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生活
周楠本來還在想着兩人一起生活會不會不适應,沒有預料到接下來這一周,她好像還是一個人住,因為司徒徹根本看不見人影。
她早上七點從床上起來的時候,桌子上用保溫盒盛着熱氣騰騰的早餐,有時候是牛奶面包,有時候是豆漿油條,司徒徹已經從外面鍛煉完又買了早餐,離開公寓去醫院工作了。
中午兩人各自在學校和醫院的食堂用餐,司徒徹也沒有回來午休,晚上的時候經常是周楠坐在床上做着睡前教學計劃,才聽見她輕輕開門的聲音,然後是洗澡,關卧室門,第二天繼續循環。
好不容易有一個下午在鞋櫃裏看見她的鞋子,又發現她在房間裏呼呼大睡,從中午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又不見了,周楠也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憂。
急診室裏的電話響個不停,司徒徹從服務臺調取了一件又一件病例,寫滿手術安排的白板上有好幾個她的名字。
”2號搶救室空嗎?“
”二十分鐘後空“,
”司徒醫生,診療室來了一位病人,胸骨下骨延伸至左臂疼痛,伴随發汗,噴了兩次硝酸甘油沒有好轉“,
”5毫克嗎啡,我馬上過去,體征呢“,
“血壓90/50......呼吸率24”,
“心電圖,血常規,生化七項,心肌酶檢測,血凝率”,
“血壓90/55......脈搏高達180”,
“6毫升腺苷酸,1毫克阿托品”,
”心率持續降低“,
”準備插管......“
最近某某化工廠發生爆炸,受傷的人特別多,司徒徹作為急診科的主治醫師責無旁貸,天天上手術臺,站在手術室她便打起十二分精神,一下手術臺,便能站着睡着,忙得腳不沾地,恨不得二十四小時連軸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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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醫院抽調了幾名資深的醫生跟她換班,不然連晚上能不能回去都是個問題,急診科辛苦是出了名的,待遇卻沒有比其他科室好多少,很多醫生都不願意進急診科。
做完最後一臺手術,她的精力像是被抽空,全身疲憊得不行,拖着步子從醫院往公寓的方向走,已經是深夜十一點了,她一個人走在空曠的馬路上,偶爾有一輛車子疾馳而過發出尖銳的鳴笛聲,爬上天橋,她倚靠在欄杆上看着遠方延伸的公路,旁邊的路燈凄清冰冷,夜晚的城市看起來孤寂蕭瑟,跟她一樣。
之所以選擇急診科,也是知道這樣忙碌的日子才能讓她沒有精力去考慮人間疾苦,這一周好像什麽都沒發生,生命就像是打開了一個豁口,時間從縫隙中偷走,她的生命,便是這般日複一日地流逝,也許有一天就會流盡,她在等待那一天的到來,在警校确診抑郁症的那一天起,她就在等待那一天的到來。
她從不深交朋友,也不與別人有過多的交集,也是因為,她知道,這一天終會到來,既然分別會痛苦,又何必要開始?
深深地看了一眼遠方隐沒在黑暗裏的城市一角,轉身沒有猶豫地回了公寓。
打開門的時候,周楠給她留了燈,與手術室的燈和馬路邊的路燈都不一樣,那盞燈是暖黃的,她心裏流過一絲暖意,周楠總給她一種說不出的感覺,是以前的生命裏從來沒有過的感覺,這種莫名的感覺好像要打亂她以前的生活節奏,所以她不知道該如何處理,只能摸索着相處了。
早晨醒來發現廚房裏有人的時候,周楠露出一個難得的表情,走到廚房門口,看見她穿着白色的T恤圍着圍裙正在煮面條,頭發還是半濕的,脖子上挂着一條毛巾,看起來剛剛洗完澡,旁邊放着兩個白色餐盤,裏面各有一枚煎得金黃的雞蛋,察覺到周楠的存在,司徒徹也沒有回頭,一邊切着蔥花,
”起來了?吃面條嗎?“
”你都煮了,我能不吃嗎?“周楠笑着回應她,轉身進了浴室洗漱,歪頭從鏡子裏看見滿臉笑容的自己,突然覺得有個室友也不錯。
聽見她的回答,司徒徹後知後覺地抿嘴一笑,也是。
”你今天......不上班?“周楠拿起桌子上準備好的溫開水喝了一口,看着她脖子上附着的水珠,
”嗯,休假“,司徒徹把面條端上桌,推到她面前,
周楠拿起筷子安靜地吃起了面條,這蔥花面做得挺成功,全熟的雞蛋也很滿意,
”我晚上要去家裏吃飯,可能會回得晚一些“,
”好,以後你晚上回來在微信上跟我說一聲“,
”怎麽,你要來接我?“周楠跟她開起了玩笑,
”嗯,你不是害怕上樓?“司徒徹答得很理所當然,她幾乎可以肯定,這是周楠找室友的一個重要原因,
周楠愣了一下,過了一會兒,才輕輕地嗯了一聲。
吃過早餐,一人去學校上課,一人回房間補覺。
傍晚的時候回了周宅,沈瑜坐在客廳裏看電視,見她回來了,從沙發上起身過去門口接她,周楠跟她擁抱了一下,自己有一段時間沒回家了,父母想念也是正常。
