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錢多和錢多多一致認為,在富貴險中求的野路子上, 小池總絕對是深藏不露的王者。

怎麽會有人像她那樣有商有量地問剛被抓的殺手團老大:要不要合作一把, 從雇主那裏拿到所有傭金。

柴三姐問:“到手全部給你?”

小池總理所當然道:“不然呢?”

柴三姐自然是不答應的。

小池總不以為意,“你考慮一下, 過兩天我告訴你具體怎麽操作。”

話裏面有考慮,言外之意沒得商量。

小池總離開,柴三姐大約是氣糊塗了, 旁若無人地跟一同被關的副手說:“雇主很過分是沒差吼, 但我們不能因為對方不講規矩就要跟目标混在一起, 反回去詐騙雇主吧!她把我們的職業操守放在哪兒?太看不起人了哎!”

與其說是義憤填膺譴責小池總, 倒不如看作在給自己找臉面。

旁聽多時的錢多哈哈大笑, 忍不住說:“幹咱們這行,好意思談什麽操守?你們這回的目标如果不是小池總,恐怕早涼透了。憑什麽?就憑你們現在在人家地盤上!”

橄榄油慣常打圓場:“不管幹哪行, 最起碼的誠信和操守要的,不然社會該亂成什麽樣子。”

錢多笑得肚子疼, “守誠信講操守你幹點什麽不好, 幹這行?你們以前跟目标談過法律和人權?”

……

池漁渾然不知地下兩撥殺手正展開“殺手是否具有/是否需要職業操守”的辯論, 在去正門的路上思索要不要給林鷗開門。

林鷗被迫跑路了一夜, 天不亮就給她發信息, 說在來的路上了, 避免被人發現,特意換了一整套絕對不會引人懷疑的行頭。

池漁沒在意,沒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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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地下上來, 又收到林鷗發的兩條信息。

林鷗:[自拍.jpg]

林鷗:[看得出來是姐姐我嗎?]

點開大圖,池漁忽然不知道是林鷗腦子真有病,還是她跟這世界格格不入。

一介網紅林總攻把自己捯饬成上完早班的環衛工,為了拍照特意摘去一半的口罩髒兮兮的,沾着辣椒油漬。

熒光背心約是從哪個正經環衛工那裏薅來的,同是髒舊不堪。

看了足足一分鐘,池漁關掉屏幕。

聽小神獸語氣,林鷗一番示好并不是虛情假意,那就……給她一次機會。

盡管做了一路心理準備,看到推垃圾桶進來的林鷗,聞着她或垃圾桶散發的酸腐臭,池漁還是眼皮一跳,不自覺擰緊眉頭。

同樣裝扮的羊小妹畏畏縮縮地跟在她身後,做戲做全套,以前屠宰場歡快的腳步今天聽起來總感覺很拖沓。

林鷗問:“你保镖呢?怎麽放心你一個人過來。”

“買早餐去了。”池漁随口說,說完,反問,“你很關心我保镖?”

“我不放心。”林鷗不知為何偏過頭看了眼羊小妹,“你保镖太神秘,連小羊都吱吱嗚嗚不肯告訴我。”

虧小神獸幫你說好話。池漁漫不經心地想。目光忽然被懸挂在上方的黃銅标牌吸引。

外面,江南屠宰場的大招牌上有行相當顯眼、但之前被她有意忽略的燙金小字:【全自動化畜牧養殖示範基地】

黃銅标牌上也有。

池漁不由停下腳步,比起燙金字體,标牌的黑色小楷更引人注目。

“怎麽了?”林鷗問。

“沒什麽。”池漁收回視線。

接下來很長時間這十二個字印在她眼底,揮之不去——截止到林鷗從垃圾桶倒出香槟和蛋糕,切了一塊遞到她面前。

“嘗嘗,現切水果,我記得你小時候可喜歡這款。”

