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師徒倆急急忙忙回到落腳的地方,見銀毫護在昏睡過去的方野前面,四肢蓄力,呲着牙,防備的看着眼前那個男人。
那男人似乎受了傷,握着劍柄的手還在抖。一狼一人對峙,顯然他落了下乘。
“你是什麽人?”趙珩的喝問讓那男人陡然一驚。
銀毫聽到趙珩的聲音,低低噴了個鼻響,身上的戾氣頓時消了不少。那男人似乎十分敏感,他察覺到銀毫的變化,當即轉身飛速的溜進一旁林子裏,不見了蹤影。
趙珩疑惑:“莫非是附近西戎部落的百姓?”
李玄度搖頭,目光深邃的盯着男人消失的地方,沉聲道:“他是巫。”
趙珩吃了一驚:“巫?你認識他?”
“沒看錯的話,他應該是我師兄的弟子。剛才他遁走所用的身法正得師兄真傳。”
“你師兄的弟子怎麽會出現在月牙谷?那他認出你了麽?!你,你會不會有危險!”
李玄度搖頭:“應該是沒有的,我帶着兜帽,又站在陰暗處。不過巫族的人乍然出現在月牙谷,他們想做什麽?”
趙珩想了想,不由皺眉:“會不會是在找你?我記得你說過,你師兄修習巫族禁術,巫術已經遠超過你了。他一定可以根據你的生辰八字推算出你的大概方位吧,不然怎麽會這麽巧,我們才剛到月牙谷就碰上了巫族的人呢。這畢竟是西戎範圍,巫族遠在雲夢,那可是大周最南邊兒!”
李玄度仍是搖頭:“師兄并不知道我真正的生辰八字。”
“可是你說你曾過過生辰的……”
李玄度淡然一笑:“我過的生辰,是師兄撿我回去的那天……”舊時的記憶忽然湧上心頭。
“大概也是這樣的山吧,也是這樣厚的雪,我凍的快死了,是師兄發現了我,把我帶回了雲夢。那是我的新生,所以我把那天當作是生辰。”
趙珩沒想到李玄度還有這樣的過去,嘴唇動了動,總覺得心裏頭有些不舒服。他的師兄從大雪裏抱了他回去,為何又将他關在攝魂獄折磨着!趙珩突然有些恨自己生的太晚,如果當年是他從雪地裏抱回了李玄度,他一定将人捧在掌心裏好好的護着。
李玄度見他繃着臉看着自己,便問:“怎麽了?”
“沒怎麽。”趙珩別過頭,下意識問道:“那你真正的生辰是哪天呢?”問完似乎覺得不合時宜,又忙說道:“我只是随口問問,你不用回答我。”
李玄度笑道:“這也沒什麽不可說的,雖然被師兄撿回去的時候我還小,但也記事兒了,我母親告訴過我,我生于八月十五,中秋月圓之夜。那晚長街通明,燈火萬千,家家團圓,戶戶和美,是個好日子……不過都不重要了,阿珩,我們得離開這裏。你的陰氣要發作了,我擔心那人沒走遠,若此事被他察覺,後果不堪設想。”
趙珩看了眼睡得死豬一樣的方野,“啧”了一聲,有些鬧心。
深夜山路難行,趙珩背着方野,還得顧着李玄度,沒多大會兒功夫就出了一身的汗。他擡袖抹了一把,道:“就在這兒吧,有銀毫守着,那人未必敢來。”
李玄度估摸趙珩要發作了,遂點了點頭。兩人沒敢生火,借着月光找了個下坡避風處。趙珩察覺丹田內如翻江倒海一般狂湧,趕忙将方野擱在一旁,開始凝神調息。
李玄度皺着眉看着他,拍了拍銀毫,道:“好生放哨。”
說完便扯開圍巾,靠坐在趙珩身邊靜靜的等。他看着趙珩脖頸處湧動的暗紫色,似乎想透過這攝人的色澤一窺趙珩的夢境。那些屍山血海,那些魑魅魍魉,那些自幼就纏磨着他的妖魔鬼怪……
“還說要心疼我,你才是最讓人心疼的啊……”李玄度一聲嘆息,擡手輕撫趙珩的頭。
才剛剛搭上,趙珩便如猛虎撲食一般将李玄度撲到,他雙眸猩紅,亮出兩排森森利齒,在月光的清輝下閃着寒光……
熟悉的痛感再一次襲來,伴随而來的還有銀毫一聲嚎叫。李玄度雙眸猛地一縮,那個男人果然回來了!
漫天星河流轉,李玄度那雙映着澄澈星河的眸子裏第一次閃現了殺機……
方野一早上起來就開始郁悶,趙将軍派他來是保護大公子和李先生的,可夜裏他從來沒有守過夜不說,甚至昨夜出現危機他都是給大公子背過來的!這成何體統!
趙珩心裏門清兒是怎麽回事,當然不會怪方野,這反倒讓方野更加過意不去,急急忙忙給趙珩表心跡表忠心,趙珩簡直哭笑不得。
倒是李玄度有些笑不出來,那個人跑的太快了,月牙谷地勢又錯綜複雜,想要找一個人太難了。
“你怎麽了?我看你臉色不太好。”趙珩問李玄度。
李玄度把心事藏起來,換上往日那副嬉皮笑臉的模樣,挑了挑眉梢低聲道:“天天被你吸血,臉色能好就怪了。”
趙珩:……他就不該關心他!
