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前塵往事斷腸詩

成國大長公主不動聲色的轉移話題,“這些事你省得,那阿朔的事呢?”

李倢知道成國大長公主意指宋朔席上失禮一幕,不以為然道,“阿朔禮儀我已派人教起來,只是他那麽多年與世隔絕,總要時間熟練。”

成國大長公主蹙眉,“等阿朔學好禮數,你再将他介紹給親朋,在自己家中失禮,咱們不會往心上去,但是外人可沒如此寬容,名聲傳出去,這第一印象就烙下了,與他前途無益。雖說大丈夫不拘小節,可也不能用不拘小節來體現自己是大丈夫不是。不知禮,無以立也!”

李倢讪笑,“是我疏忽了,回頭我馬上命人嚴加教導阿朔。”

“別什麽都交給下人去辦,你既收了人做養子,就要盡到為母的責任,”

“我有教他習文練武。”李倢叫冤。

成國大長公主似笑非笑地看着李倢,“那生活上呢?”

李倢頓時尴尬。

成國大長公主嘆了一口氣,這女兒心思都用在朝廷上了,不是她對宋朔不上心,她對自己親兒子都這态度,宋朔待遇比親兒子還好一點呢,起碼她肯把宋朔帶在身邊教導,她大外孫可沒這待遇。“阿朔和其他孩子不同,你要更用心一些。他對這個世間一無所知,是你把人從草原上帶出來的,我看着孩子雖然冷淡,但顯然只信任你。再說阿郎對我們家有大恩,他臨終只托了你這麽一件事,我們不能讓死者無法安息。”

李倢忍不住紅了臉,“是女兒愚笨,還好阿娘提醒了。”

成國大長公主展眉笑道,“你啊你,你不是笨,就是壓根沒往這方面想,只要你願意花心思下去,難道還能做不好。”

“人的心思有限,哪能面面俱到,有所疏漏在所難免,及時改正即可。”李廷看準時機和稀泥。

成國大長公主無奈一笑,三個兒女中,李廷最疼的便是李倢,要不然也不能由她随着性子來,想帶兵就帶兵想打仗就打仗。

“阿朔的家人确定找不到了?”李廷另起話頭。

李倢搖頭,“阿郎撿到阿朔的時候,他才幾個月大,身上也沒有任何信物,特殊的胎記都沒有,草原人逐草而居如何尋找?”

“鴛鴦眼是一些部族的禁忌,這樣的人一出生不是被驅逐就是被處死。你去這些部族打聽過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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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聽過,不過阿爹也知道,不少部族一旦家裏出現一個鴛鴦眼,輕則一家子都被驅逐,重則喪命,哪家不是悄無聲息的處理了。阿朔估計就是被家人抛棄的,也算那家人還有點良心沒下殺手,不過讓一嬰兒聽天由命這良心剩下的也少的可憐。”李倢冷笑,“這樣的家人尋來何用,要不是阿郎托了我,我才懶得費心。盡人事聽天命吧!”

李廷颔首,“無根之人所想的莫過于尋根,阿郎自己找不到就想這孩子能完成他的遺憾也是人之常情。這孩子比阿郎有福氣,雖身世坎坷,到底被阿郎收養了,也是三生有幸。”

提及阿郎,李廷神情很複雜,李氏虧欠他良多。

阿郎之所以叫阿郎,不是因為他姓郎,而是因為他是由狼群撫養長大,特殊的經歷賦予他與衆不同的才能,他雖不能言人語卻能馭群狼。也不知怎麽的,大家便這麽叫他了。

李廷和阿郎結識緣起二十年前,他出戰東/突厥,不幸遇沙塵暴,損兵折将又路遇埋伏,多虧阿郎帶着狼群相助,才避免了巨大的傷亡。同時群狼的兇殘、狡詐和默契也深深震撼了李廷,這不像是野獸,更像一支無往不利令人聞風喪膽的虎狼之師。

當時李廷就起了招攬之心,看狼群只獵殺突厥士兵而不殺己方,李廷有理由相信阿郎對自己這邊印象還不錯。

事實上是突厥那邊有人獵狼,狼群為複仇而來。無論是李廷還是突厥那邊都不敢輕易獵狼,因為狼是一種記仇又團結的生物,殺了一匹狼,将面臨整個狼群的報複。這道理不少人知道,但是總有一些人不以為意,于是他們付出了血的代價。

報完仇的阿郎并沒有離去,他與狼生活了太久太久,可再久他也知道自己和狼是不一樣的。

李廷見微知著,看出阿郎的向往之心,便循循善誘。經過三個月的努力,終于讓阿郎願意入城。

外面世界的繁華豈是阿郎這種與世隔絕的人能夠輕易抵擋的,何況李廷有意向他展示俗世的精彩。李廷沒安好心但是也不算歹意,他就是想将阿郎收為己用,如此便能用最少的代價擊敗突厥,同時為李氏又添一助力。

