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鎖文 (21)
交錯錯的玉石闌幹外悄然無聲,瘋狂生長。
雕梁竹蓼上又添月華,這種磅礴的寂靜,倏現出一種天地入畫江河入釉的盛世繁華。生死隔一瞬,你我卻相離一生。因為這片寂靜,孟囡卿牽挂璇蓁的心情也稍有平複。也許,所有的別離,都有另一番期許。
孟囡卿站在高處,遙遙地看着遠處還亮着的疏疏燈火,她竟然去想遠處那盞盞燈火後面的故事,十裏桃花,共話桑麻,于離者,必是此生不可斷的牽挂;候誰歸家,鏡前绾發,于守者,這一世也不過暖如剎那。
所以,不管經歷過多少事情,一個人嘗下過多少悲歡,孟囡卿始終是善良而美好的,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從璇蓁不見了的那一刻起,她一直在用心底最純真的善良和美好為璇蓁祈禱。
“卿卿打算站到天亮?”竹蓼的門被打開了,傳來那道玉磬清音。
孟囡卿默然收起眸色,如果能換得璇蓁平安歸來,站一夜又有何妨?心底一聲嘆息,孟囡卿緩然走進竹蓼。
從進入竹蓼的那一刻起,囡卿的心裏已然不複平靜。玉無雙站在軟榻旁邊,孟囡卿直直走過去,開門見山問道:“你究竟是誰?”
無雙毫無所動,淡紫色的廣袖下是白色的長裳,像是才從床上起來,孟囡卿仿佛沒有考慮現在是什麽時間。才平複下的焦慮被勾起,囡卿湧起一股怒名的火氣,忽然吼道:“無雙公子,你究竟是誰?你究竟想要什麽?皇位?天下?你想要珩王去争奪皇位,挑撥起太子與瑞王之間的矛盾,你想讓九闕天下大亂對不對?那日千尋樓刺殺,不管是琅玕王出事還是蕭瑢身死,闌溪或是西漠是不是就會如你所願和九闕開戰?那日的刺殺,你到底是不是幕後主使?如果不是,那又是誰?”
從狩場圍獵到琅玕王府一行,白日裏所有事情都讓人心神疲憊。而晚上回府後又得知了沐蘭院禍事,特別是璇蓁失蹤,弦月重傷,這一切都壓得囡卿喘不過氣,可她卻連流淚發洩的資格都沒有。方才對着玉無雙那連番懷疑與質問,囡卿心中有一種發洩後的痛快與暢快,仿佛那些問題的答案已經不重要了。
連番懷疑與質問,每一個字每一個問題都是最黑暗的陰謀與指責。可不管是事實還是揣測,玉無雙沒有絲毫怒意,明絨深盈的魅眼,平靜的眼波,姿豔獨絕,世無其二,看到玉無雙這副玉溶清貴的樣子,孟囡卿渾身像是洩了氣,很累,歉意道:“對不起,無雙公子,是囡卿失态了。”
她的每一句話,他都聽得很認真。
兩人就這麽站在軟榻前,誰也不說話,但卻沒有一絲違和。孟囡卿在這段沉默裏,迅速調整好狀态,吸了口氣,看着無雙極盡平和地道:“無雙公子,錦州沐蘭院被死士滅門,那裏,對我很重要。璇蓁被那些帶走了,璇蓁,對我也很重要。所以請無雙公子相告,那日千尋樓的死士到底是什麽人?”
兩人站得很近,玉無雙認真地聽着囡卿的話,在她說完最後一句“對我很重要”後,無雙将熏籠裏的香料一轉,然後平靜道:“就算知道了幕後主使,卿卿打算如何?”
“救回璇蓁。”
“救?”熏籠裏散出袅袅青煙,玉無雙有一下沒一下地轉動着玉軸,提醒道:“那樣會暴露卿卿的身份。”
囡卿毫不猶豫道:“我不在乎。只要能救回璇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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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回 囡卿無雙之交鋒
“不在乎嗎?”像是一句輕笑,聽不出意味,玉無雙忽然俯下身子,看着近在咫尺的明眸少女,她的身上散發出疲倦的味道,睡眠不足致使眼底生出一彎青痕,讓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拂開。
孟囡卿從來都是保持十二分警惕,特別是面臨玉無雙。
孟囡卿下意識要躲開,就聽得無雙道:“卿卿想知道答案?”
