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鎖文 (16)

時,十丈軟紅,融骨痛楚,注定是她這一生再也揮卻不去的覆滅。

璇蓁領命。

看着囡卿的傷口,璇蓁又掉了幾顆淚珠子,心疼道:“肯定流了很多血,我們快回去吧,回去了我給你好好清理一下傷口。”

“大驚小怪,什麽樣的傷口沒見過,這算什麽。”

璇蓁不依,兩人即刻就回長安。

而另一面,蕭瑢已經先于孟囡卿回到了長安。等孟囡卿回到長安的時候,已經沒人再議論這件事了,因為為參加龍錦節,各國國使使節都來到長安,而現在闌溪使臣也已抵達九闕,宴請各國使臣的狩場圍獵也即将展開。

孟囡卿回來後就對外以養傷的名義居于府內,孟府處于特殊時期,除了夏侯微和景夜漓三天兩頭前來看望囡卿,其餘那些上層貴族的人都對孟府是唯恐避之不及。孟囡卿倒也樂得自在,只等狩場圍獵開始,孟家作為将門世家,這樣的活動自然在會應邀之列。

這日璇蓁進來,讓不離不棄兩姐妹退下後,道:“囡卿,玄武傳來消息了。”

“事情查得怎麽樣?”

“最近西原那裏不太平,還有邊關也有異動,但那些事情都與長安刺殺無關。其餘幾國除了前往九闕的國使,再無異動。囡卿,你說刺客會不會就是九闕争奪皇位的那幾個?”

囡卿笑笑,搖搖頭道:“不太可能,國使遇害會挑起兩國戰争,這一點誰都懂,皇室人應該不會冒着引起戰争的危險貿然行事,所以不會是那幾個皇子。至于其他人,這場刺殺聲勢浩大,看來還需要好好調查。”

看着沉思的璇蓁,囡卿撥弄着桌上的茶杯,随意道:“算了,我們不必如此操心,這件事由瑞王調查,就算是瑞王查不清楚,那也有人會比我們更着急。對了,珩王怎麽樣了?”

“聽說太子的傷勢總不見好,皇上還沒有解除珩王的禁令。但要命的是朝堂上已經有人上表奏折,懇求皇帝削了珩王的王爺封號,”

囡卿聞言一怔,然後看着璇蓁笑道:“看來太子的傷勢是一時半會好不了了。”

“離鳶的事情如何?”

“離妃是太子獻給皇上的,可好像太子也是事後才知道離鳶的身份。傳說銷魂窯的離鳶姑娘是雪淵公子最愛的女子,可經我查訪,離鳶與雪淵公子的确關系匪淺,但到底和雪淵公子有沒有感情還有待考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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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那憑着璇蓁看過無數野史,聽過無數八卦的經驗,你感覺這兩個人之間到底有沒有事?”

璇蓁也坐了下來,笑嘻嘻地道:“要我說,以雪淵公子的能力,若是喜歡一個女子直接擄走撲倒就好了。何必讓人在銷魂窯那種地方受人糟蹋?”

“許是離鳶有難言之隐,不願意離開。”

璇蓁倒了杯茶繼續分析道:“可現在從太子的行為來看,我倒覺得離鳶與雪淵公子有關系,陰險惡毒的太子肯定是想打擊雪淵公子才這麽做的。”

孟囡卿看了一眼義憤填膺狀的璇蓁,思索片刻,認真道:“不見得,我反倒是覺得太子是被人擺了一道。”

璇蓁張大嘴巴,一副吃驚樣,不可思議道:“囡卿你是說太子根本不知道雪淵公子是誰?哦!囡卿,你說說這麽多年的太子到底是怎麽做的!”驚訝轉為鄙夷,繼續道:“他還真是兩耳不聞江湖事,一心只做貴太子。這人也真夠笨的!”

