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鎖文 (15)
功再高的人,要是從這裏被沖下去恐怕都得丢半條命,別鶴這才記起來他接到的命令中的四個字“安然無恙”。如果孟囡卿或者四王子死了,那他……別鶴想想就一陣後怕,這個時候,他寧願相信那二人是順着上游泅水而去,別鶴遂沿着河道往上尋去。
第四十回 世上再無孟家軍
蕭瑢意識有些模糊,可還是支撐着身體不讓囡卿碰到水。
後半夜的時候,山林裏開始下雨了。
“嘀嗒——”一滴水滴到了囡卿脖間。
孟囡卿擡頭,隐約可以看見雲後一兩疏星,心中大喜,囡卿搖了搖枕在自己腿上的蕭瑢,道:“蕭瑢,快醒醒,你看,能看見外面,我們可以從那裏出去。”
因為眼睛的緣故,蕭瑢的身體本就異于常人,其實他此刻并未昏迷,只是想靠在囡卿身上休息片息,聽見囡卿的聲音,蕭瑢努力擡頭,颔首道:“可以,但阿卿現在不能使用內力。”
蕭瑢說着将囡卿的小腿蜷起,意圖放在自己的肩上。
“阿卿踩着我上去。”
孟囡卿努力遏制住內心的酸澀,踩着蕭瑢站起來,果然有一方空隙。
兩人歷經辛苦順着石壁上方的空隙得以脫身後,蕭瑢第一件事就是從身邊找到草藥簡單處理囡卿和自己的傷口。
雨一直下着,兩人互相攙扶着找到一片凹谷下避雨,孟囡卿想方設法燃了幾塊柴,雨水滴答過的木柴在火焰中發出噼裏啪啦的響聲,蕭瑢摸索着很貼心地将囡卿互到自己身邊,兩人消耗了不少精力,一起相偎阖目養息。
四王子與孟氏之女已經失蹤了整整一天一夜,東宮珩、景夜漓、夏侯微幾人一直未休息,東宮珩要注意宮裏動向,景夜漓一直往返于玲珑閣,夏侯微最先得到無明寺異動的消息,整個長安城霎時人心惶惶,東宮寔對先到來的各國國使做了安順,也一直在禦書房裏沒有出來過。
他面前的放着一塊疆域版圖,被劃分成幾塊形成各國,千裏無色的龍城雪崖與倉颉深處光搖旌斾的霧花林遙遙相對着,雖有幾分劍拔弩張的意味,俯瞰而去倒也是另一番巍峨延綿的別致壯景。龍城是闌溪國的一座邊境小城,東宮寔将龍城與九闕的一道分割線擦去,整個闌溪好似納入了九闕的版圖。
東宮寔若有所思地看着這塊暫時還不屬于他的疆土不由想起了三年前在那裏的甘澤一戰。
三年前,提起龍城,這座邊疆小城讓各國矚目,世人震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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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所有的緣由都是因為孟家軍兵敗龍城。
甘澤一戰後一百五十年來所向披靡,戰無不勝的孟家神軍在龍城全軍覆沒。
自此,世上再無孟家軍。
甘澤一戰,舉世震驚。
驚愕、震撼、心痛……世人不敢相信,這樣一支堪比天将的神軍竟然會失敗?一時間,各國各地近一半的人都前往龍城一探真僞,可一批又一批前去探究的人都是期望而去,失望而歸。那支一百五十年來如神話般承載了幾代人熱血、信念與向往的不敗神軍真的不複存焉。