”學校裏很忙嗎?我前段時間看到有個政法大學的教授被學生殺害,你可要好好保護自己“,沈瑜擔心地看着她,
”這種事很少見的,我沒事,而且爸爸不是也給我派了保镖嗎?您就別擔心了“,周楠耐心安慰着她,想到了張教授的事,要是被沈瑜知道又要唠叨了,
”保镖我哪能放心啊,外面又不比家裏,唉,你要是回家住我就沒那麽擔心了“,沈瑜嘆了一口氣,父母總是擔憂孩子的各個方面,
”媽,我有自己的生活“,周楠無奈地看着她,
”那你找個男朋友也好啊,自己一個人過着算怎麽回事啊,你也不小了,該談戀愛啦”,
得,又繞回這個話題,周楠差點要對她翻白眼,為了不氣她也讓自己好受,只好轉移話題,“我知道啦,爸在哪”,
“你爸還在書房呢”,沈瑜被成功地轉移了話題,看了一眼牆上的大理石鐘,“到飯點了,去叫你爸吃飯吧,我去廚房看看菜做得怎麽樣了”,
“好”,周楠迫不及待往二樓的書房走去,她真的害怕沈瑜的唠叨。
書房的門虛掩着,周楠輕輕敲了兩下,裏面沒有回答,便直接推開了門,窗簾是拉上的,比較暗,周靖伏在桌子上睡着了,一旁的落地燈還亮着,看來是工作到一半就睡着了,看到他的鬓角染了些許白色,周楠眼睛有些酸澀。
周靖對她非常疼愛,在她面前從來都不是高高在上的周總,也不是嚴厲苛刻的形象,總是笑呵呵的,把所有的溫柔都留給她,連沈瑜都經常吃女兒的醋。
他的辦公桌上擺着跟周楠的合照,是一張把周楠抱在懷裏的照片,裏面的父女倆笑得很開心,那是她十六歲的生日,父親說希望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兒,有這樣的父親,她确實是世上最幸福的女兒,她可以選擇自由的生活,都是周靖為她創造的條件。
像這間書房,沈瑜都很少進來,周楠卻從小就來去自由,小時候把書房弄得亂七八糟,周靖也從不說她,事後默默地收拾幹淨,想到這些,懷着一絲愧疚,自己不能承歡膝下,讓父母歡心,但是周靖卻說,找到屬于真正的幸福才是對他最好的孝敬。
周楠走到門邊的衣帽架旁,取了一件西裝外套蓋在他身上,也不知道他睡了多久,忽而瞥見他眼裏流出一行清淚,這讓她一陣措手不及,往後退了一步,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也不知道要怎麽辦,是什麽事讓一向強大鎮定的周靖流下眼淚?
聽見樓下沈瑜的聲音,周楠很快平複下自己的心情,悄悄帶上房門下了樓。
“你爸呢?”沈瑜看她身後沒有周靖的影子,
“爸在睡覺,可能太累了”,周楠淡淡地跟沈瑜說,她知道沈瑜是不會去書房的,不知道周靖為什麽失控,但那個樣子肯定不希望被別人看到,等他自己處理好,下次回來再問他好了,
“你爸年紀大了,你不肯繼承公司,又不談戀愛結婚生孩子”,沈瑜不依不饒提到這個話題,
周楠沒有回她,心裏還是自責的,父親年紀大了,她卻什麽都幫不了他,
”這也不能怪你,是我太心急了,慢慢來吧,你爸還撐得住”,看見女兒受傷的神情,沈瑜意識到自己話說得重了,
“嗯”,周楠點了點頭,埋頭吃飯不再說話。
準備離開周家的時候,周靖才邁着步子從樓上下來,
“楠楠”,叫住了正準備出門的周楠,
“爸”,周楠回頭看見周靖,走過去輕輕抱住他,
“剛才你來過書房啦?”周靖笑着拍拍他的背,把女兒摟在懷裏,
“嗯”,周楠聲音悶悶的,
“真是遺憾,沒能跟你一起吃飯”,周靖嘆了口氣,懊悔自己睡得不是時候,
“我以後經常回來“,周楠安慰他,
”哎喲,這父女情深真讓人嫉妒,你怎麽不跟我說經常回來“,沈瑜在旁邊喝起了兩人的醋,
“媽”,周楠從周靖懷裏出來,對沈瑜嗔了一句,
“哈哈”,周靖摟住妻子的肩膀,“你要是少說兩句,楠楠肯定回來得更勤快”,
“唉,女兒嫌我話多了”,沈瑜故作垂淚狀,
“好了媽,您這演技蒙小孩兒呢”,周楠瞪了她一眼,拿着包就出了門。
坐在駕駛室裏給司徒徹發了一條消息,又看了一眼大宅的門,才離開周家。
華燈初上,周楠開着車子在路上飛馳,街上繁華熱鬧的場景在迅速後退,周靖的眼淚像刺紮在心裏,沈瑜的話讓她陷入迷茫,她不想談戀愛,二十多年來,沒有一個人能讓她産生悸動的感覺,她幾乎要懷疑世界上是不是真的存在愛情這種東西,是她要求太高了嗎?
周靖要她尋找真正的愛情,什麽是真正的愛情?他和沈瑜不是真正的愛情嗎?他們舉案齊眉,相敬如賓,陪伴了對方二十多年,周圍很多人對他們的感情羨慕不已,愛情,是這個樣子嗎?
不知不覺已經快到公寓,周楠看見一個白色的身影靜靜立在樓下,從車上下來,看清楚那人背對着後面的路燈,臉色恬靜,應該已經在此靜候多時,心裏突然變得安定下來,向她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
司徒徹:報告媳婦兒,談戀愛結婚生孩子,都提上日程了。
周楠:行叭,算你有覺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