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鎖文 (25)
個已經被流放的太子,她想到的是既然那些人分神去解決了太子,想必沒有精力去管璇蓁,這樣一來夏侯微和玄武豈不是容易得手?
正如囡卿所料,夏侯微和玄武解決了幾個西秦人,很輕松地帶出了璇蓁,夏侯微當下就帶着璇蓁前往賀蘭山。
東宮璟慘遭殺害,而就在這個時候,東宮璟的府邸,也就是前太子府裏的龍錦樹全部枯死。整個朝堂嘩然無聲,這些異象造出現,所有人都認為天授聖意,龍錦花乃二龍子所幻化,東宮璟正好就是二皇子,龍錦花盛,榮封太子;龍錦花謝,太子遭貶;龍錦樹枯,身首異處。
動蕩了九闕朝堂的太子一事,随着龍錦樹枯,東宮璟身死而落定塵埃。
孟氏囡卿,加封昌和公主,賜婚琅玕王,遠嫁闌溪。孟老夫人不知道是怎麽看待這一聖意,孟囡卿再見到孟老夫人後,已經是這道聖旨後的第二天。
晨露已白,孟囡卿很少在白天來佛堂,沒有山門中的晨鐘暮鼓,只有袅袅檀香,她就靜靜看着她的阿奶沐香,念佛,跪拜,這個老人,每一個動作都很虔誠。
也許人老了就喜歡把一些希望和執念寄托于神靈。孟老夫人做完功課後,被嬷嬷攙扶着下來,看着囡卿道:“好孩子,你可知道阿奶為何長居佛堂?”
孟囡卿搖搖頭,上前接過嬷嬷的手,親昵地攙着孟老夫人走下幾道臺階。
孟老夫人也笑了笑,眼臉嘴角處的褶皺很深,那是歲月刻下的痕跡。她擡起頭,看着遠方道:“三千油燈,三千青絲三千願。将軍雖然常年征戰,但我從來沒有怪過他。”孟老夫人慈愛地看着身邊的囡卿,蒼老地眸色裏騰起很多情愫,遙遙地道:“只此一妻,妻下無妾。這是他一輩子都沒有變過的承諾。”
囡卿的心被戳了一下,她覺得今天的阿奶怪怪的,老爺子對阿奶的感情她當然知道,舉國敬仰的孟大将軍,是多少名門閨秀眼中天神一般地勇猛人物,多少年輕貌美,身份不凡的姑娘心甘情願跟在他身邊,可他卻以一句“家中有妻”拒絕。雖不能日日相守,但老爺子與阿奶卻是幸福的,囡卿握了握阿奶冰涼的手,心中默默道:老爺子,我會替你守着阿奶。
這般回憶從前,孟老夫人就像是無意之心,別過囡卿的一縷秀發,看着囡卿道:“昌和昌和,河清海晏是為昌,天下太平謂之和。我的孩子,你不想做的事阿奶都不會讓你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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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
第七十一回 竹蓼相見知真相
從佛堂裏出來,孟囡卿心裏隐隐有點不安,她以為老夫人會對她分析皇帝此次賜婚的意圖,會勸誡她不要嫁給琅玕王,可沒想到老夫人對此事根本沒有提及一言半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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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已死,珩王嶄露頭角,想必瑞王該有動作了,如果瑞王真的和西秦後人有所勾結,那這場賜婚對他們來說應該是百利無一害,因為對瑞王來說,當下他們需要制造一個混亂的場面,然後趁機打壓東宮珩。
真的嫁給琅玕王麽,即将回闌溪的琅玕王……孟囡卿決定去一趟玲珑閣,現在她必須前去确認某些事情。
玲珑閣裏陳列着琳琅玉器,天價真品也只是擺在博古架上,即便如此,也從來沒有聽過玲珑閣遭搶之類的事件發生。孟囡卿今天是從正門進入玲珑閣,店中夥計雖有認得她的,但也不敢擅自放她進去,夥計将囡卿安頓在雅間,自己進去向內禀告。
不消片刻,景沐跟着出來了。
孟囡卿心下了然,看來景夜漓真的來找玉無雙了。
景沐引着孟囡卿行至庭院,景夜漓正巧從竹蓼裏出來,窺不出神色,看見囡卿便上前道:“囡卿來找無雙可有要事?”