孟囡卿趕緊遞過去一杯茶,堵住了璇蓁對太子的無限制鄙夷。

“璇蓁,讓漓世子幫忙給五皇子送個信,我要見他一面。”

璇蓁喝完水,點點頭,邊走邊念叨:“人家正在禁足,囡卿你這是明目張膽地引誘人家犯罪……”

第四十四回 輕紗粉帳媚骨窟

媚骨窟裏很多房間是四面無牆,只有九根柱子自基礎底部支撐起整個房頂的重量,而四周都是一層一層薄如蟬翼的輕紗,謂之“粉帳”。這種風格的建築裝飾無疑會給男歡女愛增加情.趣,甚得金主們喜歡,只不過一般人是進不了“粉帳”的。

東宮珩是一個人來的媚骨窟。

進入這紅绡帳暖的地方,看着坐在那裏的女子,東宮珩長呼了口氣,環顧四周挑眉道:“孟大小姐還真是——磊落不羁。”東宮珩懷疑,這姑娘到底知不知道這裏是做什麽的地方。

“珩王爺來了!王爺快請坐!”忽略東宮珩的無語,囡卿笑着起身相迎。

璇蓁将桌上的茶飲水酒一律備全,然後退到了外面。

東宮珩眉心一動,坐了過去。看着眼前總是一身的囡卿,他忽然很想去探索眼前的女子,皇上不放過孟家,可這個女子偏偏就在這個當口出現在了長安,而那時候這名叫孟囡卿的女子在他心裏無非就是一個不顧性命奔赴孟府榮華的女子,接下來的有關她只言片語的消息也是無意從夏侯微的嘴裏聽來的。可自從那場接風宴後,他心裏的某根弦在那場彈棋游戲中轟然崩塌。正如那日擺脫刺客逃出千尋樓,為了她,他又義無返顧地回頭。那件事給他帶來了不少困擾,但如果時間倒回,他還是會選擇那麽做。

東宮珩忽然很想去靠近囡卿,他想了解她,他想幫助她,他想真正地認識她。

鼻息間的暖香刺激着東宮珩的神經,驀然記起了這是哪裏,東宮珩壓下心底疾風驟雨般地心思,友好問道:“孟小姐今日有何見教?”

孟囡卿不語,而是起來走到了案前,恭恭敬敬地朝東宮珩行了個大禮。

東宮珩皺起了眉,不悅道:“孟大小姐這是何意?”

囡卿眨了眨大眼,誠懇地道:“囡卿實在不知道珩王現在還在禁足中,如此說來珩王豈不是違抗了旨意!囡卿錯了,不該在這個時候邀珩王出府,還請珩王責罰。”

“呵呵……”東宮珩聽着不由笑出了聲。整個長安城的百姓都知道五皇子辦事不利,被皇帝禁足珩王府,東宮珩自然不會相信囡卿不知道此事。

他從那雙大眼中看到了一絲狡黠,看到了一絲算計,但奇怪的是他竟然一點也不生氣,東宮珩很想知道,自己一介無權皇子,這個姑娘到底想要從自己身上得到什麽。

東宮珩擺過桌上的茶盞,拿起茶拂擺弄着茶水中的茶末,悠然道:“恕你無罪!坐吧!”

孟囡卿被東宮珩這副态度給愣到了,為什麽事情沒有順着自己的預料走?囡卿本想着,她說出此話,珩王肯定是不會治自己的罪,但一定會大喊冤枉啊,太子是栽贓嫁禍于他。她就可以順着此話勸珩王和太子對立,她必須要讓珩王認識到手裏有權利才是王道!可是這珩王的表現……

孟囡卿不甘心,坐過去繼續追擊道:“囡卿今日相邀,是為太子受傷一事感謝珩王的。”這一聲謝謝可是發自內心,感謝珩王受罰沒有拉上自己。如果皇帝知道珩王是與孟府後人一組致使太子受傷,肯定不會放過這個打擊孟府的機會。

東宮珩搖搖頭,遞過去一盞茶道:“這件事本來就與大小姐無關。”

囡卿暗暗腹诽,玉無雙給自己的任務果然不好完成,這珩王為何總不上道啊。

四面都是輕紗,比起行.歡作樂,這種地方其實更适合密談,因為一旦有人靠近室內的人就會有所警覺。只不過這裏可沒有竊取消息者,只有男歡女愛之人。這不,兩道人影交.纏在一起,朝這邊纏.綿而來,時不時發出幾聲呻.吟。

囡卿聽了沒有臉紅,而是仔細盯着遠處那挂在男人身上的薄衫女子。

“咳咳——”東宮珩幾聲輕咳,囡卿這才回頭。

東宮珩抿了一口茶,輕品道:“色深而不濁,葉卷而不厚,這茶可是青雀舌?”

