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陶吾從窗子進來,探頭往卧室看。
池漁這時醒了, 憑直覺小神獸不在枕頭邊, 于是往客廳方向看,兩人視線在半空碰個正着。
“起床吃飯。”
池漁懶懶地“嗯”了聲, 又閉了會兒眼。
陶吾的人形遠不如毛球形态親和,表情再嚴肅點,把那天生上揚的唇角壓一壓, 其實比外表同樣年紀的女生多了分飒爽英氣。
然而一旦變毛球, 別說英氣, 憨厚得像剪了指甲的家貓。陶吾在她面前又經常以毛球形态出現, 連帶的, 人形看起來也軟軟糯糯的,很好拿捏。
等她去餐廳,小神獸分揀完了食物:豆漿插好吸管, 小籠包拆了防粘紙,切的極細的白菜絲裝碟, 連同毛球本球, 在桌子上從高到低排成一排。
池漁油然生出小神獸在讨好她的奇異感覺。
她天性敏感, 只要樂意, 很容易分辨——或者說感知出周圍人的情緒, 更別提小神獸此刻又是毛球狀态, 後面的尾巴尖快把餐巾紙掃下桌子了。
池漁心無旁骛地吃早餐。
吃完早餐癱在沙發上抱着筆記本收集資料。
喝了三杯小神獸遞到嘴邊的水,十點鐘,也就是早餐後兩個小時, 她終于回卧室,去洗手間。
出來後,一縷薄霧勾引她的視線轉往書桌上方的櫥櫃,毛球蹲坐半空,下面是後腦勺朝外的人頭模型。
池漁洗了手習慣用紙巾擦幹,小毛球知道她這習慣,分出一縷霧氣抽了張紙,特意從模型的頭頂打了個轉,才送過來。
——好厲害。
——明天給你看個更厲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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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臨睡前的對話忽然闖進腦海,池漁接紙巾的手懸在半空。
這給了小神獸一個明晃晃的提示。
陶吾很快幫她擦幹淨手,連指縫的水跡都沒放過,然後開口:“漁寶昨晚說給我看……”
“沒那麽快。”池漁打斷她。
“哦。”小神獸用霧氣把紙巾疊成方塊塞回櫥櫃邊角,問,“那什麽時候可以?”
池漁想起來小神獸剛才并不是從紙巾盒拿的紙,三步兩步走到櫥櫃前,重又把疊得方正的紙巾抽出來。
紙巾上的水分被抽走了,摸到手仔細感覺略有褶皺,但吸水性和新的一樣,所以她沒發現。
“給我用的是我用過的?你要不要先解釋下這個?”
見小神獸說不出話,池漁冷笑,幫她找理由,“循環利用,環保。”
“嗯!”小神獸點着腦袋,“環保。”
池漁:“……很好。”
好拿捏個毛球,鬼得很!
“你那個保镖呢?怎麽老不見人?”林鷗問。
——我給她放假了。而且她不是人,不想給你看站在你面前你也看不到。
池漁冷靜地控制着眼部肌肉,不睜眼,不轉眼珠,不讓眼眶四周的粉末挂在眼睫毛上。
林鷗的刷子從她右眼拿開,說:“睜眼吧。”
池漁看了下鏡子,左眼青黑,右眼紅腫。
林鷗化妝水平的确不賴。
早期她還不是恐怖實況直播的林總攻,一窮二白時兼職過特效化妝師。
特效化妝是門技術活,池漁要的虐囚妝,找完參考跟林鷗形容下來,最少要做6個小時。
她給小神獸放了12個小時的假,随便小神獸玩手機還是出去幹嘛,反正不滿12小時別回屠宰場。
她就是要吊小神獸的胃口。
林鷗又問:“陶吾到底從哪兒來你知道嗎?別什麽都不知道就放她在身邊。”
池漁鼓起右側臉頰,測試粉底的附着性,又從包裏取出消過毒的乒乓球,頂在右側口腔壁,找好起伏的弧度,示意林鷗按這個腫脹程度上妝。
擺明不要跟林鷗講話。
“哎我給小羊辦了工作證,幫她換了新名字,羊小陽。”
“以後你記得叫她小羊,別叫羊小妹,有點土,不合我直播間氣質。”
“小羊挺怕你那保镖,陶吾什麽的。”
“她肯定不是一般人,跟小羊一樣的,對吧。”
“……”
林鷗直播時寡言專注,直播間有一小撮聲控經常發彈幕讓她多開口,活躍下氣氛。
但林總攻惜字如金,專注內容,就不愛說廢話。
誰知道線下是個移動哔哔機,讓池漁恨不得給她一把太妃糖,最好齁得她說不出話。
“你那個寶寶……不是,保镖一天天的到底都去哪兒了,對你很不上心嘛。”
池漁忍無可忍,吐出乒乓球,“陶吾欠你東西了還是刮你車了?”
——三句話不離陶吾,不是小學雞尋釁滋事是什麽。
但林鷗的出發點很簡單。
她只不過好奇跟漁寶兒走得特別近的小保镖。
屠宰場的非人們也說,小池總最近精氣神一天比一天足。
但陶吾這個“人”實在神秘,非人們諱莫如深,一談到小池總的新保镖馬上溜走。
愈發搔弄林鷗的好奇心。
“你記不記得小時候你在池家公館住過一段時間。”林鷗答非所問,“你知道我媽走得早,我跟你一樣,不受公館的人待見。池子十六歲生日宴會,池子他媽趁我保姆不在,給我菜裏加了禦米殼,我對禦米殼過敏。你第一個跑回去找江阿姨要的過敏藥,阿姨後來還幫我打了針,好懸保住我一條命。我那會兒挺好奇的,你才多大,怎麽知道我是過敏?”
