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清蒸帶魚+家常燒大黃魚+雪……
當得知柳聰要去東臺鹽場探親的消息後, 沈瓊英堅持也要随她一起去。
顧希言對此堅決反對:“英英,此行相當危險。為了保險起見,你還是不要去了。”
沈瓊英同樣很堅持:“我并不是心血來潮沖動行事,爹爹以前經常去東臺鹽場買鹽, 我也跟着去過幾次, 對那裏很熟悉, 有一家鹽戶是老熟人了, 我跟着去也可以幫你們打聽消息。何況......”
沈瓊英壓低了聲音, 語氣也變得有些悵然:“我也想知道爹爹當初販賣私鹽的具體情形。他為人一向規矩, 究竟為何走到這一步, 我實在想不通。”
顧希言沉默了, 半響終于下定決心道:“好吧,大概你不這麽做是不會安心的。”
東臺鹽場為“淮南中十場”之首,一年産鹽量最高可達六百多石, 民間向有“兩淮鹽稅甲天下, 東臺鹽稅甲兩淮”之說,顧希言、韓沐、沈瓊英、柳聰一行人來到東臺鹽場附近的安豐鎮,但見街市繁盛、屋宇連棟, 一片繁華熱鬧的景象。
柳聰的表兄名喚張明德, 就住在安豐鎮, 屋舍并不十分軒闊,僅是坐北朝南的四間瓦房,靠近院門是雞舍,有幾只大公雞正在吃飼料。顧希言、韓沐、沈瓊英第一次來到這樣的人家,覺得很是新奇,柳聰忙上前打招呼道:“表哥,我是聰兒, 我們得有四年沒見了吧。”
張德明大約二十出頭年紀,見到柳聰愣了一下露出笑容道:“是柳妹妹啊,這可真是意外之喜,上次見你的時候還小呢,一轉眼長成大姑娘了。怎麽想起來鎮上了。”
“當然是記挂表哥了啊。”柳聰笑道:“再者也是陪朋友來鎮上辦事。”
張德明的目光看向柳聰身後衆人,問道:“這幾位該怎麽稱呼?”
柳聰笑道:“他們都是我在金陵的熟人,此次是來東臺買鹽的,今天在家中借宿一晚,可方便嗎?”
張德明的性情很是爽朗,随即笑道:“遠來的都是客,有什麽不方便。只是我們這裏地方窄狹,諸位都是做大生意的,別嫌棄這裏就好。”
張德明一面張羅衆人到正房坐下喝茶,一面囑咐內人道:“柳妹妹來看我們了,還帶了金陵來的客人,今晚要在咱家借宿,你趕緊收拾兩間廂房出來。”
衆人坐定後,張德明笑問柳聰:“我聽說妹妹在金陵春風茶坊做事,一切可還順心?”
柳聰解釋道:“因為出了點變故,我眼下在醉仙樓幫廚呢。”
柳聰話音未落,張德明便失聲問道:“是金陵八大樓之一的醉仙樓嗎?那可是好地方啊,我聽說那裏的夥計薪酬特別高,妹妹的運氣可真好。”
柳聰笑指沈瓊英道:“這位姐姐就是醉仙樓的沈掌櫃,是她把我帶到醉仙樓幫廚的,姐姐待我極好,是我的大恩人。另外兩位都是他的朋友。”
張德明激動的站了起來,連連拱手道:“沒想到今天竟然能見到醉仙樓的掌櫃,真是蓬荜生輝啊,柳妹妹一直蒙您照顧了,這孩子從小沒了父母,也是可憐人。”
張德明對顧希言一行人越發熱情,笑問道:“你們還沒吃飯吧,小戶人家飯食粗陋,恐怕你們吃不慣。”
韓沐笑道:“無妨無妨,我們也帶了些路菜,大家一起吃也熱鬧。”
張德明的內人随即去後廚收拾飯菜,不大一會兒功夫便将晚餐擺了上來,安豐鎮臨海,張家的飯菜自然離不開海鮮。沈瓊英細看今晚的吃食,一碟清蒸帶魚,一碟家常燒大黃魚,一碟雪菜炒鮮筍,一碗蛤蜊豆腐湯,再加上沈瓊英帶來的路菜雞肉瓜齑,琳琅滿目十分豐盛。
張德明去鎮子東頭的酒坊打了些好酒,自己坐了主位,顧希言一行人坐了客位,令內人打橫相陪,笑着招呼道:“鄉下菜食粗陋,實在不成敬意,我敬諸位一杯。”
衆人飲畢杯中酒,開始享用晚餐。菜肴的烹饪方法都非常簡單,但勝在食材非常新鮮,每一樣菜都別有風味。
清蒸是檢驗帶魚新鮮程度的不二法門,這道清蒸帶魚香氣襲人,魚肉閃爍的銀色的光,一看就是剛從海裏打撈上來的。夾一筷魚肉送入口中,肉質細膩緊實,鮮味十足,細細咀嚼有淡淡的酒香和蔥香,進一步烘托了魚肉的鮮,令人回味不已。
家常燒大黃魚,是将大黃魚用素油煎了,倒入清水,加上蔥、姜、蒜、醋、醬油等調料焖制而成,醬香味十足。東海的大黃魚十分肥美,新鮮緊致的魚肉被醬汁充分浸潤,變得特別有滋味,入口既有海産的鮮爽,又有肉類的腴美,是一道特別下飯的菜,不知不覺間,韓沐便就着魚肉吃了大半碗米飯。
雞肉瓜齑是沈瓊英的拿手菜,雞脯肉、醬瓜、筍幹、蝦米切絲,配上蔥姜,在香油中充分煸炒,出鍋前加入适量的胡椒粉、鹽,再勾少許芡,密封入壇後便是上好的路菜,可以久存不敗。