囡卿看了一眼一旁未動的酒樽,回道:“這不是普通的青雀舌,這種青雀舌的茶樹由石泉灌溉,槐火炒制,所以煮出的茶更加清冽。這茶是璇蓁煮的,我給它取名叫‘一瓯春露’。”

“一瓯春露,不錯,茶如其名,清冽,恬澹。”東宮珩邊贊賞邊看了一眼旁邊的酒。

“多謝珩王稱贊!”囡卿又朝外看去,而那兩個歡.好的人已經被璇蓁弄走了。

東宮珩放下手裏的茶,拿過了手邊的酒樽。果然,成功看到了囡卿眼底一閃而過的興奮,東宮珩只覺得心神愉悅。一開始沒打算喝酒,因為這種地方的酒一般都是加過料的。看來這酒也是她準備的,東宮珩才拿過來。他就想順着她的意思走,他就想知道她究竟要自己做什麽。

東宮珩聞了聞酒,嘗了一小口後吃驚道:“這莫不是雪酒?聽說這種酒要埋在雪峰最高處才能制醇,那樣既能被積雪覆蓋,又能吸收最純陽的光線。這酒究竟是何人所釀?”東宮珩在意的不是此酒為誰所釀,他是驚異于誰人有這麽深厚的功力可以從雪峰巅頂安然下來。

這人果然見多識廣,囡卿得意道:“從前爺爺行軍至雪山,被大雪圍困,大軍無法前行,我呆在雪山無聊,這酒就是那時候我釀的!”

東宮珩毫不掩飾地驚異。

“王爺不要用那種眼神看着我,我可沒有爬到雪巅的功力。”大眼中劃過狡黠,囡卿話鋒一轉道:“王爺您猜我是怎麽将酒壇子放到雪峰上面的?”

“難道是孟老将軍?”

“爺爺确實有那個能力,但爺爺統帥三軍,怎麽可能冒險去做這種事情。”

“那就是軍中的有功力深厚的将士。”

囡卿笑着搖搖頭。

東宮珩喜歡被那雙明亮晶瑩的大眼盯着,心情出奇地好,耐心笑問道:“那孟小姐是怎麽将酒放在雪巅上的?”

“是雪貂!”

“雪貂?”

“雪貂是種很有靈性的動物,動作無比矯捷,由于它的占有欲很強,它把酒罐藏到雪巅後,不管過多久它也一定會把罐子銜下來。”囡卿說着稍微靠近東宮珩,盯着他的眼睛繼續道:“這一點和人類很像,只要是原本屬于自己或是自己喜歡的東西,就一定要握在自己手中。珩王覺得對不對?”

東宮珩嘴角的笑意陡然凝結,眼中的神色愈來愈深。

孟囡卿早就做好了承受這樣氣場的準備,笑意坐回原位,自顧自斟滿了一杯酒,聞聞酒香,卻不飲下。

東宮珩的眼中多了三分警覺,盯着囡卿忽然大笑道:“哈哈哈......孟大小姐果然不是一般人。”

囡卿含笑不語,将酒樽推到了東宮珩跟前。

此刻的東宮珩已經沒有品茶飲酒的心思,他不能肯定眼前的這個女子到底是出于什麽目的說出了那一番話,但有一點,有些事情他需要好好查查。

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嘴角又是那樣慵懶的笑,“孟小姐可還有話說?時候不早了,本王再做逗留,恐怕就坐實了抗旨不遵的罪名。”

囡卿笑着搖搖頭。

東宮珩吸了口氣,果斷起身離開。

“珩王。”還差幾步就離開,囡卿忽然叫住了東宮珩。

東宮珩收回掀開蟬翼紗帳的手,轉頭看着已經來到自己身後的囡卿。

不管笑意有沒有抵達眼底,孟囡卿的笑顏都很好看。囡卿忽然走進東宮珩,緊緊盯着東宮珩的眼睛,一字一語道:“珩王,男人只有做了英雄才守得住江山守得住美人。”

看似好無厘頭的一句話,可東宮珩的臉倏然就陰了下來。東宮珩一把拉過囡卿,将其抵在輕紗上,捏着囡卿的胳膊,狠狠道:“你到底是誰?”

