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一朝得女嫌隙生
申時三刻,李氏一行人才離開,李昭連馬都不騎了,讓人備了筆墨紙硯自己獨占了一輛車,靈感轉瞬即逝,過了這村兒沒這店。
行至半路,卻遇上疾馳而來的家丁,“夫人要生了!”
路珂一驚,“怎的提前了?”七活八不活,徐婧懷胎正八月,還是雙胞。
“正院只說是突然發動的。”來人回。
女人生孩子就是在鬼門關前散步,一個不留神就邁進去了,李徽不在,徐婧母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他們臉上也不好看,遂一行人快馬加鞭趕回去。
不過一盞茶功夫,一群人都回到了府上,大管家迎上來道,“老奴自作主張派人去請來了蘇夫人,夫人還沒生目前一切均安。”沒辦法,節度使府裏沒有年長的女眷只能請外援。
李湛點頭肯定,蘇夫人是他堂姑,請她過來主持生産于情于理都合适。
到了正院,李湛和李灏與徐婧雖有母子名分可到底不是親的,尤其李湛和徐婧年紀差不離,遂李湛帶着李灏留在大堂。
李曦李昭等未出閣也只能守在屋外,路珂想了想掀簾入內。這情況也夠詭異的,婆婆生産兒媳婦上陣,可誰叫家裏沒個長輩壓陣腳,徐婧娘家人也不在跟前。
李昭聽着凄慘聲聲,倒是真心希望徐婧能平安生産。徐婧進門三年,大體而言是個不錯的繼母,不挑事不攬權,再換個人未必有她好。如今他們兄妹幾個羽翼漸豐根基穩固,她大哥嫡長子都有了,便是徐婧生出嫡子也不構不成威脅。李氏之前兩代子嗣不豐,人丁單薄,他們這一輩多多益善。
大半個時辰之後,裏面的聲音逐漸低不可聞,李昭心頭一跳,和李曦對視一眼。
李曦喊住端着血盆出來的丫鬟問,“夫人如何了?”
那丫鬟神色不大好,白着臉道,“夫人沒力氣了,在喝燕窩粥。”
李曦揮揮手讓她下去,眉頭還是緊鎖。
“大嫂生寶哥兒那會兒不也用了四個時辰,我聽說女人生孩子生一整天的都有,這邊才一個多時辰,沒生出來也正常。夫人素來身體康健,定然能夠母子均安。”李昭安慰。
李曦見她言之鑿鑿,這一番話說的合情合理,真是覺得小丫頭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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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天黑透,幾經兇險,孩子終于生下來了。
蘇夫人歡歡喜喜地抱着一個紅包走出來,“是兩個小娘子,小模樣真俊!”女兒好啊,麻煩少。
李昭也笑,“這下好了,咱們家也能有一對像馨露馨雲一般漂亮的姐妹花了。”說着湊過去看,紅彤彤皺巴巴,果然小孩生下來都一樣。
蘇夫人是李馨露的親姑姑,聞言笑容更深了些。
李曦上前扶着蘇夫人坐下,“今天有勞姑姑了。”
“這有什麽,我也就是站着說兩句話,全都是阿珂在忙。”蘇夫人客氣,順便擡路珂。
吩咐人去門口挂紅布條的路珂回頭笑,“诶我一晚輩能忙啥,還不是姑姑說什麽我做什麽。”
李昭又要去看另一個被嬷嬷抱着的小孩,剛出生的雙胞胎她還沒見過呢,遂十分感興趣。
刑嬷嬷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頓覺不妥,讪讪的瞅着李昭。
李昭要笑不笑的掃她一眼,忽的朝着小女孩的臉伸出手,李昭就見刑嬷嬷連呼吸都放慢了,全身緊繃。
李昭心中冷笑一聲,直接收回手來,轉身就坐了回去。突然想起一句話來,婦人弱也,而為母則強!
“人都走了?”徐婧聲音發虛,她初次生産還是雙胎,體力消耗十分巨大。
刑嬷嬷心神不寧的點頭。
刑嬷嬷是她奶娘,照顧了她二十幾年,徐婧如何沒察覺出她有異,正了神色,“發生什麽事了?”頓時一慌要起身,“可是孩子不好?”
刑嬷嬷趕緊撲過去,“您傷口還沒好呢,小娘子們好好的在睡覺,沒事沒事兒。”
徐婧放下心來,便拿眼看着刑嬷嬷。
刑嬷嬷吞吞吐吐,“六娘親近小娘子時,老奴吓了一跳。”
徐婧一愣,臉色微白,“有人看見了嗎?六娘什麽反應?”
