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将會吞沒我的那些岩漿
生命它不肯後退一步,也不願刻意為了誰而停留在了某一段時光中。所以我們能做的,唯有相遇時,彼此善待,而在相別時,亦不存相互傷害。當然,若沒有別,那該多好!若永遠永遠都沒有別,那該有多好!
如今外面的雪霰子已經開始悉悉索索的敲打着屋頂,如今我已年老色衰,再也沒有當初那樣的明亮的注視着你的目光,我如今有太多的話想同你說,再不會是那個沉默的坐在你面前、低着頭的十七歲的小姑娘!可是,親愛的,如今的你又在哪裏?三十年之後的你,又該在哪裏?我這一生最美好的事,就是遇見你,在茫茫人海中,獨獨遇見了你,陌生的,卻又覺得是命中注定。三十年之後的你,如今又該在哪裏,我們這樣一個故事,到底算不算美麗,若我将它講給別人聽,她們會不會笑我呢,仿佛是我正在編一個天大的笑話。是的,連我後來都開始懷疑了,即便是在同一片天空之下,呼吸着同一個國度的空氣,可是那樣漫長的八年,竟然再也遇不見你,就那樣錯失了最後一次相見的機會。哦,是的,那一定是一個笑話,一個悲傷的笑話!
我那時候聽從了內心,漸漸的放下了我的局促和忐忑,你将那頂寬檐帽放在左手邊,你的頭發和指甲都修剪的整齊,你是一個一絲不茍的男子,我從當中讀到。“這裏的起司蛋糕很好!”你短促的說道,說罷将目光擡起試探看向我。我其實一直都在注視着你,你大概從沒見過那樣一個大膽妄為的女孩子。但是如若你曾經歷過如我那般的七天,那你就不會納罕和嘲笑了,哦,不,你的目光那樣的柔和清澈,你又怎會嘲諷我呢,你那時已明白,我是你目光彙聚的網中的獵物了,那一張目光織就的網一收縮或是敞開,都會是我一次一次被救贖,或是一次次被推向更深的底端。
毫無疑問,那一個起司蛋糕很好吃,甘甜而美味,并不生膩,可我當時真想告訴你,我能做比它更好吃的蛋糕給你。凱德女子學校是那類教授淑女的學校,它教人知識、禮儀那些基本的女子應予學會的東西,它還教導我們如何去烹煮可口的西餐,那是一個想要将年輕的女子培養成人見人愛的小婦人的地方,将可愛的她們準備充分的送到她們各自珍貴的丈夫面前。我想到這些的時候,我那張緋紅的臉頰,有灼燙的感覺滾滾經過,所以我拿起很苦的咖啡,迅即的抿了一口。
“沒有放糖呢!”你柔聲道,那種略帶磁啞的嗓音。
我迅即擡頭看了你一眼,你恍惚是立即醒悟過來,“你也喜歡黑咖啡!”
我也看到了,他喝咖啡不加糖,他喜歡那種苦澀的味道,那種最初的苦在舌尖上盤踞着,到了最後滋生出一絲甜味,那種感覺如此美妙,也給人生出希冀,再苦難的人生到了結局,一定會有一絲甜的味道。然,我那時候一口一口飲着那杯苦咖啡,只是讓自己從雲端不時的再回到地面,那馥郁的蛋糕甜味,還有這苦的要澀了喉嚨的黑咖啡,讓我在幸福和不幸之中保持警醒,“你怎麽知道我在凱德?”我這時終于問出口。
我覺得這會是個很嚴重的問題,我想他至少會猶豫片刻才能答複我。
“這對我,不難!”誰知他一點不在意的笑笑,薄薄的唇翼勾起,那笑容一圈一圈的漫上他的臉龐,“我還知道你叫小石,是很有意思的名字呢!”
所以你說,我那時候還能說什麽呢,我竟然一點都不生氣了,我竟然覺得他理所當然的應該知道我所有的一切,可是那時候,我連他是誰,他來自哪裏,他是做什麽的,所有的關于他的一切,我全無所知。
“我知道,你們幫會裏都能打聽到所有的消息!”我那時候有點垂頭喪氣,悻悻道。
他便愣了愣,然後冷不防朗朗大笑出聲來,他笑的那樣大聲,好像我已犯了一個不知道多大的錯誤,那笑聲在整片空氣中穿梭,落進許多人的耳朵,也落在我紅的滾燙的耳根上,他身子往前湊出一些,然後用很低的聲音,“我不是幫會裏的人,我這一輩子不會參加任何一個幫會和政黨!”
曾然,我早已自以為是的給他安排了一個隐晦身份,以給他的來歷和行為诠解的圓滿,所以他的那對栗色的深瞳此刻這麽近的望住我,我心裏有一刻還在掙紮,但我絲毫沒有懷疑過他,是我自己過早的讓自己相信我編織的一切都是真的,但若如他所說,很多的問題将重新浮出水面,可是我在那一刻,突然連問一下都不敢,我仿佛是正行走在一座即将噴發的火山上面,腳底下十公尺就是燒的沸紅的滾滾湧上的熔漿。我只要一張了口,我就屍骨不存了。可我卻愛着那即将要毀滅了我的熔漿,這是一種怎樣的罪孽!
所以後來我們都沒有再開口說話,我們就那樣的避開了那個問題,如果他要告訴我,他會自己開口告訴我,等到他覺得合适的機會。我不問他。親愛的你,讓我在人生之初就學會沉穩和不輕易的開口,如果沒有愛上你,我現在還會是個喋喋不休的小老太婆,即便此刻的你,早已化成滿天空星星的的璀璨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