——因為很小的時候,江女士就帶池漁做過全面體檢,她對一種城市不常見的花過敏,所以江女士常備過敏藥。
說完一通,聽不到池漁回應,林鷗自行關閉哔哔機。
池漁早忘了這麽一茬,一時間分不清林鷗在感謝江女士的救命之恩,還是想表達她也遭受過兄弟姐妹的傾軋。
雖然情感告訴她這時候該說些什麽,但她不知道該說什麽。
沉悶的氣氛被由遠及近的輕快腳步聲打破。
羊小妹……羊小陽給池漁送了份午餐。
沒有餐廳标識,打開盒蓋清香撲鼻,葷素搭配,是陶吾的覓食風格。
“怎麽就一份?”林鷗問。
“陶吾給小池總的。”羊小陽說。
池漁心情愉快地往外看了眼,外面還有顆腦袋在晃,是阿植。
男孩說:“去外面取餐是精衛帶的口信。”
池漁沒理他,沖着林鷗挑起一側眉,“你那麽關心我保镖,有什麽問題下次見了自己問她。”
出自林歐之手的虐囚妝讓柴三姐嘆為觀止,“說實話,我們下不了這麽狠的手。”
頂着一張慘不忍睹的臉,小池總無所謂地聳聳肩,“他們會喜歡的。”
提示郵件已送達,柴三姐便着急地按着刷新鍵。
池漁淡定地切斷網絡,“我過會兒再來。”
她的哥姐是疑心癌晚期,又很做作。哪怕等反饋等到嘴角起燎泡,也要在收到反饋後故意等上一段時間,顯得自己沉得住氣,有企業掌舵者的風範。
而且他們肯定要檢查圖片是不是軟件處理過,甚至放大到像素級別,看她是真的受傷還是化妝。
這也是為什麽池漁對特效化妝的要求很高,期間一度讓林鷗掉了一把珍貴的頭發。
為了以假亂真,她用動物血配制血跡。
還好,能把自己變環衛工的林鷗化妝技術非常過關。
池漁過了一小時回冷庫,連上網,對面的回複就在半分鐘後發過來。
“那邊想要視頻。”柴三姐說。
“問對面看不看直播。”池漁讓錢多把自己綁回椅子。
她想要一串追蹤的IP地址,但對面挺謹慎的,堅持只要視頻。
視頻上傳完,池漁讓柴三姐附言,要求對方:4個小時內結清尾款,過時不候。
天色已晚,她很清楚4個小時不現實,但對面一還價還到4天也很有勇氣。
池漁沒閑心跟對面扯皮,一口咬死24小時,幹脆地切斷網絡,回516.
帶着沒卸的虐囚妝和破爛不堪的髒衣服,池漁就在客廳繼續自己的調查。
新計劃萌芽以後,她一直在追查雇傭十三殺手團的傭金的來源。
她帶着就當問候老朋友的心情,給王姨打電話時,順口問王姨有沒有哥姐們的財務資料。
神奇——但池漁一點兒也不覺得意外——王姨居然掌握池家不少人的資産信息。
然後池漁發現一個問題。
照池家120+私生子的資産配比看,一口氣拿出大筆現金的一個都沒有。有幾個加起來勉勉強強能請得起殺手三人組和前面的眼刀男。
請十三殺手團的這筆,是哥姐們斷斷拿不出手的。
沒錯,哥姐們雇傭殺手的錢對池億城來說,不過九牛一毛。但老頭子的財産是老頭子自己的,和膝下百十個子女無關。
子女中最有財力的池子在前天挂出旺鋪招租的廣告,出租他名下海富商廈一整層樓——那層樓他本來要自用的。
池漁咨詢過中介,報價比市場價低8%,但要求一次性付一年租金。
種種信號表明,池子很缺錢。
那麽,給柴三姐的先期定金是哪裏來的呢?
在看到十八街商鋪的大部分到期租約,沒有招新商戶,池漁心跳重了一節拍。
十八街商鋪是“子寅卯辰”排行第九的池申的産業——這是她在兄弟姐妹群裏看到的信息。
旺鋪不招租……
池漁勾起一側唇角,而後,笑意擴散。
她大概知道哥姐們的資金來源了。
24小時後,如果對面把尾款轉過來,那麽她的計劃離成功只有臨門的一腳。
所以,哥姐們置她于死地的決心是不是一如既往強烈,即使傾家蕩産?
24……哦不,23小時後見分曉。
池漁合上筆記本,正準備起身去卧室洗漱,窗簾微微一動。
陶吾回來了。
池漁忘了自己還頂着虐囚妝,心情很好地沖陶吾笑了笑。
她甚至沒看清陶吾的表情,下一秒,她被納入巨大的懷抱。
仿佛是被雲,又好似被水包圍。
接踵而至的則是驚濤駭浪。
作者有話要說: 腦力有限,明天繼續,可能是下午和晚上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