“要我做什麽,無雙公子盡管開口。”
從第一次交易開始囡卿就知道玉無雙不是吃虧的主,孟囡卿挽起袖口,露出雪白的皓腕。
玉無雙仔細盯着那半截手腕,眼底的神色意味不明。
這時,院內“轟隆——”一聲。
緊接着是利劍射出的聲音,期間時不時伴随幾聲低吼叫罵,依稀聽不清楚。
孟囡卿第一反應就是有人闖進玲珑閣了,而且進到了這竹蓼裏。居然能到這裏來,看來來人武功不弱,難道是尾随自己而來?孟囡卿所有的警覺都放到了院子外面,玉無雙忽然伸出手将囡卿的手腕捏住,護着囡卿兩人一起倒在了軟榻上。
來不及掙紮,又被玉無雙點了穴的。
廣袖拂過肩頭,玉無雙傾身而下,不急不緩,靠近着身下的囡卿低低道:“長夜漫漫,孤男寡女,卿卿說我想做什麽?嗯?”他的嗓音本身就很好聽,這樣的低磁聲反而更添魅惑。
“砰——”地,伴随着一聲低罵,房門被踢開了。
無雙身下的孟囡卿急急喊道:“誰?”
玉無雙毫不在乎,身子又向前傾了幾分,他的唇就快要貼上囡卿的唇了,薄如輕紗地距離,可他卻始終不肯前進一點,卻在這個關口道:“夏侯大公子,再往前一步,屍骨無存。”似乎始終隔着一層紗,可因為無雙開口說話,他的氣息悉數撲在了她的櫻唇上,熱熱的,柔柔的,一種難以言表的感覺。
闖進來的正是夏侯微,一向自诩不凡的夏侯這回是真不敢向前走了,方才院子裏他是真被折騰夠了。
夏侯微狼狽地站在門口,無法窺見無雙公子剩下的囡卿,心中一聲贊嘆,無雙公子果然不同。
囡卿美人……果然不同。
方才驚魂未定,夏侯喊着:“美美美人,你沒事吧?”
“夏侯微你怎麽在這裏?”
“我擔心璇蓁——不是,擔心你……總之就這麽進來了。”一時半會說不清楚,夏侯微發誓,如果再有一次機會,他絕對不會因為想做護花使者尾随囡卿美人進到這鬼地方,害他差點送命。他會叫上幫手再跟上來。
“你快離開。”這個樣子被撞破,多少有點尴尬,孟囡卿心裏大罵夏侯微,要不是夏侯微她也不至于失手,玉無雙根本沒有回頭,他就知道來人是夏侯微,看來是早就察覺出了。
“好好——那我先走了,那美人你——”
“不用管我,你先走。”
“那我先走了,無雙公子,囡卿美人,你們繼續。”
夏侯微想,這種事情被撞破,恐怕無雙公子會殺了自己,今天元氣大傷,只能趕緊走。
真的有殺了夏侯微沖動,孟囡卿毫無形象地翻了個大白眼。
沒了中途殺出來的夏侯微,竹蓼裏又靜了下來,猶如屋外的夜,一寸一寸往下沉。
竹蓼裏靜了下來,悉數時光一寸一寸往下沉。只差薄如蟬翼的距離,兩人的唇就能貼在一起。心跳快了幾拍,但卻毫無羞惱,孟囡卿躺在軟榻上,不閃不躲,直直迎上那雙近在咫尺的眼眸,不管是出于何種意圖,她篤定這個高貴驕傲的男子不會對她如何。玉無雙左眸底的那抹嫣紅,猶如燒灼在玉瓷上的一點朱砂,美的過于驚心。幾次接觸,孟囡卿發現那點朱砂的色澤總會随着他的心情起伏而變化,比如現在,豔如滴血。
