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淩晨電臺

功夫明星的事翻篇了,電臺嘉賓的事還沒解決。

上次因為幫阿植結識圍棋高手,欠下阿晗一個條件,去她的午夜電臺當嘉賓。武笛又不得不夜間出門,趕去直播室。

阿晗本來也只是做周末兼職,但不知為什麽,就是有那麽好的活力,淩晨時間沖武笛打招呼,精氣神揚到天上去。

電臺果然被調去淩晨四點檔了——《周末早四點》,與科比同努力。電臺被阿晗當成全職來做,每天就琢磨着怎麽把收聽率提上去,現在終于琢磨出一個武術專題——讓特邀嘉賓武笛每周末來做在線對談。

“我先說,我只是先來試試啊,如果效果不好,就不來了。”武笛挺直腰板,清一下嗓子。

“樂觀一點喔,你也想宣傳武館,我們雙贏。”

“可是淩晨檔怎麽贏嘛。”

阿晗歪着頭,努力露出一個甜美而生硬的笑,“拜托,我們這是大城市電臺,能拿到一個淩晨檔……已經很不錯了。”

武笛嘆口氣,“好吧,你也辛苦,明明在S大讀書,每周要跑廣州來直播,真累。”

阿晗先準備了一會兒,直播就開始了。整個節目兩小時,播到六點結束,她先按正常程序播了半小時,到武笛進場時間,武笛喝過茶,仍然眼皮子打架,強撐着不讓自己睡過去,用洪亮的聲音向聽衆打招呼并自我介紹。

節目裏全程是用本地方言粵語,這讓武笛比較放松。聊到武笛,很自然就談到現階段的大學生活,阿晗好奇問道:“聽說你們T大即将舉辦校運會,不知你們體校的校運會是什麽樣,跟大家的一樣嗎?”

“我們的校運會要當成全運會看。”

“不是吧,這麽厲害,你們都還只是學生啊。”

“看來你對我們體校知之甚少,我來給你科普一下吧。”

阿晗拿起臺本翻篇,“好,那我們就先從采訪你的校園生活開始。請問,體育院校的男女比例真的有傳聞中那麽誇張?”

“不,是更誇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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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誇張?”

“我們學校沒幾個女生單身。”

“不包括你吧。”

“……”

“期末考前大家也會擠自習室嗎?”

“坦白說,我們校內不太重視學術,大家都喜歡外出活動,搞社交什麽的,自習室不算擁擠。”

“聽說你們學校常有明星出現。”

“沒什麽稀奇的,明星們來借場地拍綜藝而已。比起明星,還是在路上閑逛就會偶遇的全國冠軍、奧運冠軍們更引人注目。”

又閑談了一會校園生活,進入廣告時間,阿晗關掉麥克風,和武笛一起喝水。武笛一看時間,都已經五點過,急了,問怎麽還沒到介紹武館的環節。

阿晗又把臺卡上的流程翻給她看,“你不要急,越晚越接近收聽高峰,你以為有幾個人四點鐘開始聽電臺?”

插播完足浴廣告,武笛開始講幾個小段子,全是她積攢多年的學武趣事。她講話向來比較正經,那種語氣形成的反差讓小故事變得更好笑,阿晗樂不可支,最後不得不生硬地切到最後一個環節——煽情。

“契機?說到學武的契機,其實是個不太好的意外。”武笛回答。

“……發生過什麽不好的事情?”

“七歲,小學一年級,我還不會武功,當然,也就是在當年我開始了習武。那天的事,我甚至回家後都沒有同我老爸講。”

阿晗原本輕松地靠着椅背,慢慢坐直,注視着她。

武笛盯着玻璃牆上反光的自己,失神喃喃:“在放學回家路上,一條小巷子裏,我看見一群高年級的男學生圍着一個跟我差不多大的小男孩拳打腳踢,他們脫了褲子往他身上撒尿。我不認識那個小男孩,可是,他臉上都是血,他哭得那麽無助那麽傷心,我就在那樣的哭喊中調頭跑了。”

阿晗愣愣的,“武笛……”

“後來,我改變了回家的路,小學幾年再沒有走過那條巷子,對于我來說,那是一條通往地獄的路,我知道,我其實根本不是一個目擊者,而是一個參與者。”

阿晗有失專業,嗫嗫嚅嚅道:“不用太自責……一個小女孩,救另一個小男孩……根本救不了,不要有這樣的責任感。”

“現在跟人說這些,也許會覺得,對一個小孩子來說沒什麽大不了,但我卻是真正進入過那個場景,那些拳頭落在受害者身上的時候也落在了我身上,我一生都要承受這些傷痕。”

話題竟然有些沉重,阿晗沒料到武笛是真的講了一件傷心事,代替了原本計劃中的戲劇性小劇情。

但是講完,本人長舒了一口氣。

進入幾分鐘廣告休息時間,武笛大口喝水,阿晗湊近,努力找輕松的閑聊話題,想逗武笛開心起來——

“诶,你最近在T大怎麽樣?我在網上看到一個校花榜喔……”

“別提啦,體校成為校花很容易。”

阿晗眨眨眼,“你這麽說,讓那些少數卻沒成為校花的女生作何感想?”

