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鎖文 (19)
看着站在自己跟前大撒潑的楊霁雪,夏侯揚起扇子,邪魅道:“楊府乃書香世家,當世大儒,怎麽會有你這樣的打诨撒潑的女子。長安城裏想嫁給本少的姑娘多了去了,難不成本少都要娶進來?”
“夏侯微,有嫡姐在,難道你還想抗旨不成?不想娶我,那你當初別抱我啊!”楊霁雪大眼裏蓄起了淚水。
囡卿終于知道一向喜愛女子的夏侯微為何會這麽讨厭楊六小姐,沒有一個男子,願意被人以這樣的權勢威脅。楊霁雪說的嫡姐是楊府的嫡女,九闕國的貴妃娘娘。皇帝為了權衡各家利益,自然要娶一些世家女子以制衡,這類似于文修武偃的襟帶姻親是皇室慣用的手段。
夏侯微毫不在意楊霁雪的話,反而道:“長安城裏等着本少娶的姑娘多了去了,本少與那些美人們洞房花燭都有了,就差娶進門來了。試問楊六小姐,你我毫無關系,本少憑何娶你?”
長這麽大還沒有被這麽羞辱過,楊霁雪的眼淚“嘩”地掉了下來,哭着道:“你,夏侯微你欺負我!我,我去找嫡姐,我就不相信你真的敢抗旨!”
“小姐,小姐您慢點!”
“滾開!”楊霁雪甩開丫鬟的手,哭着跑開了。
終于走了,夏侯微挑了挑眉,走過來迎上囡卿笑意不明的眼神,骨扇一揮嘆道:“囡卿你說這些名門閨秀為何要這麽迷戀本少,唉,看來太過優秀也不是件好事!”說完又看着眉眼彎彎的不離不棄,感嘆道:“同一個爹種的,可怎麽就差這麽多呢!”
唔,真是好打發,不離不棄有點遺憾,大眼裏劃過精光,兩人默契地抛過來一個笑臉,同時道:“有錢的哥哥,許是哥哥你和楊六小姐有緣,你看她一歲的時候你不還抱過人家麽。”
其實不是楊霁雪好打發,今天這個陣勢,就是再傻的人也知道該如何權衡。
提起這件事夏侯微就悔不當初,話說當初夏侯五歲,楊六小姐滿歲宴上,他覺得那麽個小女娃娃多可愛啊,于是乎就抱了起來。這一抱可是驚到了兩家大人,這麽小就有了肌膚之親,難道這兩個孩子是注定了有什麽牽扯?夏侯家與楊家都是世家大族,門當戶對,兩家大人當即就給兩個孩子定了娃娃親。
長大後的夏侯微只要一想起這件事就恨不得剁手。湊到囡卿跟前,夏侯微哼哼唧唧道:“囡卿你說說,當年那麽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怎麽長大後就長偏了呢!一失抱成千古恨,早知道能抱出個媳婦兒來,當初我就找着抱囡卿你去了!當然,璇蓁美人也行!”
孟囡卿嫌棄地瞅了夏侯一眼,原來這人打小就這麽風流。不理會夏侯微的這些胡言亂語,擡頭看了看日子,時間不早了,囡卿看着夏侯微忽然問道:“大公子可查清那日千尋樓刺殺一事了?”
“這件事可是瑞王在查,我怎麽好越俎代庖。”仿佛是不适應囡卿這麽快轉移的話題,夏侯頓了頓,靠近囡卿低低道:“有一點我可以肯定,那些死士就是在九闕豢養的,否則,這麽一大批傀儡死士入境,不可能毫無風聲。”
九闕?囡卿想不明白,這麽大的陣勢,如果是幕後兇手是某位親王,可他為什麽要這麽做?當日不管是蕭瑢還是琅玕王出事,西漠就可以借口出兵九闕,闌溪就算不出兵那也不會就此善罷甘休,總之這件事最不利的就是九闕了。
囡卿試探地問道:“大公子可知道玉無雙無雙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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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微一挑眉,玩味地瞅着囡卿道:“玉美人?囡卿似乎找錯了人,漓把美人藏得太隐蔽,唉,遺憾!”
