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與柏子仁相處這麽長時間,白喻已經能做到面不改色地面對利刃的威脅。
她身體後傾盡量遠離他,梗着脖子反問:“你不會不相信我吧?”
她敏銳地察覺現在的柏子仁比之前還不好惹。
但……柏狗應該不是想殺她吧?他傷人可不用匕首。
柏子仁挑起她的袖角,聽見反問也不吭聲,慢條斯理地擦了擦匕身。
他的眸子黑漆漆的,像一潭深水,讓人看不明白他在想什麽。
擦了幾下後,他把劍遞給白喻:“拿着。”
白喻連忙接過。
她現在很慌,因為她猜不出他要做什麽。
此前柏子仁要搞事至少還會笑一笑,讓人一看便知道,奧,他要搞事了。
但此刻,他什麽表情也沒有,平靜地就像方才睡了一覺。
這很不柏子仁。
柏子仁握住她的手,把短匕抵在他的脖子上。
雖然已經做好他不按套路出牌的準備,但白喻還是被唬了一跳。
“你幹什麽?!”她慌裏慌張地要抽手,卻怎麽也掙脫不開。
柏子仁不為所動,甚至還把匕首往前送了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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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皙的皮膚瞬間開了口,鮮紅的血沿着修長的曲線滑進衣領……
以前沒看見不知道,這一湊近了,白喻發現少年的喉結形狀剛剛好,既不過分突出,又不至于沒有存在感,連鎖骨也十分好看。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麽,她瞬間紅透了腦袋。
她結結巴巴,心虛道:“這這不關我事啊,是你自己劃的……”
柏子仁帶着她的手,匕尖從下巴一路向下劃去,直到心髒。
鮮活的心髒即使隔着皮肉短匕,也能清楚地感覺到規律的跳動。
一直沒有表情的柏子仁驟然彎腰湊近她,耳朵貼着她半邊側臉:“你可以殺了我。”
柏子仁的心跳還在,白喻覺得自己的心跳快沒了。
“給你這個機會。”
與柏子仁朝夕相處幾個月,他是不是認真的她還是能分出來的。
說實話,有些心動,也有些不忍,畢竟也一起生活了那麽長時間,但一想到他做的所有事,就……更加心動了怎麽辦?
白喻陷入痛苦的糾結之中。
一直潛水的系統蹦了出來:“不建議宿主殺死柏子仁。”
她警覺:“嗯?”此事另有隐情?
系統咬牙切齒地瞪着柏子仁:“以你的實力僅靠這把匕首根本不可能殺死他,他在試探你!”
柏子仁:想讓你殺我的心是真的,你殺不死我也是真的。
柏狗,不愧是你!
白喻苦巴臉:“你怎麽能這麽想?人活着才有盼頭,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你想想,世界上還有那麽多好吃的你沒吃呢,就這麽死了你忍心嗎?……”
她慌裏慌張地使勁掰開他的手,又把他劃破沾血的衣領攏了攏遮住傷口:“你快回去上點藥包紮一下。”
柏子仁松了匕首,張開雙臂抱緊她:“你現在不殺我,以後就永遠都沒機會了。”
白喻被勒得窒息,聞言翻個白眼。
他狠狠咬上白喻的耳垂:“今後,我下地獄也要拉着你!”
說完,他松開臂膊,後退幾步,跳上牆頭,幾個起躍消失無蹤。
他那一口咬得太狠,白喻一摸耳朵,以為他又給自己弄了個耳洞出來。
初春的時節,天空一碧如洗,柳色青青,各花齊放,讓人心情舒暢。
在這種清新暢快的環境裏,白喻很快高興起來。
任務完不成有什麽要緊?反正也不是第一回了。柏子仁神經一點又怎樣,誰讓他是只狗呢?
人嘛,不就是活個心态。
這麽好的春光可不能浪費了,到處溜溜才好。
她随手扯了根柳枝,嘴裏哼着曲,漫無目的地閑逛。
逛了把時辰後,白喻發現雖然城主府打眼一看,感覺挺樸素雅致的,但人家的富都藏在細節裏。
就比如池塘旁生的那一簇小藍花,看着像野生的一樣,一朵連指甲大都沒有,但其實它名暗香,夜晚會發出濃郁花香,整個院子都能聞到。它不但很難獲取種子,還需有專人看養,一不小心就容易枯萎。
還有另一邊的竹林,是墨竹,一般一根能做成三張雲纖紙,一張雲纖紙可賣一金,人家城主府直接拿來觀賞。
白喻往竹林裏走了幾步,在林中石亭中看見了坐着的城主門客。
門客依舊是昨日那身衣裳,長陵覆眼,一頭青絲散在肩頭,身板坐得筆直,不知在想什麽。
白喻欣賞了會美男,覺得自己可以與他聊一聊。
她快步走進石亭,坐到門客身旁:“昨日的事真是不好意思,道友沒受傷吧?”
白衣門客一動不動,連表情也分毫未變。
白喻非常尴尬,只道此人性情孤僻,不願與外人多言。
她坐立不安地尴尬了片刻,又很快釋然了,不說話就不說話吧,這裏景不錯,她留下看一會應該不要緊吧?
