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卷一【八】(2)
檀這樣溫柔的聲音,終于忍不住搖着頭淚如雨下。
“七……”葉檀正想勸慰于她,卻被葉七娘哽咽着自己打斷了。
“我……不苦。烏媽媽才好辛苦。”葉七娘捂住嘴,努力地克制住自己的情緒,半晌,才放開手,問道:“你們會殺了那些壞人嗎?他們把烏媽媽害死了。烏媽媽一直對我很好,她真的沒有一點點對不起你們。她總是念叨着你們。”
葉檀看她的樣子,覺得心酸,又有些內疚,安慰道:“放心,背主忘義,謀財害命,等證據出來,他們不會有好結果的。”
葉檀守家衛國,戰場上殺敵無數,原本就不是心地柔軟的人,雖然這之前他也對葉嬌恩培養出了一些感情,但是就算他本人沒有自覺,但其實也和和陽公主一樣,潛意識裏多少察覺了葉嬌恩不是他想要愛護寵愛的那個孩子。
知道真相之後,他心裏更是只剩下憤怒和暴躁。他會讓那群見利忘義的小人得到應有的下場。
然後葉檀意識到了葉七娘身上的傷勢,雖然他并沒有像普通溺愛子女的父母一樣對之大驚小怪,但是還是心疼了一下,問道:“身上的傷疼嗎?爹帶你去看大夫好嗎?”
葉七娘聽到爹這個詞,仿佛突然醒悟了過來,立刻又想要躲避兩人之間略顯親密的姿态——她不會忘了烏媽媽是被公主府的人抓住和害死,如果直接就這樣喊爹娘卻令她有一種很濃的負罪感。
她往後縮了縮,老實說道:“雖然有點疼,不過我沒關系的。”
其實這杖刑,雖然後來衙役放輕了力道,寧少卿又減了數目,但是打在葉七娘身上也絕對不輕的。只是葉七娘是個倔性子,能忍着她就不會喊疼。
葉檀當然知道不疼是騙人的。他看着這半大不小的女孩子,越看越欣喜,越覺得這唯一的女兒全然不輸他人家的兒子。
她善良,感恩,堅強,勇敢,還很聰慧……即使沒有養在父母身邊,也變成了一個出色的姑娘。
兩人正說話間,外面卻有人闖了進來。
堂中衆人只聽到一句“和陽公主到”,就見一個橘色衣衫的女子急匆匆地闖了進來。
葉檀看到和陽三公主,正欲開口對她講述女兒換了人的經過,卻不料和陽三公主看也不看他一眼,就直直地望向了葉七娘,問道:“你是……葉七娘?”
葉七娘看着這個女人,雖然覺得從來沒有見過,卻本能地感覺到有種熟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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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和陽公主就已經上下打量了她幾眼,然後猛然撲了上來,抱住她哭得稀裏嘩啦,妝容模糊。
看到葉七娘的這一瞬間,和陽公主就知道了這是她的女兒,嫡親嫡親的女兒,如同從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
那是一種與生俱來的親切感,是在見到葉嬌恩多少次,哪怕把她抱在懷裏也感受不到的喜悅。如果說之前面對葉嬌恩時感受到的疏離還被和陽公主誤認為是母女分離多年感到的生疏,那麽看到葉七娘的第一眼和陽公主就知道了。
那是因為,她的骨血在告訴她,葉嬌恩根本不是她的女兒。
和陽公主和葉檀見到葉七娘時候的反應全然不同,葉檀哪怕也覺得葉七娘更像是他和公主的女兒,卻仍舊要等到案件水落石出才敢相認,而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不同。
男人更注重理性,而女人更依靠直覺。男人沒有辦法不依靠任何外物和線索來知曉自己的親生骨肉,而女人可以。
所以許多男人都可以對別人的孩子很好,卻很少有女人能把他人的孩子視若親生。
和陽公主從第一眼開始就知道了,葉七娘才是她的親生女兒。
如果之前哪怕只是在路上驚鴻一瞥而過,她覺得她自己也一定會知道,葉七娘才是她真正的女兒。
葉檀見到她這個模樣,知道自己什麽解釋都可以省了。
葉七娘被和陽公主緊緊地抱在了懷裏,雖然和陽公主雙臂碰到的地方都不是她被刑杖光顧過的部位,但還是依舊讓葉七娘感到局促不安。
但是她又不能大力地掙紮,因為……抱住她的這個女人在哭。
葉七娘明明從來沒有見過和陽三公主,但是感覺她灼熱的眼淚啪啦啪啦地掉在自己的身上,她卻竟然感覺到了不忍心。
是她特別不擅長應付別人的眼淚嗎?還是因為……這個女人是她的“娘親”呢?