張德明從未吃過雞肉瓜齑,好奇地夾了一筷品嘗,雞絲細嫩爽滑,蝦米鮮美提味,醬瓜鹹鮮解膩,裏面的筍幹特別有嚼勁,它充分吸收了蝦米和雞肉的鮮味,變得甘美異常,每一口都是無上的享受。這道菜雖然食材衆多,卻毫無混雜之感,搭配在一起異常和諧。大廚出手果然不同凡響啊。
雪菜燒鮮筍是一道清爽的素菜,雪菜滋味鹹鮮,最适合與味淡的筍子相搭,筍片默默吸收了雪菜的鮮味與鹹味,口感爽脆甘美,大家吃夠了海鮮後再品嘗這道菜,仿佛從海濱跨越到了山林中,完全是不一樣的感受。
酒足飯飽之後,少不了一道暖胃的湯,蛤蜊豆腐湯清淡爽口,鮮味十足,裏面的海帶特別有韌性,入口是濃郁的大海氣息,豆腐軟軟的,幾乎不用怎麽咀嚼便滑入肚中,一碗湯下肚後,衆人的腸胃也變得熨帖起來。
果然美食是最好的溝通渠道,衆人邊吃邊談,很快就變得熟稔起來。張德明好奇問道:“我冒昧問一下,諸位此行打算買多少鹽啊?”
顧希言沉聲道:“大約四百斤。”他進一步壓低了聲音:“我們有鹽引,但換取鹽引的代價太高根本回不了本,還想直接從鹽戶手中買些餘鹽,不知張小哥兒可有什麽路子?”
國朝自□□皇帝制定開中法以來,一向是由商人運輸糧草供應邊鎮軍饷,官府給予有功商人鹽引,商人再憑鹽引去鹽場支鹽。可到了現在,一方面鹽引多為權貴操控,普通商人想要獲取極難,另一方面,鹽戶所産食鹽皆被官府以極低的價格買斷,生計日益困難,而獲取私鹽的代價比官鹽要低好多,重利之下必然有人铤而走險,所以私鹽泛濫也就成了必然。
張德清皺眉道:“諸位都是聰兒的朋友,我也不敢欺瞞,因為官府買鹽的價格太低,差不多的鹽戶都存了一定數量的餘鹽以備不時之需。可四百斤數目太大,要說四五十斤,我還能勉強湊出來,這麽多我真的無能為力了。”
韓沐內心一動道:“你的難處我們都理解,我們也不打算在一家買,你能給我們做個中介,疏通一下路子嗎?”
張德清沉吟片刻,終是下定決心道:“罷了,沈掌櫃是柳妹妹的恩人,看在沈掌櫃的面子上,我給諸位指條路子,不過成與不成便看諸位的運氣了,我也不敢保證。”
韓沐笑道:“那是自然,張小哥兒能為我們牽針引線,已是感激不盡了。”
張德清壓低了聲音道:“明日一早你們去鎮上的天青茶坊找劉掌櫃,就說要買一引天池茶,自然會有人引你去想去的地方。不過我聽說,他們都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你們銀子可得帶足了。”
顧希言拱手道:“多謝指點,我們會記住的。”
沈瓊英見諸事妥帖,便想打聽一下當年與父親沈德清交易的鹽戶,她裝作不經意問道:“張小哥兒,我想向你打聽一個人,也是東臺鹽場的鹽戶,名喚趙凱豐,你可聽說過他?”
張德清愣了一下問道:“沈掌櫃與他相識嗎?”
沈瓊英随口道:“也算是與他沾親帶故,只是多年不通音訊,不知他現在怎麽樣了。”
張德清道:“我和趙凱豐不算數,不過他也算東臺鹽場的傳奇人物,他的事跡我也是聽說一些的。他為人豪爽仗義,難得膽子很大。像我們只敢私下裏賣幾斤餘鹽,只能算是小打小鬧,他卻是上面有路子的,做的都是大買賣,所以很快便發家了,蓋的宅院也算是安豐鎮數一數二的。只是眼下神出鬼沒,輕易也找不到人,鎮上人都傳他去了外地做生意呢。”
顧希言內心一動問道:“神出鬼沒?張小哥兒可記得上次見到趙凱豐是什麽時候?”
張德清随口道:“大概半年前吧,我還是鎮裏集會時見到他的,後來便再無音訊了。他的家人現在也不在鎮裏了。”
顧希言與沈瓊英對視一眼陷入沉思。韓沐、柳聰又與張德清夫婦閑談了一會兒,便會各自房中休息了。
韓沐與顧希言同屋,他是第一次在這樣破舊的屋舍過夜,也沒帶自己的被褥,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睡不着,随口問顧希言:“伯約,你睡了嗎?”
“早些睡吧,明天要應付的事可不少。”
“原來你也沒睡啊,我們說會兒話吧,我總覺得心裏隐隐不安。”
顧希言沉聲道:“我們已經做了充分的準備,應天府的衙役外加西城兵馬司的兵丁明天一早會化妝成客商抵達安豐鎮,我已經囑咐他們相機行事。一切盡人事,聽天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