孟囡卿點點頭,勾起一抹難明的笑意道:“難道無雙公子不方便見客?”
有幾分咄咄逼人的氣味,景夜漓欲言又止。
看見景夜漓這副樣子,囡卿心裏生怒,他們打啞謎可以,可不該拉着她。
“既然沒有,那我有事想請教無雙公子。”
對上那雙滿浸涼意的眼眸,景夜漓低低一嘆,後退一步讓開了路。
孟囡卿莞爾一笑,笑意疏離,擦肩而過時忽然一停,側身看着景夜漓道:“漓世子現在不應該在琅玕王府嗎?”
景夜漓先是一愣,瞬間收起神色,略帶緊張地盯着眼前之人道:“囡卿這是何意?”
将景夜漓的态度盡收眼底,囡卿的心一點一點變涼,可面上卻彎了彎眉,輕輕道:“世子是來向無雙公子辭行的吧。”
“辭行?”
“琅玕王身返闌溪,漓世子豈能不随?”
“這個要看皇命。”景夜漓的心中早已如浪潮般翻滾,他想知道這個女子的這番話到底是無心之語,還是她已經知曉了所有事情內幕。
“從第一次錦州相見,囡卿就發現漓世子仿佛格外愛奉命行事,還是漓世子偏偏對涉及到某些人的事情上才會奉命?囡卿即将遠嫁,所以也前來同無雙公子辭行。”
孟囡卿笑着說完這幾句話後便朝竹蓼裏去。
景夜漓愣在原地,她知道他第一次奉命前去錦州是為了什麽,那這一次……難道她真的什麽都知道了?一種難言的情緒湧上心頭,他忽然有點心酸,替竹蓼裏的人心酸。難道平常人能擁有的最普通的感情,于他來說真的觸手難及嗎?
到竹蓼不過幾步路,可孟囡卿卻走得異常艱辛,她寧願自己癡傻點,她寧願看不清所有形勢,她寧願自己一無所知。
竹蓼離庭院不過數步,方才的對話玉無雙聽得清楚。
不同于第一次進入,靜闊的竹蓼裏灑滿了虞美人,一桌,一椅,一藤榻,桌上的玉制臂擱,溫澤筆硯,灑金宣紙,每一處都鋪滿了深紫色的花瓣,玉無雙難得穿了一件白衣,可幹淨的綿白卻被這滿地的花瓣暈染成了淡紫。花香于常人有害,看見孟囡卿進來,玉無雙擡起廣袖,燃起了藤榻側的沉玉熏籠,滿袖的錦被花簌簌而瀉,熏籠裏萦繞出一縷縷素青白霧,清心,淨體。
比之震驚更多的心疼,孟囡卿無法表達她此刻的心情,漫竹蓼的錦被花,鋪天蓋地的深熏黛色,懾人心目的美豔極致,可,這些東西有多美,它們就有多毒,多致命。囡卿遠遠看着沉寂的玉無雙,他身上的毒究竟到了何種地步,以至于需要與這些毒花如此近身相伴。
陌生的厲害,孟囡卿不敢向前,原來他的一切她都不知道,他們之間,隔着何止山長水遠。她一直都沒有正視過自己心底的感情,可在這一刻,她有多麽無力,她有多麽憤怒,她有多麽心疼,就證明眼前之人在她的心中有多深多沉。
玉無雙任由囡卿站在遠處,等熏籠裏的清心香萦繞了許久,他拿起藤榻上的一件廣袖披風,披上後才一步步向囡卿走來。囡卿蓮步未移,玉無雙踩着滿地的錦被花,走完了他們之間所有的距離。
無雙站在囡卿跟前,孟囡卿看着眼前美到不真實的人,心中的情愫,那和對所有人的感情都不一樣,原來這就是心動。
“為什麽?”孟囡卿問得平靜。
“卿卿說只嫁給身份明确、目的明确的人。”
玉無雙低下頭看着眼前的女子,無雙的眼睛很美麗,如狐尾一般惑人,沒有算計,沒有陰謀,只有極盡柔和的情愫和憐惜,天地浩大,這雙眼中卻只能映照出她一人的身影。廣袖下露出一只紫晶玉珠,修長的手指劃過玉珠,他靠近囡卿,将紫晶玉珠挂在了囡卿的皓頸上。
孟囡卿還抿着唇,玉無雙忽然拉起囡卿的手,将她的食指含在口中,猛地一咬,指尖沁出一滴血珠,無雙将那滴血滴在了紫晶玉珠上,紫晶玉如同有生命力一般,熠熠生輝。