世上再無孟家軍。孟家軍魂就這樣消散在了世人的扼腕痛惜中。無數文人墨客為其寫賦作詩,留下筆墨供人們茶餘飯後傳唱談資。
承玺327年,這一年的九闕動蕩而又略顯詭異。若說之前各國各地域有近一半的人都追随着孟家軍的軍魂前往龍城了,那麽另一半人便懷着同樣的心情前往賀蘭山去求證另一件事。
這一年,九闕七公子之一的傾城公子夢傾城命隕賀蘭山。
提及九闕七公子,這是除了孟家軍外震撼當世的又一段傳奇。
相較于有着百年歷史的孟家軍,七公子更像是江湖上一陣無名之風吹起的後起之秀。只是這七位被當世争相傳頌的少年公子中,有些連身份、年紀都不詳,就連七公子的排名也都是世人被其風華折服後而作的排榜。
若将百年九闕比拟成一個諸般流芳的名人,孟家軍是不容亵渎的史書工筆,那七公子便是不可不傳的稗官野史。
無雙公子玉無雙。公子扶笙,蕭扶笙。雪淵公子。公子逸,景夜漓。傾城公子夢傾城。
除此外,剩下的兩人是公子尨和最小的自稱“小七公子”的公子娪。
公子尨,孟家四将之首孟青尨。
青尨、朱雀、白虎、玄武皆是孟家軍中以一擋百的四員主将,而孟青尨更是冠首四将。孟青尨武藝超群,尤擅八曲銀槍,戰場上的孟青尨,淩空飛渡,就連槍穗都滌蕩着殺意,每一招交擊必有敵寇成為槍下亡魂。
除此外,公子尨創建的黑羽軍團更是步戰戰場上的一大奇跡。戰法規整,出擊必死。黑羽軍團不過千人,卻是整個步戰戰場上最強大最壯觀的槍矛方陣,左右前翼有鐵盾護航,後翼是行動沉緩但刀槍不入的戰車弩裝。每至戰争接近尾聲,黑羽軍團便出,動辄十米開外的強硬裝備,配上鐵戟長矛,如一個移動的城牆,會以最快的速度解決強弩之敵。
不畏強敵,不懼生死的黑羽步兵軍團,戰功彪炳,雄渾剛猛,堪稱百兵之風。
相比于其他六人,公子娪實在是個比較奇葩的存在。
公子娪以其風流潇朗聞名于世,人稱七公子。
相傳,公子娪在聽說了世人要為其七人排名的時候,他可是當場從美人的被窩裏爬出來,揚言自己可是天下紅顏的知己,為了不讓那些與自己歡好的風月佳人有壓力,公子娪要在七人裏面——做小!
日夜長宿風月所,一擲萬金博紅顏的公子娪可是為自己個兒贏得了風流潇朗,敗家公子的聲名。當然,到底是誰家八代祖墳上冒青煙得了這麽個“好兒子”那就不得而知。公子娪就連名中“娪”字都是取自一名藝妓的小字,娪乃嬌麗女子之別稱,導致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有人竟然說公子娪其實是女子!真真假假,衆說紛紛。總之到最後誰也沒有扒下過公子娪的衣裳去驗明正身。
東宮寔回想着這些江湖上鳳毛麟角的傳聞,不得不說,這些捕風捉影的江湖傳聞于朝廷都是潛在威脅。東宮寔在宣紙上書下了“雪淵”二字,嘴角挂起一絲陰鸷,東宮寔忽然吩咐,擺駕離宮。
離宮裏住的正是新封的離妃,離鳶。
而從昆流溪脫身的蕭瑢和孟囡卿養息了一個時辰天就大亮了,蕭瑢為兩人又換了草藥,孟囡卿也顧不得等到長安全亂了,兩人準備回長安。
一番轉折,離開少華山的時候又是傍晚将至。
第四十一回 錦繡胭脂朱砂顏