這樣想着,葉七娘渾身都僵硬了起來,一動也不敢動,只覺得特別不自在,眼睛竟然也有一點酸酸的。
她有些幹澀地開口道:“你……你別哭啊。”
和陽看着她的生澀和緊張,只覺得整個心都軟得要化掉了。
這是她唯一的女兒,十五年來時時擔憂想念卻不能相見的女兒。見到葉嬌恩時,她以為是她母愛淡薄,所以雖然明知道那是她十五年來多有虧欠的唯一的子女,卻仍舊沒能産生太多的感情。
她以為多處處就好了。
和陽公主現在知道了,她心裏波瀾不驚,其實是因為對象不對。葉七娘這樣僵硬着在她的懷裏一動不動的時候,她仿佛都能感受到這孩子心裏的別扭和忐忑。
葉檀說道:“她挨了殺威棍,身上有傷呢,已經耽誤半天了,還是快帶她去上藥吧。”
和陽公主這才意識到她剛才其實已經看到了血跡,趕緊把葉七娘拉轉過來想看她的傷,結果別扭的葉七娘自然是臉頰泛紅拼命扭着身子想用袖子擋住不讓看。
不過公主還是看到了滲出來染紅了裙子的紅色。
她惡狠狠地瞪了寧少卿一眼。
寧少卿自覺很無辜,他輕咳了一聲,說道:“葉将軍,公主殿下,請留步。雖然目前已然審出葉嬌恩并不是葉小姐,但這并不能證明葉七娘就是你的女兒。”
和陽公主對他怒而注目,說道:“我難道連是不是自己的女兒都認不出來?”
寧少卿卻不畏懼于她的怒火,說道:“若是您認出來了,現今又何必前來大理寺?”
他暗指和陽公主若早先認出葉嬌恩是冒牌貨,就不用鬧出這件擊鼓鳴冤案了。
和陽公主啞口無言,咬牙切齒半晌,說道:“……她不過是個小姑娘家,你已經把她打成了這個樣子,還想怎麽樣?我現在就要帶她回去上藥,你若堅持還要審這個案子,就等過幾日她傷好一些了再說。”
寧少卿見她心意已定,最後還是沒有再繼續阻攔。
和陽公主讓人拿了件薄薄的披風給葉七娘裹上,蓋住了身後的血跡,就用手半環着她要往外走。葉七娘不知道怎麽拒絕,就被她拉着一路往外。
走到公堂門口的時候,葉七娘見到站在一邊的蘇聽風,就入求助一般地叫了一聲:“蘇聽風!”
卻不料蘇聽風朝她揮了揮手,表示再見。
葉七娘簡直氣急了,覺得這家夥真不講義氣。
葉檀看見了少年,卻停下腳步,問道:“你就是蘇聽風?”
蘇聽風應了一聲。
葉檀打量了一下少年,覺得實在比自己預想之中要小得太多。但不管他歲數多大,救了葉七娘是事實,葉檀低頭,掃視了一下自己全身上下,伸手便解下了腰間的玉佩,遞給蘇聽風。
他說道:“少俠救命之恩,葉某一家都謹記于心。這玉佩算是信物,少俠以後若有什麽為難之處,只要拿着這玉佩到将軍府來,葉某有幫得上的絕不會推辭。”
蘇聽風拿着玉佩,看了半晌,覺得是塊好玉。于是他問道:“這是給我了?我沒錢的時候可以賣掉換錢嗎?不是你們什麽傳家之寶吧?”
葉檀聽了,愣了一愣,然後說道:“不是。若少俠缺錢,賣掉也是可以的。呃……少俠你缺錢嗎?”