玉珠鑽進了領中,孟囡卿只覺地胸前左邊第二根肋骨下的那一方處很疼,很暖。
指尖還有一滴血跡,玉無雙毫不嫌棄地含住了囡卿的食指,溫熱的舌尖一遍一遍描摹着那細微的傷口。
孟囡卿深深地吸了口氣,抽出手指,別開眼道:“無雙公子難道不知道,”極力忍着,可出口聲音還是顫着,頓了頓,她才能找回自己的聲音繼續道:“無雙公子難道不知道,此刻站在你面前的是九闕的昌和公主,琅玕王未過門的王妃。虧得本妃不計較,如果遇上別人,無雙公子可不能失了應有的禮數。”
孟囡卿真真實實地感應了玉無雙身形一顫。
玉無雙平靜地回道:“他不配。”
涼薄的玉磬清音,這樣的語調說出這樣的話,除了冷漠,更多的是看不起與嘲諷輕賤。短短的三個字,像一團亂麻一樣塞進囡卿心裏,她就是聽不得他說這種話,世人的眼光她管不了也不在乎,但她就是不許他這樣,囡卿倔強道:“無雙公子還請注意言辭,你诋毀的不僅僅是九闕的琅玕王,闌溪的王子,他還是本妃未來的夫君。”最後兩個字,帶着濃濃的顫音。
他寂然平靜地厲害,囡卿說着就伸手要扯下他挂在自己脖子上的紫晶玉珠。
“不許取下。”玉無雙按住囡卿的兩只手,命令道:“永遠不許取下來。”
孟囡卿運了力,可還是敵不過他的掌力,“這裏不是闌溪,并不是誰都能任你拿捏。”
“卿卿,”玉無雙猝然一收臂,将囡卿圈锢在了他的臂彎裏,他狠狠地禁.锢着她,宣誓道:“永遠不許取下來。永遠不能說嫁給別人。永遠不能稱別人為夫。”
感受到了懷中之人的倔強,玉無雙平靜地道:“當日在琅玕王府卿卿難道沒有聽清楚,不過是一個被人亵.玩過的娈.童而已——”
“……曾經就被當做娈童一樣供人取樂。那些人的手,肆意地在他身上游走。同為男子,可他們将他壓在身下,嘴裏說着最淫詞穢語,做着那些腌臜惡心的事情……”
玉無雙不喜多言,就算是訴說感情,他也只會用他的手段,他的謀算來向孟囡卿表達。可今天,這卻是他說過最長的一段話,污穢,肮髒,那是當日昌平公主在場的原話,他就像是親耳聽到然後再親口複述出來一般。
鼻息間盡是他身上的清心香,可以抵禦錦被花的毒氣。
孟囡卿無意識地緊緊抓住禁.锢着自己的那雙手臂,心疼,無力,近乎祈求道:“不要說,不要說,求你,不要這樣說……”
忘了哭泣,但淚水卻止不住落了下來。
玉無雙真的不說了,只是手臂收得更緊了。
玉無雙的臉色有幾分蒼白,他仔細地愛憐地拭去那滿臉淚痕,淡淡看了一眼自己披在外面的紫衫,不舍地放開囡卿道:“卿卿,走吧。衣衫擋不住太多花氣。”
孟囡卿貪婪的聞了聞無雙身上的清心香,毫不留戀地默然離開。天下形勢動蕩,她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好。他的一切,都沒有向她隐瞞,擡手覆住了胸前的那顆玉珠,孟囡卿一遍一遍地默念,妘钰,縱使山長水遠,我們之間隔着的這片喧嚣紅塵,我不會讓你一人獨走。
琅玕王要想回到闌溪,需要皇帝賜婚,等昌平公主和新加封的昌和公主一同嫁給琅玕王,二女正式成為左王妃和右王妃後才準許琅玕王一行人離開九闕。
東宮寔的謀算是,琅玕王一旦在九闕大婚,不管是昌平公主還是孟囡卿,她們必須跟随琅玕王前往闌溪,這樣一來,所有事情的發展都在他的預料之中,他是皇帝,他必須掌握天下于股掌。
可是這場婚期東宮寔還沒來得及昭告天下,孟府的這件大事卻是使得整個形勢遽變逆轉。
孟老夫人逝!