身下女子認真而灼熱的眼光過于坦蕩,經不住這樣的打量,玉無雙忽然張開手掌覆蓋住了那雙大眼,然後拉起囡卿的手腕,狠狠含住。
他的牙齒一遍一遍地來回摩挲、啃噬,孟囡卿一動也不敢動,她不知道自己的血對他的毒到底有何作用,但她就這麽躺在他的身下,等待着他的吸食。
孟囡卿沒有等到血流如注的疼痛,玉無雙的齒放開了那皓腕,将頭偏在了囡卿的脖頸處,一聲聲的低喚,像是一陣春風拂過般地柔嘆。
孟囡卿驀地僵住了,耳畔那聲聲呢喃,像是在尋求某種安慰,像是在汲取一絲溫暖,竟然帶着點卑微的渴求,囡卿的心就像是被冰川倏然揪住,生出一種莫名的悲涼。
他是誰,豔絕九闕,當世無雙的玉無雙,在孟囡卿的認識中,無雙公子始終是尊貴的,如九幽上仙。可此刻的玉無雙,他竟然也會有委屈的情緒。那聲嘆息讓他更為真實,但囡卿還是無法忍受。孟囡卿想擡起手臂擁住他,給他需求的安慰,給他想要的溫暖。這樣的無雙,真讓人有一種沖動,給他想要的一切。
意識支配不起胳膊,孟囡卿才記起自己又被點穴了,又被身上的這個男子掌控着,囡卿深深地吸了口氣,真的,很讨厭這種感覺。可惜技不如人,囡卿微微嘆了口氣,餘光看見玉無雙眼底那抹嫣紅恢複了正常,才輕聲道:“豔絕九闕,當世無雙,沒想到玉溶清貴的無雙公子竟然也會受傷。”話語間八分感嘆,一分不解,餘下一分是打趣的味道。
“玉溶清貴……”他的身體仿佛有一瞬間的僵硬,孟囡卿還沒緩過神來就聽見無雙恢複了正常,問道:“卿卿想知道什麽?”
這幾個月遇到了太多困惑,囡卿想着今夜此行想要知道的事情,可一切也不能操之過急。記起了弦月所說的病理論,孟囡卿試探地問道:“無雙公子和重海身上的毒?”
“畫紗無解。”
玉無雙答得很平淡,仿佛那個身中劇毒,命不久矣的人根本不是自己。
有了弦月的診斷,他們确實身中劇毒,這一點孟囡卿已經可以确定。抿了抿唇,囡卿迎上那道眸光,問道:“無雙公子與琅玕王有關?來自闌溪皇室?”
“如卿所查。”
“我沒調查你。我只是猜測。”
對于這些,玉無雙也不介意。
既然來自闌溪皇室,又與琅玕王關系匪淺,囡卿想了想後問道:“那無雙公子應該是闌溪國姓丌官氏?”
玉無雙慢慢坐了起來,看着囡卿回道:“妘钰。”
“什麽?”囡卿沒反應過來。
玉無雙拉起了囡卿的手,修長而骨紋分明的手指在囡卿淨白的掌心中寫下兩個字:妘钰。
微癢的觸感,輕暖的溫澤劃出幾道深刻的筆墨。孟囡卿迅速整理着這個消息,豔絕九闕的無雙公子竟然是闌溪皇室中人,當世無雙的玉無雙其實真實姓名叫妘钰,丌官妘钰。他與琅玕王有淵源,那兩人應該就是兄弟關系了。
“妘钰,妘钰,丌官妘钰……”孟囡卿看着坐在自己身邊的人,心情複雜地問道:“為什麽會告訴我這些?”
“卿卿想知,我就會說。”熏籠裏的清心香快燃盡了,無雙邊說邊從廣袖下取出半塊香,轉進熏籠裏。
克制自己不去想心底的那絲異樣,囡卿抑制所有情緒,問道:“那請無雙公子告訴我那日千尋樓的傀儡死士之事,到底誰才是幕後主使?”