囡卿給闖進來的璇蓁遞過去一記安撫的眼神,然後看着東宮珩,眨了眨雙眼,真誠道:“孟囡卿。”

東宮珩掃了一眼一旁的璇蓁,盯着囡卿看了一會,猛然丢開囡卿後離開。

囡卿摸着微微發疼的胳膊,在後面不疾不徐道:“囡卿恭送珩王!”她這麽挑明了東宮珩的身份,再加上離鳶的事情和太子的陷害,她就不相信東宮珩會毫無所動。

璇蓁過來扶着囡卿。

“我沒事,我們回去吧。”媚骨窟與外面的花樓不一樣,囡卿一點也不喜歡這種地方,如果不是為了喚起某人的感情,她是真不想來這裏。

兩人還沒來得及離開,一名女子自外姍姍而來,粉色的薄衫下婀娜的嬌軀若影若現。粉帳內迅速彌漫起一股香氣,濃郁而不讓人生膩的味道,孟囡卿皺起了眉,緊緊盯着闖入這裏的絕色。

“你是誰?”璇蓁只覺得這個女子很熟悉,但這夢幻而又甜郁的香氣卻讓她很不喜。

只見那名絕色含笑不語,只在底下踱步輕舞,玉足所點到之處,皆有花瓣落下,腳腕上的鈴铛仿佛能與帳內的香氣達成某種契合度。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心坎上,如夢如幻,室內迅速升溫,歡糜的氣息,讓人忍不住想在這意亂情迷中沉淪。那絕色之人紅唇輕啓:“主人,讓奴家來侍候您。”只覺得耳邊有人親昵,那話語像是羽毛在心裏拂過,酥酥癢癢,欲罷不能。

那絕色之人的手伸向了已經虛虛幻幻的孟囡卿。

第四十五回 羅伏後裔之離鳶

粉帳中那名絕色之人的手伸向了虛虛幻幻的孟囡卿。

可還沒有碰到那抹赫赤的衣袂,手臂就被璇蓁一把扯過,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倒地之人滿眼驚愕,怎麽可能,竟然有人能不受媚術所控。

孟囡卿和璇蓁眼中皆是一片清明,哪裏有半分被迷惑的樣子。

孟囡卿居高臨下看着地上梨花帶雨的人,沒有一絲憐惜,嘴角化出一抹冷笑,道:“我對美人還是很感興趣的,可這種事情最重要的就是你情我願。”

璇蓁和地下的人都還沒反應過來,孟囡卿繼續道:“我想美人應該對女人沒興趣吧?這裏不是銷魂窯。”

最後一句一出,地上的人煞白了臉。

璇蓁恍然道:“你就是方才想要接近這裏的那個女子!不,你不是女的,你竟然是個男人?”璇蓁眼中的了然化成了鄙夷,眼前這名絕色竟然是銷魂窯裏的男人。

孟囡卿的眼中沒有鄙夷,刀鋒似地目光一掃,冷冷道:“璇蓁,我們走。”

地上的這才回神,立馬跪下,盡力讓自己的聲音正常,祈求道:“孟小姐,求孟小姐出手相救。”

孟囡卿腳下稍稍一頓,冷道:“銷魂窯的別鶴,我能幫你幹什麽呢?”

別鶴身形一震,迅速按下心中的不可思議,祈求道:“求孟小姐幫我救救離鳶。”

“離鳶?”囡卿娥眉一皺,不耐煩道:“首先我沒有從皇宮裏偷人的本事,其次閣下仿佛找錯人了。”

別鶴想到了什麽,急忙道:“離鳶與雪淵公子并無關系,是無雙公子要我來求孟小姐。”

孟囡卿這才停下,忽略了後面的那句話,轉身道:“你是說離鳶與雪淵公子沒有關系?你知道誰是雪淵公子?”

