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卷一【二十】(8)

聽風有些猶豫,但還是開口說道:“因為,你看上去很痛苦的樣子。”

47卷一卌一石廟木像

這一夜最終兩人都過得很沉默,到夜深換崗的時候,景白夢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睡着過,張大了眼睛看着蘇聽風,說道:“也許女子終究是無法一個人活下去。”

蘇聽風眉毛微動,其實有些不以為然,但是卻沒有反駁她。

其實在他所在的時代,性別的區分已經十分微弱。就連先天體能上的差距,也因為基因調整而越發可以忽略。

但是只有心靈和感情,是需要在成長過程之中慢慢培養出來的。

就連景白夢也會說出這樣的話,這不能不讓蘇聽風覺得,他與這個時代,終究是有着難以跨越的鴻溝。

景白夢的心,終歸不是一顆強者的心。

這天早上他們倒是沒有偶遇閻笑塵,不過路過城鎮的時候,蘇聽風只是在食肆前面站了幾分鐘,結果就有一個大型垃圾滾到了他的腳邊。

他頓時無語了,問道:“喂,前輩,你這是想幹嘛?”

卻不料随後立刻沖出好幾個人,夥計掌櫃雜役什麽打扮的都有,看見了蘇聽風,說道:“小郎,你讓開些,我們要教訓這個無賴。”

蘇聽風問閻笑塵:“你又幹了什麽?”

結果閻笑塵懷裏還抱着偌大一個酒壇子,也不爬起來,就靠在一旁固定酒樓布幡子的石頭上,吊兒郎當說道:“‘又’是什麽意思?好像我常幹壞事似的?”

卻聽掌櫃問道:“小郎君,你跟這無賴認識?”

蘇聽風問道:“他幹了什麽?”

“這家夥偷了我們店好幾壇陳年好酒,至少三四兩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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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聽風于是從懷裏摸出四兩的碎銀子,遞給了掌櫃的,說道:“夠嗎?”

掌櫃掂了掂,又用手指在表皮上輕輕擦了一下,發現是高純度的白銀,分量也夠,頓時說道:“夠是夠了……”

蘇聽風問道:“這人我能帶走了嗎?”

既拿到了賠償,掌櫃也不好多說什麽,只能任由蘇聽風把閻笑塵拖到了馬上,然後牽着馬走了。

一路上閻笑塵還在一邊喝酒一邊發酒瘋,滿身的酒氣熏得景白夢臉色發青,問道:“你這同門不是本事大得很?不管他也不會發生什麽事吧?”

蘇聽風嘆了一口氣,說道:“你以為真有這麽巧,我們剛好在鋪子前面走過,他就被發現在偷酒喝了?”

事實上,景白夢也覺得這絕對不像是巧合的樣子。

明顯地他們就是被這家夥給正大光明地纏上了。

“那我們要拿這家夥怎麽辦?”她這還是第一次這樣近距離地圍觀閻笑塵,發現這家夥看上去粗犷,肌膚竟然也同蘇聽風一般細膩得絲毫不見絨毛。

果然是“天人”嗎?

蘇聽風于是開口問道:“你到底是想幹什麽?不至于真的沒有錢付賬吧?”

閻笑塵喝了一口酒,說道:“還真沒有。你沒看見我這身打扮?我用的這個系統不帶金錢欄的。”

蘇聽風無語了——什麽輔助系統能這麽奇葩?他問道:“我以為我們用的是同個系統?”

閻笑塵嘆息道:“就算是同個系統模板,丐幫也絕對是後娘養的。”

可惜蘇聽風沒有聽懂他這句別有深意的吐槽,只是繼續問道:“就算錢不能往系統裏塞,你就不能另外整個空間裝備裝着?”

閻笑塵頓時笑了,說道:“你不覺得……身無分文走四方,也是一種很有意思的生活方式嗎?”

蘇聽風頓時明白了。

這家夥有點欠抽。

他問道:“你到底是想幹什麽?如果沒事的話,我們出城就把你扔下了,到時候你随便玩。”

閻笑塵說道:“借點錢呗?我沒錢買酒了。”

蘇聽風扔給他一錠銀子。

閻笑塵伸手接住,自己就從馬背上翻了下來,然後走到了蘇聽風的身邊:“如果我是你,去臨淵的路上,就會先去青梅嶺的山神廟看看。”

然後他就向着兩人行進的反方向離開了。

景白夢問道:“什麽意思?”

