欽鳴:“還帶了小風扇,要吹嗎?”

“舉着累,不吹。”

任欽鳴立刻:“我幫你舉。”

阮頌當場就煩了:“你爬個山事怎麽這麽多。”

這話任欽鳴聽着沒什麽,彈幕聽着也沒什麽,畢竟阮頌從上這個節目日常怼任欽鳴。

但萬清月不行。

他還是第一次見有誰這麽把關心自己的人往外推的,對象還是他喜歡的任欽鳴。

小孩聽着他們還在繼續,忽然一下炸毛了:“頌哥您到底喜歡欽鳴哥嗎?”

阮頌本來爬着山就累,身體累心也累。

眼下萬清月還要在中間給他攪合這麽鬧心的問題,那火氣就像是天上燒着的太陽,明知道自己犯不着跟小孩計較,嘴上還是忍不住反問:“喜歡怎樣,不喜歡又怎樣。”

他還犯得着給誰報備不成?

萬清月平時也是挺好脾氣一人,眼下卻愣是被阮頌漫不經心的态度惹怒了,腳下生釘站在臺階上:“如果不喜歡就不要借着談戀愛的名義,享受別人白白對你好!你不知道心疼,有的是人心疼!”

阮頌當時一下腳下也不邁了,定定站在臺階:“那你倒是問問他,‘白白對我好’到底是誰享受多一點。”

彈幕看到這裏已經傻眼。

【wok我就上了個廁所,怎麽就吵起來了,我漏掉了什麽!】

【就,我沒上廁所也沒搞明白怎麽吵起來的……】

【弟弟突然質問,一下給我幹懵】

【啊……感覺弟弟也不是壞心,就是有點太較真了,确實是年紀小了點吧,可能不太理解阮老師和我哥這個狀态】

【但我也早就想說了,阮頌對任欽鳴是不是冷漠的有點過分了】

【前面的別趁機引戰帶節奏,阮老師的性格就不是會天天把“喜歡”挂在嘴邊的人,搞對象這種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我們也只能看到表面上的,指不定背地裏阮老師怎麽對任欽鳴好了,他和弟弟都沒錯】

【是的兩個人都沒錯,只是戀愛觀不太一樣,起了沖突,哎】

【難道……只有我覺得阮老師現在這麽不像他的跟弟弟吵架,其實已經能從側面說明阮老師是在乎我哥的了嗎?】

【操,對啊,這要換個人阮老師肯定搭理都不帶搭理!!!】

【???居然磕到了?】

彈幕都轉過了彎,任欽鳴自然不可能轉不過來。

之前阮頌對萬清月的種種一點反應沒有,要說他心中一點不喪氣是假的。

但現在阮頌忽然動了氣,他簡直高興都來不及,越過萬清月便推着阮頌繼續向前,口嫌體正直道:“為這種事置氣做什麽,還走得動嗎,要不要我背?”

阮頌毫不客氣在他小腿上踢了一下,只回了一個字:“滾。”

其實他剛剛自己頂完萬清月也開始後悔了,不為別的,只為這一氣不就“露了怯”,顯得自己多在乎他。

但怯已經露了,收不回去。

任欽鳴心甘情願繼續往阮頌身上黏:“不滾,我背你?”

“我又沒缺胳膊少腿!不要你背,滾不滾?”

“照你這個速度爬,到山頂什麽小龍蝦、烤全羊都涼了。不滾,我背你。”

阮頌擡腳就要往任欽鳴腿上又揣,但前面腳下臺階忽然變陡,阮頌險些一下崴到護欄那邊去。

好在是任欽鳴眼疾手快,美滋滋将人撈進懷裏,不等阮頌說話便又是彎腰從膝蓋彎一抄,背上背着包,前面抱着憑本事弄到的媳婦。

無論媳婦怎麽撲騰踢鬧,都緊緊摟住不撒手。

彈幕臉上的姨母笑都要收不住。

【什麽叫小吵怡情,打打鬧鬧真夫妻,親親.jpg】

【媽媽問我為什麽對着手機憨笑這麽甜,實在是我嗑的cp太太太太給力了15551】

【我哥男友力爆表,爬了這麽久的山,不僅沒怎麽流汗,還能公主抱自己老婆,恰檸檬.jpg】

【這就是對彼此無敵了解的戀愛打開方式吧,阮老師和咱哥之間真的有種不需要說明的感覺,一個眼神、一句話全都懂,蛋花眼捂嘴.jpg】

但其中也不乏有人擔心。

【好着急啊,弟弟emo了……】

【恨不得穿進屏幕去開導開導他,成年人的戀愛就是這樣的,大家嘴上說歸說,但其實看眼睛裏就能看出來喜歡的!】

【哎,弟弟以後要是談了戀愛,肯定是個三好男朋友,就認認真真那種】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裏有鬼,顧嶼洲甚至沒向方維明說那人是誰,方維已經自己提出來:“……是阮頌嗎?”

顧嶼洲故意沒有表現得和阮頌太熟:“好像是叫這個名字,他遞交構思沒署大名,跟我們接觸用的也是筆名。”

“那就是他!他就是不用大名的!”

前一秒還表露着贊賞的方維,卻在确定對方是阮頌的下一秒,情緒立刻有些不受控地激動:“顧總,不是我對這個人有偏見,實在是和他從本科到研究生同窗六載,知人知面不知心,他是有前科污點的,絕對不能讓他參與咱們的項目!”

顧嶼洲兜了這麽大的圈子,為的就是這一句,不動聲色問他:“哪方面的前科污點?”

方維兩個字說的斬釘截鐵:“抄襲!”

A大戲劇影視與文學專業,課堂教室內。

一位鬓角花白、斯文儒雅的男人站在PPT下授課,臺下學生無不認真擡頭,用欽佩和求知若渴的眼神注視着他。

男人講解知識點不疾不徐,臉上總帶着幾分和藹的笑。

正講到下課鈴響,他躺在講臺的手機屏幕便是一亮,上面顯示着方維發來的微信。

【方維:老師,您當年指導我畢設的源文件還在嗎?我這邊一下找不到了,如果您方便的話,麻煩您再給我發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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