蘇聽風說道:“現在不缺。”然後他把玉佩收了起來,不着痕跡扔進了系統貨幣欄。
葉檀最後看了蘇聽風一眼,倒是露出了笑意。他覺得蘇聽風應該也是葉七娘一樣,非常率直坦然的性子,怪不得兩人合得來。
然後他就轉過了身,與和陽公主一同強迫着一步一回頭神情掙紮的葉七娘離開了。
他們離開的時候,蘇聽風還在默默吸入爆發的因果。葉檀和和陽公主竟然雙雙都是有大因果的人,這次夙願得償,他們身上的因果值因為替承受了恩惠與救助而被消耗,估計需要很長時間才能回複,而大量的因果此時都漫溢到了蘇聽風身上。
竟然讓他一瞬間突破到了二階。
這算是十分意外的驚喜了。
而消化掉這份驚喜之後,他睜大了眼睛,越發惦記起另一份讓他垂涎的美食。
在那人群之中,綠衣戴帷帽的少女簡直如燈塔一樣顯眼,渾身都冒出一股很好吃的氣息。那是龐大的,純粹的,充滿力量的善因在呼喚。
當景白夢走過蘇聽風身邊的時候,少年突然就偏過了頭,在與她近在咫尺的地方問道:“你有什麽想要實現的願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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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卷一【十二】路遇白夢 ...
次日,大理寺便有衙役出發前往東門鎮,确認葉七娘的身份,并将葉家的人收押,帶回京城。而這個過程之中,葉七娘一直在卧床休息養傷。
蘇聽風倒是上門去看望過她一次,隔着屏風聽她抱怨了大半個時辰。他頓時覺得葉七娘變得羅嗦了很多,沒一會兒就逃了。
話說他明明就是如她所願幫她找到了父母不是嘛?
姣雀和葉嬌恩的事情葉檀和和陽公主處理了,所以沒有蘇聽風什麽事情。他開始琢磨着在京城租一間院子住下來,想辦法把景白夢搞定的同時順便做幾個任務。
蘇聽風在這邊混了一段時間,多少有點惦記起自己的時代了,尤其惦記冰雪之星牌子的冰雪糖珠和每周一集的熱播劇《繪境師傳奇》。他決定一旦搞定了景白夢就先回去上學,順便補這陣子錯過的劇集。
景白夢是個大問題。
那天,蘇聽風在大理寺開門見山地問景白夢有沒有什麽願望,結果景白夢卻意味不明地回了一句“我現在只想活得有尊嚴”就對蘇聽風笑笑走掉了。
蘇聽風覺得這個女人似乎很多秘密。
那頂永遠不摘下來的帷帽,寧少卿對她異于尋常的敬意,以及身上帶有的,不遜于葉檀和和陽公主的善因。
這一切都讓人覺得,這是個有故事的人。
直拳偏離,蘇聽風就決定迂回作戰。首先,他需要打聽清楚景白夢的生平和來歷背景,以備後需。
但話是這樣說,因為葉七娘事件告一段落而放松了下來想要出門一邊打探消息一邊接幾個任務的蘇聽風,卻意外地被路邊的吃食吸引走了注意力。
法則使的胃,全部都是異次元宇宙空間,因為他們總能把任何食物迅速轉換成能量然後消耗掉。
而蘇聽風,比一般法則使還經不起食物的誘惑。
他的生理年紀小。
蘇聽風已經活了很長時間,但是因為法則使身上的時間流動緩慢,所以他的生理年紀其實很小。按照骨齡來說,大概只是處于十三四歲的生長期。
當然,對于法則使來說,骨齡既不能代表他們的知識水準,也代表不了他們的心理成熟程度。
不過,這個年齡應該有的生理本能,蘇聽風卻是都有的。比如特別饞,愛吃東西,飯量大,總也覺得餓。
……尤其是遇見一個街道都是熱氣騰騰,模樣陌生的美食點心的情況。
結果蘇聽風完全忘記了還要打聽消息這回事,把一條街市上的小吃從街頭嘗到了結尾,一邊還品頭論足地把它們一一排了星級。
然而抱着一懷的吃食走着走着,蘇聽風就聽見前方的某處傳來了喧嘩聲。他愣了一愣,秉持着人類亘古不變的愛看熱鬧精神,跟着人流擠了過去。
原來卻是一家木匠工坊的主人正在懲罰偷吃的學徒,并揚言要把學徒們趕走。那兩個孩子看上去瘦瘦小小的,路人看了可憐,紛紛為之求情。但是坊主鐵石心腸,拿着木尺抽得兩個孩子身上紅印一道一道,還是不肯輕輕放過。
蘇聽風眨了眨眼睛,就看見那兩個孩子和坊主之間那濃濃的恩怨因果線……看來這當師傅的平時沒有少虐待這兩個孩子。
他剛開了因果探測器探測因果值,就聽見有人叫道:“是白夢居士!白夢居士來了!”