看來就連夏侯微都不知道玉無雙和景夜漓之間的真實關系。實在不忍看夏侯微那副男女通吃的神色,孟囡卿別過頭揉了揉額。
“囡卿,那場刺殺的幕後之人還沒有找出來,我擔心他們對你不利。今天你就跟在本少身後,本少保護你!”
孟囡卿白了一眼夏侯微,看了一眼那邊的女子,意有所指道:“大公子,您離我遠點就是對我最大的保護。”
夏侯微想了想正經道:“也有道理!那我現在就去找漓,他可以光明正大保護你!”
正如夏侯微當日在千尋樓所言,皇帝是很樂意夏侯家的人到來。夏侯家的商途遍布全國,天下第一首富,幾乎控制着半個九闕的經濟命絡。這樣一個令各國都眼紅的世家大族,能被收為己用,怎麽能讓東宮寔不動心,這個時候夏侯微如果站在囡卿這邊,無疑會給孟府帶來更多困擾,再者,楊六小姐在場,囡卿可不想被那位大小姐的妒火燒到。
夏侯微揮着扇子走遠了,不離不棄卻同時開心道:“姐姐姐姐,漂亮哥哥來了。”
孟囡卿轉身一看,蕭瑢一身白衣,掩不住的清冽風華,廣袤的林木,這裏的景色雖不及賀蘭山,可于囡卿眼中,蕭瑢是片潔淨幽清的荼白,最适合他的地方還是那片千裏綿延,萬裏蒼然的晴雪峰煙。幾萬裏的盛世山河,落落莽莽的蒼茫,孟囡卿忽然有種錯覺,他,終将會歸于那裏。
熟悉的味道,越來越近,蕭瑢靠直覺,準确地捕捉到了囡卿的位置,唇角一彎,喚了一聲:“阿卿。”
天下莫不識其風,如歸如璧當扶笙。
蕭瑢走到了囡卿身邊,侍衛莫偃恭恭敬敬給囡卿行了個禮,意在感謝囡卿當日千尋樓出手相救。孟囡卿也不矯情,微微一笑,颔首以示回禮。
蕭瑢看向了囡卿的方向,帶着笑意道:“怎麽不進去呢?阿卿可是在等我?”
“是!”蕭瑢如今住在孟府,皇帝心思難測,她更要小心。
蕭瑢本是開玩笑般地一問,沒想到囡卿答得這麽爽快,一雙眼眸更顯溶溶。
“四王子可還記得我還欠着你十枚銅錢呢!”
蕭瑢點點頭,很正經道:“記得。”
“十枚銅錢還記得啊,那要不要我現在就還錢?”
蕭瑢搖搖頭,認真道:“不用還,囡卿一直欠着就好了。”
孟囡卿帶着笑意,眨了眨大眼道:“為何?”
“聽說那些民間百姓,欠着別人的銀子時就會心有歉疚,會一直會記着債主。阿卿欠了我的錢不還,這樣阿卿就得一直記着我了。”
孟囡卿聽着心裏忽地就泛起了一陣苦意,她能從眼前之人的話裏聽出他是多麽想過平常百姓可以過的生活。可他哪裏知道,平常百姓,誰會像他一樣對債主生出愧疚之心,生活,不是所有人都如他般純白,潔淨。孟囡卿按捺下泛酸的心,笑道:“囡卿欠四王子的錢,要記也是該是四王子記着囡卿。”
誰知孟囡卿一說完,蕭瑢固執道:“就算阿卿什麽也不欠我,我都會一直一直記着阿卿。”
他嚴肅而略顯空洞的雙瞳直直盯着囡卿,輕雲月寒,淩波娑浣,恍若回到了晴雪峰下,心底一絲動容,孟囡卿點點頭,她知道現在的他看不見。那樣的語氣,使她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個夜晚,兩個人隔着厚厚的石壁,那個時候,誰都沒有想過自己還有生機,可誰都不畏生死,暢談一夜。白頭如新,傾蓋如故。
他問:“如果你我都能活下去,我們還會再見嗎?”