武笛停下喝水的動作,“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哈哈。”

這話可不能亂說。武笛為宣傳這檔節目,這兩天專門去T大各個公共網絡社交平臺發了“廣告”,用的是自己學生會主席的公開賬號——雖然淩晨收聽節目的人肯定少,但搞不好真的有一些T大校友在聽。

“那你和正植呢,怎麽樣?”

“什麽怎麽樣,一直那樣啊。”

“沒有進展嗎?可是高中那時候,大家私下裏都認為你們是一對。”

武笛忍不住笑了,“哈哈,只是從小一起長大而已,太熟,甚至都分不開而已。”

阿晗喝不下水了,轉過身來,正對她,“那不就是青梅竹馬?這麽長時間,你對正植都沒産生任何特別的感情?咦,你是哪點沒看上他啊……”

武笛擺擺手,“沒有,阿植很好,不過你想太多,我們只是……呃,類似姐弟的關系,你知道,我比他大一個月。”

“那假如他追你呢?你會不會拒絕?”

“不可能啦!”

“我在假設,你就配合一下嘛。”

談感情的事,武笛真是一點也想不出什麽和阿植相關的,腦子裏倒是浮現另一個人。

阿Z。

她臉紅了,但她不可能說出這個神秘的名字。于是她咳嗽一下,禮貌官方地回答這位高中同學:“好吧,那……那當然是挺好的。阿植人很不錯,從小處到大的,真要是交往估計也會很和平,不會鬧矛盾。”

“喲,那不就是有好感嘛。”

“沒有沒有,”武笛不停擺手,小聲地說,“其實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但那個人,有點神秘,我甚至都不知他的真名…

“你就繼續胡說吧。”阿晗嗤笑一聲,目光轉動,一瞬間眼睛瞪得渾圓——

阿晗站起來。

阿晗手忙腳亂地按鍵,再播放廣告。

“怎麽了?”武笛擡頭看她。

對方在武笛茫然的注視中尴尬一笑,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不好意思,我以為我已經插播廣告,但沒操作上,而且……忘記關麥克風了……”

武笛站起來。

阿晗盯着武笛,咽了咽口水,不覺後退一點:“我有時候耳朵有點背,剛剛估計也沒聽到提示音……”

“阿晗!”

肇事者本人更加崩潰,看了看玻璃外面睡得正香的導播,起身,抱着一頭亂七八糟的卷發踱步,嘴裏不停念叨:“完了完了我要失業了……這次真的失業了……”

武笛還要反過來安慰她:“诶诶,不要急,反正沒人收聽。”

“你這是安慰嗎?”

“……”

T大很多人都好拼,天剛蒙蒙亮就起床訓練,聽到這檔電臺的幾率不小。本來學校裏就有認識的人拿打趣的目光看武笛和阿植,以前懶得解釋,這下卻是解釋不清了。

在武笛的沉默中,阿晗漸漸恢複了平靜,坐在轉椅上一動不動發着呆。電臺在播放節目片尾的歌曲《一無所有》……

同一時間,盤山公路上一輛車正繞下山,車燈劃破黎明的黑暗。

天快亮,卻還沒有完全亮,霧氣罩着隐現的黑暗街道。正植開着家裏的車出門了,去接武笛,車程大約半小時。

路上,他打開電臺,望着窗外一路飛逝的路燈,靜聽廣播節目。那時間是五點半左右。

他聽到武笛談起小時候的事——甚至他都不知道的事。

然後,他聽到她們洩露的談話。

天色漸漸亮了些,但仍不在武笛的視力範圍內。車內電臺播放起結束音樂,節目抵達尾聲,車到達廣播電臺地址。

武笛從大樓裏走出來的時候,困得不行,蓬頭垢面、打着哈欠、懶懶散散地出了大廳,下臺階,半眯着眼——‘“啊!”

她看見路燈下的一個人。

她和阿植認識這麽多年,倒是确定他不會誤會什麽,但此時她還是會略感尴尬,只好故意笑出聲來:“嘿嘿,阿植你幹什麽!天都快亮了,我哪裏需要你接?我看得清清楚楚。”

前方的人,就背靠着車門,在空無一人的街景中聚焦。

他穿一身黑色,不發一語瞧着這邊。

武笛看不清,走近,試探地瞅着他的表情,卻沒有從他平靜無瀾的眼底探出任何異樣來。武笛猜自己想多,便放開步伐大咧咧地繞到車另一邊,“好吧,謝謝你啦。”

他終于出聲了,語氣是慣常的,聲線卻十分低沉:“去吃早餐?馬蹄糕怎麽樣。”

“好啊。”

阿植給她開了車門,她從背着路燈光那一側,縮到副駕上去,端正坐好。在這短短過程中,阿植的黑色薄外套從她眼前晃過一晃,尼龍面料被路燈光反射出一團白糊糊的光,在夜盲症眼中,那是密密麻麻的白疙瘩,然後只聽“砰”一聲,車門關上了。

武笛感覺某種磁場在發生強烈的扭曲,他不大對勁,好像在糾結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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