薄暮微涼,四下裏都是靜靜的,五彩晚霞順着少華山的這一隅抖了下來,如同繡了一層五彩紗帷。經過了這兩天的輾轉,孟囡卿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後輕輕屏住氣息去感受一切,面對這樣的壯景,任誰都會生出江山如此多嬌的感嘆,這就是波瀾萬裏的錦繡河山,面對如斯美景,人的心情也會變好。
似是察覺出身邊人的心神起伏,蕭瑢柔和地道:“阿卿,周圍的景色的很美。”
這人實在細心,和他在一起很輕松,經過了這兩天的相處,他們經歷過的事,還有他對自己的愛護,囡卿軟下心,回道:“是,少華山的景致确很美,可我覺得還是胭脂山更美。”
“阿卿去過胭脂山?”蕭瑢面露驚訝,心裏也開始揣摩。
孟囡卿卻是毫不隐瞞地點點頭,繼續道:“胭脂山上松柏四季長青,蜂飛蝶舞。山上有很多草藥,爺爺行軍打仗藥草不夠,所以小時候我常去采藥,山上的風景很美。”
胭脂山隸屬西漠倉颉,有“小黃山”的美稱,相傳那裏還是上古南堯邪王的故地。孟囡卿轉頭,見蕭瑢聽得很認真,遂繼續道:“除了藥材,胭脂山還長滿了花草,特別是朱砂顏和紅蘭花,這兩樣花兒的花汁好似胭脂,聽說游牧的女人們都采了花兒搗了花汁去畫眉塗唇,男人也采這些花兒,回去好給他們的妻子女兒制胭脂。”囡卿說完等着蕭瑢的反應。
孟氏後人竟然會在胭脂山居住過一段時間,仿佛有什麽東西被自己忽略而過,蕭瑢無神的雙瞳一閃,好半晌功夫才驚訝道:“阿卿竟然也知道胭脂花?”
“這有何奇怪?我想只要是個女子都應該知道胭脂花吧,還是說四王子沒有拿我當女子看?”此刻的囡卿正無聲地笑着,那張發自內心的笑顏,是比天邊的五彩晚霞還要絢爛,比千裏外的胭脂花還要美麗。只是現在的蕭瑢看不見。
蕭瑢也是一笑,“知道胭脂花的不僅僅是女子。”他長長的睫毛投下一排排淡影,看不見那雙眼中的情緒,但可以窺探其黯然。
“阿卿和誰一起去過胭脂山?”胭脂山在西漠,身為西漠王子可他卻看不見再多的風景。孟囡卿想要岔開這個話題,沒想到蕭瑢又主動問起。
“我一個人啊,一個人采藥,一個人種花,一個人看風景,一個人……”囡卿慢慢踱步,很輕松地說着。忽然身邊的人不走了,她才轉身問道:“怎麽了?”
蕭瑢停下,他看不見,但憑着盲人的第六感,他能準确捕捉到囡卿看向他的眼神。一個人嗎?孟老将軍怎麽會讓自己的孫女一個人住在胭脂山?她到底是什麽人?按下心中的百轉千回,蕭瑢只問道:“這麽多年,阿卿都是一個人?”
沒想到蕭瑢會問這個,轉念一想他也許想問自己會不會孤單,這個男人怎麽能這麽溫柔這麽細心呢,讓人有一種跳過去想揉一揉他發頂的沖動。孟囡卿真摯的笑道:“嗯,起初是一個人……可後來也有了很多朋友。”
“我也一直是一個人。”驀地,蕭瑢又補充了句:“我也有過一個朋友。”一句話說完,蕭瑢忽然就沒了話語,恢複了那個溫溫淡淡的姿态,他像是累極了,又像是在感受這周圍的景致。
孟囡卿也不出言打破這個氛圍,只靜靜偏頭看着蕭瑢,他總是會突然安靜,總是會猝不及防地抽離前一刻的歡悅和溫暖。而孟囡卿卻能适應這種寂然無煙的絢爛,恰當的時候,無聲的交談遠比徹夜暢言更能深入人心。
許久,孟囡卿才看着不遠處的村莊,頗為遺憾道:“前面就是郊外的小集市,我和璇蓁去無明寺祈福的時候路過過,再穿過一片林子我們就回到長安了。”