她答:“會。不過到時候你要給我釀好了千梨雪釀。”
“好。如何釀?”
“初晨前,取一千朵梨花,千朵梨花皆由少女采摘、清洗、制曲……以晴雪峰上的千年融雪為水引……湛封于雪蓮下,三年即可制成。”
“好。三年後,我等你。”
三年之約,他釀好了酒。
而她,卻忘了。
對不起。
回不去了。
……
“阿卿!”
熟悉的聲音,仿佛那段擦肩而過的錯過,透過了那幾年的時光,汲汲而來。又想起了那日水中的溫暖與談話,囡卿不由道:“一直一直急着我,小心你的小妹妹會吃醋。”
蕭瑢立即沒了笑意。
“阿卿,我想我真的找不到他的小妹妹了,阿卿可還記得我那日說過的話?”
阿卿,如果我找不到那個要放在心尖上來疼的小妹妹,那我娶你好不好?孟囡卿驀然回神,收起心中起伏,打笑道:“四王妃豈是誰想當就能當的,時間不早了,我們過去吧。”
她不會再輕易許下什麽,她已經失過一次約了,她不想再有第二次。
第五十三回钲沉木铎激戰鼓
蕭瑢和孟囡卿一起進入行苑,景夜漓派了景沐到囡卿這裏。
不過歇息了片刻,孟囡卿便随着景沐往露天地裏來。環山抱澤的石欄石舫,四周的銅鈎欄杆上皆鑲着朱玉,明黃色的流蘇随風擺動。囡卿代表了護國公府,所以坐在上位,居高臨下望去,周旋诘曲的銅鑄欄杆,橫亘百裏而去,好不氣派。
整個露天場地外面坐滿了人,加上侍衛,密密麻麻一片。囡卿暗暗看了一圈,憑着他們的衣服,很容易判斷出他們都是哪一國的使臣。
看向了對面,夏侯微舉起酒樽遙遙一敬,一旁的景夜漓也投以一笑,在往上就是幾位皇子親王,年齡尚小的幾位皇子未來,東宮珩向這邊看了一眼就移開了視線;太子傷勢未愈,半躺着;然後就是瑞王爺,東宮瑞。孟囡卿第一次見瑞王,特別是他身邊的那個道士,囡卿斷定那個人一定就是無明大師說過的袁道子了。
注意那個人并不是相信他有什麽未蔔先知的能力,囡卿只是想知道那個道士怎麽會知道自己的存在,還是說瑞王爺知道了孟家軍的事?
而當囡卿觀察對面的時候,瑞王爺和袁道子的視線也向這邊投來。
囡卿想,看來真是要早日解開這其中的疑惑。
“咚咚咚—”忽的一陣戰鼓響起,先是行雲流水,轉而勢如破竹,近乎是一種命令的傳遞。
三巡過後,原本漸息的鼓聲又起,只是這回上來一排士兵,手執銀铙,圍繞整個行苑,氣勢如河;接下來的另一隊手執木铎,钲沉舌音,宛若山轟;最後一圈是一身戎裝的女子,舞女們不見粉飾,只佩戴着振鈴金镯,一行一動如含淩風,響徹整個行苑。
銀铙,木铎,振鈴,金镯奏出的交響曲,配上激昂戰鼓聲,聲動天地,全場皆嘩。
樂聲停,皇帝東宮寔出來坐到了上座。
士兵皆跪下道:“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宴座上的賓客不用行跪拜之禮,所有人都端起酒樽,敬道:“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東宮寔執起案上的禦酒一飲而盡,揮手道:“衆将士起,衆卿請坐!”
“龍錦節将至,歡迎各國使臣不遠萬裏前來我九闕觀賞龍錦。今日各國齊聚,為迎接諸位使節,特此舉行這場狩場圍獵。”東宮寔說着伸出手,令道:“來啊,拿弓箭!”