“千尋樓刺殺,與我無關。而那些傀儡死士當日确實是全軍覆沒,灰飛煙滅。至于其他,知道太多于卿卿無益。沐蘭院之事是別人所為。”
“別人?”從來沒有聽這人說過這麽長的話,可內容卻讓孟囡卿驚愕,一則她沒想到玉無雙這麽快就知道沐蘭院之事,二則令她意外的是千尋樓的刺客與襲擊沐蘭院的竟然真的不是同一批人,到底是何人能豢養出這麽多死士?
忽然很困很困,囡卿等着玉無雙的下文,她想知道到底誰是幕後主使,她想要救回璇蓁。清心淨體的香氣氤氲缭繞,鼻息間嗅着那香氣,囡卿越來越累。
“睡吧,明早會有卿卿想要答案。”
囡卿最後的意識在聽到無雙的這句話後便消散了。
廣袖流瀉,看着軟榻上沉睡的囡卿,無雙伸出手指,指尖順着囡卿眼底的一彎青痕來回摩挲。久久,才收起手拿起一邊的絨毯替囡卿蓋上,轉身揭開熏籠,指尖一動,推出兩股氣息,一股滅了香,一股熄了燈。
第五十九回 煙波浩渺開都河
翌日,孟囡卿醒來的時候竹蓼裏空無一人,掀開毯子,衣衫俱整。腦海中回放着昨晚的事,囡卿都不相信自己能睡得這麽沉,過過那麽多年枕匕而眠的日子,她極少有這樣放松警惕的時刻,更何況在這陌生的環境。陽光投射進來,看來時候已經不早了,軟榻前擺放着一應洗漱用具,案上擺着幾道簡單食具,按捺下心中那股煩躁,草草洗漱後囡卿立即離開。
“咦,壞人!你睡醒啦?!”打開門還沒邁出一步,就聽見了重海那還未發育完全的聲色。
孟囡卿看着門口倒立着的重海,心裏贊嘆真是個勤奮的孩子,怪不得武藝過人,知道他異于常人,囡卿耐心地笑道:“重海,姐姐不是壞人。”
重海一只手指着屋子控訴道:“我認得你,你就是壞人!哼,壞人你竟然還敢和玉哥哥睡在一起!”
“重海乖,姐姐沒有和你玉哥哥……”孟囡卿揉了揉額,指指外面,無奈道:“唉,算了,姐姐要走了。”
“壞人不許走!”倏地一劍橫過,劍鋒擋在門口,整個過程中重海的身子是絲毫未動。“玉哥哥說了,壞人不吃桌上的東西就不許走!”
“姐姐不餓。”
“果然是壞人,就會騙人!好人睡一晚上肚子都會變餓,重海每天起來都要喝很多粥,就連玉哥哥每天起來都要吃很多漂亮的錦被花……”
重海生的萌軟可愛,一雙大眼睛裏更是未染世事的單純,白嘟嘟的臉蛋有兩個好看的小酒窩,讓人有捏一捏的沖動。道理在重海這裏根本講不通,聽着這個可愛的大男孩這麽鄙夷着自己,無奈的孟囡卿果斷走到桌前,端起一盅粥喝下。
粥被熏爐溫着,入口清淡,溫軟,是上好的藥膳。
“吶,姐姐現在可以走了嗎?”
重海不理睬囡卿,只是默默收了劍。
“告訴你玉哥哥,謝謝他的藥膳,很好喝。姐姐走了,重海再見。”
見這人真的走了,重海鼓起腮,急急喊道:“喂!壞人你還會來嗎?”