蘇聽風頓時愣了一愣,擡頭向着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見了一頭戴帷帽,身着襦裙的女子走了過來。
她一開口,蘇聽風就确認了她确實是景白夢。
只聽她說道:“這位大叔,若只是為了一個石榴,着實不值得把兩個孩子打成這個樣子。不如這樣,我讓人去買一個石榴來還你,你便饒了這兩個小孩子了如何?”
但是坊主卻不依不饒,說道:“他們今日敢偷吃,明天就敢偷拿!我這裏留不下像這樣好吃懶做的小子!”
卻聽兩個孩子裏面看上去比較大的那個孩子皺着眉頭,帶着點兇悍味道地擡起頭,惡狠狠地等着坊主,叫道:“我們沒有偷吃!”
坊主看見他死不認錯,伸手拿起尺子又要打下去:“臭小子,吃了你還敢不認!”
卻被景白夢一伸手抓住了木尺,說道:“師傅,何必和兩個孩子較真?”
坊主頓時怒了,說道:“我就是要較真你能怎麽樣?”
“若是這樣,我怕是也要跟師傅你較一較真了。”景白夢如是說道,然後轉過身,對被她擋在身後的兩個男孩開口問道,“告訴姐姐,你們有沒有偷吃石榴?便是偷吃了也沒關系,不過是個石榴而已,你們要說實話。”
年紀大一點的男孩高聲說道:“我沒有!”
小一些的男孩也怯生生說道:“小六也沒有。”
“那麽你們告訴姐姐,為什麽坊主說你們偷吃了石榴好不好?”
男孩點了點頭,無視坊主惡狠狠的眼神,大聲開口說起了事情經過。男孩看上去十分伶俐,口齒也清晰,很快就把事情說明白了。
原來這坊主昨日午後買了一籃子八個的大石榴,要拿去送禮。這時節石榴剛剛上市,還十分昂貴,這一籃子要六七十文錢,就算是坊主自家,平日也并不很舍得買。坊主買回石榴的時候,就把籃子藏了起來,并沒有讓小學徒看見。
但是今日早上坊主起床看籃子的時候,卻發現籃子裏只剩下了七個石榴,而失蹤那個石榴的外皮和籽兒也在後院的角落被發現,坊主就認為是兩個小學徒偷吃了石榴。
這木匠作坊前面是店面,後面是作坊。兩個學徒住在院子一側的學徒房,坊主夫婦則住在左廂,其獨子住在右廂,當時石榴放在正廳。
就這個邏輯來說,兩個學徒是不太可能偷吃到石榴的,如果說坊主的兒子偷吃了還更有可能。
景白夢和蘇聽風聽到這裏,都雙雙想到了這一點。但是景白夢卻沒有直接開口說出來,而是說道:“師傅,你看這事兒,若說是這兩個孩子偷吃了石榴,你們晚上睡覺總是要栓上門的,您看看是不是有其他可能呢?”
她的臉被掩藏在了帷帽之後,看不出表情,但語氣之中卻帶出了些許嚴厲。
坊主說道:“別以為你是什麽白夢居士,就能來管我家的事情!”
……兩人吵鬧之間,蘇聽風卻慢慢地走到了木匠工坊的店門一側,在距離店鋪中男孩不遠的地方,取出了一油紙包的蟹黃小包子,張嘴咬了一只。
不少人被包子的香氣吸引,把目光投向了蘇聽風,蘇聽風卻毫不在意,慢條斯理地咀嚼着。吃完一只,他看着面前那個直盯盯望着他手裏蟹黃包子的孩子,伸手遞給對方一只包子,說:“給你。”
男孩子掙紮了一下,可是早上的時候發生了這件意外,他到現在也沒吃到早餐,肚子已然餓得咕咕叫,所以還是忍不住接過來,三下兩下吞到了肚子裏。
于是兩人就這樣你一口我一口地分掉了大半包的蟹黃包子。
這個過程之中,景白夢一直在和坊主争辯中。
景白夢漸漸也吵出了火氣,語氣也變得嚴厲起來,說道:“師傅,你要知道,這兩個孩子只是你家的學徒,并不是你家的家奴,他們也沒有簽賣身契。如果你把他們打出個好歹,也是要挨官司的。”
這年頭,也由不得景白夢太寬心。每年,像這樣為了學手藝被坊主虐待的孩子着實不少,前兩年還出過一樁人命案。只是這種事情,普通百姓懼怕上公堂,多數都是不明不白地私了掉。
這兩個孩子,身上的紅條随着時間過去,顯得越發可怖起來,也讓景白夢越發地皺緊了眉頭。
兩人正在争執之間,卻聽見一聲呻吟,坊主的兒子彎下了腰,伸出手捂住了肚子,發出一聲聲的幹嘔聲。
坊主驚愕了一下,再也管不得這邊的事情,三兩步沖上去抓住了肚子,問道:“青哥兒,怎麽了?”