“我想孟小姐肯定知曉雪淵公子的身份,要不然今天您也不會有此一行。”別鶴看着囡卿的臉色小心翼翼地回答着問題。孟囡卿回到了長安,別鶴本以為他順利完成了無雙公子交代的任務,可當無雙公子知道孟囡卿是在自己眼底下受的傷,主子竟然毫無征兆地對他出手。而這幾天他所受的折磨,更是多過孟囡卿那日肩頭一箭千倍百倍的痛楚。

對上了那道冷眸,別鶴坦白道:“離鳶,她原是羅伏國的小公主,羅伏國亡國後,是雪淵公子救了她。”

“所以她是為了感念雪淵公子的救命之恩,才留在這銷魂窯?”

地上的別鶴搖搖頭,恨恨道:“不,她不是,高貴如她,怎麽可能會栖身這種地方。孟小姐既然知道雪淵公子的身份,就應該能想到這是誰的意思。”

孟囡卿第一次正視別鶴,近乎篤定地問道:“你是為了離鳶才留在銷魂窯的?”

別鶴單薄的身體輕輕顫動,仿佛在隐忍着什麽,他慢慢地閉上了眼,阖住所有的無奈與傷痛,低低道:“媚骨窟是什麽地方,我很清楚。我不能救她出苦海,是我的無能。我是心甘情願留在銷魂窯的,她要忍受什麽苦,她要經歷多少痛,她要承受怎樣的欺辱與侮辱,我也要千倍百倍地一一嘗過來。”既然不能救她,那他就陪着她一起痛,一起淪落。

這是別鶴第一次講這些事情,不僅僅是動情之處,他還想引起孟囡卿的同情。別鶴知道,如果孟囡卿不接受自己,那無雙公子就一輩子不會幫自己。鄙夷,嘲諷,他什麽都能承受,只要能換她出苦海,只要她能活,他什麽都不在乎。

璇蓁聽着毫無所動,孟囡卿看着跪在地上的別鶴,也許他們經歷過的故事遠遠比他不痛不癢簡明扼要的講述要多得多。她也沒法想象到底是多麽沉厚的愛,才能讓這樣一個男人心甘情願委身銷魂窯那種地方。但是別鶴有一點卻做錯了,他不該對她使用媚術,孟囡卿不是聖人,她不會傻到去幫助一個心懷叵測的人。不似先前那般冷,孟囡卿轉過身淡淡道:“你們的愛情故事很感人,但是抱歉,誰答應過你什麽你就去找誰,我沒有通天的本事能從皇宮裏弄出人。璇蓁,我們走。”

兩人離開,別鶴失落地癱倒在地,這一次,是他做錯了。

“阿離,是我錯了,對不起……”真正從心底哽咽出的聲音,清風撩起四周的紗帳,零落疏散在了四周。

蕭瑢平安歸來,這些天所有風波似乎暫時漸漸平息了下來。

孟囡卿一直在府裏,看着每天跟在自己身邊的孿生姐妹,又想起了銷魂窯的別鶴,孟囡卿覺得很有必要見無雙公子一面,她有太多的疑問要問玉無雙。

可奇怪的是這幾天景夜漓和夏侯微都沒有來過孟府。

這日午後囡卿坐在亭子裏看着不離不棄兩姐妹修剪花枝。

璇蓁從外進來,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孿生姐妹,直接道:“囡卿,景沐說漓世子今日又不在府內。”

囡卿蹙眉問道:“夏侯微呢?”

璇蓁臉色倏地就冷了下來,嘲諷道:“他?估計現在正準備迎娶嬌妻呢。”

囡卿發現,只要一提起夏侯微,璇蓁就有發不完的無明怒火,想到了什麽,囡卿眼神微閃,随意問道:“夏侯微要成親?”話雖如此,可囡卿根本不相信夏侯微會成親。

璇蓁悶悶答了一聲。

這是真的不開心,面對璇蓁這樣的态度,囡卿的心忽然一沉。

一邊的孿生姐妹靜靜聽着兩人的對話。這是第一次商量事情沒被避開,也許這就是姐姐們認可了她們,兩姐妹高高興興地在一旁保持沉默。可聽到這裏,很明顯璇蓁姐姐誤會了,兩姐妹再也忍不住了。

顏不離湊上來,弱弱道:“夏侯微?”