孟囡卿腳步一頓,返回幾步蹲下身子,真是個可愛的大男孩,可惜命不久矣。囡卿伸出手捏了捏重海的臉蛋,認真地答道:“會。”為了和玉無雙之間能繼續交易,她必須盡快找到畫紗的解藥,以此作為她自己的籌碼。看來她要快點解決完璇蓁的事情後找蕭瑢幫忙了。
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囡卿依舊是翻牆離開。竹蓼門口被囡卿蹂蹑了臉蛋的重海還愣着,半晌,少年這才回過神,方才臉頰上的柔軟和輕暖,那是……竟然摸了我的臉!“壞人又輕薄了我……”重海氣急敗壞的聲音穿蕩在了紫芫裏。
孟囡卿當然沒聽到重海少年的控訴,回想着昨夜玉無雙的話,一路思索回到孟府後她才知道玉無雙昨夜最後一句話是何意思。
東宮珩,景夜漓,夏侯微幾人都在國公府,東宮珩帶來了今早從錦州傳來的消息,居于西原的西秦後人起兵□□,截殺了回夷國出使九闕的使節,還屠殺了錦州幾處商業盛地,這件事情引起了很大轟動,錦州軍隊整軍待發,衛國大将軍景夜沛連夜帶兵前往,做好了一切作戰準備。而此是皇帝交給了東宮珩查辦,被洗劫的沐蘭院正好與囡卿等人有關,所以東宮珩趕來孟府,景夜漓和夏侯微得知璇蓁下落未明,也就趕到孟府來了。
龍錦節上本該是七國齊聚,九闕、西漠、闌溪、南彧、回夷、姜桓、烏羌。放眼天下,整個天下形勢是西漠占據着西北疆域,九闕冠首中原,是衆邦朝拜的盛世大國。南彧和闌溪兩國憑借自身優勢,一南一北與兩大國相安無事。剩下的回夷、姜桓、烏羌是邊域小國,這些小國國力弱小,只能依附于大國維持生息。姜桓和烏羌臣服于九闕之下,回夷被西漠掌控。
東宮珩帶來的消息,西原謀.反,涉及到的死士皆是西秦後人豢.養。當年西秦國覆滅後,不肯降服于九闕的忠君名臣皆以身殉國,而那些殉國名臣的後人就定居在了西原。近百年來相安無事,原本以為西秦後人已經不複存在了,可沒想到他們竟然敢殺了回夷國使。
回夷國地處極西,一條開都河橫隔西原,回夷國使想要到達九闕,除了要橫渡那條煙波浩渺,湖波縱橫水域大澤外,西原是必經之路。一撥撥國使葬身開都河,可賀樓氏還是锲而不舍地派遣了一波又一波使節,終于渡過了開都河,沒想到國使使節卻被殺死在了西原。
這一消息傳來,整個九闕的形勢頓時緊張了起來。回夷國使在九闕境內被殺,不但會影響回夷與九闕的關系,更重要的是回夷臣服于西漠,這更是對九闕與西漠之間的。其反叛者之心,昭然若揭。這其中所有的利害關系,孟囡卿都懂。但現在,這些都不在她的考慮範圍之內,她只想知道西原人為何會劫走璇蓁,她只想要璇蓁平平安安地回來。
囡卿外出歸來,東宮珩等人倒也沒有過多疑問,幾人聽過整個事情的發展和事态分析後都陷入了沉默。只有夏侯微一人不在狀态,時不時瞄幾眼囡卿。
孟囡卿當然知道夏侯微的意思,但她料定了這貨不會将昨晚的事情說出來。以夏侯微死要名字的程度,怎麽可能說出昨晚狼狽的那一幕。
囡卿不理睬,不代表別人沒反應,不離不棄兩姐妹都盯着夏侯微了。景夜漓實在忍不下去了,問道:“夏侯,聽景沐說你昨晚出去了?怎麽一副神色萎靡?”
“孤枕難眠,去找美人了。”夏侯微撇撇嘴看着囡卿,意有所指,命都差點沒了。
不想聽這兩人談下了了,囡卿看着東宮珩,疑惑問道:“五皇子,千尋樓一事不是由瑞王爺負責?”囡卿知道東宮珩的能力,但因為他常年居于霧山,所以在別人眼裏東宮珩只是毫無建樹的皇子。囡卿不明白皇帝為何會把這麽重要的事情交代給這樣一個挂名王爺?這麽大的事情若是辦好了自然可喜,可若是查不出個理所然來......