孟囡卿口中有遺憾,長安有多少人眼巴巴地盼着他們回去,如果可以,她不想這麽快回去,她倒要看看皇帝會怎麽辦,西漠又有什麽态度。
蕭瑢抿了抿發白的唇,歉疚道:“對不起,因為我受傷打亂了阿卿的計劃。”蕭瑢的話裏,他明白囡卿想要做什麽,可他卻偏偏在這個時候受傷了。
“蕭瑢,要說對不起的人是我,不回長安,你明知道我在利用你的身份,況且你還是為了救我才受的傷。”看着這樣的蕭瑢,孟囡卿還能說什麽呢,若不是自己心存謀算,想借着自己和蕭瑢失蹤讓長安變亂,這才延誤了他的傷,還有後來的一切。
荼白的一圈衣領将蕭瑢的面色襯得越發發白,而他的話更是透出了深深的無奈:“出使九闕,本來就是被人利用的,我這樣的身份,合該被人利用。”
孟囡卿什麽也沒說,默默地拉起了他的腕,身為一國王子,随便被派遣敵國,也許他承受的無奈是自己都無法理解的。
感受着握緊自己手腕的柔荑,蕭瑢一掃方才的陰郁,接着上面的話輕柔笑道:“可能被阿卿利用,我很高興。”
溫暖,柔和,孟囡卿感受中的蕭瑢就是這麽簡單,心坎上的感覺,你能随着他的一句黯然低喃而心顫,可也能随着他的歡愉高興而欣然。因為他不開心就是不開心,高興就是高興。愉悅的心神又被帶了起來,孟囡卿拉着蕭瑢道:“走吧,我們回城。”
“好!”
村莊裏有小集市,孟囡卿扶着蕭瑢來到了集市,這裏距離長安城還有一段距離,所以就算是街道也比較蕭索。眼看暮色将近,今晚能找到住的地方就行。
兩人邊走邊閑聊幾句,囡卿看着前面不遠處聚集的人道:“前面有很多人,但目測唯一的一家客棧也在前面,我們繞過去。”
孟囡卿和蕭瑢走過人堆,只見地上跪着幾個人,頭插稻草,待價而賣,時不時過來個買主,挑肥揀瘦。看着這樣的交易,囡卿心有感嘆,天子腳下,竟然還如此光明正大地買賣人口。
蕭瑢看不見,不用囡卿解釋,他的嗅覺和聽覺已經告訴了這裏的情況。面對這些,蕭瑢毫無感覺。
可這時的囡卿卻被角落處另一幅景象引過了目光。前面擺着一個牌子,歪歪扭扭寫着四個大字:賣身葬母!牌子後面跪着一個女孩,哭得那叫一個梨花帶雨,足見其有多麽悲傷。當然,前提是忽略了那雙盈盈淚眸中的焦急與勘察。
這種地方怎麽什麽有趣的事都有?囡卿搖搖頭勾唇一笑,正要拉着蕭瑢繞道而行,不其然對上了女孩的淚眼。瞬間,那眼眸裏原本就蓄滿的淚水傾瀉而下。孟囡卿沒有動,她着實是被女孩那眼中升起的光芒驚到了。
還沒反應過來,那女孩就已經從牆那邊撲過來抱住了囡卿的大腿,清清楚楚嚎道:“漂亮姐姐,不離自小和母親相依為命,請漂亮姐姐出錢替不離葬了家母,不離願意跟在漂亮姐姐身邊,終生侍奉漂亮姐姐。”
孟囡卿一皺眉,打量着拽着自己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姑娘,這個女孩頗有姿色,不該沒人買啊,環顧一周,果然有幾個鼻青臉腫的男人。囡卿心下了然。
蕭瑢拉了拉囡卿的手,沉聲柔道:“阿卿,小心。”
女孩聞聲,擡頭看了一眼囡卿身後的蕭瑢,淚眼一亮,抽了抽鼻子道:“唔,哥哥長得好好看!”只一眼,然後就回神繼續抱着囡卿哭道:“漂亮姐姐,你就要了不離吧,不離可以做很多事。烹茶做飯暖得了床,洗衣守夜打得過流氓!”