顏不棄也弱弱道:“我知道我知道,那個最有錢的哥哥!”

見兩位姐姐沒有表示不滿,不離不棄才敢大大方方發表看法。

顏不離看着璇蓁,睜大眼睛,堅定道:“璇蓁姐姐,你放心,有錢的哥哥不會娶楊家的那個小潑婦!”

顏不棄接着道:“璇蓁姐姐不用擔心,你還有機會。”

璇蓁瞬間紅了臉,怒道:“你們胡說什麽!囡卿,我去看老夫人。”

兩姐妹面面相觑。

孟囡卿看着璇蓁近乎逃離的身影,心中一冷,夏侯微非璇蓁良人。可是孟囡卿忘了一點,感情之事,并非人力可掌控。

璇蓁走開後,孟囡卿回頭看着愣住了兩姐妹,問道:“你們知道夏侯微要娶誰?”

不離回神點點頭,道:“臨川楊家六小姐,楊霁雪。”

不棄點點頭,挺挺小胸補充道:“我們還是她的姐姐。”

臨川楊家,九闕四大家族之一,囡卿蹙着眉,問道:“你們是楊家人?”

顏不離道:“剛出生時是,我們在楊家呆了一個月就被趕出來。”

顏不棄道:“然後娘親就死了,娘親姓顏,現在我們就不是楊家人了。”

孟囡卿很快就清楚了始末,母女三人是被楊家趕出來的,縱然是楊家那樣的書香門第,也會有這種見不得人的內宅争鬥。不過孟囡卿沒有從孿生姐妹的眼中的看出一點難過或是仇恨,這種坦然不是僞裝,天性使然,囡卿不再提起她們的身世,繼續問道:“你們為何這麽肯定夏侯微不會娶楊六小姐,她長得極醜?”

顏不離嘟嘟嘴,哼哼道:“長得還好!”

顏不棄也哼哼道:“也就那樣!”

囡卿皺眉,看着眼前兩姐妹的長相,同為姐妹,想來那位楊六小姐也必是數一數二的美人。

顏不離肯定道:“總之有錢的哥哥不可能喜歡楊霁雪。”

顏不棄附和:“她不過是仗着她滿月的時候有錢的哥哥抱過她,我還記得她當時那個鼻涕樣子。長大後就不知廉恥地纏着有錢哥哥,想要做有錢的哥哥的媳婦兒。”

顏不離補充道:“作為一個女子,楊霁雪從小就被寵壞了,琴棋書畫無一精通,詩詞女工全部不會。一天就知道舞刀弄槍。”

顏不棄肯定道:“就是,有錢的哥哥不可能喜歡楊霁雪。”

聽這對孿生姐妹說話真是……一個月的嬰兒能有什麽記憶。囡卿揉了揉額,想了想道:“楊家為四大家族之一,百年世家,當世大儒,其後人品行作風肯定也不至于太差——”

話還沒說完,兩姐妹瞪大了眼睛異口同聲道:“姐姐你錯了。不是所有的楊家人都像我們這般溫柔娴淑,知書達理!”

說完,兩姐妹相識一看,腮幫子一鼓,又看着囡卿異口同聲道:“我們不是楊家人,我們姓顏!”

然後堅定地又是相識一笑。

嗯,說得對!

嗯,就是這樣!