見池漁不接,林鷗往前送了送。

腐爛變質的酸臭撲面而來。

池漁扭頭快步去電梯。

——算了吧,她承受不起這令人窒息的姐妹情。

她和陶吾一個走門一個跳窗,同時回到516客廳。

陶吾保持人形,把早餐放上餐桌,伸手在她眉心抹了下,關切地喚了聲“老板”。

池漁游散的思緒瞬間歸攏,擺手說:“沒事。”

随即叼着小油條去保險櫃翻出屠宰場結構圖,将目光投向此前只去過一次的養殖中心。

養殖中心靠西牆,高3.5米到4米,還不到南樓一樓的層高,但長度接近屠宰場總長的一半。

外表看,酷似橫放的杏鮑菇。

池漁一般用杏鮑菇的傘蓋劃分北區和南區。

或許是非人幫佐讓她嘗到了不勞而獲的誘人滋味,昨天半夜,池漁萌生了一個念頭,一個打亂她過去全盤計劃的新點子。

她試過幾次無視它、忘掉它,但這念頭一旦生根便迅速發芽成長,仿佛有什麽東西澆灌它成長,一夜之間長成參天大樹——

她想把哥姐引到屠宰場。

屠宰場是她的地盤,她大可利用已有的基礎設施布置名副其實的“屠宰場”,到時候連鍋端也不是不可能。

然而思來想去,池漁總覺得漏了什麽。

柴三姐是新計劃中的一環,但不是必要。

“全自動化畜牧養殖”闖進視線,漏掉的點雖未完全顯形,潛意識告訴她,解決方案就在那裏。

後面幾天,池漁分出一定時間投入對養殖中心的研究。

計劃漸漸完善,好幾次,在跟林鷗協調改建工程,她都想跟林鷗攤牌說清楚:屠宰場再過半月就會變成修羅場。看到盡職盡力給林鷗打工的非人,開口變得越來越難。

林鷗在屠宰場開發的密室逃脫系列前期投入不少——房租、材料、非人的酬勞,以及直播間停播的直接及間接損失。

池漁做過估算,林鷗基本上把她個人身家全部投進這項目。

照她在社會上摸爬滾打十幾年,這種投資方式不可謂不莽撞。

可池漁甚至在心裏都問不出一句“何必呢”,因為林鷗很開心。

那種塵土滿身,而汗水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的開心。

那種她求之不得再也不奢望的開心。

池漁咬碎水果夾心糖,意識到但凡陶吾不在,她就很容易想太多,把事情——包括他人的事情——往負面想。

林鷗一心一意進駐屠宰場,等于她自願把個人資源和屠宰場綁在一起。經過十三殺手團的突襲,她應該清楚這裏的風險,既然她不在意……

肯定是非人們願為林總保駕護航。

很好。她想。一口吞下甜中裹酸的糖果。

池漁給小王八加了捧蝦皮,轉身回516.

一月期限剩下兩周,柴三姐早上表示願意配合,意味着計劃正式開展。

把自拍的頭部各個角度的照片導入軟件,池漁點了兩下鼠标,讓建模軟件自動制作粗模。

自從接觸了手機,小神獸對電腦手機等數碼産品興趣濃厚,池漁打開電腦,小毛球便抱着手機飄上書桌。

軟件分析照片圖形,只有進度條緩慢移動。

小毛球看了會兒,似乎覺得無聊,繼續玩消除游戲。

軟件經過兩次計算和細化,粗糙的基礎模型呈現出輪廓及五官,池漁開始精雕。

她在數位板上寫寫畫畫,小毛球不再沉迷手游,趴在桌角一動不動注視屏幕。

當基礎人頭依稀辨得出池漁的面目,小毛球繞過顯示器,從左邊轉到右邊,看看屏幕又看看老板,“好像漁寶。”

“我是你老板。”池漁堅持不懈地糾正,後回答,“就是我。”

“不是漁寶。”小神獸說,“漁寶是彩色,它是灰色,不好看。”

池漁最近越來越懷疑她是不是被陶吾的成人化形态欺騙了,有時候單單古今差異并不能解釋小神獸幼稚的言行舉止。

而且小神獸趁她睡覺,看了兩百多集兒童動畫——她确認過播放記錄。

會不會……搞不好……

老陸當時為了讓陶吾自己打工賺錢,勉強她變出成人形态?

