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卷一【二十】(9)

轉,才發現了本來不應該出現在她面前的蘇聽風。

“你怎麽在這裏?”

然後她才伸手支住床鋪,把自己撐了起來,靠在床欄上坐好。

“我……”

她想起了自己睡過去之前的場景,急忙問道:“我現在這是……在哪裏?”

你連自己人在哪裏都不知道,就睡得這麽舒坦嗎?

蘇聽風面無表情回答道:“臨淵城官驿。”

景白夢頓時十分驚愕:“我怎麽會在臨淵城官驿?”

蘇聽風繼續面癱,冷着臉問:“你問我?”

景白夢頓時臉上露出三分謹慎,問道:“你看上去好像很不高興?”

這明顯是廢話。蘇聽風帶着點冷峭地反問道:“找了你一個早上,我應該很高興?”

景白夢頓時理虧。

她張望了一番四周,終于慢慢想起了自己之所以會在臨淵城官驿的前因後果,然後就看到了癱軟在椅子上的沈泊遠。

她有些頭疼地捂住了額頭,說道:“我想起來了!不關沈泊遠的事情,你沒對他做什麽吧?”

蘇聽風回答道:“還沒來得及。”

景白夢頓時張着眼無語地望着他:如果來得及他是想要對沈泊遠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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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開口對蘇聽風說道:“對不起,讓你擔心了。”她不是很利落地從床上爬了下來,說道,“我實在太過擔憂,不想冒一點險,所以想要抓住何路順藤摸瓜摸出雲瑾的下落。不是不信任你……只是懷疑何路派了普通人在監視我們,怕打草驚蛇。”

既然她成功了,蘇聽風覺得自己也不用對她生什麽氣。

“你怎麽把夏雲瑾救出來的?”蘇聽風開口問道,然後緊接着他又開口問道,“……你受傷了?”

景白夢的行動看上去明顯不夠利落自然。

景白夢點了點頭:“說來話長。我已經運功療過傷,不過一時半會兒很難行動自如。我記得你的功法在療傷方面似乎頗有奇效,要不你幫我看看?”

蘇聽風沒有拒絕,拉了張椅子做到景白夢身前,就開始幫她看起了傷情。

景白夢的傷在左肩,與上次被何路襲擊時差不多是一個地方。蘇聽風懷疑對方是有心想讓她舊傷複發。不過何路顯然有些預計失誤,景白夢之前的傷已經痊愈了許久,也并沒有留下什麽後遺症。

高手過招,勝負只在一瞬之間。何路對景白夢的狀況預估失誤,棋差一招,也難怪讓她抓住了機會,搶占了先機。

蘇聽風一邊給景白夢療傷,一邊聽她說起了之前與何路見面的事情。

何路約見景白夢,無非是帶着夏雲瑾和不帶夏雲瑾兩種做法。他約景白夢單身相見,自己卻未必會單刀赴約,這也是在景白夢預料之中的事情。

所以她一見面的時候就對何路發動了雨驟風狂的攻擊,讓何路被徹底打亂了陣腳。何路威脅景白夢,問她是不是還在乎夏雲瑾的性命時,景白夢卻狂笑着表示擒獲他再拿他交換夏雲瑾也來得及。

蘇聽風對她簡單卻實用的計謀點了點頭,表示認可與贊同。

在這種自身有所顧忌的情況下,行動反而越發不能束手束腳。一旦被對方掌握了節奏,那麽接下來的情況就會被動了。

景白夢擺明了不見兔子不撒鷹,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所以何路的許多布置都失去了作用,其手下也不得不打亂了計劃。

如景白夢預料一般,何路果然根本就沒有打算讓她跟夏雲瑾見面,所以也沒有把夏雲瑾帶到小竹林之中。他根本就只想空手套白狼,靠着幾句口頭上的威脅讓景白夢束手就擒。

只是何路終究是小觑了她。

景白夢确實這許多年來始終還留存着一點婦人心腸,但是她也是經過風浪的。如果這麽容易被何路擒獲,她就不會是薄情宮主。

按景白夢的話來說,就是過了這麽多年,何路還是如此沒有腦子。

她功力本來就比何路高深,打鬥中只一力與何路纏鬥,而其他喽啰卻是自然而然地就插不進手了。而且她會使陰招,時不時就讓兩人的掌風或者劍風掃到一兩個人。不是她的地盤,她也便無所顧忌。何路卻不可能這樣做,數次試圖引景白夢往其他地方去,卻又差點被景白夢重傷。

兩人陷入膠着,那是何路氣勢已大減,試圖與景白夢進行談判。但景白夢卻朗聲道:“若雲瑾出現之前你已經被我擒獲,豈不是更好!?”