百善孝為先,孟氏囡卿,三年內不得婚嫁。
孟囡卿回到孟府,迎接她的便是這則噩耗。
第七十二回 孟囡卿嫁琅玕王
孟囡卿不敢不願去相信,那個慈眉善目的老人,血脈相親的阿奶,竟然會永遠地離開她。怪不得,怪不得她會對她說那番話。
你不想做的事阿奶都不會讓你做——
為了打壓孟家,拉攏闌溪,如果沒有這個意外,這場婚事必須舉行。
河清海晏是為昌,天下太平謂之和。
她的阿奶這是在告訴她,她的一己之力算不得什麽,不必為這場陰謀賠上自己一生的幸福。
孟囡卿真的想哭泣,阿奶用她的性命為自己換來了三年緩期。
且不說三年後是何情況,最起碼這三年內誰也不能逼她婚嫁。
整個孟府一片哀聲,這幾日前來吊唁的人絡繹不絕,孟老夫人逝,那一代人徹底從護國公府落幕了,這是一個時代的隕落。不少有聲望的人都持名帖前來,若說以前這些人還忌憚于皇帝對孟家的态度,那現在就沒什麽顧慮了,因為孟家已徹底沒落。
孟囡卿在靈堂前跪了三日,她很清楚,孟府真的敗落了,她雖為孟家後人,但一無戰績,二無兵力,她一介之力根本無法力擘回春。孟囡卿想起了她來長安的初衷,世人以為她是為了繼承護國公府的百年興榮,其實不是,她是為了燕嶺的那六萬孟家軍,她曾經親眼看着将士們在戰場上出生入死。铠衣血滿,白骨不掩。
當一個國家還沒有安定的時候,百姓安居不足以說明它國力鼎盛。國尚未安,何以來家?孟家軍有一百五十年的歷史,九闕從一開始各國紛争中的桎梏求存、逐鹿天下,開創了如今控弦百萬的錦繡盛世,這個國家的興盛,背後是多少将士血戰的結果。孟囡卿沒有親眼見證這個過程,而它們也只被賦予了只言片語掩于史卷,史冊多浮沉,幾多王孫作故人,流于後人評說。
孟囡卿想做的很簡單,她想為那活着的六萬人擇栖明主,她想為千千萬萬埋骨戰場的血肉之軀光明正大建碑埋冢。道義昭彰,戰鼓未竭。
孟囡卿看着靈堂上的棺椁,她知道,她的阿奶用自己的性命換來的何止是三年緩期,還有她的自由,如今孟府已算是徹底敗落,皇帝再沒有顧忌,應該不會再出手打壓,當然,這要在皇帝不知道那六萬人存在的情況下。
院中一陣喧雜。孟囡卿冷聲道:“今日閉門謝唁,何人敢在此喧嘩?”