“不知道。”蘇聽風回答道,“到時候如果順路的話就去看看。”

法則使講究等價交換,對方既然拿了他的銀兩買酒,想來應該不會無的放矢。所以閻笑塵說出的這句話,對他們應該是有什麽好處才對。

兩人又行了一段路,遇見當地山民的時候,就順便詢問了一下青梅嶺和山神廟的位置,結果發現那地點果然離他們的必經之路不遠。

兩人就決定順路去看看。

結果進了廟宇,看到廟裏的情形時,景白夢卻頗有些大失所望。

這就是一個很平常的山廟,裏面連基本的蔬果供奉都沒有,看樣子也沒有廟祝看護。他們到的時候,廟中只有一位老婦人在虔誠參拜。兩人從她的口裏知道了,這山神廟看上去幹淨整潔,還是多虧了山腳村落之中有虔誠的村民常年三不五時地上來打掃。

這樣的山神廟能有什麽玄虛?總不可能是何路在附近的分舵?

景白夢有些無聊地回過頭,卻發現蘇聽風不知道為什麽正盯着石廟中唯一的一座木制山神像看。

景白夢被好奇心引動,也順着他的目光看去。

但是不管怎麽看,那座山神像都只是一個普通的木像。甚至因為年代久遠或者是木匠手藝一般的緣故,看上去頗有些粗陋。

“這個木像,有什麽特別的嗎?”

當然特別。

從蘇聽風的眼中看去,這座山神像根本就是一個天然的因果法器。

當然,說天然有點不太确切,所以,說是由無意識的欲念塑成的因果法則依附物可能更加合适。

因為因果法則其實是天地間自然流動的一種有着自身規律的非物質能量,而法則使只是發現了它們并且加以利用而已,所以原則上說,因果法則其實并不是法則使專屬的能力。

它存在山川原野,鬧市鄉間,每一個人的動念與行止之間,是一種如同空氣飲水一般,到處可見又不可缺少的必然存在。

而蘇聽風眼前的這個山神木像,就似乎是長久以來受到人們聚集的意念所影像,變成了一個自然形成的善惡因果轉換裝置。

照理說,像這種材質粗陋,構造簡單的物品是不可能産生太大的因果的。但是因果之所以被認為是一種力量,就是因為它本身并不存在固有的存在形式。

木像上的龐大因果并不是由它自然産生,而是長期以來,通過這個山神像而産生的善舉,因為人們的感恩而返還到木像身上,如此反複,日積月累而成。

一開始可能只是一位富家太太,為了求子而誓言要施粥行善;或者是一位孝子,因為母親重病而發下誓願。

然而不管起因是為何,總之一代一代對着木像許願的人們在木像這裏借去了因果,而最後又返還了善因給木像。甚至由于他們長久以來的信念,木像上開始形成了法則紋理。

神像能泛出法則紋理,有其必然性,也有其偶然性。必然性在于人們對于山神天然存在的認知,認為神明必然天生懲惡揚善。而偶然性在于,無心無魂的神像要産生符合世界核心規則的法則軌道,本身就是非常需要機緣的事情。

神像身上帶有的因果漩渦非常雄厚,而且這團因果,與其說是依附于神像,其實是依附于“此地”的神像。也就是說,即使移動或者取走了神像,那善因也不會馬上消失,而回繼續盤旋于當地,直到消耗殆盡。

這大概也是閻笑塵沒有動這座山廟的原因吧。

蘇聽風想了想,讓景白夢跪到了神像面前,去求一求心中所願。

景白夢卻說道:“這破舊山廟,有用嗎?”

蘇聽風回答得也玄乎:“心誠則靈。”

景白夢對于這些神鬼之事還是比較敬畏的,看蘇聽風一副鄭重其事的模樣,想着他應該不是無的放矢,倒是聽話地跪了下來,給眼前的木石泥胎鄭重地拜了三拜。

這三拜之間,她身上至少三成的因果就轉移到了神像的漩渦之中。

蘇聽風想了想,開口問她:“有沒有帶什麽壞了也不要緊的挂飾?”