圍獵先要由皇帝射第一箭,東宮寔年事已高,但畢竟曾經馳騁過疆場。瞄準大旗,會挽雕弓,宛如滿月,“嗖”地一聲,最中間的大旗應箭落下。
在場的一片贊譽祝賀聲。
“吼吼吼—”
底下的士兵陣容也開始沸騰。
大旗落下,意味着狩獵活動正式開始。
戰鼓,铙铎再次響起,各國擅騎射的将領們在士兵的簇擁下,伴随着鼓聲策馬進入圍場驅趕禽獸。各方主事以東宮寔為首坐在外圍觀戰。
在場的女眷不是很多,因為這樣的場面過于血腥,所以也只是坐在最後一排,能來到這裏,只是她們各自身份的一種體現。當然,孟囡卿卻不同。她代表了整個護國公府,自然不能退縮,再說這場面對于她來說也不算什麽。
圍場裏九闕和西漠兩國領先,闌溪大司馬司馬歸雁起身,行了大禮道:“皇上,九闕國真是地大物博,這裏很多奇珍異獸都是我等從未見過的。為表示闌溪與九闕友好相處,我王特奉貢幾只異禽,好為這靈囿狩獵更添幾分樂趣。”
司馬歸雁說着拍拍手,幾名侍衛應聲推着車廂進來。
扯下覆蓋着車廂的錦布,引起周圍一片唏噓。
一人驚異道:“這是……鹿?!”
“孤陋寡聞,那可是麝鹿!”
“後面的竟然是塗豹和老虎?”
……
司馬歸雁聽着周圍的吸氣聲也只是笑着不解答。
斛律光從席間站起來,朝皇帝行了禮,看着箱籠裏的幾只異獸,道:“麝鹿是鹿中之首,塗豹乃林中之霸,廣陵虎則是獸群之王,不論哪種動物都是野性難訓,沒想到闌溪竟然能捕獲這些動物。”
“斛律将軍不僅在戰場上克敵披靡,更是見多識廣,佩服佩服!”
“哈哈哈,九闕能得此異獸,朕心甚慰,多謝闌溪國君厚贈。”
籠子裏野性未訓的獸挑起了斛律光的血性,遂朝東宮寔抱拳道:“皇上,此等異獸,不妨放進獵場以供今日打獵?”
司馬歸雁一挑眉,等待着皇帝的答複。
東宮寔看着周圍雀雀欲試的姿态,笑着道:“斛律将軍說笑了,如此珍貴的動物乃是闌溪國君所贈,若是被肆意獵殺了豈不是對闌溪國的不尊重。大司馬,朕說得可對?”
“回皇上,這些動物再珍貴,闌溪既然送了出去,它們就屬于九闕了,皇上您自然有資格做任何處置。再者,斛律将軍也是言之有理。”
圍場裏一只兔子拼命跑,可還沒到洞口就被身後的一只獵豹一口咬在了脖子上,獵豹還沒有來得及品嘗到口的美味,“嗤”地一聲,被一箭穿喉。刺激而血腥的場面,引得圍獵場裏陣陣歡呼。
這邊坐着的人群聽着遠處的歡呼聲,可神經卻緊緊注意着眼前。
皇帝到底會不會把這些野獸放入圍場?
東宮寔俯視着下面的一切,很難猜測他的真正的心思。
“既然是闌溪國君所贈,朕怎麽能讓這些禽獸被肆意殺戮。來啊,把這些禽獸帶下去,好生養着,等朕有興致了朕要親自獵殺。”
這種野性未訓的林中猛獸,若是就這麽放歸圍場,還指不定會引起怎樣的血腥。圍場裏面都是各國使臣,就是不知道斛律光到底是以怎樣的心态提出這個意見。
東宮寔的這番話意有所指,司馬歸雁只當是沒有聽出皇帝與斛律光之間無聲的硝煙,只笑着祝賀東宮寔寶刀未老。
比起地大物博的九闕與西漠,闌溪确實只是個外邦小國,不管九闕想攻打西漠,還是西漠欲犯兵九闕,闌溪龍城是最便宜,亦是必行的破關之道。介于闌溪獨特的地理位置,這裏便成了九闕和西漠争取之地。司馬歸雁很清楚闌溪在這兩大國之間的重要性,更清楚自己此行的目的。
困着異獸的籠子已經被拉下去了,司馬歸雁給席間一個示意,只見一個女子起身上前行禮。
“皇上,這位乃是我闌溪國的七公主。”
“丌官柒見過皇上。”一身騎裝的丌官柒施禮。
“公主請起,不知公主懷抱何物?”雖然主事的是司馬歸雁,但這七公主可是皇室的代表。
丌官柒看着懷抱裏沉睡的動物,道:“回皇上,這是只銀貂。”
周圍的人一聽,立馬瞪大了雙眼,銀貂為何物,怎麽可能這麽容易被捕捉,而且怎麽可能被抱在懷裏。
東宮寔也感興趣道:“哦,銀貂有閃電之稱,不知是何人竟然能捕捉到它,公主又是用什麽辦法馴服它?”
