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柏子仁頭也不擡,半點眼神也沒分給老人。
他早便察覺有人在暗處偷窺,只不過不在意罷了。
白喻堆起假笑:“您有事?”
老人也不介意他們的态度,解釋道:“小人是上官家的管事,方才路過此地,見你二人自樹上掉下而毫發未損,定是能人異士,故鬥膽上前一問,二位可願去上官府驅鬼?”
真是瞌睡送枕頭,白喻心裏算盤打得飛起:“待遇如何?”
老人:“包食宿。”
拍板:“成交!”
白喻立刻帶着柏子仁回客棧收拾行李,當天便入了職。
上官府位于一隅城中央位置,是整座城中最氣派的建築。府中亭臺樓閣一應俱全,雕梁畫棟,古色古香。一眼望去,雖極盡奢華,卻陰沉沉的,讓人不舒服。
奴仆成群走過,具低眉垂眼,氣氛低迷。
管事帶他們來到一處院子,聽說所有來驅鬼的人都被安排在此院。
院子名落舒院,內部構造簡單,并排着十幾間房屋,院門側一綠蓋銀杏樹,幾只麻雀跳躍在枝間,叽叽喳喳。
一長須道士手持羽扇,嘴裏念念有詞,繞着銀杏樹轉圈,見有人進來,掃一眼,便搖搖頭繼續轉圈。
管事:“想必小友也聽說了上官府鬧鬼一事。”
白喻:“确實聽過幾句閑話。”
管事點點頭,把情況又說了一遍,與那衣鋪掌櫃的說法相差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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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事走到一間屋前:“這便是二位的住所了。”
白喻撓撓頭:“這……不能一人一間嗎?”
管事抱歉道:“近日府內客房緊張,只能委屈二位一間了。”
見他們沒有太大的異議,管事簡單說了幾句便離開了。
望着沒幾個人的院子,柏子仁全程沒什麽情緒的臉終于露出一絲興奮的微笑。
此地處處透着詭異。
詭異好啊,詭異便意味着有事發生,如此便不無聊了。
說什麽有鬼鬧事,世間大部分鬼神之說皆是人在作祟。
白喻四處望望,不由自主靠近柏子仁。
雖說她是修仙之人,邪祟之物傷不了她,但這不妨礙她害怕。
這地方簡直是明着說自己不對勁。
堂堂一府管事不在府裏管事,竟然親自出去找人驅鬼,不但态度殷勤,連他們的身份也不問。
這便罷了,但找人驅鬼難道不該詳細說明情況?結果聽那管事介紹,說了等于沒說。
最重要的是,按衣鋪掌櫃的說法,府裏來驅鬼的外地人應該不少,但現在看來,似乎也不多。
瞥見柏子仁臉上的笑,白喻更加确定上官府有問題。
她看一眼還在樹下轉圈的道士,正猶豫要不要上前打聲招呼,套套話時,一個黑影從角落裏竄出來,猛然向她撲來。
柏子仁動作快她一步,一腳踹翻黑影。
她這才看清黑影的真面目。
是個女人。
女人似乎被踢得狠了,趴在地上一陣抽搐,好一會才爬起來。
女人蓬頭垢面,一身衣裳髒亂不堪,眼中遍布紅血絲,看不清模樣。
她似乎不會說話,嘴裏一直發出“嗬、嗬、嗬”的聲響。
爬起來後,她急切地伸出雙手,想要抓白喻,卻在看見自己滿是髒污的手後,猶豫了。
她佝着腰,眸中哀求,“嗬嗬嗬”着焦急比劃。
柏子仁漠然旁觀,唇角笑意更深。
白喻一臉懵,壓根看不懂。
未等女人比劃幾下,便有小厮上前把她拖走。
女人奮力掙紮,背影都透出絕望。
白喻略有猶豫,想上前阻攔,但這是人家家事,她一個外人插手實在不像話。
她順手攔下一旁灑掃的小丫鬟:“姑娘,你們上官府竟還收留乞丐?”
丫鬟頭也不擡,似乎早已見怪不怪,脫口而出道:“什麽乞丐!”
擡頭發現是個俊俏的小郎君,頓時羞紅了臉,語氣也柔和起來:“那是府裏四小姐,天生貌醜,心腸歹毒,嫉妒貌美溫柔的三小姐,多次陷害三小姐不成,便生生把自己妒恨瘋了。”
看過無數小說的白喻,一聽這種話便知道不可盡信。
“你們三小姐是?”
小丫鬟驚訝:“三小姐你都不知道?整個一隅城的男人沒有不想娶她的,是所有男人的白月光。”
白喻點點頭,轉了話題:“聽說貴府的鬼法力高深……”
剛開了個頭,小丫鬟便緊張地打斷她,低頭悄聲:“這鬼的法力何止高深,這一月裏,來驅鬼的人不少,留下的卻不多。大部分異士晚上一見那鬼,第二日便自己走了。那麽多人,竟都拿它沒辦法。”
白喻:“那這鬼一般出現在何處?何時出現?什麽樣子?”
小丫鬟:“聽說它醜時現身,似乎上官府哪裏都能去,什麽樣子卻不知道。所以晚上都無人出門。”
白喻疑惑問:“既然如此,為何上官府還不搬離此地?”