最後一句一出,周圍幾個男人明顯露出了怯意。
孟囡卿這下是真的不打算走了,一手環抱手臂,滿含笑意看着眼前的女孩,但心中早已生涼。非常明顯,這個女孩跟着自己是別有所圖,孤身一人,竟然讓這麽多男人心生懼怕可見其有些能力,最重要是她看見蕭瑢這張臉,竟然只顯驚嘆,絲毫不露癡迷之态,可見這個女子受過專門訓練。
思前想後,除了之前玉無雙要在自己身邊安插人之外,孟囡卿再也想不出誰會這麽光明正大地往自己身邊派人,想起這一點,囡卿心中的涼意散了幾分。可現在不管這個女孩是否為玉無雙的人,她的心思已經明确,就算是危險,也要留在自己身邊,掌控在自己手中。
孟囡卿看着那邊的一卷破席,問道:“你的母親?”
“是!”
“真的死了?”
女孩吸了吸鼻子,點頭道:“是,斷氣了。”
忽然覺得這個女子還是很可愛的,囡卿雙手一攤,笑道:“可我沒錢。”
那女子大眼裏瞬間蓄滿了淚水。
“阿卿。”蕭瑢搖了搖囡卿的手腕。
“放心,我知道分寸。”囡卿回頭一笑,說着竟然從蕭瑢腰間掏出十個銅板。
蕭瑢一驚,手下下意識就要反擊。
孟囡卿沒有發覺蕭瑢僵硬的身體,低低笑道:“借的,我會還你的!”
“不……不用還。”
孟囡卿攤開掌中的十個銅板,對女孩道:“只有這些,夠買你嗎?”
誰知女孩興奮道:“夠了夠了!”
孟囡卿很肯定這女子動機不純了。
只見女孩接過囡卿手裏的銅板,丢給另一個面黃肌瘦的孩子,然後跳到囡卿跟前抹掉眼淚道:“小姐,從現在起不離是你的人了,我們走吧!”
“……你母親?”
“小淚會替我葬了的!”
孟也不糾結這些事情了,既然人家非要賴上自己,就一定會準備好所有應對說辭。囡卿指使道:“從現在起你就是我的人,現在先帶我們去這裏的客棧。”
不離興奮地點點頭,歡呼道:“我知道客棧在哪裏!”
蕭瑢皺了皺眉。
不離走在兩人前面帶路,邊走便道:“漂亮姐姐,漂亮哥哥是不是受傷了?漂亮哥哥是怎麽受傷的?聽說長安城裏熱鬧無比,現在看來也不是——不是特別繁華。”
孟囡卿一挑眉,好心提醒道:“姑娘,這裏不是長安城。”
前面歡脫的不離瞬間停下,失聲道:“啊,這裏不是長安城嗎?”
孟囡卿深深地看着眼前的人,幽幽道:“小姑娘若是坑錯了人,那姐姐也不放手了。十個銅板換來的丫鬟,只能烹茶做飯暖床,洗衣守夜打流氓,唔,真是昂貴。”
叫不離的女子臉色一陣白,……這個,真的有點不确定了!
蕭瑢拉着囡卿道:“阿卿,我們走吧,天色漸晚。”
兩人徑直往客棧的方向去。
而不離也不離開,咬着唇,小媳婦似地緊緊跟在囡卿後面。
第四十二回 不離不棄雙生花
三人穿過一條巷子,天色漸晚,空蕩蕩的巷子裏傳來幾聲女子低泣。沒有錯過跟在自己身後那女子眼中的亮光,孟囡卿警惕起來。
只見前面三個大漢圍着一個嬌小少女,意欲不軌。
孟囡卿拉着蕭瑢過去,見有人來,被非禮的女子不哭了,那三個大漢也沒了動作。
這還沒玩沒了了,如果所方才收下身後的女子是因為好玩,那現在又出現這樣的一幕,孟囡卿斂下神色,看着三個大漢道:“繼續。”
三個大漢一僵。
不離湊了上來,弱弱地道:“漂亮姐姐,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位姑娘眼看着就快被這幾個流氓那啥了,您就不打算做點什麽嗎?”