“孟姐姐,我們抓到兩個小賊。”
眼底劃過淩厲殺意,孟囡卿道:“帶上來。”
“姐姐,這兩個人一個在我們院子裏鬼鬼祟祟,一個悄悄從佛堂裏出來又竄進了老夫人的院子。”
顏不棄也不平地鼓着嘴,點頭道:“是啊是啊,我們盯着他們很長時間了,他們竟然還沒有發現,可真笨。”
地上二人一聽此言,眼底流露出惱色。
顏不離上前扶起孟囡卿,囡卿慢慢走到地上兩個跪着的男人跟前,居高臨下道:“說,誰派你們來的?”
“孟大小姐,小的不是蟊賊,小的只是才來的活計,仰慕國公府威名,想要祭拜孟老夫人,結果走錯了地方。”地上跪着的兩個男人,一個瑟瑟發抖,一個磕頭認錯。
“是啊是啊,小的只是走錯了地方,求孟大小姐開恩。”
孟囡卿不慌不忙收回眼神,淡淡道:“不離不棄。”她沒有時間亦沒有精力陪這些人耗費心神。
僅一個眼神,不離不棄立即明白了,施展身手,對地上二人一陣拳腳。
一人趴在地上,可還是掙紮道:“孟大小姐,這裏是靈堂,大小姐竟然如此對待吊唁孟老夫人之人,這是大不敬,這是不孝!”
另一人身子顫抖,可一雙眼睛卻把整個靈堂窺探了一遍,當看到靈前某一處時,瞳孔一張。孟囡卿将這一切盡收眼底。
地上二人相識一眼,原本瑟瑟發抖的眼神中滿布殺戮,二人騰地而起,一人朝不離不棄出手,一人伸手淩空翻向靈前。
孟囡卿當然知道他們的目标是什麽,如此變故,她也不急于出手,而是令道:“不自量力,廢了他的手。”
顏不離與顏不棄陡然一翻身,不離迎上了地下之人的攻擊,不棄彎下腰從那淩空之人的身下猛地竄到了他的面前,快、準、狠,一招就卸了那人将要探到靈前的手。
殺豬似的聲音響徹靈堂,卸了手的男人疼暈了過去,另一人疼得倒吸了口涼氣,咬牙狠毒道:“無知毒婦,你可知道我們是,我們是什麽人,草菅人命,于王法何顧?”
“想盜取開國皇帝的禦賜金書?你們有什麽資格?就憑你們身後的王法?”不在乎兩人驚愕的表情,囡卿直接道:“擅闖靈堂者,殺!”
男人被眼前女子的懾人氣勢給吓着了,結結巴巴道:“我們是……你怎麽敢——”
一句話還沒說完,不離不棄早就出手結果了二人性命。
兵荒馬亂的靈堂又靜了下來。
“既然他們仰慕我孟府威名,那我就給他們一個機會,讓他們下去追随自己仰慕之人吧。”孟囡卿繼續過去添香燒紙,對着身後之人道:“把屍首吊在院子裏,以儆效尤!”
不離不棄聽話地招進來幾個人将屍體拖出去挂在了院子裏,不得不說不離不棄是越來越蕙質蘭心了。因為自從璇蓁出事後,這兩姐妹就特別聽話,她們反複思謀,為什麽她們孟姐姐離不開璇蓁姐姐呢?他們總結出的原因就是璇蓁姐姐從來不會質疑孟姐姐的任何決定,孟姐姐說的璇蓁姐姐明白,孟姐姐沒有說的璇蓁姐姐也明白。如此一想,這對孿生姐妹就對囡卿更加用心了,時刻揣摩囡卿心思,相當有默契。
剛處置完這二人,之間管家急急忙忙前來禀告:“大小姐,大小姐,皇上來了!”