青哥兒一張嘴就想嘔吐,便伸出了手指向蘇聽風。
景白夢這才發現了蘇聽風的存在。
坊主伸出手想去抓住蘇聽風,卻不料這少年身姿輕盈,以一種圍觀衆人無法想象的姿态全無聲息地突然往後飄了一丈有餘。
坊主頓時心驚,壓抑住了部分怒氣,喊道:“你對青哥兒做了什麽!?”
蘇聽風偏過頭,語氣雲淡風輕地說道:“什麽也沒做,只不過分了他幾個蟹黃包子而已。師傅您也太會冤枉人了。”
坊主怒道:“如果什麽也沒做,青哥兒怎麽會變成這樣!?”
蘇聽風冷冷笑了笑,說道:“那我就不知道了。我是真的什麽也沒做,只是似乎蟹黃蟹肉都不能同石榴,青果,柿子同食,否則會惡心腹瀉呢。”
他的話說出口之後,圍觀的衆人頓時一片嘩然,坊主也張大了嘴,半晌沒能吐出一個字來。
這時柿子成熟還有月餘,青果為皇室貢品,根本不是一個普通的木匠能弄到手的,所以坊主之子之前吃了什麽,自然不言而喻了。
景白夢開口說道:“看來兩個孩子有沒有偷吃石榴,已經水落石出了。”
坊主的臉龐發紅,一路紅至耳畔,也不知道是氣的還是羞的,想教訓兒子,兒子又喊着痛,終究是再顧不得兩個學徒和景白夢的話中有話,在衆人的哄然聲之中帶着兒子落荒而逃。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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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卷一【十三】白夢真容 ...
工坊坊主落荒而逃後,景白夢對兩個學徒說道:“這個工坊你們是呆不下去了,即便繼續待下去坊主怕是也不會讓你們有好日子過。你們可有什麽打算?”
大一點的男孩說道:“我回家去找我爹娘。”
小一點的卻有些忐忑,說道:“我……我不知道。”
景白夢想了想,開口說道:“你們若是還想學手藝,我倒是識得幾位師傅,可以送你們去當學徒。”
男孩頓時擡起頭,張大了眼,問道:“真的?”
景白夢笑了,聲帶笑意地說道:“姐姐像是會騙人的嗎?”
男孩立刻用力搖了搖頭,說道:“不,姐姐你是好人!大好人!”
景白夢心裏暖暖的,與身後的仆人說了幾句,又跟兩個男孩說了幾句,然後就向着蘇聽風走了過來。
她開口說道:“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蘇少俠。今天真是多虧你了,白夢多謝了。”
蘇聽風說道:“不用謝,我為的也不是你。”
他也收到了想要的報酬,兩個孩子和工坊坊主的恩怨,對蘇聽風來說也算是不錯的小點心。
景白夢卻誤會了蘇聽風的意思,嫣然一笑道:“我倒是忘了,蘇少俠本來就是俠義心腸,倒是白夢把少俠看得低了。”然後她頓了一下,又說道,“這工坊這兩個孩子是不能待下去了,那坊主看起來心眼就不大,我們今日這樣下了他的面子,保不住他就會把氣發洩在兩個孩子身上。正好這時他理虧,我們等會兒就拿着這事兒逼着他解了兩個孩子的契約,給兩位孩子換個性情好的師傅,少俠可要一起來看着?”
