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煉化陰氣便要接受陰氣所帶來的一切,噩夢無可避免。所幸趙珩已經習慣自幼與噩夢相伴。在他懵懂無知的時候噩夢無法讓他瘋魔,在他有了目标後,噩夢只會讓他更強大。

然而這一次的夢境卻極為不同。不再是熟悉的陰森般地獄的氣息,沒有屍山血海,沒有白骨皚皚。有的只是一座靜靜矗立的宮殿,巍峨雄偉。

趙珩拾級而上。殿門虛掩着,他輕輕推開,老舊木門的咯吱聲突兀的傳來,他驚的手一頓。周圍似乎沒有人,也聽不見其他動靜,他猶豫了一下,推門而入。

和宮殿外形的雄偉不同,進入宮殿後并不是想象中的富麗堂皇。幾根紅漆木柱将宮殿撐起,大殿中彌散着一股墨香,讓人莫名安神。往前走幾步是一道珠簾,透過珠簾的縫隙依稀可見矮幾後端坐着一個人。

那人頭戴金冠,冠上嵌着一顆紅寶石。他一身黑衣,金線繡成的五爪金龍盤旋而上,頗為雄武。

“隐太子……”趙珩腦子裏當即蹦出這三個字來。

那人低垂着頭,正專注于手裏的奏折。趙珩看不清他的容貌,只覺得他低垂的眉眼很好看。他想看清那個人,便不由自主的撩開珠簾,走近了去。

那人聽見動靜,先是微微蹙了下眉,似不喜被打擾,随即擡頭看過去。這一照面,讓趙珩大吃一驚,那竟是李玄度的臉!

“阿珩?”那人笑着沖趙珩招招手:“過來,讓父王看看。”

趙珩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過去的,等到他回神過來的時候,正半跪在那人身前。那人用修長如白玉般的手撫摸着自己的臉,每一次觸摸都讓趙珩忍不住渾身戰栗,卻又有些說不清的貪戀。他從未與人如此親近過。

他看着那張和李玄度一模一樣的臉,胸腹之中流竄着一股熱浪,難以名狀的羞恥感在心裏慢慢彌散。他有些害怕看到那個人的眼睛。

“你……是我的父王?”

“嗯。”那人笑容和煦,一臉慈愛的看着趙珩。

趙珩有些迷茫,眼前這個人明明是李玄度!他想問清楚,只是不及開口,突然一股熱血噴灑在趙珩臉上,他瞳孔倏然放大。只見一柄寒刃穿透那人胸膛,堪堪停在自己喉間,但凡往前一寸,他就會跟着這人一起死去。

合着血色的視線,眼前景象陡然一變。寬敞明亮的宮殿不再,那股熟悉的鬼魅氣息再一次席卷而來。

這是一座巨大的岩洞,牆壁上刻滿了繁複的符文,岩洞中到處都是鬼魅暗影,他們在趙珩周身不停穿梭游走,帶起陣陣腥臭氣息。岩洞中心是一座巨石圓盤,用無數條燒紅的鐵鏈吊在半空。圓盤中間囚禁着一個人。

那人一身白衣盡被鮮血染紅,兩條鐵鏈從他琵琶骨穿透。他半靠在圓盤中心的立柱上,潑墨長發淩空飄散。圓盤下是滾滾湧動的紅色岩漿,灼的人皮膚生疼。

“李玄度……”趙珩離他很遠很遠,但那人的五官卻異常清晰。淩亂發絲下是一張慘白無血色的臉。他微笑着看着趙珩,眼睛彎成一道月牙。

趙珩看着他的血順着琵琶骨不停的湧出,皮膚一點點變得通透虛無,他的生機在不停的抽離,被岩洞裏無數惡鬼吞噬着。

他的月亮不能沒有光……

“李玄度!”趙珩怒吼一聲,一躍而起,落在圓盤之上。他半跪在李玄度身邊,擡手撩撥開他擋在額前的發絲,不顧一切的将李玄度抱進懷裏,他是那麽清瘦,他甚至不敢用力。

混雜着藥香的血腥氣充斥鼻尖,血漿沾了趙珩滿身,透過薄薄的布料,有些濕滑黏膩。這種感覺讓趙珩有些不舒服,他從睡夢中掙紮着醒來,身下的異常讓他頭腦空白了一陣,一股酥麻的感覺從腳底直沖天靈蓋。

他十五歲了,他做春夢了。

趙平都雖是個糙漢,但他畢竟出身東宮。有時候在某些方面異常的細心,比如給趙珩開啓男人的一課。趙珩從未親身體驗過,對此一直懵懵懂懂。以至于初次感受,竟有些不知所措。

随即想起夢中場景,他又倏地面紅耳赤。耳邊是李玄度勻稱的呼吸聲,在深山老林寂寂深夜中尤為清晰刺耳。趙珩猶猶豫豫的扭頭看了他一眼。

李玄度側身躺在草席上,一縷長發自然的順着臉頰垂下,遮住了半張臉。趙珩下意識的撩開那縷頭發,露出李玄度線條優越的脖頸。趙珩忍不住呼吸一窒。

他匆匆別開眼,落荒而逃。

夜晚的山間涼風習習。吹了陣冷風,趙珩方才把心裏頭那點火氣壓下去。岩洞群往南有一處瀑布。那是一處斷崖,瀑布裹挾着滔天之勢急轉而下,伴着巨大的嘩嘩水流聲,如雷霆暴雨。