景白夢掃了一下自己全身上下,發現除了壞了很要緊的項圈手镯,就只有一對耳墜子是沒有什麽特殊意義的。

蘇聽風點了點頭,然後在她的耳墜上摸了一下,引了部分神像上的因果進了兩顆耳墜子,然後滿意地點了點頭。

景白夢身上有善因,所以但凡遇上什麽災厄,她身上的善因都會幫她擋上一下,也算是果報的一種表現方式。只是景白夢畢竟是活人,善因在生物體上有一個很明顯的表現方式,就是每一次被擋住的致命傷害都會消耗九成以上的自身因果。

這樣,要是出現連續的危機,景白夢就有可能倒黴。

相反,對神像交換來的因果,表現方式又有些不一樣。不管景白夢遭受什麽樣的災厄,它都能一定程度上地幫助她作出防護,當然,能夠防護的程度也是有限的。

在廟中拜神的老婦人見他們要走,還多向蘇聽風和景白夢灌輸了幾句山神的靈驗之處。蘇聽風對她點了點頭,說道:“是,婆婆。這山神十分靈驗,且還是位善神。您要是做幾件善事,再來求它,定然會更加靈驗。”

48卷一卌二敵暗我明

出了山神廟,景白夢開口問蘇聽風:“這廟裏真有山神?”

蘇聽風說道:“沒有山神。”

景白夢皺眉:“那你這麽鄭重其事地讓我參拜?”

“廟裏沒有山神,但是你若有所求,它應該會幫你實現。”蘇聽風如是說道,“解釋起來很麻煩,不過你也可以認為,這廟裏确實有山神,只是這山神無知無欲,只知道懲惡揚善罷了。”

“若無知無欲,又怎麽還叫山神?”景白夢有些糾結。

“若有知有欲,那又不能算山神了。”

蘇聽風這話說起來似乎別有深意。景白夢仔細思考了一下,就沉默了下去。

參拜完山神廟的次日,兩人就抵達了臨淵城。

結果這一路上,也沒有見到何路的身影。

進入臨淵之後景白夢的精神就緊張了起來,畢竟這也算是何路的大本營了。而且景白夢當年就是在這裏,膽戰心驚地過了一年多時間。

她看着那人來人往,與數年前仿佛毫無變化的街景,嘆了一口氣,說道:“恍如隔世。”

蘇聽風有些訝異地看着她。

景白夢卻望着城口的窩棚,開口說道:“當年我一路流浪到臨淵城,一開始身上還有點金銀首飾之類的可以換成錢財,後來就完全如同乞丐一般了。但是即使渾身髒兮兮的,我也無論如何……不願意向人乞讨。”

“那個時候,就是在那裏,我餓得昏死過去,結果遇到了瑤姬妹妹。”

蘇聽風不知道瑤姬是誰,所以只是聽她繼續說了下去。

然後他知曉了,這位瑤姬,正是荊長天一度的姬妾。

“瑤姬出生鄉野,只一張臉長得國色天香,偏父母都是平常人。那年她兄長年歲漸長,看上了一位同鄉的漂亮姑娘,偏偏姑娘的父母勢利好財,一定要瑤姬家出重金下聘才願意把女兒嫁給她兄弟。”

“最後她父母就把瑤姬賣了荊長天的手下,換了三十金。這三十金除了作為聘金,還能讓瑤姬的兄弟置下産業,後半生過得衣食無憂,對那些無心無德的鄉野村夫來說,應當是十分劃算的吧?他們用來養瑤姬十幾年的米糧,說不定還抵不上一個零頭。”

按這時的物價,三十金已是巨款。

說到這裏的時候,景白夢的語氣已經帶了幾分陰冷。蘇聽風看她的表情,幾乎毫不懷疑,如果瑤姬的父母兄弟此時出現在她的面前,一定會被她碎屍萬段。

這是蘇聽風不知道第幾次在這個時代聽到買賣活人,卻還是忍不住心頭一震。

無論多少次,他似乎都很難習慣這樣的話題。

“瑤姬長得美貌,但是大字不識,也不會什麽琴棋書畫。不過也因為她長得美貌,所以在一開始,荊長天對她還是很好的。不過荊長天這個人……怎麽說呢?只能說,姬妾對他來說,終究不過是類同于錢財玩物一樣的東西,當不得真。”

“瑤姬的性子其實也懦弱,出手救我,大約是她在荊長天手下做得最是自作主張的事情了。”

“她在荊長天的宅中藏了我大半個月,知道了我落魄街頭的原因,大概以為我也是要被父母賣了給殘暴之人作妻妾,所以很是同情我,倒是和我說了許多話。只是她也多次告訴我,不要離開藏身的屋子,怕我不小心遇到荊長天。”

“但是,該來的還是會來。”

