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陶吾和安兆君不太對付,明擺着的事實。

“超速了。你走的這條車道最高時速120KM。”

“建議最高時速120, 行車的實際速度比顯示速度慢5%, 車速超過建議時速但在限速10%以內的不算超速。”

“前方過橋,橫風影響車輛響應, 請降低速度。”

“橫風警告20公裏前有,下一處在18.7……OK,18公裏處。”

池漁在後座目瞪口呆。

一是安兆君跟副駕的陶吾你來我往, 手下有條不紊, 加速減速換車道, 毫無延遲感;二則陶吾專業名詞一套一套, 簡直駕校優秀教官。

從前排椅背中間看到手機亮光, 池漁心裏一動——

陶吾吾是開外挂了吧……?

她開家長監控一看。

可不是嘛。

搜索列表一長串的高速路開車注意事項,後面更是精準到區域和天氣情況。

萬能網友條條道道列得清楚明白,令人咋舌的是:陶吾這點對點的融會貫通舉一反三。

啧, 小神獸叛逆期無疑。

逮誰杠誰。

然而安兆君一句“請不要打擾司機正常駕駛”,陶吾頓時偃旗息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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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學現用還是比不了安兆君這種老司機, 輸得明明白白。

仗着椅背高, 池漁在後面獨自樂了好一會兒。

聽安兆君打開車載廣播放實時天氣預報, 她關掉監控, 找到先前掃描的《畫經之驺虞》, 看有沒有寫小神獸叛逆期應對指南。

陶吾硬說超速是雞蛋裏挑骨頭, 因為安兆君開車很穩,才翻了兩頁,池漁眼皮直往下墜, 模模糊糊地想陶吾為什麽不喜歡安兆君。

出發前,安兆君給她一張暈車貼,體貼備至地掀開衣服手把手教她怎麽往肚臍上貼。那會兒陶吾就有點不高興,帽檐壓過眼睛,只留鼻梁和抿繃的下巴。

池漁對膏藥貼某種成分有過敏反應,貼上去沒兩分鐘起了一圈紅斑,又燒又癢。

安兆君吓一跳,讓她趕緊把暈車貼揭了,換暈車藥給她。

“漁寶不會暈車。”陶吾直說。

“真暈車可就難受了。”安兆君堅持。

池漁對自己的身體素質不像陶吾那麽有信心,接了安兆君的藥,“謝謝安導。”

陶吾手上沒攔,腦海裏碎碎念:“是藥三分毒,你不能亂吃,沒事吃藥對身體不好。”

然後在池漁往嘴裏送的時候用小法術把藥丸取走,讓她上牙嗑下牙嗑了一把空氣。

池漁瞪她,她才不情不願地把藥片還回來。

而後去了副駕,開始了和安兆君關于高速開車的辯論。

池漁覺得很奇怪,海城的時候,只要沒拿報警威脅,陶吾對誰都和風拂面,是端着驺虞的屬性:乖巧溫順善解人意。

但這回一出門,待人處事變化巨大。

莫非覺醒的性意識激發了對優秀同性的敵意?

是了,池漁越想越覺得沒錯,就是江南丘陵對陣雄偉高原的尊嚴之戰。

——所以神獸跟人真的只是體質略有差異,生物本能差不了多少。

想通了,困意連番上湧。

她歪頭睡着的瞬間,陶吾說完了“空曠地帶行車适當和司機交流有助于視覺疲勞”,食指豎在唇前輕輕噓了聲。

安兆君後視鏡裏看了下後座,也關掉廣播安靜開車。

聽到前面說“快到了”,池漁眼睛睜開一條縫往外瞄。

藍天藍,青草青,白雲朵朵一層一摞,好一派壯闊奇麗的塞外草原風光。

但只一眼,她又閉上眼睛,找了個更舒服的姿勢窩在陶吾懷裏。

混沌腦海裏有念頭一閃而過:路上停過車嗎?陶吾吾什麽時候換到後排的?

等前門“嘭”一聲響,池漁起身再往外看,愣了一愣。

舉目四望,處處是枯黃至栗紅的丘陵,大地貌似罹患靜脈曲張,一道道凸起的猙獰紋路肆意伸展蔓延,戛然而止于粗粝扭曲的谷地。

池漁沒下車,小腿肚先軟了軟,問繞到後座開門的安兆君:“……這是哪兒?”