趙珩站在瀑布之下,洗去渾身黏膩汗水。又就着水勢洗了洗衣服,胡亂的擰幹又套在身上。山風一吹,愈發濕冷起來。他走到岩洞附近,随手拿了兩根木柴丢進要滅不滅的火堆裏,盤膝坐在火堆旁,一邊借火勢烘幹衣服,一邊入定調息,引渡陰氣。

第二天天亮的時候,趙珩沒事兒人一樣又把自己忙成了個陀螺,李玄度一上午都沒見着他人影。

給孩子們講完課,李玄度就拄着棍子在岩洞群周圍溜達。

“李先生你看,好漂亮的花兒,送給你!”

“李先生,這果子可甜啦,我哥哥摘的,我想給李先生吃……”

在一聲一聲的李先生中,李玄度被塞了滿手花花草草野果子,他有些哭笑不得,一一謝過孩子們,兜着這些東西鑽回岩洞去,頗有雅興的用這些花花草草把岩洞裝飾了一番。

正當他欣賞自己的手藝時,忽聽外頭起了騷亂,趙琮慌慌張張跑進來,指着外頭急急說道:“先生,狼,狼來了!”

李玄度眉頭一皺,忙扔下手裏的小野花跟着趙琮走。

馮起和張齊渾身緊繃,手裏握着木棍,一瞬不瞬的盯着那頭狼。

頭狼渾身銀毛,精致漂亮。它甩了甩頭,高昂着腦袋站在人群的對立面,态度高傲。

它看起來并沒有攻擊的意思,而且遠近只有它一頭狼,不見狼群。馮起沒有下令衆人捕殺,只是做好防禦準備。

李玄度一路被趙琮拉着小跑過來,堪堪站定。衆人見他來了,俱都松了口氣,紛紛讓出路來。李玄度一眼便看到那頭狼,正是第一夜在大月山上出現的那只頭狼。

頭狼見到李玄度,嗷嗚嚎叫一聲,踢踏着步子慢慢走上前去。馮起緊張道:“先生……”

李玄度擺擺手:“無妨,它不會傷害我們的。”

他蹲下身子,和頭狼平視。這讓頭狼感到很興奮,一下子撲進李玄度懷裏蹭了蹭腦袋。李玄度笑着揉了揉它柔軟的毛。

頭狼舒服的眯起眼睛很是享受一番,然後想起什麽似的,不舍的從李玄度懷裏退出來,沖身後林子裏吼了一聲。緊跟着一頭灰撲撲的狼叼着什麽東西跑了過來。

走到近前,那灰狼将東西往地上一丢,有認得此物的百姓當即一驚:“護腕!是軍中之物!”

李玄度将那護腕撿起來看了看,覺得有些眼熟。猛然想起趙平都來,他手上似乎就帶了只樣式差不多的。難道是武威軍中的人!

李玄度揉了揉頭狼的腦袋,低低念叨句什麽,頭狼扭轉身子,沖北方叫了兩聲。

“馮起張齊,勞你二人點些人手,随我往北去看看,我懷疑這山中有武威軍的人。”

“先生,山中危險,不如我們先去探探,您還是留在岩洞吧。阿珩走的時候叮囑我們務必保護先生安全。”

李玄度道:“無事,這只頭狼會給我們引路,我若不去,你們或許找不到人,若遇着其他危險便麻煩了。”

馮起見頭狼依偎在李玄度腿邊,又想起這人的本事,猶豫了一下,還是答應了。

“先生,我和你一起去!”趙琮扯了扯李玄度的衣角,小臉一繃,不容拒絕。

李玄度笑着捏了捏他的臉蛋:“好。”

頭狼在前面引路,一路向北而行。李玄度注意觀察周圍的地勢以及植被,瞧見有得用的藥材便停下挖兩鏟子,丢進随行人的背簍裏。反正出來都出來了,走這麽遠的路總不能空手而歸。

倒也是運氣,他從雜亂的草叢裏找到了幾根野紅薯藤,當即便挖了起來,還不忘告訴大家:“這是野生紅薯,飽腹感很強,若能種成一片,今冬便不用愁了。”

馮起讓大家看好這紅薯藤的模樣,吩咐道:“日後巡邏的時候注意些,若見了便挖回去。”

這麽走走停停,到頭狼想要引他們去的地方時已經正午了。這片林子茂密,太陽光不大能透進來,光線便有些昏暗,林子裏也十分陰冷。随着陰風刮過來的還有陣陣血腥味兒。怪不得能引來狼群。

李玄度蹙着眉往前走,頭狼突然長嘯一聲,很快便得到狼群回應。

馮起當下緊張起來。

李玄度快步走過去,便見不遠處山坡上群狼攢動,而山坡下橫倒豎歪着百十號兵卒。

“是武威軍!他們穿着的是武威軍的甲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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