蘇聽風略微思考了一下,就回答道:“好。”
事實上,因果到手,他對兩個男孩的事情就已然沒有什麽興趣了。但是因為問起的是景白夢,蘇聽風想着正好接觸一下對方,以了解一下她有什麽難處,就答應了。
當然蘇聽風想知道的不是那種雞毛蒜皮,不痛不癢的問題,而是那種生平夙願,或者說是執念。因果法則本身依存于其他六大法則,與一個人的命運息息相關,所以影響因果的緣由,必然也會影響命運。
而景白夢的精神狀态,是影響命運的第一要素。古諺語中有一句“性格決定命運”,說的就是這樣的道理。
等随景白夢回到其馬車旁,蘇聽風才發現原來景白夢并不是一個人出現的。她的馬車旁邊還站着一個穿着錦袍的青年男子,看上去明顯不是仆役或者馬夫。
景白夢介紹道:“蘇少俠,這是我的表哥,姓常,名諱上素下臣。素臣哥,這位是我上次跟你提起過的蘇聽風蘇少俠。”
常素臣是個面目俊秀,看上去很是有氣場的男人。他聽景白夢做完了介紹,眼角含笑,微微地向蘇聽風點了點頭,說道:“久仰大名。”
蘇聽風應了一聲:“哦。”
語氣不甚熱情。
這個常素臣,身上連上二位數的因果值都沒有,幹淨得仿佛像是蘇聽風在未來那些把招惹因果值當做傾天大禍的同學們,所以也難怪蘇聽風對他興致缺缺。
景白夢頓覺有些尴尬,倒是常素臣并不在意,反而笑着誇了兩句蘇聽風。
對方态度熱情誠懇,蘇聽風總不好敷衍得太明顯。于是他也不得不打起精神來,跟對方寒暄了起來。
常素臣似乎對他的家世來歷很有興趣,開口就問他家住哪裏師從何人打算在京城玩多久……蘇聽風很自然地回答道:“我是南方人。”
星盟首都星在舊地球的-13654.3219,-47892.2283,-16543.1287坐标位置,星際地理定位法之中,X軸為東西定向,Y軸為上下定向,Z軸為南北定向,Z軸為負值,則說明地理位置屬南方。
所以蘇聽風說自己是南方人,還真算不上說謊。
“蘇少俠這次上京,是來游玩還是來趕考?”常素臣又開口問道。
蘇聽風想了想,答道:“不是來趕考。”
聽他的說法,常素臣自然默認了他應當是來游玩的。
倒是景白夢很是驚異地看了自己的表哥好幾眼,覺得他平日不是這麽八卦的性子。這時候說話的态度……感覺就像是查別人家譜似的。
常素臣和其侍童都是騎馬來的,到時景白夢是坐馬車的。她也不甚忌諱,直接讓蘇聽風和兩個男孩一起上了馬車。
常素臣竟也不阻攔。
這顯然和蘇聽風知曉的這段文明時期的主體風俗不同,所以他猜測也許此時的風俗也許比他想象之中的還要開放?
倒是景白夢看見他略帶疑問的神色,笑了起來:“覺得我的作風一點也不像大家小姐?”
蘇聽風無意說謊,猶豫了一下,就點了點頭。
景白夢的聲音帶了些許傷感,笑說道:“因為我做不了普通的姑娘家。”
蘇聽風問道:“為什麽?”
卻不料坐在他身邊的兩個小孩子突然伸手幾乎是同事間拉了拉他的袖子,蘇聽風低頭莫名地望了他們一眼,卻發現大一點的孩子皺着眉頭,舉着手指做出一副“噓,不要說話”的姿态。
他們以為自己做得隐晦,其實景白夢看得一清二楚。
她開口說道:“沒有關系的。”
然後她繼續說道:“這件事……就算我現在不說,你以後也會聽到別人說起的吧。我不在乎作為女子的清譽的緣由,是因為不管有沒有這種東西,我大約都是嫁不出去的。”
然後她伸出手,拿下了頭上的帷帽。
帷帽被拿下來之後,蘇聽風被她露出來的真實容貌給驚呆了。
景白夢的臉,基本上完全看不出人臉的樣子,而幾乎全部長長短短的刀痕,傷口之深,至今還可以看出皮肉翻卷,可怖之極。
兩個小孩子應該是早就知道了這件事情,但是看到景白夢的真容,還是發出了聲音不大的驚呼,反而是蘇聽風只露出了驚異的神情,而沒有驚懼失聲。
景白夢立刻把帷帽帶了回去,然後柔聲對兩個孩子說道:“對不起啊。姐姐長得難看,吓到你們了。”
兩個孩子搖了搖頭,然後年長外向的那個開口說道:“姐姐是好人,大家都這麽說。姐姐不難看。”
景白夢笑了,說道:“是,我會做個好人。”
蘇聽風沉默了一會兒,開口問道:“你的臉……是怎麽回事?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景白夢笑了,裝作不是很在意的說道:“這個是……小時候出了一次意外,被一個受到通緝的江洋大盜給傷的。雖然後來對方也被抓住處刑了,但是這張臉卻是沒辦法治好了。”