終于來了麽,三日之期将滿,即日起靈,皇帝應該會來,所以囡卿下令今日閉門謝唁。孟囡卿沒有出門迎接,只一身孝服跪在了靈堂。
“臣女恭迎皇上。”
“不必多禮,死者為大,昌和公主孝衣在身,不必多禮。”
到現在都還不忘提醒自己的身份,孟囡卿眼底一動,不着痕跡地謝恩起身。
東宮寔在看見院子裏的屍體時他就知道他的人失敗了,可沒想到能在靈堂裏光明正大的看見孟家的禦賜金書,這是護國公府的免死金牌,一旦有人拿出它,就是他這個皇帝也必須聽令。
東宮寔上了一炷香,看着那道金書,他也彎了彎腰。不論如何,對孟家軍他确實心有敬意,無關帝王臣子,孟家鐵麾一出,戰必凱旋而歸,沒有孟家軍就沒有九闕大國這百年盛世。而擺在他面前的這卷金書,是他的祖先,開國皇帝诏令天下,敕封孟家軍為九闕第一鐵衛軍,孟家主帥為骠騎大将軍,禦賜金書,位同三公,長享恩寵,世代尊榮。
靈堂裏除了躺在棺椁裏的孟老夫人,就只剩下東宮寔和孟囡卿。
孟囡卿看出了東宮寔眼底的那一抹沉重,不禁心生譏諷,功高蓋主,兔死狗烹,正是眼前的這個帝王一手扼殺了護國公府的這份無上尊榮。
東宮寔将視線放到了囡卿身上,道:“孟家不愧是将門世家,一介女子竟然能成為孟家軍的少将軍。”
秀眉一動,這是試探?孟囡卿不卑不亢回道:“孟家軍早已不複存在,若說還有其他身份,那囡卿只能是聖封的昌和公主。”
東宮寔面露一絲詫異,他以為她會用禦賜金書來換取自己自由。
“昌和公主果然識大體,這趟闌溪之行,雖不能如期舉行婚禮,但昌和還是受人尊敬的琅玕王妃。”
“昌和遵旨!”孟囡卿明白,皇帝這是一定要自己前往闌溪,不管皇帝有沒有查清楚她的身份,他都不允許留下一絲隐患。她也知道,皇帝是擔心她用禦賜金書悔婚,要不然也不會派禁軍高手來盜取金書了,只是沒想到那些禁軍高手在不離不棄面前一招就敗。而皇帝這樣做卻是多慮了,因為她根本不會拿金書悔婚,一則她不想讓皇帝為了找自己的把柄而繼續查下去,那樣會暴露燕嶺的六萬人;二則她是心甘情願前往闌溪,既然已經知道他的身份,既然命運非要把他們捆綁在一起,她為什麽不遵從自己內心的意願選擇接受呢?
皇帝收起打量,滿意地點點頭。轉身離開之餘,忽然又道:“護國公府新喪,西漠四王子從明日起暫居皇宮。”
孟囡卿半天沒有回過神,哪有質子能随随便便住進皇宮?一旦入住皇宮,那他的行動處處受限制,而現在關頭,皇帝這是……要将四王子監.禁在皇宮?他想通過四王子轄制整個西漠?先不說西漠到底在不在乎蕭瑢這個四王子的身份,就是在乎,一旦九闕與西漠翻臉,那西漠也不可能為了一個王子而和九闕妥協。怪不得這幾天都不見蕭瑢的身影,原來皇帝将注意打到了他的身上。
東宮寔已經離開,囡卿不知怔愣了多久,傳來一陣熟悉的淡香。
“阿卿,我來給老夫人上香。”
果然是蕭瑢。
孟囡卿收回心神,将燃香遞到了蕭瑢手中,等蕭瑢祭拜後,複幫助他将香插.入香爐。
做完這些事,蕭瑢才退到一邊,将視線轉移到囡卿那邊,急切道:“阿卿,莫偃方才告訴我,皇帝要你嫁往闌溪?是不是真的?”
孟囡卿無聲地抿唇,孟氏囡卿敕封昌和公主,賜婚琅玕王,不說全天下,最起碼這件事在長安是人盡皆知,而他現在才能從一個侍衛那裏得到消息,由此可見,皇帝真的對他實行監.禁。
“囡卿,我帶你走。”蕭瑢看不見,但他略顯空洞的眼神卻緊緊鎖着囡卿,“我們回賀蘭山。”
沒想到蕭瑢會說出這樣的話,他這是要放棄榮華,放棄身份?
