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好好好,我換個顏色。”

白喻無奈,去換了兩件與他一樣的淡青色。

柏子仁方才滿意。

結賬時,掌櫃無意問道:“兩位也是來上官家捉鬼的?”

一聽是上官家,白喻來了精神:“何出此言?”

掌櫃擡眼:“近幾日一隅城來了好些外鄉人,都是去上官家拿鬼的。小人見兩位非本地人,便以為你們也是。”

白喻湊近了,一臉八卦,輕聲問:“那這鬼有何說道?”

掌櫃眼含精光,低下頭:“聽聞是上官府中,上月來常在半夜聽見有人尖叫哭嚎,出門看又沒人,卻死了好幾個丫鬟小厮,請了本地的道士驅鬼也沒管用,這才廣招能人異士。”

真是打瞌睡送枕頭,白喻立刻拍板決定去上官府應征。

未等她說出來,柏子仁先打定主意,笑意盈盈:“我們去上官府吧。”

白喻:“好啊。”

街邊的楊柳枝條纖長,風一動,便交錯輕拂,夜色下,仿若女子長發。一只野貓踩着磚瓦,輕盈掠下屋頂。

月上樹梢,已是半夜,二人便未擅自登門,打算明日整好行囊再去拜會。

白喻率先在床外沿躺下,望向柏子仁:“我要睡外面。”

柏子仁抱着被子站在床側,垂眸回望,一雙澄澈幹淨的大眼毫無顧忌地看着他。

沉默一瞬,他伸出腳,踩着白喻肚子,把她蹬進床內:“我管你睡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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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在床外側躺下。

他原本想打個地鋪的。

白日訂房時,為了省錢,也因為兩人在外流浪一月夜夜躺在一起,沒有什麽太大的顧忌,所以只定了一間。

他不是不明白男女授受不親,只是看她不甚在意,便忽略了這個道理。

畢竟能睡床,他也不想睡地板。

白喻未反抗,和衣而卧。

她原本便想睡內側,只不過知道柏子仁最喜歡與人唱反調,便有意說了外側。

雖然柏子仁在她眼裏相當于一個初中未畢業的學生,她也無意欺負他讓他打地鋪,但人家畢竟是個異性,她再不在意,也不可能大剌剌地穿裏衣睡。

即使長時間沒睡過好覺,柏子仁依舊輾轉反側,怎麽也睡不着。

從躺在床上起,他便心思不寧,一股沉郁的情緒堵在心口,無法發洩。

耳邊好像有人尖叫吶喊,瘋狂辱罵他。

很煩躁,這股煩躁好像一只罩子,把他悶在狹小的空間,讓他喘不過氣來。

正當他想要坐起來的時候,一只手按在他的胸前。

他立刻握住那只手,入手柔軟光滑,比他的手細膩得多。

不知為何,他忽地想起方才踩白喻肚子時的感覺,好像比現在更加柔軟,像一朵雲。

早已消失在腳掌的感覺驟然又清晰起來,他不由地動動腳趾,很想再踩一下。

白喻迷迷糊糊看他:“你要做什麽?”

看清是柏子仁後,她迅速抽出手,撓撓頭,嘟囔道:“是你啊,沒事了。”翻了個身,繼續睡去。

還以為是她表妹呢,表妹怕黑,晚上上廁所總要她陪着。

被這一打岔,柏子仁更加煩悶,更加想踩白喻的肚子。

他爬起來,站在床沿,把腳伸進她的被子,瞄準肚子,不輕不重地一踩。

軟綿綿的,比手還要舒服許多。

白喻被一腳踩起來,伸手一摸,一只微涼的腳。

她立馬坐起來:“什麽鬼!”

擡頭,正對上柏子仁低垂的眸子。

他眸中低沉,陰郁之色彌漫,暗暗隐藏着殺機,肉眼可見的不耐煩。

白喻一個激靈,立刻讨好笑道:“您有事?”

雖然柏子仁常常發瘋,心情不好,但他一般都會收斂,今晚這般明顯不同以往,他似乎是真的想殺人。

她自然不敢招惹他。

柏子仁不答,他的腳放在白喻肚子上,慢慢地熱起來。

大概是不适應這熱,他收回腳,下床,出了門。

白喻放松下來,蒙上被子,繼續睡去。

絲毫不關心他去了哪裏。

睡到一半,她突地從夢中驚醒,柏子仁不會搞事去了吧?

她身為反派後備役,一個決定走反派道路的人,怎麽能放任柏子仁去搶了自己的活?

一個鯉魚打挺,她火速出了門:“小二,你昨晚可見到與我一同的那個人往哪邊去了?”

小二沉思片刻,指着東面:“應該是往東面去了。”

白喻急忙順着東面找去。

天色未亮,遠遠的天邊露出一抹微白,雲絮絮地挂在上面。

微黑的清晨頗有些濕冷,草叢滴滿露珠,晶瑩剔透。

白喻抱着胳膊,縮着脖子,漫無目的挨戶找去,做賊一般趴在人家門縫裏看有沒有柏子仁。

生怕不小心撞見什麽兇案現場。

“你做什麽?”