“回皇上,這銀貂乃是我父王親自抓獲,銀貂很難被馴服,它這麽乖只不過是被喂了藥。”
周圍一片嘩然,原來這是闌溪國君捕獲的,被一國國君親自捕獲的獵物,那這就可以說是闌溪國的代表,可是為何要給它灌藥,難道就是為了讓這公主抱來顯擺一番?
“皇上,這銀貂現在昏迷不醒,等大司馬讓它恢複正常後我們将它放入圍獵獵場,銀貂以行動速度著稱,看誰能将其再次抓獲,如此一來豈不是更有趣?”
東宮寔眼神一掃,不明道:“這銀貂乃是由闌溪國君親自抓獲,大司馬,這樣做可有無不妥?”
“回皇上,公主所言甚是。不僅如此,這銀貂今日被誰抓獲它就歸誰所有。”
一言激起千層浪,司馬歸雁的話更像是一種表态,銀貂鹿死誰手,闌溪國就會歸附于誰。闌溪的外交手段,是迂回戰術,即不與任意一國起沖突,對九闕、西漠兩面稱臣。今天司馬歸雁的這番話無疑是給了在場的幾國某種暗示。
所有人都開始沸騰,若是贏了,不僅僅可以擁有銀貂,更能為自己的國家贏得闌溪的某種支持,所有人都是這樣想的,因此都争先恐後地參加。
東宮寔看着丌官柒懷裏的銀貂,大手一揮道:“好!就如七公主與大司馬所言。”
“四王子身體不便,就由斛律将軍也西漠參加。”看了一眼病恹恹的太子,東宮寔皺了皺眉,令道:“衛國大将軍一人參加未免太過單調,瑞王與珩王也加入吧。”
一旁的太子心裏嫉恨到快要瘋了,這麽好的一個機會,就被他這麽生生錯過。
東宮珩本來要拒絕,可想起了什麽,到嘴邊的話便成了遵旨。
東宮寔忽然道:“護國公府乃是将門世家——”
皇帝話還沒說完,只聽見夏侯微喊道:“皇上皇上,本少也要參加!”要是別人誰敢打斷皇帝說話。
可一看打斷自己的是夏侯微,東宮寔再大的火也熄了,自然也不會拒絕夏侯微。
景夜漓也忽然開口道:“皇上,臣也要加入。”
“準!”