計劃很美好,實施起來困難重重,阿郎雖對俗世幾乎一無所知,但是這不表示人家好騙,李廷發現阿郎對外界好奇着,但永遠止于好奇,他根本沒有融入的欲望。無欲則剛,李廷再擅權謀也無法驅使這樣一個人。

正當他束手無策之際,轉機出現。機緣巧合之下,阿郎喜歡上了一個女子,李廷族侄女李盈,一個溫柔美貌的女子。

這段姻緣始于一場巧合,接下來的發展就是他在推波助瀾,結果出乎他的意料。

在大婚前一天,李盈和人私奔了,更為可惡的是那個男人是李氏政敵安排,如此不單離間了李氏與阿郎關系,更能叫李氏顏面盡喪。

幸好事情發現的早,李氏名聲保住了,但是卻沒瞞住阿郎,論追人誰比得上他。被追上了,李盈居然不顧自己安危還在為情郎求饒。

阿郎當時的表情只剩下震驚,一個字一個字地問道,“那你為什麽答應嫁給我?”經過一年多,他已經能簡單的說一些話,雖然語速極慢。

李盈目光閃爍,她這一房并無才能傑出者,一直以來都是依附族中而活。就算不嫁給阿郎,也許會嫁一個同樣旁枝末節的世家子,也許是一個初露頭角的寒門子弟。以阿郎天賦,又得李廷重視,一旦出仕錦繡前程不在話下。那她為什麽不嫁,一開始她是真的想嫁給阿郎的。

“之前我是真的想嫁你,可是我遇上了許郎,我們不合适……我不能嫁給你……”李盈哀哀啼哭,淚珠不絕。

她口中的許郎卻大笑道,“你一個不人不狼的怪物,誰會喜歡你想嫁給你,還不是看中了你的本事,要不是家人逼迫,阿盈會理你,要是沒有那些狼,李家會正眼看你這個怪—”

最後一個物字沒出口,那男人便被狼咬住了咽喉,不可置信的怒瞪着雙眼亂彈揮着雙手,“赫赫”幾聲之後便沒了動靜。

男人料到自己必死無疑,但是沒想到是以這樣的死法。

李盈才反應過來,一聲尖叫之後眼一翻暈了過去。

等她醒來面對就是臉黑如鍋底的父親,撲過去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道,“阿郎好可怕,他,他居然讓狼殺人,他殺人了……我不要嫁他,我怕……”

回應他的是來自于父親的一個巴掌,李盈父看都不看木若呆雞的女兒一眼只對妻子道,“有什麽話趁現在和她都說了。”

李盈母淚如雨下,咬着唇不讓求饒的話出口,李盈做出如此傷風敗俗的事,注定活不了了。雍州民風開放,但再開放也容不下女兒家背棄婚約與人私奔。

晴天一個霹靂讓李盈如夢初醒,連滾帶爬的跑到母親腳下,痛哭流涕地求饒,“阿娘,阿娘我錯了,我嫁阿郎,我好好和他過日子,我嫁給他還不好嗎?阿郎不會舍得我死的,我向他認錯。”

李盈母拿帕子捂着臉哭,“你糊塗啊!你怎生如此糊塗!”

“阿娘我錯了,我真的知錯了。”李盈哀哀求饒。

李盈母嘶啞道,“阿郎已經離開了,都督都知道了,來不及了,什麽都來不及了。”李廷當時任雍州都督。

李盈被抽空了力氣般委頓于地,失魂落魄道,“他走了,他怎麽能走了呢!”忽的李盈眼神亮起來,滿懷希望道,“他還會回來的,阿娘,他會回來找我的,要是我死了,都督怎麽和阿郎交代。”

李盈母動搖,女兒再不争氣那也是身上掉下來的肉,含辛茹苦養大。

李盈母去和丈夫一說,卻被劈頭蓋臉罵了一頓,“那孽畜做下此等傷風敗俗的醜事,豈容她茍活。都督雖看重阿郎,難道還會為了他破壞族規不成,別說阿郎走了,他就是沒走,都督都不會因為他手下留情。我要是這麽和都督說了,都督還以為我拿阿郎威脅他呢!到時候咱們全家都要被牽連。”

“可他要是真的回來了呢?再找盈盈?”李盈母含淚道。

李盈父陰沉着臉道,“那又如何?我堂堂李氏還懼他不成?這混賬東西,自己做錯了事居然還有臉拿外人來壓長輩。死有餘辜!”對身邊人一擺手冷冰冰道,“送大娘子上路。”

李盈母身子一晃,忍不住捂着臉痛哭出聲。

李盈父伸手摟住她的肩,不自覺的啞了聲,“你要怪就怪我無能吧!”

等李盈墳頭上的草長長除除十餘載,阿郎到底也沒有回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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