囡卿幽幽嘆了口氣,可也不得不得佩服這兩姐妹心有靈犀的程度。

方才離開的璇蓁走了進來,沒有理睬不離不棄,對囡卿道:“囡卿,漓世子來了。”

囡卿點點頭,來得剛好,先問一問夏侯微到底是怎麽回事,畢竟這有關璇蓁。

不離不棄兩姐妹相視,調皮地吐吐舌頭,很自覺地退了下去。

還沒等囡卿前去,景夜漓就焦急地從前面而來,看見囡卿就道:“囡卿,無雙中毒了。”

一句話,孟囡卿的心陡然一沉。

第四十六回 重海毒發無雙劫

孟囡卿和璇蓁都能識得畫紗之毒,而且璇蓁對解毒之法頗有研究,所以景夜漓才記起了這兩個女子。他如今已經束手無策了,若只是重海毒發那也還好,最起碼還有無雙為重海緩解痛楚,可現在就連無雙也生死未蔔。

孟囡卿聽見無雙中毒,先是震驚,而後是一抹揪心地擔憂。在孟囡卿心裏,此刻的玉無雙是自己的合作對象,他要死了的話自己做的那些事情豈不是太吃虧了?囡卿果斷帶上璇蓁跟着景夜漓去見玉無雙。

一路上景夜漓将玉無雙中毒的原因簡單說明。

原來重海身中畫紗,毒發時割破了自己的手腕,有毒的血液不小心弄入茶盞被玉無雙誤食,導致玉無雙也中毒昏迷。璇蓁對此番說法毫無懷疑,因為畫紗确實會融入中毒者的血脈。而囡卿看着景夜漓滿臉的焦急與疲倦,按下了滿心的疑惑。

三人來到玲珑閣,遙遙看見竹蓼外有一人正在為重海施針。

“淩陽神醫,重海怎麽樣了?”景夜漓一人上前問道。

那人收針後,才行禮道:“回世子,畫紗乃絕世奇毒,而這位少年的更是從娘胎裏就落下此毒。在下醫術淺陋,無法醫治,還望世子贖罪。”

“淩陽神醫,若有雨寒雪蓮可有用?”淩陽子的神醫名號不是浪得虛名,雖然聽他如此自謙,但景夜漓還是抱了幾分希望。

聽見“雨寒雪蓮”,一向風輕雲淡的淩陽子眼底劃過驚異,看着景夜漓,淩陽子道:“傳說雨寒雪蓮有起死回生之效,沒想到世子竟然有此神藥。但現在的病人不适合用此藥。”

“不管怎樣,多謝淩陽神醫。只是今日之事……”

“漓世子請放心,在下懂規矩。”

看着重海,景夜漓皺了皺眉,一聲嘆息後道謝着讓景沐帶着淩陽子出去。

淩陽子也看見了遠處的兩名女子,但只是淡淡一眼就跟着景沐出去了。今晚的所見所聞已讓他震驚,漓世子可以在玲珑閣來去自如,難道漓世子真的是這玲珑閣的主人,那無雙公子又是何許人?今晚這名身中畫紗的少年又是誰?只是最後,所有的疑問都化作了清風散在心底。淩陽子行走江湖,見過的秘辛怪事多了,他能活到現在,自然有獨特的處世之道。

“囡卿,璇蓁,我們進去吧。”景夜漓過來将二人領進竹蓼。

一旁的青砗将昏迷的重海抱進來後随即退了出去。

玉無雙靜靜地躺在床上,雙目緊合,看不見那雙狐尾眼中的淵沉,原本瓷玉般的肌膚,如今更顯蒼白,襯得左眼處的那抹殷紅尤為懾人。

景夜漓輕輕拿出無雙的手,看了一眼囡卿和璇蓁。

囡卿對璇蓁點點頭,璇蓁屏住了氣息,隔着雲紋廣袖搭上了玉無雙的脈。

然後淨手,又給重海把脈。

囡卿緊緊盯着,“璇蓁,怎麽樣了?”

“無雙公子确實是身中畫紗才昏迷不醒,而重海不僅僅是中毒,還有失血過多。”璇蓁蹙眉想着,不明白到底是為何失血過多。

失血過多?囡卿看向了景夜漓。

景夜漓只着急地問道:“璇蓁姑娘,可有緩解之法?”

璇蓁剛要搖頭,可看見了桌上的盒子,雙眼一亮,吃驚道:“漓世子,這是哪裏來的雨寒雪蓮?”