東宮珩撥了撥手下的茶盞,随意道:“袁道子要去平川求雨,但威信不足。所以瑞王為民請命,一同前往平川求雨了。”
看出了囡卿的疑惑,景夜漓解釋道:“平川一帶兩年無雨,百姓顆粒無收,現已初春,今年若是再不下雨,恐怕會有一大批難民湧至長安。”
“求雨?”囡卿一臉質疑。
景夜漓攤攤手,“我知道囡卿你不相信這個,其實我也不相信,但瑞王爺身邊的袁道子确實——道行高深,他說哪裏有雨哪裏就會下雨,一向準确。”
道行高深,怎麽不說法力無邊呢!實在不能茍同,囡卿問道:“既然那位神人如此厲害,為何前兩年他不去求雨,而偏偏今年這個時候請命求雨?還有,能下雨固然是百姓之福,可要是求不來雨皇上豈不是要降罪于瑞王和那袁道子?”
景夜漓和夏侯微無法回答,東宮珩盯着囡卿忽然笑道:“這就不是我們操心的事情了。不過,我肯定今年平川一定會下雨。”要不然他們怎麽會以這個借口離開。
夏侯微忍不住了,拍着桌子道:“都魔怔了!不許談那些有的沒的,既然一個個都這麽法力高強,那倒是把璇蓁美人給本少變出來啊!”
……
第六十五回 抽絲剝繭謎團解
西原暴.亂,回夷使者死在了九闕境內,九闕和西漠之間的關系本就微妙,再加上這件事兩國頓時顯得劍拔弩張,整個朝堂也是箭弦緊繃,景夜沛才從闌溪歸來,連龍錦節都來不及參加就奉旨帶兵前往西原平叛□□。而景夜沛将一部分軍隊駐軍西原後,便繼續前往關城。比起西原暴.亂,西漠才是最大的隐患。
孟府這裏幾人一番商議未果,景夜漓和夏侯微先離開,他們必須動用各自的真實實力幫囡卿找回璇蓁。景夜漓能這麽做是為了囡卿,更是為玉無雙。夏侯微也是為了囡卿,但只有他心裏知道,此舉更是為了璇蓁。整個形勢一觸即發,而在這個時候出使九闕的西漠國使,四王子蕭瑢的安危尤為重要。所以東宮珩留在孟府将一切事宜布置下去,他不能讓蕭瑢再在自己手中出差錯。
整個過程中蕭瑢沒有任何意見,仿佛那個身臨險境的人并不是他自己。
諸事皆宜,東宮珩屏退左右和囡卿面對面坐在了一起。
孟囡卿已經平複下了心緒,璇蓁的事依然是她心頭當務之急,但昨夜面對玉無雙,經過了那番狼狽發洩和深沉休息,她又恢複了那個心思缜密運籌帷幄的孟囡卿,她必須運用一切手段平安找回璇蓁。璇蓁不能出事,自己不能涉水,燕嶺上的孟家軍更不能曝光。
“本王有一事想請教孟大小姐?”東宮珩神色複雜地看着坐在自己對面的囡卿,今早收到消息,錦州沐蘭院無一人生還,璇蓁姑娘失蹤,東宮珩若不是對眼前女子有幾分了解,他都要相信這些事情對她沒有影響。沐蘭院之事他不清楚,但她與璇蓁姑娘的感情卻是容不得作假。
“珩王請講。”孟囡卿斟滿茶盞,神色淡淡地等着東宮珩開口。
一個人,到底心裏要壓下多少事情,才能做到這般悲戚不露于色,況且還是女子。東宮珩深深吸了口氣,壓下心中冒出來的酸騰,忽然問道:“為何來長安?”
孟囡卿稍有一愣,她做了回答東宮珩所有問題的準備,但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問題。面上一抹輕笑,囡卿迎着東宮珩的眼睛答道:“孟府百年榮華......”