“荊長天這個人很奇怪。在男人眼中,他或許是義氣豪放,果斷狠厲,頗有枭雄之風,但是若是成了他的女人,那真是倒了十八輩子的血黴了。”

“瑤姬心地善良,恪守本分,并不怎麽會來事。雖然有如花美貌,但是随着時間過去,似乎荊長天對她也慢慢有些淡了。所以那時候,我便想要鼓動瑤姬,同我一起逃走。她跟随荊長天數月,荊長天在錢財方面倒是極為大方的,也讓她攢下了不少金銀首飾。我跟她說,荊長天為人殘暴,素有虐殺姬妾的傳聞,讓她跟我逃走。她有本錢,我善經營,就算是逃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也可以相依為命活下去。瑤姬畏懼荊長天,偏偏又因為荊長天是她第一個男人,所以還對對方留着三分情意,于是猶豫不決。”

“結果這一猶豫,就出了事情。”

“荊長天那時正和河幫的遲老三談生意,結果那遲老三似乎對瑤姬有淫邪之心。荊長天又是個素來不念夫妻之情的,二話不說命令瑤姬去‘侍奉’遲老三。”

接下來的故事幾乎是可以預想的,但是蘇聽風聽到最後,還是驚得站了起來。

瑤姬自然是不肯,但是她卻也向來沒有拒絕荊長天要求的勇氣,所以還是掙紮着被送給了遲老三。

但是也不知道是什麽讓她鼓起的勇氣,“侍奉”遲老三的過程之中,瑤姬竟然一口咬斷了遲老三的命根子。

遲老三自然是怒不可遏直欲發狂,結果瑤姬被□着拖到了庭院之中,并毆打到面目變形。而荊長天為了安撫遲老三的怒氣,竟然直接命令手下從瑤姬身上一刀一刀地割下活肉,烹煮了給遲老三下酒。

景白夢說起這些事情的時候,眼中空洞沒有焦距,聲音卻如同沒有了波瀾一般地冷靜,冰涼。

“我沒有親眼看見過瑤姬最後的模樣,但是午夜夢回,我卻總覺得仿佛自己一直如同一只鬼魂,就在旁邊看着他們一刀一刀割下瑤姬的血肉。說也奇怪,在我最為恐懼荊長天的日子裏,只要想起瑤姬死時的模樣,我就覺得好像什麽也不怕了。”

“我那時就覺得,哪怕那把刀割在我的身上,也沒有讓我一次一次看見瑤姬掙紮着,在那群畜生面前被一刀一刀割下血肉……來得可怕。”

蘇聽風看着她的樣子,開口安慰道:“都過去了。”

景白夢回過神來,看見蘇聽風難微皺的眉眼,然後有些不帶情緒地笑了起來,回答道:“是啊。都過去了。”

她只是站在這個街口,就忍不住回想起那唯一一個在冷漠的人群之中伸出手,不在乎裙子被弄髒而扶起她的頭,問她“你還好嗎?哪裏不舒服?”的女孩。

就算殺死荊長天一百次,也再也無法換回她的生命。

景白夢發了一會兒呆,然後突然換了話題,開口說道:“和荊長天最後的鬥法也算是生死之争,我最後還是沒辦法在他活着的時候把瑤姬妹妹遭受的那些苦楚一一奉還,所以他死後,我把他的屍體切成了碎塊,骨頭熬了濃湯,全部喂了野狗,鷹鹫和鼠蟻。”

蘇聽風面無表情,不想說話。

“所以荊長天的墓穴之中應該是沒有屍身的。”景白夢這樣總結道,“不過如果何路在哪裏為他建了衣冠冢,那也不好說。”

“何路應該會想辦法主動找上我們吧?這個時候,你只要養精蓄銳,随時準備應付突發的情況就行了。”

蘇聽風想出來的對策顯然很實在。

景白夢嗯了一聲。

兩人之後一同在一家客棧門口停下了腳步。這家客棧雖然看着不大,但周圍環境卻比較繁華,路上的行人也比較多。

景白夢和蘇聽風的打扮都比較惹眼,所以行人們也不敢離他們太近。一群小孩子打打鬧鬧地,從景白夢身邊經過,結果其中一個孩子踉跄了一下,歪在了她的身上,一看見她的容貌裝扮,似乎整個人都被吓住了,連大氣都不敢多出一口。

景白夢愣了一愣,然後笑了起來,說道:“小心走路,別摔倒了。”

