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八仙過海顯神通
蘇夫人的心情有點複雜,她從來沒想過曝光長泰伯和尤氏的醜事、蘇啓明的身世,因為這樣一來,長泰伯府将會名譽掃地,她自己如何不要緊,可她還有女兒。她盤算的從來都是不動聲色的弄死長泰伯父子倆,然後過繼二房侄子。
可眼下這判決一出,長泰伯府名聲還能剩下多少。蘇啓明強搶民女,壓良為賤,草菅人命。長泰伯為替子遮掩,意欲殺人滅口。在證人說自己險些被滅口時,多少人的目光投在了長泰伯身上,雖無證據,可都懷疑他呢。
這種事若是不大白于天下,于權貴來說不算什麽大事,可一旦公之于衆,再想輕易了結那就難了,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長泰伯心知肚明,可蘇啓明之案還有一線生機,那是他名下唯一的兒子,他為他做了那麽多的事情,為他能繼承家業費了多少心血,他怎麽能見死不救。
滿臉憔悴的長泰伯求到蘇夫人跟前,希望她能向李徽求一個人情。
“很多事明兒并不知情,都是他的惡仆拿着他的名頭仗勢欺人,明兒年幼無知,才被他們哄騙了過去。明兒有錯,可罪不至死!”
這就是長泰伯苦思冥想出來的生機,把罪名都推到奴仆身上,只要李徽肯高擡貴手,蘇啓明就能免于一死。
蘇夫人的眉頭漸漸皺起來,這的确是一個法子,拿奴婢頂罪,權貴還幹得少了,但事實如何,誰不清楚。
只要李徽撂下一句話,這案子就能抹過去。只是長泰伯太高估她了,她哪有這麽大的臉面求來這人情。這幾年下來,長泰伯難道還沒摸清李徽的脾氣,事情鬧到這種地步,他是萬萬不會再插手的。
何況這件案子處處透着蹊跷,千裏迢迢跑來告狀的苦主,幸免一死的證人,顯然暗地裏有人在整長泰伯府,這人能耐還不小。這人是誰,他們一無所知,要是他們做了什麽,保不準對方後續會跟着動。人對于未知總是恐懼的!
權衡片刻,蘇夫人已然做了決定,“在堂上,岳家小娘子和幾個證人句句指的都是大郎,想推到奴婢身上,談何容易。”
長泰伯雙目赤紅,“口供是可以改的。”
“所以伯爺是要我去求使君為了大郎徇私枉法嗎?我沒這臉也沒這麽大的情面。”蘇夫人冷了面孔,蘇啓明要死了,她也不想再裝慈母了。
長泰伯沉了臉,目光直直的看着蘇夫人。
蘇夫人臉色絲毫未變,“人在做天在看!”
長泰伯氣得拳頭緊握,瞪着蘇夫人半響,甩袖離去。
蘇夫人自嘲一笑,這人從來都是最會權衡利弊的,即使被她下了臉也不會和她翻臉,誰讓她出自名門,娘家蒸蒸日上,女兒嫁得又好,他有的是地方要求她!
離去的長泰伯并沒有放棄拯救兒子的計劃,他一邊給遠在東平的妹妹去了一封信,一邊聯絡弘化內的親朋好友,群策群力,于是徐喆就這麽被他盯上了。
徐喆沒被長泰伯攻克,可徐喆未來岳母被自己胞兄一封信從東平召到了弘化。說辭是長泰伯老夫人得知孫子出事,情形不太好。
賀蘇氏看過母親,見過兄長,帶着兒女前來使君府拜會徐婧。
徐婧心知對方因何而來,只那是自己未來弟妹家,只能硬着頭皮接見。
寒暄過後切入正題,直說了一個多時辰,賀蘇氏才告辭。
掌燈時分,李徽回府。
徐婧躊躇了一下,還是開口,“今兒賀夫人來過?”
李徽當然知道,拿了盞茶喝了一口,應了一聲。
“說了沒一會兒,賀夫人就淚如雨下。”徐婧觑着李徽的臉色慢慢道,“蘇啓明這事一出,長泰伯府老夫人徹底病倒了,原就是中了風,現在情況更是不好。長泰伯也病的不輕,到底是獨子呢?”
“她向你求情?”李徽慢條斯理問。
徐婧定了定神,“賀夫人哭的好不可憐,一個勁兒說長泰伯府就這麽一根獨苗苗,難免嬌寵的天真無知了一些,又獨自一人在外求學,誤交了狐朋狗友才被帶壞了,本性不至于于此。賀夫人去見了蘇啓明才知道,有很多事,蘇啓明自己都不知情,都是下面人為了迎合他瞞着他做的,他自己也糊裏糊塗的。
倒不是說蘇啓明就一點錯都沒有,只是他還沒成親未及冠,也算不得大人,難免做些荒唐事,好在他已經知道錯了,正追悔莫及。
我見她哭的可憐,她又是阿喆的岳母,何況八娘九娘出生有賴蘇夫人坐鎮,蘇啓明到底要喊蘇夫人一聲母親,實在推拒不過。我想着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也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便腆着臉想向使君讨個從輕發落的恩典。”
蘇啓明的事聽起來混賬至極,但是真的就罪無可恕嗎?世家權貴子弟比他更荒唐的都有,不過是民不告官不究。就是民告了,只要打點妥當,也能夠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蘇啓明就是太倒黴被人告了,又遇上一個較真的展飛楊,偏偏家裏權勢不夠,沒法擺平,這才鬧得一發不可收拾。
說完,徐婧緊張的看着神色不變的李徽。進門這麽多年,她從來沒正經求過李徽,這是她第一次求他。此事非什麽要緊的事兒,想來李徽總會給她幾分薄面吧!