這是坦坦蕩蕩的陽謀。但是就算何路明白,卻依舊不得不照着她的期望去做。

所以當小喽啰背着夏雲瑾出現的時候,何路已經先後中了景白夢好幾劍,林中更是東倒西歪地躺了許多人。

那喽啰手中抱了夏雲瑾,總算多了不少底氣,大聲威脅道:“兀那賤婢,若要他的性命,就速速束手就擒!”

景白夢那時卻是目光一凝,知曉勝敗再次一舉。她做出回頭看那喽啰與夏雲瑾的模樣,內勁凝聚于肩胛,硬生生挨了何路一掌,竟然被他擊飛了出去。

景白夢一被擊飛,何路就覺不對。果然見她飛出去之後,一掌擊在地面之上,揚起漫天枯枝灰塵,然後塵霧中就響起了喽啰的一聲急促慘叫。

何路急忙追了上去,結果卻迎面從飛揚的塵霧中疾射出了一葉尖銳的劍刃。那一劍比之前任何一劍都更快,更穩,更有力。何路閃避不及,終是被它刺入右臂,發出刺耳的血肉破碎聲。

那半天打鬥,景白夢竟然都掩藏了功力,寧可身負重傷,換來了這搏命一擊。

晨霧終究只是一瞬間。等它散去,景白夢已然逃離了竹林。

她考慮到客棧恐怕有何路的人監視,也怕會遭到堵截,所以不敢立刻回去。正好那時候遇見了沈泊遠,就跟着沈泊遠躲進了他暫住的官驿。

景白夢的傷處因為在肩胛,所以傷處頗有些敏感。蘇聽風才不會管什麽男女授受不親,伸手就按了好幾下她的傷處,以确認是否有傷到骨頭,那行為随意得幾乎讓沈泊遠的眼裏噴出火來。

不過屋裏的行為雙方,完全沒有在意他這一點小情緒。

緊接着,蘇聽風就說出了讓沈泊遠吃了一驚的話:“不過你還蠻信任他的嘛,竟然在別人的床上睡得這麽熟。我還以為你們關系很差呢?”

沈泊遠的心頭頓時一動。

景白夢愣了一愣,似乎也被蘇聽風的這句話給驚了一下,半晌才露出一個有些不自在的笑容,說道:“說不定是這樣。雖然小時候吵吵鬧鬧,但是現在想來,我們之間也确實沒有什麽化解不了的冤仇……不過口頭恩怨而已。”

“霜紅之事……”蘇聽風想她是否已經不糾結霜紅之事了。

景白夢說道:“霜紅的事情,是霜紅與他之間的事情。我反正又不會嫁給他,所以與我關系也不大了。至于他小時欺辱我的事情,他自毀容貌,這次又幫了我……我想着,不如就這樣算了吧。”

蘇聽風點了點頭,說道:“放下也好。”

在他的角度看來,景白夢和沈泊遠之間也确實沒有什麽深仇大恨。非要說的話,只能說兩個人都有點倔強乖戾,所以才會走到如今這一步。

不過看兩人的樣子,就該明白,他們也算是為他們的乖戾付出過代價了。

他給景白夢紮過針,幫她重新拉上了衣領,就走到沈泊遠面前,轉而給他紮了一針。

沈泊遠只覺得有微不可覺的涼意紮入頸側,然後身體就恢複了行動能力。他動了動手腕,稍微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肢體,然後突然一拳向蘇聽風揮了過去。

51卷一卌五不作不死

但是這一拳出手,卻仿佛有如石沉大海一般。蘇聽風始終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但是沈泊遠的拳頭就是連一分都無法再前進。

随後,蘇聽風對着他微微一笑,手指拈針,輕輕一戳,就讓他恢複了原來的狀态,突然重新軟軟地癱倒在了椅子上。

蘇聽風回過頭來,對景白夢淡淡一笑,說道:“我覺得還是這樣的狀态更适合他。”

景白夢張大了嘴,呆呆看了兩人一會兒,然後突然全無良心地捧肚大笑起來。

蘇聽風問她:“很好笑?”