“夏侯給的。已經給無雙用過了半朵。”

璇蓁聞言愣住,她所認識的夏侯微只是個知道風花雪月的纨绔子弟,他怎麽會有這樣的東西。要知道雨寒雪蓮可是無價無市。片刻,璇蓁只能冷言道:“哼,他倒是大方。”

景夜漓沒在意璇蓁忽變的口氣。

孟囡卿微微一嘆,看來璇蓁還沒有想到夏侯微到底是誰。

“璇蓁,可有方法讓無雙公子和重海醒來?”

璇蓁搖搖頭,看着囡卿道:“畫紗無解,最起碼我解不了此毒。現在有雨寒雪蓮在,可以暫時救醒無雙公子,但重海就不行了。”

“雪蓮性溫微苦,而雨寒雪蓮寒卻不同。其性寒如針芒,對失血過多的人來說就是致命劇毒。”

“囡卿,你們可還有別的辦法?重海若有事,無雙也不會獨活。”景夜漓知道孟囡卿和璇蓁來歷不凡,但他看得出璇蓁是唯囡卿命是從,他也看得出,這兩個姑娘并沒有盡全力。

同生同死?孟囡卿心頭一動,現在沒有時間探究其中緣由,囡卿看了一眼璇蓁。

璇蓁會意,反握住囡卿的手,低低道:“也許弦月會有辦法,但我不前去,弦月是不會離開倉颉山的。可現在我又不放心你一個人留在長安。”如今形勢詭異,加之幾日前的千尋樓刺殺,璇蓁更不願意離開囡卿。

景夜漓聞言,率先開口道:“璇蓁姑娘放心,這兩天囡卿就留在玲珑閣裏。”

孟囡卿心頭隐隐酸楚,這就是璇蓁,總會以自己為重。囡卿緩下面色,柔軟道:“我沒事,你去吧。”

璇蓁忖度了會,點點頭就走,早去早回來。

看着離開的璇蓁,景夜漓錯愕,這姑娘太聽話了,轉而複雜地看向了囡卿。

孟囡卿無視景夜漓的滿腹疑惑,自顧自過去坐下道:“弦月和方才的淩陽子師出一門,應該能救醒重海,漓世子不必憂心。”

“囡卿,無雙不喜外人出入這裏,我方才已經答應了璇蓁,所以麻煩你這兩天就暫時住在玲珑閣。我需要去一趟闌溪,這兩天無雙就要托你照顧,囡卿有什麽事情就吩咐景沐或者青砗。”

看着景夜漓那期待的目光,幹淨而純粹,囡卿笑着答應道:“好。”

“囡卿,謝謝你。”

就這樣,景夜漓非常放心地将昏迷的無雙公子交到了囡卿手裏。

幾人相繼離開,整個竹蓼裏就只剩下孟囡卿,玉無雙和重海。

一切都靜了下來。

自己倒着喝了杯茶,囡卿走到重海躺的軟榻前,搭了把重海的脈,遺憾地搖搖頭,然後又捏了捏重海的臉蛋,心裏直嘆息:可愛的孩子,真可惜!

捏完重海,囡卿一雙大眼轉啊轉,壞壞一笑,摸着下巴朝着無雙的床走來。

囡卿繞過帷帳,小心翼翼地俯身喚道:“無雙公子,玉無雙……”

在确定這人是真的中毒昏迷後,囡卿放心地坐到了床邊。

孟囡卿俯下身,慢慢地靠近無雙,長長的睫毛投下一彎青影,囡卿心裏感嘆,這人長得真好。不由伸出一指描摹起無雙的眉,眼,鼻,唇,然後,慢慢地将兩手放在玉無雙的脖子上,嘴角一勾,一副我能随便掐死你的樣子,得意道:“哼哼,敢威脅你七哥,信不信我稍一用力美人你就香消玉殒了!”

只是此時昏迷的無雙猶如一尊玉人,毫無反應。

這樣的無雙公子讓囡卿尤為開心,誰讓她之前老吃這人的虧呢。

孟囡卿收起了要命的手,一只胳膊肆意抵在無雙的胸口上,托起下巴幽幽道:“就你那病态潔癖樣,怎麽可能喝到重海的毒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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