還不等孟囡卿說話,蕭瑢仿佛知道囡卿所想,低低地,涼涼地道:“我已經在皇宮裏住了四日,若他們真有心,八百裏加急,這個消息早已經傳到了西漠。”
孟囡卿明白了,西漠恐怕是早已經收到了這個消息,看來他被放棄了。
得不到答案,蕭瑢緊接說道:“等回到朝天崖,阿卿就能知道璇蓁姑娘的病情,而我也可以幫阿卿配出畫紗解藥。”
囡卿确實急于見璇蓁一面,特別是蕭瑢最後一句話一出,孟囡卿心中一動,果斷回道:“好。”
第七十三回 一場歸途一殊途
孟囡卿現在身份特殊,不管是昌和公主還是琅玕王的未來王妃,她都不能随意離開長安。在孟老夫人去世之前,這座府邸是她的第一顧慮,可是現在,孟老夫人已逝,所以當日她才會答應蕭瑢前往賀蘭山。
孟老夫人出殡後,孟囡卿謝客入住無明寺,九闕崇尚佛教,按照風俗,需要在佛前為逝者往生滿福七七四十九日以替起靈。孟囡卿在無明寺裏過完頭七便準備暗中離開,不是她不孝,而是只有這個機會她能離開長安。夏侯家和楊家兩家婚事在即,新郎官到現在還不見人,表面上沒什麽動作,可暗地裏兩家早已翻了天,夏侯家是四大家族之首,號稱天下第一首富,丢不起這個人,更不會放棄這個締結姻親的機會,因為只有這樣,皇帝才會對其放心。所以孟囡卿必須密回朝天崖一趟親自查看璇蓁的情況,不是她不相信夏侯微,而是這些阻力實在太大了。
除此之外,孟囡卿還有一個打算,她希望蕭瑢能為玉無雙和重海解畫紗之毒,她深知畫紗至毒,就算不能全部清除,可公子扶笙出手,那起碼也能緩解一二。在長安,蕭瑢只能是西漠王子,蕭瑢只有回到了朝天崖上,他才能恢複蕭扶笙的身份,也只有那座落雪如煙,霧波浩淼的晴雪峰下,才有天下莫不識其風,如歸如璧當扶笙的公子扶笙。而對于扶笙的醫術她是深信不疑,如果沒有這份毫無保留地信任,她也不會把璇蓁送到朝天崖了。
孟囡卿唯一不确定的是她不知道玉無雙到底會不會去賀蘭山,畢竟那人的心思沒人能猜地明白,而景夜漓親自到無明寺解除了她的顧慮。景夜漓并不知道蕭瑢的真實身份,得知囡卿上朝天崖尋找公子扶笙的打算,景夜漓第一時間就去勸玉無雙一同前往,不過令他意外的是玉無雙竟然沒有拒絕,他隐隐覺得,無雙同意此行不是為了畫紗解藥,而是為了囡卿。景夜漓知道囡卿于無雙不同,可也沒有想到無雙能為囡卿做到如此地步。
解決完一切問題,幾人便秘密離開長安。
因為是暗中出行,所以蕭瑢安排莫偃留在了皇宮,一則要應付斛律将軍,二則要打消皇帝疑慮。而孟囡卿這邊,不離不棄作為貼身侍女自然不能不露面,将二人留在長安,可這兩姐妹第一次反駁囡卿的要求,她們一定要跟着孟囡卿,嘴上就挂着一個任務:堅決不能丢了姐姐!