景白夢半天才克制了從喉頭流瀉而出的笑意,說道:“這還真是一物克一物。不過,對付他就該這麽做。”

沈泊遠有些悲苦地望着這邊正在說笑的兩人,流露出惱怒的神态。

蘇聽風為景白夢治好了傷情之後,開口問她接下來有什麽打算。景白夢想了想,說道:“我和何路之間,注定必有一戰。這次就算他不來找我,我也一定會去找他的。否則留他活蹦亂跳的,總是後患。”

蘇聽風點點頭。

這是景白夢的決定,他也不會發表什麽意見。

景白夢說道:“對了,幫我看看雲瑾。他呼吸正常,但是從昨晚到現今都沒有醒過來。我懷疑何路給他下了什麽藥。”

蘇聽風聽了,就去摸夏雲瑾的脈搏,翻他的眼皮。

結果分析界面竟然告訴他:當前提供資料不足,請提供更多醫療對象的有效資料。推薦提供分析材料:血液樣本,唾液樣本,尿液樣本,活細胞樣本……

醫療系統你真是夠了。

蘇聽風于是拿出金針,抓住夏雲瑾的手就往手指上一戳,抽了點血出來。

景白夢看得愣住,半晌皺着眉頭,問道:“你這是要幹什麽?”

蘇聽風卻說道:“先別說話。”

抽完了血之後他開始操縱控制板開始進行運作,但是醫療系統卻出現了長達十餘秒的讀條,然後開始顯示:正在讀取血液樣本,正在分析血液樣本,檢測到生物毒素,生物毒素種類未知……是否對生物毒素進行構造分析?

蘇聽風選擇了“是”。

選項完畢之後,控制界面再次進入讀條,半晌,顯示出一行字:“生物毒素分析中。預估分析時間:四十八小時。距離分析完成剩餘時間:四十七小時五十九分五十九秒。”

蘇聽風有些頭疼地抓了抓頭發。

景白夢一直在注意他的反應,看見他這個動作頓時心中一驚,問道:“怎麽了?”

蘇聽風想了想,跟她說道:“是中毒。現成的解藥我沒有,配置估計需要不少時間。”

景白夢聽了,開口問道:“是什麽毒?”

蘇聽風停頓了一下,才回答道:“應該是什麽毒物身上帶着的毒素,我這邊只能盡可能分析。這毒物我沒有見過,沒有辦法确認其來源。”

景白夢又急忙問道:“能解嗎?”

蘇聽風說道:“問題應該不大。”

“你确定?”

蘇聽風說道:“別擔心,就算我解不了,這毒素也不會致死。”

景白夢頓了一頓,問道:“如果你解不了,雲瑾會怎麽樣?”

蘇聽風停頓了一下,才回答道:“大概……會這樣一直睡下去吧。”

這其實跟死也差不多了。一直昏睡下去的話,夏雲瑾遲早會肌體衰竭或者饑餓而死。

景白夢大受打擊,臉色一下子變得雪白,整個人都開始輕微地發起抖來,顯然不能接受這樣的現實。

她含着淚,問蘇聽風:“你能救他的吧?”

蘇聽風說道:“我覺得應該可以。”

景白夢拉住他的衣袖,左肩幾乎貼着蘇聽風的右肩,開口說道:“請你一定要救救他。蘇聽風,這是我這輩子最重要的請求。”

蘇聽風愣了一下,才說道:“……我會盡力的。”

因為目前所在的地方實在不是很适合進行治療,所以蘇聽風最後還是解除了沈泊遠身上的麻醉。

這次他倒是沒有再試圖對蘇聽風動手,而是表情複雜地分別掃了蘇聽風和景白夢一眼。

因為擔心有監視者的原因,蘇聽風與景白夢并沒有回去原來的客棧,而是另外找了一家客棧住了下來。沈泊遠可能是出自想要離景白夢近一些的原因,所以也在客棧之中留了下來。

毒素分析完畢需要一段時間,但是夏雲瑾也不可能一直處于這樣不能進食的狀态,所以還要準備一些流質的食物比如雞湯,牛乳之類的喂他喝下去。

這些事情都被景白夢接了下來,每一個動作都親力親為。

沈泊遠有時候也會跟着幫她做一些事情,但是兩人多數時候并不說話。可能是景白夢不想和他多說,也有可能是雙方都找不到可以交談的內容。

這段時間裏面,沈泊遠也發現了蘇聽風和景白夢的關系和他想象中的似乎有所不同,并不像是男女之間的關系,而更像是說話完全肆無忌憚的至交好友。

這對于沈泊遠來說,顯然是個很不可思議的認知。

要知道,未婚男子與女子之間,若沒有私情,那麽光是單獨相處已然多少有些逾禮,何況是兩人這樣,幾近無話不說?