孟囡卿勾出一抹冷笑,“做點什麽?你看姐姐我手無縛雞之力,還有傷在身,面對那般窮兇極惡的三個歹人能做點什麽呢?最重要的是,那姑娘要是再賴上我可怎麽辦?”說完又朝着那三人道:“三個人竟然連個弱女子都壓不倒,到底是怎麽做流氓的?我說你們快點,辦完事了好給我們讓路。”
被一個女子如此羞辱,三個人早已經忘了先前是怎樣與人相談的,一人怒罵道:“媽的,壞老子好事!”
“不離,去解救你姐妹吧。”
身後的不離還沒反應過來,畢竟這是囡卿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哦哦,好!”後知後覺的不離速度卻一點也不慢。
蕭瑢認真聽辯着周圍的情況。
孟囡卿看着武藝高強但招式詭異的不離,心裏越來越惱。
這時那邊瑟瑟發抖的女子也蹭了過來,看起來她與不離身型不相上下,想必其本事也不在不離之下。女子擦了把眼淚,跪在囡卿前面道:“多謝小姐出手相救,我願以身報恩,常伴小姐左右——”
一旁的蕭瑢打斷了女子的話,皺眉喚道:“阿卿。”
女子一停,瞄了一眼說話的人,眼睛又是一亮,哽咽着道:“唔,哥哥長得好好看!”和不離如出一轍的态度,也只一眼就收回眼神,繼續那套說辭。
孟囡卿已經有九分肯定,這兩個女子是玉無雙派來的,本來就很累了,再看眼前的這兩個神經大條的女子,現在如果玉無雙在這裏,囡卿都有撲上去撕咬幾口洩憤的沖動。心裏的火苗嗖嗖直往上冒,也不管戰況如何,囡卿拉着蕭瑢繞過激戰就走,跪在地上的女子趕緊起來,狗腿地跟了上去,臨走時還不忘丢給不離一個得意的眼色。
打流氓的苦命不離咬咬牙,三掌就擊暈了三個大漢,然後也趕緊跟了上去。
四人都住到客棧,第二天,孟囡卿早起,還沒來得及見那兩個女子,璇蓁竟然趕來了。
璇蓁進來,看着囡卿受傷的肩哽咽道:“囡卿,都是我不好……”璇蓁知道囡卿是為了去找自己才身陷險境的。
“真的沒事,只是皮外傷。璇蓁你怎麽來了?”
“聽說無明寺有你們的消息,夏侯微立即帶着人去無明寺,結果寺外叢林裏發現很多屍體,想必是經過了一場惡戰。”
“叢林?會是誰的人呢?那夏侯微沒事吧?”孟囡卿驚訝,想起了她差點進去的地方。
璇蓁抹了把眼淚,道:“他能有什麽事啊。事情還在調查,我是跟着四王子身邊的侍衛來的。”
“璇蓁你怎麽知道我和四王子在一起?”囡卿轉念一想,随即又道:“你遇見玄武派來的人了?”
“是的,他們是——”璇蓁正要向囡卿說那些人的事,可發現自己身後還跟着兩個姑娘。
“囡卿,她們是什麽人?”
沒有了刻意僞裝,昨天耍心機跟來的兩個姑娘除了衣服顏色外,竟然長得一模一樣。孟囡卿看了看那兩個靈動的孿生姑娘,認真問道:“我也不認識。你們叫什麽?”
穿鵝黃衣衫的女子嘻嘻一笑,答道:“顏不離!”
橘色女子也跟着道:“顏不棄!”
不離不棄?囡卿一挑眉,問道:“你們是無雙公子派來的?”
顏不離:“無雙公子?我不認識!”
顏不棄:“我也不認識!”
璇蓁看着這混亂的兩個女子,喝聲道:“你們到底是什麽人?誰派你們來的?”
顏不離盯着囡卿道:“我們見過孟姐姐的畫像,青大哥一定要我們跟着孟姐姐。”
囡卿揉了揉眉心,想起了玉無雙身邊的人,問道:“青大哥?青砗?”
顏不離:“青大哥不叫青砗!”
顏不棄:“青大哥明明叫青磲!”
顏不離又附和:“對,是青磲!”
