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後面幾天的行程既随意又緊湊。
小池總看上去漫無目的,有時候任安兆君開車, 自己睡到日上三竿, 醒了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只顧低頭玩手機——把旅游就是換地方玩手機的路線貫徹到底。
要是忽然看到什麽好玩的帖子, 便使出老板的驕縱勁兒,披星戴月非得走回頭路。
第四天路過甘州補充物資,還要在商場逛上一下午, 大包小包買了不少沙漠旅游用不上的服裝。
緊湊是指, 按一天一兩個的數量, 竟把河西甘南及塞外臨近的牧場轉了一多半, 拿了好幾份合約。
于是兜兜轉轉, 眼看雄關過了就要到的沙洲城,幾天後方才真正到達。
這天,是池漁和安兆君七天導游合同的最後一天。
車在一望無際的沙漠中停下。
看地圖導航, 離沙洲城不到一個小時車程。
“下車休息十五分鐘,下一站咱們就到沙洲城了。”
池漁從陶吾腿上擡起身, 打了個哈欠推門下去。一擡腳, 登上路邊的圓石墩, 眯眼眺望前方蛇形沙丘脊線。
太陽高懸頭頂, 視野開闊。
只是一圈看下來左右兩面都是波浪沙丘, 以及形似的石柱與巨岩, 教人難辨東南西北。
不知是不是剛才看了衛星地圖有點心理暗示,越過重重沙丘,因熱浪而扭曲的空氣漸漸顯現出山脈輪廓。
“那是昆侖山吧……”池漁自言自語着, 對照地圖,發現到戈壁磁場又亂了,指針東搖西晃,沒個定數。
陶吾在車上耽誤片刻,這時到她身邊,指向相反方向,“昆侖山在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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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漁又看了下手機地圖,認出她隐約看到的山脈是世界七大山系之一的白雪天山,在北邊。
她在石墩上轉身,仗着借來的高度,把手臂擱在陶吾肩上,咬耳朵道:“哎,傳說老陸就是昆侖山山神。還說昆侖整個就是他的地盤。是真的嗎?”
《山海經·西次三經》有雲:昆侖之丘,是實惟帝之下都,神陸吾司之。
“是嗎?”陶吾表情茫然。
“不是嗎?”池漁用手背揩去額角的汗水,仰頭喝光了無添加的純淨水。仍是懷疑陶吾加了什麽料,因為普普通通一塊五的瓶裝水,經過她手,就莫名清爽甘甜。
——神獸的特殊技能麽。
“我也不太清楚。”
陶吾擡起帽檐,斜往上看了眼滿頭大汗的池漁,摘下棒球帽幫她戴上。
濃密睫毛及投影讓她眼內一貫豐盛的光變得忽明忽暗。
莫名的,沁涼感從帽檐兩側下放,太陽直射的溫度瞬間消退,池漁扶正帽檐,“我好像記得也有資料說老陸是看山的門神。”
她擺擺手:“不管他了。反正現在充其量就是少數群體的管家兼經紀人。”
“陸伯……他……”陶吾吞吞吐吐的,話到一半,改為靈感傳音,“我記得昆侖丘是西王母的治所,是天地的中心,上通璇玑九天。陸伯要真的給西王母看山門,那也非常了不起。”
說到後來,情緒顯而易見的低落,腦袋也垂下去,“可是我什麽都沒做過,我出生那會兒,已經趕不及了。”
“好漢不提當年勇,歹人莫欺少年窮。”池漁信口胡謅,捏捏她勾下去的後頸,“三千年河西三千年河東,別管他過去多了不起,去火車站還是他給咱們開的車。”
——落魄到當代駕的地步,就不要提什麽神仙來歷了吧。
“嗯。”
兩人遠望了好一會兒昆侖山脈,池漁一看時間早就過了十五分鐘,但一直沒聽安導喊“準備出發”。相反,駕駛門後傳來斷斷續續的說話聲。
安導正跟誰打電話。
池漁把帽子還給陶吾,近乎促狹地一笑。
沒等她開口,陶吾會意地點點右耳尖,“我聽聽她說什麽。”
而後轉身背對車,開始施展順風耳偷聽大法。
池漁一面聽講,一面反思這算不算教壞小朋友。人都說走正道難比上青天,走岔路立入極樂國。陶小吾的悟性用在這方面,會不會是她給了壞的引導?
——“證件下來了?挺快的啊,恭喜恭喜。”
——“是哎,早一天開始早一天結束,投資人節省經費,你們也好接下個項目。”
——“靈光靈光。那行,我這兒的單子今晚結束。”
——“啊,你們已經到機場了?”