沈泊遠的這個疑問,也讓蘇聽風覺得很奇怪。

蘇聽風反問道:“為何禮教上要認為未婚男女獨處是違背常禮的事情?”

那自然是因為雙方容易情動,怕做出不虞之事。

蘇聽風說道:“那不就是了。我跟她沒有私情,所以即使單獨相處也不叫逾禮。”然後他嘴角露出一抹笑意,看着沈泊遠,說道:“心存鬼胎之人,才難免處處強調禮教。”

沈泊遠被含沙射影,頓時閉嘴。

安靜了一會兒,蘇聽風卻又突然開口說道:“你到底喜歡景白夢的什麽地方?”

沈泊遠沉默了一下,才說道:“她……哪裏都很好。”

蘇聽風放下書,托腮,說道:“是嗎?為什麽我覺得她哪裏都很一般?性格也不好,說善良嘛,其實善良也很有限。又不坦率,又不誠實,有時候還總是自恃過高……唯一能看的,大概只有那張臉。”

然後就見沈泊遠頗有些兇狠地瞪着他,聲音帶着冷意地說道:“那你幹嘛還接近她!?”

“大概……和她吵架還是蠻有趣的?”蘇聽風這樣說着,目光卻緊緊地盯住了沈泊遠的臉。

沈泊遠聽到這句話,猛然全身一震,半晌,才開口說道:“我看你們不像會吵架的樣子。”

他說這句話,并不是無的放矢。

蘇聽風整個人看起來,就給人一種太冷的感覺。他平常話很少,但是你如果要跟他說話,那麽每一句話都要十分小心。

因為這個少年,很喜歡用一種極為平常的表情和語氣,說出一些直刺向人心肺的話語。

這樣兩人一同靜默了半晌,沈泊遠的氣勢就好像突然直接被人戳破了一樣,洩得很幹淨。他嘆了一口氣,說道:“她哪裏都很好,只是我當年有眼不識珠。”

“真意外。這麽坦直地承認好嗎?”蘇聽風總算露出了一絲意外的神色,開口說道,“我以為你會說,因為她變漂亮了,也算是配得上你這個天之驕子了。”

“……我從小就知道我和她之間有婚約。”

沈泊遠突然開口說道。

蘇聽風靜靜地看着他,等他繼續說下去。

“我八歲時知道自己以後要娶這樣一個醜到夜裏夢見都會把人吓醒的臭丫頭,簡直讨厭到想要哭出來。我小時候就特別好名,娘親一直說我這是繼承了父親的臭脾氣,只不過父親看中的是清名,我那時年少,追求的卻是他人的豔羨。”

這也不奇怪,人性大多都是如此。

“少年時候我總想用對白夢的鄙夷和貶低來跟她撇清關系。現在想來,那個自己是何其可惡,從來沒想過,遭受那樣對待的她只會更加痛苦。可是她從來都死死忍着眼淚,絕不肯在人前哭出來。有時候我也會反省,覺得心虛,覺得愧疚。”

“所以我一次一次告訴自己,她那麽醜,我如果娶了她可是吃了很大的虧。”沈泊遠臉上帶着幾許懷念,慢慢開口說道,“後來又過了好些年,我已經二十二,她也已經十八。我依舊未娶,她估計也嫁不出去。那時我想,她除了嫁我,還能嫁給誰呢?”

蘇聽風突然開口問道:“如果她還是那付模樣,然後嫁給了你,你會待她好嗎?”

沈泊遠頓時愣住,他停在那裏,安靜了很久,才猶如靈魂出竅一般,瞳孔失焦,語氣茫然地開口說道:“我也不知道。”

他終是沒有辦法違心地說,他會善待景白夢。

蘇聽風嘆了一口氣。

其實從沈泊遠未曾受傷的這半面看去,這個青年是極為俊美的。他家世也好,人才亦可算優秀,然而就是這份由身份家世與天賦而塑造成的高傲,讓他看不清自己的真心。

沈泊遠捂住了臉。

他曾經覺得,景白夢的選擇是錯誤的。她逃出了京城,讓自己遭遇了不幸,那是因為她被對自己的怨恨和偏見蒙蔽了雙眼。

但是,那真是錯誤的嗎?