九闕人太多了,東宮寔也再沒有說什麽。
孟囡卿趁機朝夏侯微和景夜漓一個感謝的眼神。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來到了圍場一邊,所有人都是一身騎裝,氣宇軒昂。不管是誰,都代表了各自的國家。
司馬歸雁接過丌官柒懷裏的銀貂,從懷裏拿出一瓶藥,在銀貂鼻息間輕輕一探,只見銀貂“倏”地睜開眼睛,司馬歸雁一把丢開銀貂,銀貂先是打了個趔趄,而後像是一道銀白色的閃電閃了出去。
整個圍場被這突如其來的動物鬧得一片沸騰,老虎獅子都趕着追那道銀白色的影子,一副不吃到口不罷休的樣子。銀貂雖然才恢複,但也不可能被這些豢養已久的動物捉到。
後面的人也不允許自己看中的獵物被吃掉,所以開始獵殺那些虎豹,整個獵場的興致達到了空前好。濃郁的血腥和勢在必得的欲望迅速充斥着整個狩場靈囿。
第五十四回珩王銀貂奪頭籌
皇家狩獵,是權利的角逐與個人身份的體現,捕獲到的小動物也歸獵者所有,這是對捕獵者能力的一種肯定。更何況開始之前闌溪大司馬就已經表态,不管哪國人,什麽身份,只要抓到銀貂,它就歸誰所有。
一場競逐,最後東宮珩迎着衆人的嫉妒仇恨的目光,拔得頭籌,将那只銀貂踢在了手裏,且毫發無損。今日所有人都着武衣,東宮珩一身黑色戎衣,躍馬而下動作更是一氣呵成。這哪裏還是當初那個從霧山回來,懶懶散散的五皇子?
斛律光下馬,走向了東宮珩,禮道:“珩王好身手,本将佩服!”
“珩王爺果然是骁勇,今日真是讓我等一飽眼福。”
……
四周皆是祝賀贊嘆,東宮珩也只是淡淡回以一笑。提起手裏已經被藥暈了的銀貂,示意讓下人将這東西進獻給皇帝。
司馬歸雁看着東宮珩的動作忽然道:“珩王,這銀貂是您抓到的,自然就歸珩王您所有。”
此話一出,太子瑞王等人的臉就黑了下來。
皇帝看着東宮珩,原本嚴肅的臉上多了絲欣慰,令道:“老五,那個小東西是你獵的,自然就歸你所有。”
皇帝的話在在場的大臣中又激起了千層波,這是何意?難道皇上心裏最屬意的人是五皇子?不怪這些大臣們思維敏感,實在是皇帝的心思太難猜,而這件事更是關聯着他們接下來的仕途之路。
嘴角噙起一抹笑,東宮珩看着周圍的人,特別是太子和瑞王爺兩人那張黑臉,不得不說,他們的挑撥離間是成功了。
眼底劃過一抹趣味,東宮珩提起奄奄的銀貂道:“父皇,這銀貂,兒臣只喜歡捕獵競技中的那種感覺,可并不喜歡這銀貂。”
司馬歸雁頗有興趣道:“那珩王可想好了要怎麽處置這寶物?”他不相信,皇室中人會不喜歡這東西,銀貂自然珍貴,可這個時候它所存在的意義更是讓人沸騰,司馬歸雁不相信東宮珩會看不出這裏面的端倪。
皇帝也神色莫晦地等待着珩王的答案。
東宮珩轉了一圈,感受到了那道緊緊盯着自己手的眼神,按捺着想笑出來的沖動,當着衆人道:“父皇,兒臣想将這銀貂贈與護國公府。”話說完,就将東西遞給了身邊的未林,未林直直過去将銀貂捧到了孟囡卿懷裏。
孟囡卿語噎,只得硬着頭皮接過來。
實在沒想到珩王會這麽處置這得來不易的寶物,衆人驚愕,心裏狂嘯,珩王爺您難道真的只把它當做個普通的動物了嗎?同時亦是心中了然,珩王無心皇位,看來這是真的,要不然也不會放棄這個扶搖而上的機會。
太子渾身發疼,可在聽見珩王這個答案後身子一輕,眼底劃過一絲鄙夷,哼,如此重要的機會卻不知道利用,真是愚蠢。
一旁的瑞王爺濃眉一挑,意味不明地看着東宮珩。
“哦,小五你倒是說說為何要把這銀貂贈與國公府。”而皇帝的神色卻是窺探不出他內心的真實想法,嘴角的那抹滿意不知是對自己兒子出色的表現,還是......
“孟家軍為九闕第一鐵衛軍,沒有孟家軍就沒有九闕大國這百年盛世,所以兒臣想把這得之不易的銀貂贈與國公府。”
東宮寔深深地看了自己兒子一眼,大手一揮,道:“準!”
孟囡卿趕緊過來,行了大禮道:“臣女孟囡卿代孟家多謝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免禮!”