李玄度攏着袖子觀了觀地形,擡手指了指:“往那兒走,我們得盡快找到陰鐵。”
趙珩俊臉一耷拉:“你就這麽嫌棄我?”
李玄度瞪圓了眼睛:“但凡換個別人別說天天吸血了,就是被你咬一口都要咬回去十口呢!”
趙珩心裏有氣,可細細想來這事兒從頭至尾都是自己理虧,他只是花了三兩銀子買回了他,但他卻救了自己的命。他欠李玄度太多了。可他還想要更多,想要……
寒風在山谷打着旋兒,吹的趙珩猛一激靈,他狠狠甩了甩頭,把腦子裏那點龌龊甩幹淨。
“走吧。”
李玄度驚嘆于他變臉如此之迅速,忍不住咋了咋舌。
趙珩扭頭觑他:“不走?要不我讓你咬十口?”
李玄度斜睨他:“可不止十口吧,真要細算起來,你渾身的肉都不夠我咬的。”
趙珩:……
他臉一臊,剜了李玄度一眼:“瞎說什麽呢!老不正經的!”
李玄度:?
三人頂着寒風往南走,各懷心事。方野忙着懊惱悔恨,趙珩忙着念經淨化心靈,李玄度在發愁怎麽把那個人找出來。若他返回大周将此事告知師兄,阿珩一定很危險。
就這麽走着,忽然銀毫低低嗚咽一聲,李玄度回神過來,這才察覺他們已經走到山谷深處。
趙珩回頭望了望,忽然擡手指着高處斷崖,道:“那裏好像是我們昨晚看月亮的地方。”
李玄度點頭:“我們身處這道峽谷正是那道月牙形的峽谷,但古厝說的那個地方林高且密,不見天光,我們還沒有走到。”
“不過應該就在這附近了。”趙珩轉了個身:“或許該往這邊走,我隐約有所感覺。”
進了山谷人跡罕至,連鳥畜的動靜都聽不到,就連一向傲嬌的銀毫都收斂許多,變得警惕起來。
李玄度呵出一團白氣,邊走邊觀望周圍的環境。誠如古厝所言,這裏地勢極為複雜。而且他确定他們已經進入到陰氣覆蓋的範圍。
“等等。”李玄度叫停兩人,從布袋裏掏出蔔骨,又咬破了指尖,将鮮血滴在蔔骨上。那滴血順着蔔骨的紋路流淌而下,不多時便被吸幹。
“你們把蔔骨帶在身上,否則會被陰鐵釋放的陰氣侵蝕心智。”說完,又用布條在銀毫的脖子上也懸了塊蔔骨,已經開始暴躁的銀毫這才安靜下來,毛茸茸的腦袋在李玄度腿上蹭了蹭,乖巧的叫了一聲。
李玄度揉了把它的腦袋,對趙珩道:“就在這裏了。”
趙珩和方野在附近找了找,突然趙珩沖李玄度招招手:“你來看,這有個洞口!”
李玄度拄着棍子一步一踉跄的走過去,彎着身子往洞口裏瞧了瞧,一扭頭看到趙珩眼中的躍躍欲試,笑道:“就是這裏了。”
外面大雪封山,寒風呼嘯,洞內卻十分幹爽。
“這洞裏陰風陣陣,但感覺不曾透骨,反而不如外面那般冷,只是莫名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好像裏面有什麽特別恐怖的東西。”方野說道。
趙珩也覺得奇怪:“這裏的陰氣感覺很溫吞,不過我身上覺着舒坦不少。”
洞口初時狹窄,李玄度這般個頭只能彎着腰走,好不容易洞口寬敞些了,他才直起腰來活動活動,道:“那看來我們運氣不錯,我起初還擔心陰鐵的力量過于陰寒,你不好把控。”
又往深處走了一段,空氣越來越熱,身上的襖子好似個火爐,深處隐隐可見一點紅光,不知道那裏藏着什麽。直到走出甬道,眼前豁然開朗。
趙珩陡然瞪大雙眼,眸中俱是震驚,好半響他方才說道:“我恍惚夢到過這樣的場景。”
赤紅的岩漿在少年人眼中流淌。只見無數道鎖鏈交叉遍布洞穴,被烈火烹着,燒的通紅。滾滾岩漿之上是一道道高聳的山石,每一座山石都隔着一段距離,用燒紅的鐵鏈連接起來,山石表面不算寬敞,剛好足夠一人站立。
在山石的盡頭有一座黑色的劍臺,劍臺上矗立一柄通體漆黑的長劍,劍柄上封印着兩道符咒。趙珩感覺胸腔之內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在催動着他,又仿佛是岩漿火海對面的長劍在呼喚他。
他着了魔似的縱身一躍,輕輕落在山石之上。自山石向下俯瞰,岩漿之內仿佛凝成無數張臉,像極了噩夢中那些妖魔鬼怪。它們極力的想要掙脫火舌的束縛,把那個少年卷進來,燒成一堆灰燼。
“大公子!”方野吓的不輕,被李玄度喝止:“噤聲,不要驚擾他。”
“李先生!”方野低聲道:“這太危險了,若大公子想要那柄劍,我可以過去。”
李玄度搖頭:“你過不去的,即便過去,你也無法拔出那柄劍。”他幽幽一嘆:“想不到天命如此,竟讓阿珩找到了這把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