蘇聽風心頭一動。
景白夢說道:“有時候也想,怎麽出事的不是別人,偏偏是我?母親很痛苦,抱我去問醫求佛許多次,後來有位大師說,是因為我前生曾作有惡業,所以今世來償。唯有平日多行善,才能消去這諸般惡孽。”
然後她笑了起來,說道:“我不知道行善積德對消去這些惡疤能有什麽作用,但是行善确實能使我心裏安寧。小時候我若出現在哪裏,別人一定是竊笑私語,但是後來漸漸地就沒有了,我號白夢,陌生人多好意稱我一聲白夢居士。我倒是覺得,我雖則面目醜惡,但是若舉止向善,大約看上去也能夠不顯得那樣醜陋。”
蘇聽風點了點頭,說道:“心善則美。白夢你不醜。”
他語氣調子平平毫無波瀾,卻聽起來十分真心,讓人覺得有說服力。
景白夢笑道:“謝謝。”
她這次的語調倒是歡快多了,沒了之前隐含在話語之中的自憐。
馬車一路前行,蘇聽風也陷入了沉默之中。他剛才對景白夢的臉驚鴻一瞥,卻把她臉上的傷勢看清了十之七八。景白夢臉上說白了其實是外傷,只是傷口太深,治療不好,留下了慘烈的疤痕。
若是把皮肉和傷疤重新割除一次,蘇聽風不是不能治療。對于蘇聽風來說,只要把外層的死皮去除,然後給活細胞提供足夠的構成元素和能量,完全可以操作生命法則促使DNA根據細胞記憶進行自我修複,還給景白夢一張完好的臉。
唯一比較值得擔憂的,就是蘇聽風對于這個治療的過程雖然有着非常熟稔的理論基礎,但是卻幾乎沒有獲得過什麽實踐的機會。如果直接讓他對景白夢的臉下手,那麽會不會因為不當的操作出現什麽醫療事故,蘇聽風自己也不知道。
但是相比起其他的幹涉步驟,蘇聽風覺得這無疑是目前他所發現的,能夠影響景白夢命運的一個最為有力的方式。
下馬車的時候,蘇聽風再一次試圖想要向景白夢确認這一點,問她:“如果有機會,能讓你的臉變漂亮,你想不想試試?”
景白夢愣了一愣,然後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摸了摸自己臉上的可怖傷疤。
摸到那硬邦邦的皮肉時她仿佛突然從夢境中驚醒,笑答道:“不可能的。”
蘇聽風堅持道:“還沒有嘗試過,你怎麽知道就不可能呢?你只要告訴我想不想就可以了。”
景白夢的聲音笑意褪去了幾分,帶了些冷淡,說道:“你知道我為何號稱白夢嗎?”
“因為每次聽到這個名號,就能提醒我一次,莫要再做白日夢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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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卷一【十四】挂牌行醫 ...
雖然景白夢态度冷淡,但是蘇聽風還是從她的話中獲得了自己想要得到的結論。
她的回答,另一個意思想來是說,就是做夢也想着能夠有一張正常的臉——是這樣的意思吧?
蘇聽風望着她的側臉半晌,對于發力的方向頓時有了想法。
這日事情辦完之後,他便開始行動了起來,一面收集與景白夢相關的生平訊息,一面租了個屋子,門口挂上個牌子“除傷祛疤,只要三日”,然後就開門做起了生意。
葉七娘帶傷來找探望好友,正好當了蘇聽風的第一個試驗品。不過她的受傷位置過于敏感,蘇聽風只能給了傷藥然後讓照顧她的小丫頭帶回去給她上藥。
蘇聽風挂牌的屋子一開始沒什麽人出現,蘇聽風也不急,一邊打聽着景白夢的生平,一邊順手做着正好路過眼前的小任務。
随着時間過去,蘇聽風也慢慢知曉了景白夢身上因果值的來源。本來,像她這樣日行一善,做的都是些小事,是積攢不了這樣大量的因果值的。而之所以能積累到如此之多的因果,卻是因為前年大災的時候,流民逃難到京,景白夢抽取了自己名下店鋪的所有現銀,又賣掉了京城外郊一處帶湯池的莊子,從南方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