話才出口,就被東宮珩打斷了,“如果你孟囡卿是那等貪慕榮華之人,錦州沐蘭院日進鬥金,遠比護國公府這個空殼子要富貴地多。如果你孟囡卿是為了孟家的百年聲譽,國公府世代忠心,可你孟大小姐為何偏偏要本王去争奪皇位?這一切到底是誰授意?”東宮珩心裏有點氣憤,他就是見不得她睜着那樣美的大眼,坦坦蕩蕩的騙他。一開始他也以為她是為了孟府榮華而回歸孟府,可後來一系列的事情說明,不是。
今天這番話,東宮珩并不是一定要探求囡卿的什麽,他只想知道,她為何想要自己去争奪皇位。男人只有做了王者,才能擁得住美人掌控得了天下。從這句話開始,他就明白了她的意圖。東宮珩只想知道,他們之間,會不會成為敵人。這場奪位之争,遠比她想的要殘忍複雜。
囡卿不知道東宮珩心中所想,避開東宮珩的那番言辭,只道:“珩王勢力不凡,如果要皇位不過是探囊取物,與囡卿何幹?”
東宮珩執盞的手一頓,垂下眼簾看似随意道:“本王長居霧山,既不懂朝臣之事又不理廟堂之務,如何與太子與瑞王抗衡。”
“珩王爺您還想着與太子和瑞王爺抗衡?”聽出來了他是在試探自己,孟囡卿也不介意,不想再打啞謎了,這一次,她就是要暴.露一些事情。囡卿撐着胳膊,隔着木桌,笑意傾瀉道:“囡卿敢斷定,這場較量您珩王爺一定是勝利者。”
沒想到囡卿會是這樣的态度和意圖,東宮珩擡起頭,看着近在咫尺的如花笑顏,笑顏很美,可笑意從未抵達眼底,眼底深處是化不開的擔憂,果然她沒有表面上的這般輕松。東宮珩也不打斷,靜靜地等着囡卿下文。
“如果是深居霧山,毫無建樹的五皇子,那确實無法與太子瑞王抗衡。但……”眼底劃過了一絲凜冽,這樣的神态放在女子當真別樣一番風味。囡卿一手撐身子,緩緩道:“瀚海以南,臨川南蜀一帶,雪淵公子轄控東陲七隐門,以雷霆手段頓興百廢。囡卿想,雪淵公子既然有手段兵退朝廷外憂,血整衆幫內患,區區太子,瑞王,五皇子您何足挂齒。”
她果然知道一切,東宮珩倒吸了口涼氣,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她生得美麗,氣概也豐富,眉眼間多了幾分不同于尋常女子的倜傥不群。東宮珩想,她肯定不知道此刻的她有多耀眼招人。
孟囡卿看着東宮珩眼中的灼灼火焰,出聲提醒道:“五皇子,這裏是孟府,囡卿若是在五皇子您跟前有個三長兩短,這個關頭,那可不是什麽好事。”這回若不是為了找回璇蓁,囡卿也不會點破東宮珩的身份,囡卿只是想用自己的方式告訴他他們之間不會是敵人。
聽出了囡卿話裏的意思,這是點破了他的身份,怕他在這裏對她下手?東宮珩嘴角劃開一抹笑意,他就顯得這般沒氣度?
不得不說,囡卿确實是這麽想的。
看見了東宮珩移開的眼眸和嘴角的笑意,孟囡卿知道他是明白自己的意思了,這才繼續道:“五皇子,聽聞當初的七隐門叱咤江湖,近萬幫衆赫赫一時,可物極必反,盛極必衰,七隐門的崛起成了朝廷的一大心頭之患。五皇子,皇上要是知道他喜愛的兒子,親自加封的珩王殿下就是七隐門的門主雪淵公子,您說他會如何?太子和瑞王為了皇位明争暗鬥,他們只把五皇子您當做一個閑散王爺這才沒有伸出手。他們若是知道瀚海以南,整個臨川南蜀都是您五皇子的江湖勢力,您說,他們又會怎樣?”