李徽靜默了片刻,沉聲道,“所以你們是想把罪名推到下人身上?”
說不出哪裏不對勁,可徐婧就是覺得李徽在生氣,遂不知所措的看着他,一雙明亮的杏眼中暈染出水汽。
李徽無動于衷,“已下判決公示于衆的案子,改口說是主子替奴才背了黑鍋,你們覺得百姓信嗎?”
徐婧身子顫了顫,咬着嘴唇倔強道,“為什麽不信呢!仗勢欺人的奴才哪裏少了!”
李徽嗤笑一聲,“別把百姓想的太蠢,上位者說什麽他們就該信什麽,否則哪來那麽多的亂民造反。”
百姓把世家當神尊敬,世家不把百姓當人看。關于這點李徽心知肚明,要說他多麽尊重庶民那是不可能的,但是他不會把百姓只當做一堆沒有思想的只會聽話的血肉,抱着這種想法的人,終将毀在這些他看不起的百姓手裏。李徽深以為然,并引以為戒。
“外面的事,你不要插手!”李徽下了警告,免得她亂攬事,就算不給李氏招來禍事,敗壞了名聲也不好。他廢了多少人力物力才掙下李氏愛民如子、公平公理的名聲,他的兒女都為此謹言慎行,務必不損名譽,沒想到自己的繼妻卻要拆他的臺。
一直以來,徐婧恪守規矩,行事妥帖,主動避李湛兄妹鋒芒,又給他生了一對女兒。加上李徽發現徐婧對他的心思,作為男人不免對傾心戀慕自己的女子更寬容一些,尤其這個人還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李徽無法回應她的感情,多少有些內疚,遂李徽對徐婧頗為寬厚。
所以不用徐婧開口,小姨子的婚事、小舅子的差事……一些事情上李徽都願意給她做臉。現在看來,自己似乎對她太寬容了,慣得她自以為是,沒了分寸。更頭疼的是徐婧和他們家理念不合,這不是小事,李徽沒法不出聲鄭重警告。
臉色發白的徐婧眼淚唰的就流了下來,嘴唇阖合,喃喃道,“我……我……”字不成句,徐婧整個人都亂了心神。
李徽搖了搖頭,“你為我李氏婦,當以我李氏聲譽為重。”說罷,披上外袍,徑自出了正院去書房安歇。
徐婧眼睜睜看着李徽決絕的離開,想到兩人好不容易因為八娘九娘親近起來的關系怕是又要回到原點,甚至不如從前。當下就像被抽幹了全身力氣般,委頓于地。
“夫人!”
“夫人!”
婢女們驚呼着沖過去扶起徐婧,連聲呼喚,卻沒得到徐婧一個眼神的波動,頓時心急如焚,要去喊郎中。
“不用,喊來了不過是讓使君覺得我在裝病罷了!”語氣中的凄然令人心酸。
婢女們再不提郎中之事,一齊将徐婧安置在床上,徐婧就這麽呆呆的望着床底,心如死灰的模樣。
青梅深怕徐婧郁結于心,生生熬出病來,泣聲道,“夫人你得替八娘九娘想想啊!”
徐婧眼中閃過一絲異彩,一個激靈清醒過來,是啊,她還有八娘九娘。李徽縱使再生她的氣,難道還能生一輩子氣不成。
可想起李徽對自己疾言厲色的模樣,頓覺心如刀絞,不答應便不答應,何必那樣說她,她怎麽就沒把李氏名聲放在心上。區區小事,哪裏能動搖李氏百年聲譽,不過是蘇啓明沖撞過李昭,李徽要給女兒出氣才不肯施以援手罷了。
眼下叫她怎麽和賀蘇氏交代,在李徽眼裏,自己的顏面果然是比不得他寶貝閨女的。
越想越是傷心,徐婧翻身趴在錦被裏小聲嗚咽,不一會兒就濕了一大塊。
徒留下圍着床幹着急的幾個心腹丫鬟,青梅和青黛面面相觑,不約而同的嘆了一口氣。
賀夫人那些話她們都聽見了,那一句一句的話,細細想來可不就是激着徐婧不得不幫蘇啓明轉圜,否則就是徐婧在李家沒地位,在李徽心中不重要。偏偏她們夫人整顆心撲在使君身上,一遇上使君的事什麽心眼都沒了,可不就是中了圈套,現在好了,惹怒了使君,夫人可不得傷心後悔的肝腸寸斷。
只在她們看來,自家夫人也有些走火入魔了,作為一個丈夫,使君對夫人夠好的了,尤其是小娘子們出生之後,可夫人就是較着勁似的想更好。
那得是多好啊!
原該宿在正院的李徽歇在了書房,李府有頭有臉的人都得了消息。不過也沒什麽趁機去落井下石,嘲諷譏笑看熱鬧的橋段出現。
李湛兄妹等和徐婧沒這麽大的仇,就是有仇也不會幹這種降神格的事。
後院幾個姬妾倒是有些不忿徐婧得寵,還處處打壓不給她們在李徽面前露臉的機會,但是這府裏規矩森然,這些人沒傳召,想出現在徐婧面前都難,只能在自己屋裏窮開心一把。
所以大家都跟不知道這回事似的該做什麽做什麽。晨昏定省時也一副咱什麽都不知道的模樣,倒令徐婧松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