想完,她便心安理得地坐到對面,光明正大地看起美人來。
清風劃過竹林,帶起沙沙聲,聽在耳中莫名瘆得慌。
坐了片刻,白喻發覺不太對勁。
這門客坐在此處怎麽也有一刻鐘,關鍵他還紋絲不動,面上沒有絲毫表情,活脫脫一尊石像。
不知怎的,她忽地想起秘境裏的上官青。
沃糙!
她忍不住罵了句髒話,這人不會悄沒聲地死了吧?
她湊近:“道友!你還活着嗎?”
門客不語。
白喻更害怕了,但讓她扔了人就這麽走又做不到。
“我碰你了?”她把手放到對方腕上,邊放邊問。
對方毫無反應。
入手冰涼,明顯不是常人應有的體溫。
白喻卧了個大槽。
旋即又想,可能只是被風吹的?她定定心神繼續摸脈。
門客脈搏極其微弱,生命力接近于無,她仔細摸了摸,察覺門客這種情況已至少十年。但他的體內有靈力不斷游走于四肢八脈,為他維持着僅存的生命。靈力精純濃郁,能滋養□□。
不過,令人奇怪的是,靈力來源于柏子仁。
白喻又重複感受了幾次,最終确定靈力就是柏子仁的。
那麽,問題來了,柏子仁是那麽好的人嗎?
那他又為什麽救助這門客?還是十多年前他是個好人?
白喻想不通,她又輸入靈力把門客的全身經絡走了一遍。
走到腹中時,她發現了一顆白色的內丹。
內丹暗淡無光,明顯已經廢了,廢前是一顆妖丹。
一想到柏子仁是妖,門客也是妖,白喻就有點激動。
她偷偷把長陵掀開一點,終于窺見門客全貌。
門客雙目緊閉,白色長睫毛微翹,鼻子挺直而精致,僅一眼便能看出有柏子仁的影子,只不過相較柏子仁的少年稚氣,他的面容成熟許多,五官也更加分明。
好看得讓人嫉妒,白喻不由心想。
看人不動,她又掀開他的眼皮,還沒見過妖怪的眼睛呢。
藍色的眼睛,與上午見到的那個女人的藍眸如出一轍,不同的是這雙美則美矣毫無靈氣。
難怪要蒙住雙目。
白喻心中一動,接着又撩開披散的長發。
果然,是尖耳。
知道了這個秘密,白喻感覺自己好像走進一團迷霧之中,越探索越迷茫。
這妖身體弱到早已失去意識,為什麽還會攻擊?
明明是妖,為什麽自己察覺不到分毫妖氣?
正發着愣,一只手突然伸來揪住門客的耳朵。
她正要反應,看清了來者的衣擺。
是柏子仁。
柏子仁掐着門客的耳尖,用力晃了晃,把門客晃得一搖一搖。
白喻默默退開,并不阻止。
忽然,柏子仁笑了幾聲:“這是我的耳朵。”
“嗯,”她點頭,“你的耳朵……你的耳朵怎麽在別人身上?”
她下意識去瞧他現在的雙耳。
人類形狀的耳朵輪廓圓潤,耳垂上紅色的小痣鮮明。
“我的耳朵?”柏子仁反問,笑得譏諷,“它早不是我的了,在誰身上又有什麽所謂?”
所以,這耳朵不是他自願給的?
就是說,他在這裏的受過虐待?現在回來是要報仇?
這也不對啊,以柏子仁的性格,若要報仇會等到現在嗎?不應該早就屠府了?
那他就是來拿回耳朵的?
等等,他若是真回來拿走耳朵,是不是代表它是海目或者龍蔥?
眼睛是海目的話,耳朵不就是龍蔥?
“你的耳朵是誰割的?當時很疼吧?”
柏子仁摸摸自己的耳朵,笑意不達眼底:“疼?……時間過去太多年了,早忘了。”
他邊說邊捏緊耳垂,心底冷笑。
當年被傷害背叛的痛苦,刻骨銘心,至今無法釋懷。
怎麽可能忘呢?這麽多年,他可一日也不曾忘。
等着吧,所有曾經加諸于他的痛苦,他都要加倍還回去。
得到回答,白喻裝作不經意地問:“割你耳朵的人沒又割你其他地方吧?這門客的眼睛是不是你的?”
柏子仁聽出她的意思,滿懷惡意地笑起來:“你到底想問什麽?我都告訴你好不好?”
很想得寸進尺的白喻在對上他充滿戾氣的笑後瞬間慫了:“這倒不必……”
柏子仁沒管她,自顧在門客面前蹲下,雙手扒開他的眼皮,露出兩只無神的藍色眸子。
他笑着與他對視,笑容越來越張狂,只是得不到任何回應。
“我……以前特別敬佩他,覺得世界上沒有比他更聰明的人。”
“後來,他想要我死。”
“但我沒死。我這樣站他面前,他是不是非常憤怒?”
無人應答。
他撐了片刻,倏地松手。
“唉,柏思啊柏思。”
這是白喻第一次聽他嘆氣,卻不知道他在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