如果那年的景白夢,沒有變美貌,而嫁給了那年的沈泊遠,她會得到幸福嗎?

沈泊遠這才發現,也許真正被偏見蒙蔽了眼睛的人,并不是沈白夢。

52卷一卌六舊夢已死

“是我錯了嗎?”沈泊遠自言自語地說道。

這個問題怎麽回答?蘇聽風重新把書拿了起來,決定還是不打擾沈泊遠自我反省了。

沈泊遠卻不放過他,繼續問道:“你覺得……白夢嫁給我,會比現在過得更糟糕嗎?”

他不是心理咨詢師啊。

蘇聽風無奈地再次把書放下來,開口說道:“白夢如果現在過得不開心,肯定是她自己的選擇造成的。如果她嫁給你了過得不開心,那八成是被你害的……你覺得這兩個結果,哪個比較能夠接受一點?”

沈泊遠頓時語塞。

蘇聽風想了想,開口問道:“你幹嘛對景白夢念念不忘?這世界上也未必就沒有其他比她倔強好強的女孩子了。”

沈泊遠說道:“我并不是特別喜歡倔強好強的女孩子。”

“你只是失去了,所以才耿耿于懷。”有個女聲接在了他的話後面,說了下去。

蘇聽風擡起頭,看到了拿着食盒進來的景白夢。

沈泊遠說道:“你怎麽能這麽說?”

“因為那就是事實。”景白夢十分專斷地說道,“我從來不相信,對一個人的感情,是可以‘恍然大悟’的。”

這話倒也沒說錯。蘇聽風想。

沈泊遠說道:“我也從來沒有說過我喜歡你是因為恍然大悟。”

景白夢仿佛只是陳述一個事實一般,語氣平白地說道:“那天看見傷勢痊愈的我,你的表情完全和以前不一樣……我都記得。”

“那也是因為……我并不知道那個是你。”

“難道知道了會有什麽不同嗎?”景白夢不以為然。

事實上,知道了當然會有不同。看見美貌女子而發出贊嘆,和看到一向醜陋的未婚妻變得美貌,其中的感情是絕不會相同的吧?

沈泊遠說道:“反正,不管我說什麽話,你都不會相信我。”

景白夢愣了一愣,語氣也稍微低落了下來,說道:“我就是不能相信,一個會把朝夕相處十餘年的丫頭趕走,逼得她去死的男人。”

沈泊遠愣了一愣,然後突然問道:“你說的是誰?”

“霜紅。”景白夢擡起頭,眼神銳利地望着他,問道,“你還記得她的模樣嗎?”

沈泊遠看着她的眼神,仿佛從來不認識景白夢一樣,說道:“我以為你不會在乎一個丫頭的死活。你以為那是誰的原因!?”

“哦?你想說她心心念念記在心頭的人是我?”

沈泊遠被她嗆住,半晌,才說道:“景白夢!?你有沒有良心!?”

那一天夜,霜紅的死訊傳來,他半夜被驚醒,在霜露之中站在大半個夜晚,可是仍然願意頂着一張蒼白的臉,去到景府告訴景白夢,他把所有丫頭都驅散了……

那不是因為他對霜紅之死不怨,不恨,不悔,不自責……那只是因為他實在不想失去景白夢。

但景白夢卻嘆了一口氣,說道:“便當是我的錯,也無所謂了。”

然後她轉過了頭,不欲再和他多說。

蘇聽風對于兩人的恩怨卻只是随意地圍觀了一下,并不十分關心。

差不多有了四十八個小時之後,毒素分析成功。蘇聽風剛松了一口氣,結果發現,藥物配置又開始了一個七十二小時的讀條時間。

景白夢站在旁邊,神情緊張,問道:“如何?”

蘇聽風只是一時分神,沒能立刻回複她,結果景白夢就露出了頗有幾分絕望的神色。

蘇聽風這才開口說道:“毒性分析得差不多了,解藥配置還需要幾天時間?”

景白夢問道:“能解?”

蘇聽風看着她那期待又不安的神色,終于還是選擇了給一個肯定的答案,說道:“配方可能不能一次配置成功,但肯定能解。”

景白夢頓時沒有了聲音。

蘇聽風覺得奇怪,側頭好奇地看了她一眼,卻發現她只是這一瞬間,竟然已經淚流滿面。

蘇聽風愣了一愣,才有些猶豫地說道:“……不是說能解了嗎,為什麽還哭成這樣?”