男孩這才敢呼出起來,不過也不敢繼續打鬧了,只是十分拘謹地說道:“謝謝小姐。”

然後就飛也似地逃跑了。

景白夢看着孩子們的聲音離開,神色有些複雜,但是也就是停頓了幾息的時間,就轉而會過了神來,牽着馬走向了客棧門口的雜役。

把馬匹交給雜役之後,兩人要掌櫃訂下了客房,然後又要了飯菜,便就着晚霞餘光吃了起來。

吃完了晚飯,景白夢便表示要去洗浴一番,然後好好休息一夜,以應付何路接下來可能會有的花招,順便打探夏雲瑾的消息。

蘇聽風其實也多少有些疲憊,所以也沒有提出什麽其他意見。兩人各自梳洗過,便各自回房睡了。

蘇聽風因為這些日子一直露宿為多,又行程匆忙都沒有好好安下心來休息過,所以躺到柔軟的床鋪上就有些昏昏欲睡了。不過他還是提起精神來做了個簡單的警戒機關,避免被人摸上門來。

然後沒一會兒他就睡着了,而卻而且睡得顯然很是香甜。

但是這一夜他并沒有睡好。

雖然很是疲倦,前半夜也睡得還算香甜,但是睡到一半的時候他就被噩夢驚醒了。夢中出現的,正是景白夢口中描述的,瑤姬死時的景象。

說來也是奇怪,他分明就從來沒見過瑤姬的樣子,可是在夢裏的時候,那可憐少女的模樣卻特別清晰,而且他本能上就覺得,那個人就是瑤姬。

蘇聽風躺在床上許久未能入眠,揮之不去的就是瑤姬那張血淋淋的臉。

這樣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突然發現了異常。

隔壁一直沒有出現景白夢的呼吸聲。

49卷一卌三白夢失蹤

白夢失蹤了。

蘇聽風覺得她是自己離開的。

他不覺得景白夢會無聲無息地被人劫走,也不相信自己竟然睡得那麽沉,連隔壁一度發生争鬥也沒有聽聞。

而景白夢的房間之中,警戒設施完好無損,也沒有留下打鬥的痕跡,一定程度上證明了他的想法。

她去了哪裏?為什麽一個人突然地消失?是主動消失還是有什麽原因不得不離開?

蘇聽風站在景白夢的房中靜思了半晌,然後突然想了什麽似得,轉身走到了屋裏的火盆前面,開始翻找。

火盆已經冷得透了,沒有留下絲毫餘溫,證實了景白夢已經走了許久。蘇聽風在上面摸索了半天,到最後索性取了一張紙張,把火盆之中的餘灰全部倒在了紙張上面。

果然在餘灰之中摸出一點被燒成了灰燼的紙張殘留。紙張已經變成黑灰色,只有一部分還保持着被燃燒彎曲的脆弱灰黑模樣,但是多少可以分辨出,原型是一張紙。

蘇聽風的手指慢慢劃過飛灰之上,輕輕點了一下那一團灰土,使用了一下“時光回溯(形态)”。

然後只見飛灰以一種肉眼不可看清的速度開始飛快重組,慢慢變成一顆顆細碎的炭火粉末和一張略有皺紋的紙條。

只見紙條上寫着:子時,城外小竹林見。你一個人,夏雲瑾的性命掌握在你手裏。

蘇聽風皺着眉頭,試圖回憶這張紙條到底是什麽時候被送到景白夢手上的。結果思索了半天,似乎只有一個時候最可疑。

昨天傍晚他們到了客棧門口,似乎有一個小孩子撞上了景白夢。當時景白夢似乎就有點不同尋常的反應,但是蘇聽風只以為她是想起了什麽有所感觸,就沒有多想。

如果那個時候小孩子把紙條塞到了景白夢懷裏,那麽似乎她的停頓也是可以理解的。

蘇聽風皺了皺眉,不明白景白夢為什麽要瞞着自己,乖乖照對方說的去做。

然而現在計較這種事情卻有些不是時候。

蘇聽風決定先去打聽一下小竹林的位置。

不過他一大早地向店小二打聽小竹林的位置,打聽出來的結果卻不盡人意。從店小二的口中,他知曉了臨淵城外有好幾片小竹林,而小竹林顯然不是一個特定的地點名稱,因為就連居住在臨淵城多年的居民也不能肯定,那個地方才會被人稱為小竹林。

蘇聽風思索了一下,突然轉而說道:“那麽小二哥你知不知道幾年前附近曾經住着一位江洋大盜‘荊長天’?”

