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讓相隔不到四百米的兩撥人碰頭,說難不難, 說容易也不是那麽容易。
難的是, 解脫山莊入住旅客擺渡車點對點接送,最大程度創造獨立私密空間。
說容易麽, 是有個上天入地的神獸。
池漁想到的第一個計劃是利用警報聲将兩撥人引出別院。改造過的報警器,可以将鈴聲鎖定在特定區域。
而後她演示了如何放置報警器,以及觸發後會響起怎樣的聲音, 問陶吾:“晚上你把這個放外面, 可以嗎?”
——她見識過陶吾腳不沾地的特技, 山莊雖有綠植, 大部分區域還是沙地, 她自己去難免留下痕跡。
陶吾想了想,很直白地說:“不要。”
池漁不以為意,她詢問陶吾意思, 并不是要求,更不是命令, 事先已有被拒絕的準備, 只說:“好, 我知道了。”
轉頭繼續研究山莊別院分布。
她們所在的棗莊別院, 正好處于沙先生和劉教授及小蔡所住別院的中間位置, 但又不在對角線上, 兩座別院之間視線沒有太大阻礙,這是池漁之所以想到利用聲音引蛇出洞的緣由之一。
池漁的沉默讓陶吾有些不安,解釋道:“沙先生怕鈴聲。”
監視他的時候, 有天早上,“叮鈴鈴”的座機鈴聲突然響起,沙先生直挺挺坐起來,飛速穿戴整齊,然後站在床邊呆愣了好半晌。
鈴聲停,沙先生走遍房間每個角落,隔窗往外張望了很久,滿頭大汗。
電話第二次打進來,沙先生卻又吓了一大跳,握聽筒的雙手一直在顫抖。
池漁猜測,沙先生大約是長期生活在高壓環境,再次回到社會,難免對某些事物存在陰影。
她以前對哥姐奇招百出,是基于對這些人的了解。輪到沙先生這類有過特殊經歷的邊緣人等,卻是想當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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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真用鈴聲吸引,沒準兒沙先生不但不會出別院一步,反而會把門窗鎖嚴,躲在房間一遍遍告訴自己“已經出來了,不是犯人了”。
陶吾送點心過來,不無忐忑地碰了下池漁的手腕。
池漁反手捏她,心裏想的是另一件事:她似乎過于依賴陶吾,列計劃甚至下意識地把陶吾作為搭檔,安排她的任務。
再有,她得重新衡量仁獸驺虞的道德基準線,不踐生草不食生物顯然過于死板。
雖說陶吾會探聽(她大概不知道在某些嚴苛的法律上這也是不被允許的),真正讓她參與到可能影響到別人的行動,陶吾還挺堅持操守。
說不上來是好事,還是壞事。
池漁在心裏嘆了口氣。
她那一瞬間明暗的眼神明顯讓陶吾倍感不自在,指關節在眉心上下蹭,硬生生蹭出一道紅痕,“我可以做別的。”
“暫時不用。”池漁拿起衛星電話去書房,“注意看他們的動向。”
陶吾沮喪地說“好”。
關門前,池漁不忘交代:“我這裏別聽。”
陶吾垮下雙肩,留給她一個戴上帽子的後腦勺。
池漁第一個電話打給錢多,問他事情進展。
“沒有。”錢多的聲音有氣無力,“我周邊都跑遍了,沒有,啥都沒問出來。我真的搞不懂了小池總,你說這一村子的人連房子一夜之間消失了,是看見的人被收買了,還是人走的時候壓根沒走尋常路,人是想上天就上天,想遁地就遁地。一般人瞧不見?”
池漁笑:“沒事,不急。實在找不着就不找了。你要不要來沙洲?”
“嗐,您跟我客氣啥,您要我來我就來,您不要我來,我呢……”錢多也笑,聽得出比之前振奮了不少,“就去學上天入地。”
“那倒不用。”池漁沒空和他說笑,語氣淡淡道,“有件小事,你想辦法幫我辦一下。”
兩個電話三言兩語打完了,沒用幾分鐘。池漁故意在書房逗留片刻,翻了遍山莊配給的河西旅游版地圖。
不消說,這上面找不到任何關于天助鎮的線索。
再開門出去,陶吾維持她進來的姿勢,一直沒動過。
池漁過去摘了她帽子,“你知道室內戴帽子,老了容易禿頭嗎?”
陶吾悶悶不樂地低着頭,唇線繃得筆直,唇側卻顯出淺淺的酒窩。
池漁饒有興致地戳她的小酒窩,“怎麽了?”
無端地想,自從到河西就沒再見過毛球小神獸,還挺懷念毛球的手感。
陶吾沒開口,伸手拿回帽子,看來是要重新戴回去。到半空,手放下去。
沒看清她手下什麽動作,穹灰色棒球帽變成了一縷比周遭空氣厚重的霧氣,迅速飄散了。
池漁:“……啧。”
神獸了不起。
這時便又看出和人類別無二致的神獸與普通人類的區別。
“我可以為你做一切我能做到的。”陶吾仰頭看她,“好多。”
——除了不能幫我把小玩具放進沙地,因為有人怕那聲音?
池漁覺得挺好笑,想開個小玩笑。
但看到陶吾下撇的唇角,她及時咬了下舌尖,“嗯,我知道。”
陶吾的雙眼亮起來,池漁意識到:無論人或人形神獸,神采飛揚眼中有星,總歸比無精打采讓人看得歡喜些。
池漁微微彎腰,貼上她額頭,“那我可不可以拜托陶吾吾一件事。”
陶吾發出一聲模糊的鼻音,“嗯?”
池漁閉了閉眼,若無其事地在她身旁坐下。
——距離太近了,眸子裏的星光化為粼粼水光,又好像璀璨的星河,随時要把她拉進去。
這麽一看,她都不想提那個要求了。
陶吾出聲問:“什麽?”
池漁掙紮了兩秒鐘,趁着沒徹底改變主意,飛速吐出三個字:“想撸你。”
陶吾:“……什麽?”
池漁一通撸得并不盡興,一來時間短,二來……
她有點下不了手。
腦子裏不停回放着很早之前,陶吾掀開衣服說“這裏會癢”的畫面。
好像是腰部的位置?
陶吾的腰很細,精瘦而富有線條感的細。
一邊撸,池漁一邊忍不住想:這裏會是腰嗎?那裏呢?
鬧鐘提示到時間,她甚至松了口氣。
幾乎在同時,陶吾化為人形,不顧禿頭警告戴起了棒球帽,別過頭不看池漁。
耳朵像熟透的水蜜桃,紅得通徹,像是被帽沿壓的。
“那……”池漁清清嗓子,“昨晚上咱們去過的餐廳,你知道怎麽走麽,去取外賣。我請老板娘燒好了。”
陶吾原地消失。
毫無征兆。
馬不停蹄。
池漁捂着眼睛躺倒在長榻上,接着拿毛毯蓋住了整張臉。
有些事情改變了——心裏高高挂起的明鏡如此昭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