白喻吓了一跳,彎腰眯着一只眼回頭望去。

白色的梨花樹上,懶洋洋坐着一個玄衣少年。

少年左腿微曲,撐在樹上,右腿懸在半空,悠悠晃着,背靠樹幹,左手搭在左膝,右手握着一枝梨花,神情冷漠,面容慵懶,俯視着白喻。

風吹過,幾朵白梨花打着旋落在他高高束起的墨發和肩頭,突兀地添了幾抹白。

白喻松口氣,看這樣子不像剛搞過事。

她仰頭看他:“尋你呀。”

少年微微坐直:“尋我作甚?”

白喻笑道:“尋你吃蔥油餅。”

說着,她從袖口掏出一個油紙包,得意地晃晃。

這是她在路上買的,香油酥脆,還熱乎着。

少年譏笑一聲,閉目靠回樹幹,不再理她。

白喻也不尴尬,自己爬上樹幹,與少年并排坐下。然後拆開油紙包,有意面向少年,把蔥油餅咬得嘎嘣脆。

“咯吱、咯吱”

像夜晚偷食的老鼠。

清脆的聲音與蔥香緩緩入侵少年的感官,好似無孔不入。

糾纏少年半晚的壓抑郁燥,便在這一聲聲的脆響和蔥油香氣中遠去了。

少年指間微動。

他突然有些餓了。

半夜出門後,他随意尋了個地方坐下,感受着冷風黑暗帶給他的奇妙快感,等待煩悶慢慢平息。奇怪的是,往日早應該平複的情緒,這晚卻一直洶湧,如野火般灼燒着他的胸腔。

在他痛苦難耐,想要靠破壞來發洩時,一陣鬼鬼祟祟的腳步聲闖進他的耳朵。

由遠及近,聲響漸漸變大。

不知何時,耳中充斥着的衆人的辱罵、痛斥,慢慢變成一點一點的腳步聲,後來,又有了衣服摩擦聲。

他不耐煩地睜眼。

一個淡青色的人影,縮着脖子,彎着腰,在人家門前透過門縫偷看,形容猥瑣,看起來還有些冷。

少年饒有興致地折了支花枝,“噗”一下扔到那戶人家的窗上,可能聲音太小,那戶人家并未如他所願起床查看。

少年并不失望,反手又折了一枝。

淡青色的人影已瞧清院內情況,踮着腳走到下一戶。

看她走動的身形,柏子仁這才認出是白喻。

一點也不像她。

青色的外衣寬大,與女子纖細修長、勾勒腰肢的服飾截然相反。

是他沒見過的模樣。

他問她:“你在做什麽?”

她回:“尋你呀。”

心中莫名一動。

尋他?他有何好尋?又不是小孩,丢不了。

他:“尋我作甚?”

她笑,如三月春風:“尋你吃蔥油餅。”

這不是他想聽的答案。

雖然他也不知自己想聽怎樣的回答。

她爬上樹,坐在一旁。

紙袋窸窸窣窣,讓人心癢。

柏子仁驀地睜開眼,銅錢還有他掙得一半,憑什麽全讓白喻吃了?

右腿停止晃蕩,伸出去,搭上白喻小腿,悶聲:“我也要。”

白喻嘴裏嚼着,眼神示意他看紙包。

小小的紙包裏只剩半塊:“只剩半塊了。”

柏子仁面無表情看她一會,氣憤問道:“你為何不給我留?”

他望着殘缺的半塊餅,心中糾結,眉頭都皺起來。

只剩半塊,白喻還咬過了,他到底吃不吃?

白喻不答,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低頭,把僅餘的半塊囫囵塞進嘴裏。

柏子仁被唬了一跳,撲過去阻止她的動作,他不挑了,半塊便半塊!

白喻更快,塞進嘴裏後,緊緊捂住,趴在樹上嘿嘿笑,笑得樹枝一顫一顫。

柏子仁半個身子壓在她背上,聽到笑聲氣悶地去敲她的頭。

她被壓地喘不過氣,努力用手推背上的人。

察覺到她的意圖,柏子仁直接攔腰抱住她,不肯動一分一毫,就是不讓她如意。

再粗壯的樹枝也承受不住兩個人的重量。終于在白喻試圖翻身的時候,樹枝砰然斷裂。

所幸兩人皮厚若金剛,跌到地上也沒有大礙。

柏子仁還緊緊地摟着她。

白喻艱難咽下最後一口餅,摸索着在袖口又掏出一個油紙包:“你看,還有一個。”

狐疑瞄了一眼,柏子仁這才松手,抓過紙包打開,果真是油餅。

白喻松口氣,腹诽他一點沒有正常反派不食人間煙火的脫俗感,反而像流浪狗一樣護食。

梨花落了滿地,鋪成一片白毯,少年少女并排着坐在樹下。

有人自深巷中走到他們面前。

白喻擡頭,是個慈眉善目、衣着不俗的老人。

老人笑得和藹:“兩位小友,我觀察二位很長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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