小二哥愣了一愣,然後說道:“公子爺對荊長天的事情有興趣?這我倒是知道一些。不過他幾年前已經被官府剿殺了。那時荊長天可以說是豪富沖天,就住在城南‘明月園’,據說還住了十幾年,誰不叫一聲荊老爺?誰能想到他竟是做出那許多大案的江洋大盜?竟然還在城裏隐藏了這麽多年?”

事實上,小二的認知還是膚淺了。

若沒有當地的府官配合,荊長天哪能在臨淵城一躲十幾年,橫行霸道把一座府城整得烏煙瘴氣無人敢發出異議?

不過據說那年的官員也都已經死的死流放的流放,所以計較這些也已經沒有意義了。

蘇聽風問道:“城南郊外有小竹林嗎?”

小二愣了一愣,然後立刻回答道:“有的。城南郊外有一片小竹林,南溪就要穿過竹林才能流入臨淵河,竹林邊風景可美,還有一個石亭……小公子想去賞景嗎?”

“不是,只是找人。”蘇聽風得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消息,也不欲多說下去,塞了一串銅錢給小二,說道:“多謝。”

然後他就轉身快步出了客棧。

然而到了小竹林之後,蘇聽風查看過林子內外,卻只看到幾處被劍風掃斷的竹枝,和一些淩亂的打鬥痕跡,何路和景白夢的身影,卻完全不知所蹤。

搜尋了好半天,他也不知道最後是兩人轉移了戰場,還是景白夢被人引去了其他地方。

昨晚夜露深重,蘇聽風也不是古法探案的能手,對于追蹤這類的活動實在不是十分在行。

最後他只好回返城中。

應該也是湊巧,他回到城中的時候,卻正好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閃過。

蘇聽風不禁意外了一下:沈泊遠怎麽會出現在臨淵城?

其實蘇聽風和沈泊遠之間也算不上太熟,兩人最多只能算是有個兩面之緣,而且沈泊遠還未必對蘇聽風有什麽印象,因為這兩次見面幾乎都是蘇聽風在單方面地圍觀他。

而今蘇聽風能夠如此快速地認出沈泊遠,不得不說那臉上那紮眼的疤痕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其實當年的時候,蘇聽風并沒有真的見到過沈泊遠少年時的模樣,只是對他的聲音和姓名多少有些印象。但是之前不久見到對方時,他倒是對沈泊遠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從對方完好的那半張臉看來,沈泊遠也不失與是個極為俊美的青年,也難怪他當年看不上容貌盡毀面目可怖的景白夢。

當年這兩人要是站在一起,視覺上可以說是天壤之別。

蘇聽風不明白的是,沈泊遠後來的執着。

既然他讨厭景白夢都讨厭了這麽多年,那麽就算景白夢換了一張臉,難道他就不會回想起她當年那面目可憎的模樣了嗎?

只是因為景白夢換了一張漂亮的臉,就完全改變了一度的想法和喜好,甚至連自己被毀容也癡心不改……說句實話,蘇聽風無論如何嘗試去理解和代入這時人的想法,卻仍舊無法分析出沈泊遠的心理曲線。

然後蘇聽風發現了沈泊遠身上不同尋常的地方。

他……在笑?

雖然沈泊遠臉上帶着密密麻麻的傷疤,看上去有些詭異,但是他畢竟還有半張臉是好的。蘇聽風眨了眨眼,再次望向沈泊遠,還是看到了他臉上那不容看錯的笑意。

他看上去……很高興?

沈泊遠會為什麽事情那麽高興?

蘇聽風心中一動,就跟了上去。

這一路跟蹤,沈泊遠雖然也小心翼翼,時不時注意着周圍的情形,但是蘇聽風何等敏銳,只要對方有一點反應,他就稍微移動一步躲到他人的身後,輕輕松松就躲過沈泊遠的掃視。

沈泊遠經過的這一路都十分熱鬧,在市街範圍內。中途他雖然故意在巷弄之間繞了一圈,但是蘇聽風只鎖定了其身上熱量遠遠在後方墜着,并不走近,所以反而給了沈泊遠“并無人跟蹤”的錯覺。