景白夢卻一邊哭一邊露出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說道:“我這是喜極而泣。”

等到蘇聽風把毒素地數據傳輸到醫藥箱之中,然後在藥箱裏調制好需要的材料和數據,景白夢再一次突然開口,說道:“聽風,我已經決定了。”

蘇聽風擡起頭來,有些疑問地看着她,等着她說出自己的“決定”。

景白夢臉上還帶着淚意,語氣卻十分堅定,開口說道:“等這次的事情解決,我就跟雲瑾一起走。回京城也好,只要他還願意帶我走,我就跟他走。”

聽到這一句,蘇聽風這次倒是真的小小意外了一下。

他問道:“你不擔心回到京城會面對別人的流言蜚語了嗎?”

景白夢微微一笑,說道:“其實我怕的從來也不是流言蜚語。從我有記憶以來,那些流言蜚語就從來沒有停止過,我覺得自己已經習慣了。我怕的,是別的東西。”

“紅顏終有白發時,情深愛重難長久……我名聲已然狼藉,就算是姑姑姑父也必然不會喜我。我曾想過,就算有人愛慕我,我現時容顏還在,他們自然會對我多些容忍與維護,但等我容顏不再,或者深情冷卻,到了那時,誰知道他會不會幡然醒悟,想起了我名聲狼藉,厭憎于我?”

她的聲音帶了些許落寞,說道:“到那個時候,我還會剩下什麽?”

蘇聽風聽了,稍微思索了一下,開口說道:“若你容顏老去,對方就由愛生厭,那麽不管你有沒有好名聲,他都會生厭,計較名聲又有何用?”

景白夢搖了搖頭,說道:“你不是此間人,或許不懂吧。對這塵世間的女子來說,名聲即是囚禁我等的枷鎖,也是庇護我們的屋梁。所以才有俗語說‘以色事人者,色衰則愛弛;以德事人者,德深而愛重’。若我有好聲名,也未必能得丈夫之愛重,但是卻能令他‘不得不愛重’。”

蘇聽風确是不懂。他十分不明白,這樣互相算計,互相牽制着生活的日子,對一個人來說有樂趣嗎?不覺得疲憊嗎?

但是景白夢卻似乎并不覺得有什麽不對。

其實現在蘇聽風還覺得,景白夢能留在薄情宮,雖則有些逃避的意思,未必不是一種隐居世外,自建桃源的閑适。

“那你現在,為什麽又不怕了呢?”

景白夢露出一個蒼白卻又釋然的笑容,說道:“若雲瑾明日就會死去,我又為何還要去在乎他十年後會不會辜負我呢?”

蘇聽風愣住。

她對蘇聽風嫣然一笑,然後走到了床前,伸出手,與夏雲瑾略有些涼意的手掌十指交握,然後傾□,把額頭貼向了夏雲瑾略有些蒼白的額頭上。

她的聲音溫柔,輕輕說道:“雲瑾,你要快點醒過來,你要整個人好好的。到時候,只要你還願意,天涯海角,表姐都陪你去。”

“就算有一天,你厭惡表姐了,也沒有關系。”景白夢的手掌帶着些微地顫抖,開口說道,“你為我做了很多事情,表姐也願意……為你冒這一次的險。即使最後滄海桑田,我都不會怨你。”

景白夢的手指冰涼,但是随着這一句句話說出了口,仿佛決心也開始慢慢定了下來,沒有了之前的可怕。

蘇聽風看着她的樣子,突然覺得常素臣,景白夢,夏雲瑾這三個表親兄弟姐妹之間,說不定也有某處非常相似的地方。

他們都是那種,可以忍耐痛苦,可以為人付出,但總是不願意在任何情況下屈從妥協,作出違反他們意願的“将就”的人。

像這樣的人,愛恨分明,感情強烈,受到傷害時感受的痛苦也比常人更加濃烈,卻也有更強的毅力能夠忍耐和抗衡。

說白了,就是執着,固執。

在蘇聽風看來,過于執着,其實未必就是好事。但是無論如何,這是景白夢自己的選擇,他無權置評,也沒有幹涉的意思。

接下來的時間,景白夢一直十分安靜,等候着蘇聽風完成相應的藥物配置。

這一切一直持續到了次日的下午。

他們收到了來自何路的傳信。

這封信件的內容也很簡單,就是約景白夢次日午時在城外靈狐山破廟前決一死戰,若景白夢勝了,就可以殺死何路,并得到夏雲瑾所中毒物的解藥。

反之,景白夢就自動授首,讓何路祭拜荊長天陰魂。

景白夢看完了信件,然後把它慢慢搓揉,捏成了一個紙團子,放在手中輕輕揉捏了幾下,然後讓它的粉末像細沙飛灰一樣落在了傳信者面前的地面上。

“敢不應戰!”