囡卿看着身邊的東宮珩,眼睛盯着東宮珩道:“珩王,囡卿代孟家多謝珩王爺厚贈!”
話語裏有點磨牙的小氣憤,東宮珩心情忽然大好,笑着回道:“孟大小姐無須客氣。”然後挑眉看着囡卿手裏的銀貂,他很期待,她會怎麽對待這個燙手的物什。
孟囡卿當然知道東宮珩在想什麽,撫了撫懷裏的銀貂,無聲地嘆息,這還真是個麻煩。
“皇上,臣女有一事想确認。”
“講。”
“請問皇上,這銀貂現在可是歸我護國公府所有?”囡卿一雙大眼渴求地望向皇帝,仿佛不敢相信這一件事實。
這副樣子看在周圍人眼中,就成了一個意思:護國公府果然敗落了,孟家長享恩寵,世代尊榮,可現在呢,孟家後人說句話都要如此小心翼翼。
斛律光想到了當日孟家軍的風采,而司馬歸雁卻看不下去了,看着囡卿道:“早聞九闕孟家軍忠肝義膽,赤心衛國,傳聞不如親見,孟大小姐果然頗具将門之風。這銀貂既是珩王贈與護國公府,那這小獸自然歸孟府所有,孟大小姐可随意處置。”
司馬歸雁這番話有一半是發自真心,比如對孟家軍的敬仰,雖然闌溪不止一次地敗在了這支軍隊的鐵騎下。勝敗乃兵家常事,可對于亂世而起的孟家軍,一百五十年的歷史風雲,這支軍隊在成百上千場戰役裏創下了從不失敗的戰場傳奇,孟家鐵麾一出,戰必凱旋而歸,這該是一段怎樣曠世傳奇。
有一種敵人,你恨不得能将對方挫骨揚灰,但這種勝利必須來自公平的對決,那才是真正的贏。英雄惜英雄,可惜這樣的惺惺相惜與家國大義想比,只能徒留遺憾。
蒼老卻依然精明的眼睛,東宮寔看着下面那一身紅妝的身影,一聲輕笑,更像是一聲長者的感嘆,道:“到底是孟家的小姑娘!既是珩王所贈,小姑娘懷裏的那小東西已經歸你了,任憑孟家姑娘所處置。”皇帝一口一個孟家姑娘,笑意儒儒的話語,威嚴的面龐上多出了幾分慈愛。
司馬歸雁遞給囡卿一個金瓶子,道:“孟小姐莫要害怕,這銀貂被藥物昏迷,等把它放回籠子裏,孟小姐就可以用這藥讓它恢複。”
孟囡卿笑意彎彎地接過瓶子,長長地睫毛一顫一顫,這副模樣看在別人眼中,都是心生不忍,看這孟家的小姑娘被吓成了什麽樣子!
而東宮珩,景夜漓,夏侯微幾人,都是一副看好戲的樣子,因為他們可以肯定這姑娘的心裏肯定另有打算,總而言之是不會受驚!特別是東宮珩,他可是非常期待囡卿的表現。
孟囡卿接過金色的瓶子,細長的指尖摩挲着鎏金花紋,東宮珩為何會将這銀貂贈與護國公府她再清楚不過了。此刻的東宮珩有了争奪之心,所以有了謀算。參加這場狩獵只不過不想別人看輕了他,可這勝利品卻是個棘手之物。東宮珩将銀貂送出,護國公府是最好的選擇,既合情合理,又擺脫了太子等人對其的忌憚。對于東宮珩的這一點小手段,囡卿可以接受,可是皇帝的這番試探與不屑……
明眸大眼裏劃過涼意與玩味,囡卿輕顫的雙手小心翼翼地抱過昏昏欲睡的銀貂,水蒙蒙的大眼裏湧起了一層青澀,道:“古有大鵬,背若巍斓山,翼若垂天雲,這等适莽蒼者,就該雲氣青天,翺翔于蓬蒿之間。今日囡卿幸得銀貂,這樣珍貴的動物就該放歸山林,那裏才是它生長的地方!”衆人聞言一片驚愕,還沒有從這姑娘要把銀貂放生的意思裏回過神,又聽得那道弱弱的聲音道:“況且,這只銀貂已經懷孕了,它快要做媽媽了,囡卿一介女子,實在不忍把它關在籠子裏。”
“噗~咳咳咳~”看着囡卿那副淚泫欲滴的委屈心疼樣,夏侯微一口酒噴了出去!裝得真像!