這樣一路跟着沈泊遠到了一處人氣雖茂,在街市上卻顯得比較幽靜的宅院,蘇聽風很快看到了前門牌匾上的書法:臨淵官驿。

沈泊遠竟然住在官驿之中,倒是出乎了蘇聽風的意外。

官驿不是蘇聽風可以貿貿然進去的,所以他只能在官驿四周轉了一圈,試圖找到一個不用動用法則就可以進到院中的方法。

不過這種官驿,并不是真的什麽衙門重地,此時雖有官員居住,似乎也不是什麽重要人物,看守并不嚴密。

蘇聽風找到了一處附近無人的後牆,就直接趁着附近無人,順着圍牆攀了上去,然後一個翻身從牆裏落了下來。

這樣一路躲着人把房屋一間一間搜索了過去,蘇聽風很快找到了沈泊遠的房間——他這時正在站在一間屋子的門口,從一位仆役的手中接過一個食盒。

蘇聽風迅速地躲了起來,然後移動到了沈泊遠所在房間的後窗旁邊。

他仔細聽去,發現房間裏面除了沈泊遠,竟然還有兩個人的呼吸聲。

蘇聽風在屋後等待了不少時間,發現除了沈泊遠之外,另外兩人的呼吸聲十分輕微,近乎深度入眠或者昏迷的樣子。而沈泊遠并沒有把兩人叫起來用餐,而是獨自用完了餐,重新把碗筷放回到了食盒之中,然後在仆役來收取碗筷的時候,自己主動開門送了出去。

趁着沈泊遠與仆役說話的間隙,蘇聽風稍微把後窗拉開了一些,然後整個人如同一條游魚一般,從後窗鑽了進去,然後躲到了帷帳之後。

從他這邊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見躺在躺椅上的人的樣子——對方閉着眼睛,臉色蒼白發青,呼吸微弱近乎于無,正是夏雲瑾。

而床帏擋着蘇聽風的視線,所以他并不能很清楚地看到躺在床鋪上那人的模樣。但是聽着那略有些熟悉的呼吸聲,和沈泊遠的态度,他卻有十足的理由相信,裏面昏迷中的正是景白夢。

景白夢怎麽會落到了沈泊遠的手裏?難道把沈白夢約到小竹林的不是何路,而是沈泊遠?

不,不對。

若是如此,夏雲瑾又怎麽會在此地?他可是被何路給擄走了的。

如此這般說來,蘇聽風眼前也只剩下了最後一個可能性的推測。

沈泊遠剛剛關上門,就覺得背脊上被什麽東西刺中,渾身一軟就要向後倒去。

但是他卻并沒有如同預想之中一般倒在地上,而是有一雙手動作輕巧卻有力地扶住了他,然後把他一路拖到了桌前的椅子上。

對方把他放到了椅子上,幫助他坐好,調整了方向,然後沈泊遠就看到了一雙十分幽深的瞳孔。

50卷一卌四劍拔弩張

——你是誰?

蘇聽風看見沈泊遠的眼睛在發出這樣的疑問。

但是他沒有回答對方。

沈泊遠的好解決讓他覺得有些意外,然後蘇聽風就走到床前,望向了床上的景白夢。

沈泊遠看他一步一步地走向景白夢,表情變得非常痛苦及扭曲,但是卻始終渾身軟綿綿的,無法移動一根手指。

他目眦欲裂。

結果蘇聽風卻只是稍微矮下了身,伸手探了探景白夢的鼻息,然後又掀起了她的眼皮,看了看她的眼珠子。

……咦?不是昏迷啊?

然後蘇聽風做出了一個令沈泊遠感到哭笑不得的動作。

他動作不輕地拍着景白夢的臉,叫道:“喂,景白夢?醒醒?”

他的口氣十分随便,雖然不親昵,但是卻十分親切。沈泊遠不知道怎麽地就松了一口氣。

但是景白夢卻睡得很沉,蘇聽風在她臉上拍來拍去的手,反而被她在睡夢之中啪地一聲伸出手來拍掉了。然後這姑娘翻了個身,罵了一句“好累,別吵”,竟然背對着蘇聽風開始繼續睡覺。

蘇聽風一把把她翻轉了回來,然後捏住了她的鼻子,低聲惡狠狠地說道:“身在敵營,敢不敢有點警戒心,別睡得這麽死沉死沉的?”

這樣呼吸不暢,景白夢終于被逼迫着張開了眼睛,表情中還帶着些許迷糊,問道:“敵營?”

然後她生鏽的腦子終于開始了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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