璇蓁看着囡卿頭疼的神色,真想把這兩個來路不明的女子打出去。
孟囡卿撐着額,繼續問道:“你們青大哥要你們跟着我幹什麽?還有,你們怎麽知道會在這裏遇到我?”
終于問到了正題,這是不是就是表明收下自己了?顏不離和顏不棄開心地瞪大了雙眼。
顏不離:“是青大哥派我們來照顧姐姐的。”
顏不棄:“不是照顧——”
顏不離:“對,不是照顧。青大哥說這是我們的任務。”
顏不棄附和:“嗯,必須完成的任務!”
顏不離興奮道:“我們以為這裏是長安城,誰知道沒有到長安城就能找見姐姐诶。”
顏不棄一臉驚訝:“這裏不是長安城?”
“姐姐說不是!”
“……”
“給你們最後一次機會,這回說不清楚你們兩個就離開吧。”孟囡卿打斷了兩人的話。她能留下這兩個女子,原本是沖着她們可能是玉無雙派來的。
兩個女子也收起了嬉笑,她們不是故意的,實在是找到了任務,興奮所致。
顏不離正色回道:“青大哥說我們要侍奉姐姐!”
顏不棄趕緊補充:“最重要的是不能丢了姐姐!”
顏不離:“我們要洗衣做飯保護姐姐!”
顏不棄再補充:“最重要的是不能丢了姐姐!”
顏不離:“我們要還要聽姐姐的話!”
顏不棄繼續補充:“最最重要的是不能丢了姐姐!”
說完兩個孿生姐妹雙手相握在一起,神色堅定。
嗯,說得對!
嗯,補充得好!
如此聒噪,璇蓁可不相信這是玉無雙派來的人。璇蓁過去扶起無語的囡卿,道:“囡卿,這兩個人心懷不軌,不能讓她們跟着我們回去。”
不離不棄兩姐妹立即不樂意了,孟囡卿趁着她們開口之前發話:“你們若想跟着我,就不要說話,聽我安排。”
“囡卿!”
囡卿揉了揉額,道:“好了,璇蓁你先讓人把她們帶回孟府。我可以确定,她們是無雙公子的人。”
顏不離很想說:孟姐姐我們不認識無雙公子!
顏不棄看着身邊想說話的姐姐,眨巴眨巴了眼睛:孟姐姐說了不能說話!
很明顯不離不棄兩個孿生姐妹互有感應。既然玉無雙将這兩個人安排到自己身邊,那應該就有他的用意。但令囡卿生疑的是玉無雙為何能預計昨日的事情,這種近乎未蔔先知的謀劃真的會讓她心生恐懼。
璇蓁将這兩個長得一樣的孿生姐妹帶下去後才又返回。
“長安怎麽樣了?”
“太子重傷,珩王被皇上以失職之罪禁足在王府。”
如此……孟囡卿示意璇蓁繼續說。
“但是我聽夏侯微說他離開的時候在媚骨窟裏見到了珩王。”
囡卿詫異:“堂堂王爺竟然會去那種地方?也就是說,五皇子擅自離開了王府,到底是什麽事竟然會讓他那樣謹慎的人罔顧皇命?”
提起這件事,璇蓁搖頭,“并沒有查出什麽事。”
“除此外,長安城裏這幾天還有什麽大事嗎?”