最後的結果就是顏不離守在了無明寺,顏不棄随着孟囡卿暗出長安。而這一次景夜漓沒有随性,而是也住進了無明寺,暗中注意整個時局。因為一旦被皇帝得知囡卿私自離開長安,豈不是又讓皇帝抓住了把柄。
為了減小目标,玉無雙并沒有與囡卿同行,只待朝天崖彙合。
就這此時,恰好南彧和回夷兩國使者來到了長安朝賀。龍錦節時,回夷被水位暴漲的開都河所阻,派來的一批批使者不容易橫渡,過了那片水域大澤後又遭西秦亂.黨殺害;而南彧國喪,無緣無故死了兩位王子,所以這兩國都沒有參加龍錦節。現在雖然龍錦節已過,但兩國相繼派來使者以表歉意,和其臣服之心。
回夷和南彧皆雖為小國,但沒有誰會拒絕更加廣袤的疆域,所以東宮寔将心思暫時放在了接待國使上,尤為值得一提的是南彧使臣中還有南彧國的三公主白晚歌。
一國公主遠道而來,除了和親倒是想不到還有什麽目的。
使臣進城,這個時候城門關卡守衛最多,但也是最亂之時,蕭瑢,孟囡卿,顏不棄三人趁機混出城門。
“快看,那轎子裏的白衣女子就是南彧國的三公主……”
“一身白衣,恍如仙子……”
“聽說這三公主啊來了就不走了……”
“為什麽不走了?”
“聽說三公主是來和親的,嫁到我們九闕不就是不走了……”
“不知是哪位皇子會娶到這三公主……”
……
長街兩旁的百姓争相議論着轎子裏的人。
正在此時,一道聲音忽然從轎中傳出:“停下。”話音婉轉,美人特有的嗓音,卻多了幾分清冷。
百姓們頓時息了聲。
此處歇轎,于理不合,前頭的官員趕緊上前,恭敬問道:“三公主可是有何吩咐?”轎子裏的人不僅是南彧的三公主,更有可能是某位皇子的王妃,官員絲毫不敢懈怠。
沒有答應,隔着一層層轎簾,白晚歌驀地望向了城門口,絕美的雙眸急切地尋找那道熟悉的背影,風氣簾動,來來往往的城門口中哪裏有那個熟悉的身影。
白晚歌捂着心口,仿佛又到了夢中,晴雪峰上,逆着暖陽,碎碎的光暈灑在雪上,閃閃發亮。千年雪窟處,泠清地寒意浸潤着那一襲白衣,那道融入雪中的背影,就那麽深刻地駐紮在了她的心頭。
多少個夜晚中,她都夢到了那個模糊的背影。
思念到心口發疼。
“三公主?”随從的侍女也急了。
白晚歌回過頭苦澀一笑,她又奢求了,她又做夢了,她又夢到他的身影了。
深深吸了口氣,白晚歌收起情緒,冷清道:“走吧。”
所有人長出了口氣,長長的隊伍終于又往前走了。
而另一邊,順利出了長安後,蕭瑢,孟囡卿,顏不棄三人馬不停蹄地直奔賀蘭山。從長安到賀蘭山需要路經錦州,一日路程後,進入錦州境內,對這裏孟囡卿再熟悉不過了,順着一條最近之路,第三日傍晚三人就到了賀蘭山下。
一眼望去,整個賀蘭山上都是蒼林古樹,古木遮天蔽日,山林外才是傍晚,可林中已是遮天蓋日的蔭蔽暮色。
馬上的顏不棄不禁贊嘆道:“姐姐這山裏的精致好美麗,蒼林蔽日,比起我們暮山的風景有過之而無不及。”
顏不棄只是一聲無心感嘆,可暮山在闌溪國,尋常人等根本不可能進入,這一語,無疑暴露了她的身份。蕭瑢空洞的眼底劃過一絲凜冽殺意,孟囡卿敏銳地察覺出了他的顧慮,只想着蕭瑢應該是為自己擔心,而現在她已經知道了不離不棄從何處來,是誰的人,自然不需要太多猜忌。
話脫出口,顏不棄才意識到自己犯了多麽低級的錯誤。不離不棄并非常人,雖然在蕭瑢面前一口一個漂亮哥哥叫着,但最起碼的警惕性還是有的。
三人踏入賀蘭山,薄暮中的古木蒼林凝煙霧雨,藤蘿盤纏而上,麻亂無章,擡頭一片墨翠雲茫,毫無邊際。整個山林裏透出一股詭異的氣氛,幾片綠葉飄下,三人凝神屏氣,孟囡卿抓緊缰繩,暗道:“走!”
蕭瑢和不棄皆會意,長鞭一揮,驅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