池漁斜了小神獸一眼,調整幾處細節,更改雕刻軟件的材質選項,打上燈光,渲染出一張效果圖。

“變彩色了!”小神獸恨不得貼上屏幕。

池漁被她的動作驚得差點丢開畫筆。

還好,毛球狀态的小神獸似乎沒那麽大力氣,屏幕完好無損。

池漁放下筆,認真道:“我建議你想辦法跟徐晶晶商量下,等開學你跟她一塊兒去學校,你需要普及九年義務教育,這樣你能更快融入現代社會。”

看兒童動畫沒有用的。她在心裏補充。

小神獸充耳不聞,目不轉睛地望着渲染效果圖,“真的是畫,好看,喜歡。”

見了3D打印出白模型,又改口“不好看”。

……怪不得種族歸類是“獸”,膚淺。

池漁放棄跟小神獸交流,拿着白模下樓找林鷗上色。

上完色回來,小神獸現場表演“眼睛脫眶而出”——也沒那麽誇張,就是溜圓的眼睛又大了一圈。

“兩個漁寶。”小神獸伸出爪子,在模型光禿禿的頭頂來回試探。

池漁揚起唇角,“那裏可以碰,沒關系。”

其實顏料還沒幹透。

小神獸的毛球形态看似毛茸茸,觸感無限趨近于氣态或液态,似乎沒什麽附着力,但到底比純粹的虛無多了點實體,摸夠了縮回爪子,沾上的肉色粉末恰巧描摹出爪印。

毛球飄在半空,爪印便憑空懸浮。

見老板的目光定在一處,小神獸低頭看。

發現爪子變了色,小神獸發出一聲具有強烈厭惡意味的“噫唷”,甩了好幾下爪子,後來幹脆空中上下翻滾,好不容才甩掉全部粉末。

池漁笑倒在床,脫口問:“你入畫之前滿三歲了嗎陶吾吾?”

小神獸飄去衛生間打開水龍頭,故意用靈感傳音:“早滿了,滿了好幾個了。”

水流嘩嘩作響,池漁自言自語:“你們動辄幾千歲的神獸就算滿十個,跟人類等比計算,不也才幾歲大。”

她累了,擡手蓋在額頭,慢慢平複心情。

盡管對小神獸産生過疑慮和懷疑,但随着相處時間越久——或可說是分別的期限越近——懷疑愈發淺淡。

習慣陶吾朝夕相伴,池漁認為小神獸其實和寵物差不多。

雖然這寵物會說話、很聽話、讓人放松、全城外賣十分鐘必達、限定時間內保證她性命無虞……

但也只是寵物,而已。

小神獸出來,繼續圍着化妝的人頭模型打轉,不時感嘆着“好厲害”。

池漁困得有點迷,下意識接口道:“明天給你看個更厲害的。”

她強撐着起來去洗澡,見小神獸又抱起手機,拿過來塞進床頭抽屜。

沒收了手機,小神獸只能老實趴在枕頭旁。

她還沒走進浴室,小毛球頭一歪,竟比她先入睡。

池漁看了小神獸一會兒,從床柱解下長尾巴,圍着小毛球盤了一圈。

“晚安,陶吾吾。”

夜深,小神獸突然睜開澄黃的眼睛,輕輕地朝着池漁額頭吹了口氣,吹散了那一縷剛剛凝聚的輕淡黑氣。

“可是年齡不好用等比計算呀,池漁漁。”

作者有話要說:  1/3

後兩更會晚,今天寫不完,明天雙更。

原諒手速500的作者[乖巧.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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