“對了,還有一件事。太子向皇上獻上了一批美人,其中有一個女子一夜之間就被加封為妃,傳說那個女子是媚骨窟的離鳶。”
“離鳶?”孟囡卿順了順這幾天的事,凝神道:“璇蓁,先去證實新妃到底是不是離鳶,然後再暗中确定東宮珩與離鳶的關系。”
“珩王與媚骨窟的離鳶……不會吧,珩王身份尊貴,怎麽可能與媚骨窟裏的女子有牽連?”璇蓁有些難以相信。璇蓁是從沐蘭院裏出來的,她對青樓女子沒有看法,但媚骨窟那樣的地方卻與青樓不同,更何況是離鳶那樣的女子。
孟囡卿揉着肩,提醒道:“從五皇子的身份肯定查不出什麽。”
“囡卿你是說——”璇蓁恍然大悟:“好,我去查。”
“對了,先給玄武報個平安,要不然以他的性子一定會到這裏來。”
“我方才就已經給錦州和孟府都送了消息。”
不得不說,囡卿和璇蓁都是了解玄武的,璇蓁要是再遲一點送去囡卿平安的消息,玄武就已經在來長安的路上了。
又想起了什麽,孟囡卿道:“璇蓁,給我說說蕭瑢的情況。”
“西漠四王子?囡卿怎麽忽然對那人感興趣了。蕭瑢雖雙目失明,但卻是斛律皇後嫡出,深得西漠漢王寵愛。”璇蓁想了想,忽然道:“囡卿,我覺得蕭瑢不是斛律後生的。”
第四十三回 狩場圍獵前序曲
璇蓁想了想,忽然道:“囡卿,我覺得四王子蕭瑢并不是斛律後生的。”
“為什麽這麽說?”
“你也知道,倉颉山上情報閣已經存在了幾十年了,專門搜羅皇室秘辛。我也是無意間看見一件西漠的政法之事才有此懷疑的。囡卿你可知道西漠蟒山一役?”
“蟒山?蟒山一役是因為西漠南北兩相兩不相容而起。這好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吧,和四王子有什麽關系?”
“南府宰相那木着,北府宰相斛律魯。南府與當時的沙陀發動政變,斛律魯率軍十萬與那木着在蟒山進行了一場生死搏戰,原本與那木着結為聯盟的沙陀臨陣倒戈,趁機掐斷了那木着的後路。那木着戰敗,斛律後果斷下令屠殺那木府九百一十四人,上至八十七高堂,下至四月嬰孩,無一幸免。”
對于西漠的這段歷史,孟囡卿也略知一二,那木氏滅族後,西漠形勢急速逆轉,蕭赫趁機吞并沙陀,以掩耳不及盜鈴之勢迅速在西漠站穩。不過如今西漠王庭還有一部分政權掌握在述律後的手裏。斛律皇後的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鮮血,但不可否認她确是一位的謀略驚人女中豪傑。
孟囡卿看着璇蓁,誠然道:“我還是沒明白這件事和四王子有何關系。”
“關鍵是卷宗上并沒有斛律後懷孕的記錄,而當時西漠漢王還有一個妃子是那木着的妹妹,那木妃正好懷胎十月,待産後便被斛律後處死,可那個嬰兒卻不知是生是死。然後就有了斛律後嫡子的記錄。”
孟囡卿聽後挑眉,倉颉山情報閣的情報工作做的真是到位,連後宮哪個妃子有沒有身孕都要記錄。只是這件事只是璇蓁的猜測,而且孟囡卿想問的不是這些秘辛。
“所以璇蓁你講了這麽半天就是想說明四皇子有可能是那木妃生的?”
璇蓁說得口幹舌燥,“是啊,囡卿你不是想要知道那位四王子的事情嗎?”
孟囡卿遞過去一杯水,道:“我只是想知道他在西漠的情況,比如他的眼疾……”囡卿本來想知道蕭瑢的為何會有眼疾,結果沒想到璇蓁竟然扯出這麽一段野史。
“眼疾?蕭瑢從小就是瞽目之人,這有什麽好講的。藥石無醫。”
孟囡卿一笑道:“原來也有你情報閣不知道的事情。”
“囡卿,難道西漠四王子有問題?要不要我去查查。”天下之大,情報閣有不知道的事情,但卻沒有查不出來的事情。四海之內人物何其多,璇蓁也沒法都兼顧過來。
“不必查了。”囡卿搖搖頭,她知道囡卿一旦出手,就算是查不清楚,但也會牽扯出蕭瑢的一些事。
孟囡卿想知道蕭瑢眼疾之事,但她并不想用這種方式去獲悉,每個人都有他難言的秘密。只是,這一刻,孟囡卿不會想到,她一時的信任,會給她日後帶來怎樣的沖擊。
當有一日,抽絲剝繭,所有的真相擺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