皇帝微微皺眉,不知到底是為了何事不滿。
感受到了周圍的目光,這下偷喝酒被發現了,夏侯微甩着扇子,讪讪道:“咳咳,我錯了。孟大小姐慈悲心腸,本少……甚是感動!你們繼續!繼續哈!”
“孟大小姐怎知道這銀貂懷有身孕?”東宮寔這回倒不叫小姑娘了。
“囡卿聽爺爺說,銀貂有林木閃電之稱,可囡卿懷裏的這只銀貂,方才在狩場裏行動緩慢不說,還奔跑中會護着自己的肚子。銀貂性靈,這是它護犢的行為。還有啊,它肚子這麽大了你們抱着真的沒有感覺嗎?”
不待衆人反對,東宮珩又添了句:“怪不得本王可以将其抓到,原來竟是懷了小貂。這銀貂如今已歸孟府所有,孟小姐想怎麽處置就怎麽處置。”
皇帝在囡卿和東宮珩身上看了幾眼,道:“還是小姑娘細心,那只小貂也只憑孟家姑娘做主了。”
囡卿頗為感激地點了點頭,堅定道:“好,那我就将它放生!”
“景侍衛,勞煩你帶着我的丫鬟将銀貂放生林中。”囡卿知道不離不棄有能力将銀貂放生,之所以再叫上景沐一則是她擔心這對姐妹又認不得路走丢了就不好;二則,景沐是景夜漓的人,有他看着将銀貂放生,更有說服力。
兩姐妹乖巧地抱過銀貂,笑嘻嘻地去放生了。
留下了一圍場望眼欲穿的人,銀貂啊,多麽珍貴的寶物,全身上下都是寶,聽說常年喝銀貂的血還能百毒不侵,況且這只銀貂還代表了闌溪國君歸屬哪邊的意圖,可現在呢,就這樣被珩王和這不知何處冒出來的小姑娘給放歸山林了。
銀貂的閃電之稱不是白來的,沒有圍場,一旦放歸自然,肯定就沒捕獲的機會了,唉,全場感嘆!
一場由銀貂引發的狩獵就這麽遺憾地結束了,所有人坐回原位,觀看着狩場裏激烈地競逐。一個個動物倒在血泊裏,引起圍外人的歡呼和雀躍。
皇家狩場圍獵是要進行三天的,只不過只有第一天比較隆重,後兩日少了競技,就成了單純的捕獵,那些動物不能射死,只能射中耳朵或是腿部,好為即将到來的龍錦節準備肉食。
第五十五回 關河飒踏千騎卷
晚霞潑了下了,襯着滿場的血腥與激烈,頗有千騎相卷,關河飒踏的蒼莽感。萬裏江山美如畫,孟囡卿心生感嘆,這圍獵第一天終于過去了。撇開那些暗起的風湧,一切還算順利。她也知道今天不會出太大的事,畢竟這裏有天下使臣,四方齊聚,八方朝賀,這樣的陣勢,東宮寔怎麽可能允許出差錯。
圍場裏除了清理動物的奴仆們,其餘人也都回到了圍場外,等待着皇帝離場後大家才能離開。
東宮寔看着衆人,正要說話,忽然傳來一陣急急的聲音。
“皇上……皇上……”
所有的人都看向了來人,原來只是一個內侍監。
皇帝的臉色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可一旁的楊妃卻敏銳地感覺到了那逼人的怒氣,楊妃一聲怒喝:“混賬東西,這是什麽地方豈容得了你大吼大叫,掌嘴!”
匆匆而來的內侍監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行為,顫抖着撐開巴掌朝着自己左右開掄。
而下面的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