東宮珩也不惱,看着身邊光彩熠熠的女子,挑眉随意道:“威脅?”
“不,合作。囡卿清楚這些只不過想了解自己的合作對象而已。”
“合作?可我并沒有看見孟大小姐合作的誠意。”
“千尋樓接風宴之時,太子明顯對珩王您帶有敵意,那場刺殺我們一直以為它是為了要刺殺闌溪或西漠國使而去。珩王您有沒有想過,除了我和四王子無意出逃外,其他人可有傷亡那個?”
東宮珩言外之意是指自己不夠誠實,囡卿只當沒聽出來,笑意淡然道:“沒有。珩王別忘了,您是那場接風宴的負責人。”
眼底劃過一絲精光,指尖敲着茶盞邊沿,東宮珩語氣平緩道:“孟大小姐是說那場刺殺,意不在琅玕王或是西漠四王子,只是為了嫁禍我?”
“不,不是嫁禍,只是為了逼你,迫你出手。”看見了東宮珩眉宇間的那抹深思,囡卿繼續道:“我想應該是瑞王或是太子知道了雪淵公子的身份。”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孟囡卿才會懷疑幕後之人是玉無雙,因為東宮珩奪位,這正是玉無雙想要的結果。可昨晚玉無雙已經很肯定地告訴她,那件事與他無關。既然不是玉無雙那就有可能是太子或是瑞王。
“孟大小姐知道當日千尋樓的死士和屠殺沐蘭院的死士不是同一批人?”東宮珩沒有直接問囡卿是怎麽知道這些的。
“珩王您不用猜忌,囡卿今日坦誠,只是想盡快找回璇蓁。”
東宮珩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他一點也不懷疑囡卿的話,就如孟囡卿深信玉無雙的話一樣。信任這種東西是需要一定時間的沉澱,而他們願意去相信對方,是因為都篤定了對方都是不屑于說謊的人。
“如果真是西秦後人所為,那應該是西秦血族。”
囡卿驚訝道:“西秦血族?”
“是。從那日的情況來看,孟大小姐比我更加了解死士,應當知道豢養一批傀儡死士不是易事。我第一次聽說傀儡死士就是因為西秦血族,西秦血族是西秦皇族暗中組建培養的一批軍隊,這些人不僅會增加皇權力量,更是遍布西秦各地,暗中充當皇帝的眼線和耳朵。”
東宮珩看了眼很認真聽自己說話的囡卿,頓了頓後,他慢慢坐直了身子,目光越過窗外,看着那方廣袤藍天,有種睥睨天下的錯覺,平靜道:“為王者,要麽被人掌控,要麽,掌控別人。當然,真正的王者都願意做後者。可為王者,要掌握天下其實不容易,除了要有強硬的政治手段,還要有廣脈的耳線。”東宮珩将目光放到了囡卿的面容上,少了幾分方才的氣勢,放軟語氣繼續對囡卿講道:“西秦血族就是西秦皇族組織的一大情報組織,所以除了皇室,沒人組建得出那麽一大批死士——”
東宮珩猝然停住。所有的氣息都停在了那一刻,腦中只剩下自己方才脫口而出的話,除了皇室,沒人組建得出那麽一大批死士,為何自己早點沒想到?
“怎麽了?”囡卿很敏銳地感覺到了東宮珩發涼發冷地氣息。
“璇蓁姑娘到底是不是落在西秦血族手裏還未可知,明日,明日我帶你去個地方後再下定論。”
事關璇蓁,孟囡卿立即收起了神色,東宮珩一向喜怒不行于色,他到底想到了什麽?不等囡卿說話,東宮珩忽然站起來,看着囡卿鄭重道:“也許沐蘭院之事就是千尋樓的那批死士所為,我明日給你答案。”
說完東宮珩便作辭匆匆離開了。看着那道匆忙離去的身影,囡卿又提起了心神,璇蓁,不管你在哪裏,都要堅持住,你要好好的。
正在此時,不離不棄兩姐妹在門口探頭敲門道:“姐姐,漂亮哥哥想要見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