——“沒問題。我跟這邊溝通下,到時去機場接你們。”
——“好,那咱們晚上見。”
安兆君結束通話,拍車頂以示提醒,“走了。”
池漁和陶吾對視了眼,若無其事回車上,到沙洲停車前沒主動提起合約到期。
這幾天托專車司機安導,她把絲綢之路起點輻射的東部五百公裏逛了遍。明裏暗裏辦了不少事情,期間也沒放松對安導的監視。
安兆君跟神秘的CZ保持三天一個電話,一天一條短信的頻率,但目前為止,她并未直接或間接向CZ透露她們的詳細坐标。
表面看來,安兆君只是向CZ彙報小池總仍在河西塞外游蕩,間或談生意,中間并沒有異常。
但說老實話,池漁不憚以最大的惡意揣測過安兆君,認為蘭臯定下的七天合約結束,安導會想方設法再續約。
即便安兆君答應另一波客戶晚上去接機,她心中的計較不減反增。
思索間,沙洲城遙遙在望。
沙洲雖是名副其實的沙漠綠洲,也是相比較周遭戈壁沙漠而言,此地全年降水量稀少,蒸發量極高。城市用水依賴源自昆侖山脈的都鄉河,但因處于河流下游末端,旱季淺薄的河水已顯出泥沙與污染并混的濁紅。
駛過橋梁,車在沙洲酒店停下,池漁若不經意道:“安導,我們是不是該說再見了?”
“是啊,我也要跟你說這事。”安兆君擡手看腕表,“按照約定咱們是到今晚九點為止。可惜凡事不湊巧,我路上接到客戶電話——就是之前約好,因為某些客觀因素推遲的客戶——他們說今晚就到河西,我得過去接他們。”
她誠懇地說了對不起,又道:“你放心,我這邊有熟悉的朋友,一會兒讓他來帶你們。池總需要的話,可以免費帶你們到明天。如果你們還滿意,後續你們自己商量。你看這樣怎麽樣?”
解決方案不可謂不周全,但池漁毫不猶豫地拒絕,“不用了,我們直接結算,兩清。”
雙方友好地在酒店道了別。
池漁去房間洗漱完,陶吾像是掐準時間點,從陽臺走進來,“她去的沙洲機場。”
“知道了。”
這倒是把先前的計較打消一半,就說安兆君受人之托,沒道理散得那麽幹脆。
沙洲機場離她們入住的酒店開車只要二十多分鐘,安兆君提前這麽久去機場是何緣由不得而知。
不過既然分開了,徹底甩開她并不難。
池漁從行李箱翻出一套合陶吾體型的便裝,隔床丢給她,“換上。”
陶吾接了衣服,人站在原地,“要我穿?”
“嗯。”
陶吾像捧着珍貴的易碎品似的,小心地把衣服放床上。
池漁在鏡子前吹頭發,眼角忽然闖入一抹溫潤白光。
稍一轉,光禿禿的人形神獸猝不及防地映入眼簾。但見她一手拎着衣角,一會兒又捏衣領,好像分不清衣服的正反面。
池漁頓時攢出糾結的八字眉。
衣服是前幾天路過甘州,在當地最大商場專門給陶吾買的。
想過陶吾不懼冷暖,所以只考慮美觀與風度——款式類似襯衫,有一點法式風格,不規則的交叉V領,绉緞材料光澤柔和瑩潤,頗富肌理。
最吸引池漁的一點是無明扣,袖口各一條絲帶。
在櫥窗外看到,她的第一感覺是非常符合陶吾神氣渺渺的氣質。
但蘑菇好看的不好吃,衣服好看的不好穿。
看不過陶吾無從下手的窘迫,池漁拿毛巾包好頭發,“我來。”
然而讓陶吾蹂|躏了會兒,池漁一時居然也搞不清楚這衣領是怎麽交的叉。
好在牌子有官網,翻出模特效果圖,左右先把衣服套到人身上,遮去全露的風光。
穿好了,池漁退後一步,“轉個身,我看看。”
等陶吾三百六十度轉回來,V字領底部小角分岔,不打一聲招呼自變||字領。
胸前遮擋開了,內裏丘壑顯出大半。偏巧又不是之前坦蕩蕩的全露,現場用襯衫演繹何為猶抱琵琶半遮面的欲拒還迎。
池漁捂着眼睛蹲下去,心裏暗罵:這倒黴玩意兒能穿出去見人?!
她半天沒擡頭,陶吾等急了,問:“……池漁漁,還穿嗎?”
“……穿個屁!脫了。”
陶吾一皺眉,雙手捏着相反方向的衣角往上拎。
她覺出面料的珍貴,擔心手勁兒太大,損壞了衣服,因此脫得很慢。
過幾秒,池漁往上瞟了眼,先腹诽脫衣服怎麽跟情|趣表演似的,後一眼瞟到一點金屬反光。
——想起來了,無明扣是說外面看不到扣子,但衣領處有暗扣。
“別動。”池漁殺氣騰騰地蹿起來,“放手。”
陶吾依言照做。
池漁把一邊衣領翻過去,盡量避免碰到那雖和“波霸”有點距離,但別有一番美感的敏感部位。找到這一側的金屬扣,再去找對應的紐襻不難。
扣好紐扣,池漁抽手出來。
約是着急看成果,出來比進去心不在焉。她依稀感覺到手背仿佛碰到了什麽:有緞面的絲滑,但也有一點點類似于绉類織物的肌理感。
是衣服吧……池漁不确定地想,後退到适合看陶吾全身的位置,方才心虛地擡眼。
襯衫的确是貼着陶吾的氣質打造,這版型加深了她那股類似貓科動物的隐隐的慵懶,鎖骨精致,頸項纖長、皓白……
等等。
并不白。
粉色不知何時從衣領交叉的位置向上延伸,直襲那張素來白晰的面孔。
陶吾輕輕咬住下唇,喉間卻仍溢出若有似無的低吟。
“……籲唔。”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要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