她的氣勢驚人,傳訊的青年被驚到,也沒有再多說兩句,就退走了。

青年退走之後,蘇聽風走出房間,開口對她說道:“恐怕有詐。何路受傷未必比你輕,但是卻還這樣大大咧咧主動送來挑戰書,恐怕其中另有詭計。”

景白夢卻說道:“他與我最後終究是要決一死戰的。早解決早好。”

“明日我陪你一同前去……”

卻見景白夢對他搖了搖頭,說道:“明日你留在這裏,幫我看顧和保護雲瑾。他現在還昏迷不醒,毫無自保之力,我怕何路調虎離山,對他下手。至于決鬥之事,你不要擔心,我是不會輸的。”

雖然這樣說,蘇聽風看着景白夢自信堅定的眼神,心裏卻隐約出現了不好的預感。

53卷一卌七險死還生

蘇聽風心中隐約帶着不安,但是夏雲瑾卻又确實不能沒有人看顧。如果光是依靠沈泊遠的話,就算多遇上幾個喽啰恐怕他也沒什麽還手之力。

在客棧坐了一會兒,他敏銳的聽力就捕捉了外面客人的躁動。仔細一聽,卻是在讨論山上某一處冒煙了,似乎是着火了。

蘇聽風跑出來一看,發現正是靈狐山方向。

他還聽到客人們說道:“剛才突然一瞬間,開了一朵煙花,像是蘑菇似的。這大冬天的,可不要着大火啊?”

蘇聽風心中一動,當機立斷,也不管能不能離開客棧了。既然他不能離夏雲瑾太遠,他索性一把抱起夏雲瑾的腰,拿出鬥篷把自己和夏雲瑾都裹上了,然後在客房後面的窗戶前張望了一下,就跳了出去。

雖然還有被人看見的可能性,但也已經顧不了這麽多了。

蘇聽風向着靈狐山一路狂奔,很快就到了山腳下。

從山腳下看去,山上爆發的火勢就更加清楚分明了。滾滾的濃煙騰騰升起,然後向着城鎮方向的天空擴散而去。此時風勢不算很大,因為是冬日,蘇聽風剛出客棧的時候還感到一陣嚴寒,此時卻只覺得熱浪滾滾,催人汗下。

熱源鋪天蓋地,依靠系統掃描熱源基本上是不太可能了。

蘇聽風靈機一段,讓系統開始掃描因果源。

很快虛拟地圖上開始閃現了大大小小的因果力量,蘇聽風在地圖上掃了好幾眼,才掃到疑似景白夢的一團。

一看之下,他便是心頭一驚。

怎麽因果量減少了這麽多?

然而這實在不是當前的重點。

景白夢的因果量還在持續散佚之中,但是這種散佚之下她的因果量卻沒有徹底散失在空氣中,還是開始向周邊散落。蘇聽風沒見過這樣的情形,不知道發生的原因是不是因為景白夢将死。

他收起鬥篷,沖進了火海之中。

法則力護身,他踏出的每一步,都如同刀鋒割在了地面之上,一路踏到了被掩映在枯枝之下的幹裂泥土之中。他的左手之中仿佛有一個沒有盡頭的巨大黑洞,枯枝落葉如同受到什麽力量的牽引,一路開始如飓風一般旋轉着,往他手中非去。

蘇聽風一路狂奔,一路在山林中布下了一條火災隔離帶。

等到終于找到景白夢的時候,他發現她已經昏迷,正躲在幾棵大大小小的長青柏樹包圍之中。細密散碎的割傷布滿了她的臉和手掌頸間……和其它所有□□在外的皮膚,衣裳也變得破破爛爛的。

也許是因為長青柏樹裏面還留存着水分,所以山火已經慢慢燒上了松柏的枝幹,卻始終沒能突破這一段,燒到景白夢。

不過,如果這大火繼續下去,這些松柏恐怕很快也會支撐不住,即使勉強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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