安兆君讓開身,給她看後面的石碑。

駝山嶺。

池漁:“唔。”

伸手關上了安兆君半開的車門,隔窗說道:“附近應該有個馬場,我去馬場。”

她沒興趣看風景,特別是這種乍一看挺壯觀,實際上寸草不生的荒蕪。

安兆君手搭涼棚望着連綿的陡崖,開口道:“以陡崖坡為特征的紅層地貌除了南邊的地質公園,駝山嶺也是首選之一……”

聽上去想盡導游職責介紹此處地理情況。

“安導。”池漁客客氣氣地叫她,又道,“我要去馬場。”

重要的事情她不介意說三遍。

安兆君結束講解回車上,笑說:“我明白,未來七天,你去哪兒我送你到哪兒。”

池漁沒接她這句畫蛇添足的玩笑話。

蘭臯定合約時說明白了的,她給出地點,安導只要把人帶到了就行,不需要導覽。

旅行看風景只是幌子。

池漁沒空野外探險。

“你去馬場找人嗎?”安兆君問。

“對。”池漁淡淡地應了聲,看向窗外,“抓緊時間。”

安兆君調轉車頭,返回來時的方向。

不多時,前方遙可見馬場指示牌,她解釋道:“今天周三,馬場管理人出門采購,天黑前才回來。”

“所有的管理人都出去嗎?”池漁不鹹不淡地問。

“頂天留一兩個飼養員……”話到這裏,安兆君倏地住口,掃一眼後視鏡。

後座的女孩在這時擡眸,後視鏡狹窄,只看到一雙眉眼,眼神清涼,堪比高原傍晚驟降的溫度。

她什麽都沒說,安兆君卻聽到了無聲警告:這種事我希望不要有第二次。

一時間,初始印象全盤颠覆。

連後來她轉臉和自稱姓鄒的同伴說笑也未能磨滅這強烈的感覺。

“馬場是中轉站。”池漁和陶吾頭對頭,用只有兩個人聽得到的音量說道,“後面去哪兒我不能确定,所以我還是不能告訴你。”

說着,她拿出手機給陶吾看地圖。屏幕上一片衛星不能識別的白茫茫,中央位置印着兩個幹癟的小字:馬場。

“嗯。”陶吾遞還手機,順勢握着她的尾指。

池漁依稀感覺後頸有條小尾巴有一着沒一着地拂着,安兆君擅作主張耽誤時間的些微不快因此消散了。

本次旅程她給駝山嶺馬場的時間相當充裕——她目前掌握的信息只有标注發出地[駝山嶺馬場]的發件地址,以及一個不知道是不是真名的寄件人姓名,所以即使在這裏耗上三五天,也在可接受的範圍之內。

但他人自以為是的兜轉周折不在其中,池漁對別人向來缺乏耐心。

車在下坡路上緩慢行駛了十分鐘,停在馬場簡陋的鐵門前。

下了車,池漁往駝山嶺方向看,車上微有颠簸感的路面原來坑坑窪窪,于是真心實意道:“安導,你這車減震性能十分優秀。”

絕口不提駕車技術。

安兆君回以微笑,指指大門,做了個打電話的手勢,去向旁側。

門上用紅油漆刷了串數字,後面綴一“王”字,應該是馬場管理員。

等安兆君打電話通知聯系馬場的人,池漁活動幾下腿腳,見陶吾背着包走近,又靠上去,枕在她肩上,懶散道:“還好帶你一起。”

坐了四五個小時的車,周身并沒有僵硬不适感,神獸當屬頭功。

陶吾配合地塌下肩,讓她枕得更舒服。

池漁擡高手勾着她後頸,低聲道:“陶吾吾,答應我一件事。”

陶吾擡了擡帽檐,“什麽?”

池漁眼一閉,說出斟酌了一路也猶豫了一路的話:“要是我找到了我要找的人,要是找到的人讓你……不開心,你別怪我,好不好?”

雖然明知道自己空口耍無賴,但陶吾毫不猶豫的一個“好”字還是讓池漁開懷不已,踮起腳用額頭碰了碰對方的帽檐,“陶吾吾最好了。”

陶吾摘下帽子,彎了眉眼。

說話間,馬場大門被人粗暴打開,裏面探出一顆灰色腦袋,操着口音濃重的普通話說:“哪個給老王打的電話?”

“我打的。”安兆君在另一側舉高手。

“快進來啵,我得回家看孩子。”灰腦袋急不可耐道,“再晚來一開鐘,我都到家了。”

把車帶到連排平房前,灰腦袋從馬廄牽出一匹黃色駿馬,朝西北方絕塵而去。

下車時,池漁睇給安兆君一個似笑非笑的眼神。

安兆君笑着還她軍禮,意在保證:絕對沒有下次。

跟在外面的神采熠熠截然相反,進了門,陶吾仿佛嗅到了什麽,鼻翼不時翕動,明顯心神不定,下了車東張西望,眉間漸漸聚起陰影。

池漁一顆心提到嗓子眼。

“來過。”陶吾重又扣上帽子,遮住了忽然閃爍異光的雙眼,“它來過。”

作者有話要說:  明晚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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