刑嬷嬷老臉發紅,“老奴不知?六娘沒生氣,只,只沒再看小娘子們一眼。”
徐婧嘴唇微動,想說什麽可看着刑嬷嬷羞愧的臉,又說不出什麽來。六娘心思剔透,豈會不明白刑嬷嬷的意思,她又備受寵愛,心高氣傲,怕是存了心結。若李徽得知,又該如何想她,他原本就對她客氣有餘親近不足,恐要覺得她有了孩子就起了異心。
刑嬷嬷眼看着徐婧漸漸頹然,真真是心如刀割,跪下泣道,“都是老奴混賬,一驚一乍。可有句話老奴還是要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外人瞧着世家光鮮尊貴,可它裏頭掩着多少腌臜事,那些手段是真的防不勝防。”
當年自徐趙氏進門她就懸着一顆心,幾年下來她才放了心想着畢竟沒有利益沖突和平共處大家都好。可誰能料到一轉身大郎的前途就被毀了,徐姝還想壞徐婧姻緣,刑嬷嬷自責的恨不得以死謝罪,她怎麽就忘了人心叵測。
進門三年,徐婧好容易懷孕卻無緣無故早産,差點香消玉殒,刑嬷嬷半條命都吓沒了,能不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嗎?李徽不在,這府裏就是原配子女的天下,就是他們這個正院,刑嬷嬷都不敢拍着胸脯保證密不透風,要不然徐婧怎麽會好端端的早産。
徐婧苦笑,“我防什麽啊,防大郎他們害我嗎,我一個做人繼母的,無夫君偏寵無顯赫娘家,我哪一點值得他們費心思了。”人家原配子女要對繼室下手,那是繼室能威脅到原配子女地位,她徐婧何德何能,哪天她真有這本事了,不必他們動手,李徽第一個容不得她。這幾年她算是看明白了,自己對他再好也入不了他的眼。對他的兒女好,他還能賞幾個笑臉予她。
刑嬷嬷曉得她的心結,不由心疼,泣道,“早晚有一天節度使會發現您的好,您已經為節度使生了兩位小娘子,血脈交融,多少夫妻是在有了孩子之後才親近起來的。”
徐婧笑了笑,迷迷離離。
李昭可沒空琢磨她們的心思,人家不樂意她湊過去她就不看稀奇了呗,她忙着呢。
兄妹三外加被炸傷的道士還有幾個此道高手聚在李湛書房內讨論,那道士對李昭的出現側目,一瞧其餘人都是習以為常,頓時也神情自如,再聽她所言,茅塞頓開,終于服了氣。
月懸中天,李昭自覺已經把肚裏的存貨都盡數道出,睡意蒙蒙地向一群越說越精神的男人告辭,她已經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麽了,門外漢和精英的區別果然是存在的。
李湛一看更漏方覺已晚,忙命人準備軟轎送她回去歇息,他們一行人卻是直讨論到東方既白,雞鳴破曉。
過了一個多月,火藥已經初步調出來,李徽也出巡歸來,不曾想一回來就得到一個天大的驚喜。親眼目睹了火藥的威力,李徽心潮澎拜。哪怕這東西現在還不穩定,實用價值還不高,離運用到實踐之中還需很長一段時日,但是背後的意義,老辣如李徽豈會不知。
一高興,李徽提着小閨女到書房誇了一頓,大手一揮把剛到手的二十頃地賞了她,不過因為在室女不得有私産,遂只記在嫁妝單上,他們這樣人家的女兒都是打一落地就開始攢嫁妝,攢到出閣那日便是十裏紅妝無盡頭。
李昭掐指一算,換算完了眉開眼笑。
李徽好笑,問,“你小金庫裏有多少好東西了?”這幾年,小兒子和小閨女廣收門客折騰出不少新鮮玩意兒,無關利害的都叫他們拿去做生意了,賺了盆滿缽滿,然後拿來養門客繼續折騰,良性循環,不僅壓根不用他再支援還能幫家裏。當初他是萬萬沒想到兩人能做的如此風生水起。
“不多不多,不及阿爹九牛一毛!”李昭唉聲嘆氣。
“你倒是好心氣!”都拿他當目标了。
李昭嚴肅臉,“瞄準天空的人總比瞄準樹梢的人要射得高,阿爹說是也不是?”
李徽心神微動,慢悠悠道,“你既知這個理便莫要再偷懶,好生用心,缺了什麽只管和我說,阿爹等着你迎頭趕上這一日。”他們家養女兒不會只想着拘在後院,有本事盡可以往外闖,李倢便是最好的例子,他這小女兒也不是個樂意安于後宅的,卻又不像李倢那般主動,真是可惜了。
李昭溜他一眼,有點開心有點郁悶。
李徽瞅着她笑,問,“随我去一起去看八娘九娘?”
李昭想着沒什麽事便點頭,又瞥他,“阿爹不會還沒見過八娘倆吧!”
李徽清咳了一聲,站起來往外走。他一回來只和家眷碰了一面,八娘九娘正睡着便沒去看,然後就忙着見屬官見幕僚舉辦夜宴,第二日和李湛密密出了趟城,接着就來賞小閨女了。“你見過倒給我說說什麽樣兒?”
李昭垂了垂眼,微嘟嘴,“我也沒怎麽瞧過。”
一見她這模樣,李徽便知有隐情,遂去看她的眼,李昭的眼珠染了墨一般,潋滟生輝。
“母親生産那天我要看妹妹,可把刑嬷嬷吓壞了,所以我就不再去看妹妹們了,把人吓壞了可不好。”說到後來李昭笑嘻嘻的。
發現問題那就解決它,難道還等它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若只是刑嬷嬷自作主張,那是徐婧最親近的人保不準哪天就把徐婧母女給帶歪了。若是徐婧的意思,她這個被繼母忌諱的原配女可不得找親爹訴苦嘛!李昭從來都是信奉,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
李徽也笑,“那你待會兒好好看個夠。”
“好啊!”李昭甜甜地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