小丫鬟臉色一瞬難看起來:“還能為什麽,死的全是我們這些丫鬟小厮,主子一個……”
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小丫鬟連忙捂嘴,尴尬笑笑便跑了。
白喻更加确定此事不對勁,她可從未聽說過鬼傷人時還論身份。
比鬼更可怕的,是人。
淡藍色的蝴蝶翩翩落在青色的銀杏葉上,溫和的春光打在人的身上,微風拂過,白喻卻莫名打了個寒顫。
柏子仁看見她一個哆嗦,似笑非笑:“怕了?”
白喻犟道:“誰怕了?”
院牆低矮,隔壁的紅杏伸出一枝,似在窺探另一個院子的情況。
高高的馬尾随着腳步搖晃,淡青的發帶隐于發間,柏子仁漫步在府中。
白喻緊緊追着他:“你去哪?”
柏子仁神情淡淡:“去找鬼。”
白喻垂下眼,她倒是不想趟這趟混水,只想盡快把任務做完。但誰知道這小混蛋是真去找鬼還是去搞事?
上官府占地龐大,住人的院子僅占了一半,剩下的地方全是假山,池塘,亭子。
正值春日,陽光明媚,花團錦簇,嫣紅似霞,幾只蜜蜂繞在四周,嗡嗡作響。
繞着府邸走了一圈,半點與鬼有關的煞氣都沒有看見。但奇怪的是,雖整個府都暴露在陽光之下,卻仍舊有些陰冷。
遠遠地看見一方小亭,白喻高興招呼柏子仁進去歇上一歇。
小亭被細紗包裹,一眼望去,如輕煙浮動,似夢似幻。
走上臺階,這才看見小亭已坐了兩人,一男一女。
白喻一時有些遲疑。
那兩人也發現了她,見她遲疑,女子輕笑:“二位不必顧忌我們,來坐便是。”聲音溫柔,潤如白玉。
白喻連忙道謝,與柏子仁一起走了上去。
撥開輕紗,一對壁人立時出現在眼前。
兩人皆着藍衣,坐姿端正,形容清雅,距離剛好。
女子笑容柔和,僅簪了一只玉白發簪,半縷長發披散在肩後,雖笑着,卻不掩憂郁氣質,整個人柔柔弱弱,似扶風弱柳。
正是上官婉月。
這可真是來得巧哇,正愁遇不見上官婉月呢。
白喻三步并作兩步,擠開柏子仁,唰唰走到上官婉月一旁坐下:“多謝姑娘。”
被擠到一邊的柏子仁陰恻恻地盯着她看一會,才在她身邊緩緩坐好。
他的視線從白喻身上轉到上官婉月身上,觀察片刻,又轉到那個藍衣男子身上。
是昨日下午窗下的那個男子。
他不由自主地摩挲一下手指。
見亭子裏又進來兩個男人,男子的臉色很不好看,他今日好不容易找到與婉月獨處的機會,還沒來得及說幾句話,便被其他人插了進來。尤其那個綠衣裳的男的,一來便往婉月身邊坐,簡直是司馬昭之心!
察覺來人直奔自己,上官婉月不由坐得更端莊了,眉眼間露出一絲輕蔑。
呵,男人,果然只會看臉。
男子與上官婉月的神情盡數落入柏子仁的眼中,他冷眼旁觀,心中漠然。
男子驟然起身:“起風了,婉月,此處風大,你我不若先行回去,你身子弱,免得受了風寒。”
上官婉月聞言似害羞般低下頭:“不必了,蔣大哥,此處風景獨好,我還想再多看一會。”
蔣淩又坐回去,溫柔一笑:“那便依你。”
看着兩人的互動,白喻愣了一愣。
人家都有男朋友了,她再去勾引人家,這好像有點問題吧?
雖然沒男朋友勾引人也是不對,但系統發布任務的時候,又沒明确說明怎麽勾引,勾引幾次,她完全可以糊弄糊弄了事。
上官婉月有男朋友,她其實也可以如此糊弄,但性質終歸是不一樣的。
回過神來,她裝作驚嘆道:“原來姑娘便是上官小姐,果真如傳言般仙人之姿。與這位公子也是珠聯璧合,登對的很。”
至于傳言哪來的,自然是從她這裏來的。
上官婉月臉上頓紅,與薄暮的晚霞沒什麽兩樣。
聞言,蔣淩對白喻沒那麽大敵意了,只覺得她非常有眼光。
但他還是裝模作樣地解釋道:“你誤會了,我與婉月只是表兄妹的關系。”
白喻狐疑:這……怎麽感覺不對?
但看他的高興不像作假,還是道:“表兄妹結為夫妻的也不是沒有。”
聽到這句話後,蔣淩更加高興了,不斷地偷瞄上官婉月。
上官婉月早便看見,嗔怪地瞪他一眼後,用帕子遮住半邊臉做出羞澀的情态。
被美人半嬌半嗔的一望,蔣淩半個身子都麻了,嘴角的笑怎麽也壓不下去,傻笑應道:“也是……”
柏子仁抱臂靠在柱子上,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心裏膩煩地很。
真是傻子,不過說了幾句好聽話,便找不到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