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在城主府呆了近一個月,許多秘密白喻差不多都猜出來了,比如楊夫人和門客柏思是柏子仁的父母,比如之前見到的被封在一處小院裏的夫妻是城主及其小妾,比如李元安是楊夫人與城主的兒子。
為了弄明白這一切背後的故事,白喻一直在府中晃,連晃了幾天她便與許多丫鬟小厮都說的上話,再不濟也混了個臉熟。
只是令人失望的是,這些年輕的丫鬟們要麽守口如瓶,要麽一點也不知道。
楊夫人這般厲害的馭下能力,讓白喻不得不懷疑她之前一切表現的真實性。
這段時間最奇怪的還是柏子仁。
從他來到城主府後,楊夫人日日來探望他,美其名曰怕下人伺候不周怠慢仙師,然後便在這裏一坐一天。
一開始柏子仁并不搭理她,她也不覺尴尬,便扭頭找白喻聊,話題明裏暗裏地往柏子仁身上帶。
白喻陪着聊了幾次後深覺說多錯多,便不肯再陪,回回都找借口逃開。
楊夫人不以為意,得不到回應也沒關系,照舊日日來。
就在白喻天天出去溜達的時候,兩人的關系悄然發生了變化。
半個月前她外出回去,發現柏子仁竟然破天荒地親自送楊夫人出了門。
她暗自奇怪,便一直偷偷觀察。
之後的每一天,兩人的關系都會增進一點,到最近,她甚至能看得兩人笑談,更有甚者,柏子仁說着說着還為楊夫人倒了杯熱茶。
好一副相談甚歡、母慈子孝的畫面。
白喻覺得柏子仁是恨楊夫人的,但他的态度深藏不漏,像一只誘導獵物上鈎的狼,這讓她很是不安。
看着柏子仁笑得純良溫善的臉,她深覺他快要開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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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匆匆忙忙把這一個月裏在李城買的東西收拾進儲物袋裏,又去幾個好吃的店鋪買了幾十斤美味吃食放起來,然後靜靜等待暴風雨到來。
夜半,柏子仁又偷偷鑽進白喻的被窩。
白喻此時在想海目龍蔥到底要怎麽辦,愁得還沒睡着,結果就感覺被子動了兩下,有個冰涼的東西慢慢滑進來,輕輕把她抱進懷裏。
毋庸置疑,肯定是柏子仁。
從來了李府,柏子仁便沒有自己睡過一天覺,死乞白賴地非要跟她一起睡,她不同意也沒辦法,打不過。
無奈,她便與他約法三章,睡一張床可以,不能睡一床被子。
他也同意了,剛開始幾天也确實遵守約定,結果沒幾天就得寸進尺,半夜偷偷鑽她被窩。白喻睡覺實,根本感覺不到,等發現的時候就已經天亮。
她思緒有些亂,使勁推了兩下沒推動,就有些生氣。
這種情況非常危險,白喻心知肚明。
她發現自己已經開始慢慢習慣柏子仁的存在,甚至開始對他心軟。
但自己不可能留在這個世界。
柏子仁十幾歲的年紀,生長環境惡劣,什麽都不懂,他只是覺得抱着她就能睡得好,便上瘾了。
如果有一天她真的完全習慣了他,真的對他心軟,她的任務又要怎麽辦?她怎麽回家?
她思考得心累,很快迷迷糊糊睡着了。
聽着白喻平穩的呼吸和心跳,柏子仁偷偷摸摸打開她的儲物袋,從裏面摸出一塊桂花糕,小心翼翼吃了。
因為白喻,他已經很長時間沒有聽到過那些讓人煩躁讨厭的尖叫吶喊聲,覺也睡得好了,頭也不那麽疼了。
吃完,他把白喻摟好,覺得自己嘴裏甜滋滋的。
早晨,白喻被一陣紛亂的腳步聲驚醒。
她迷迷瞪瞪地翻了個身,忽然發覺柏子仁早已不見蹤影。
意識到有問題,她立馬清醒,迅速穿戴整齊出了門。
天還未亮,昏暗的日光被烏雲罩住,入目一片灰蒙蒙。
往常見了她會恭敬喊仙師的人們行色匆匆地跑過,有人端着盆,有人抱着白布,有人擡着小箱子,面色沉沉。
白喻跟在他們後面,一直走到一處修得富麗堂皇的院子,院子外有重兵把守。
是有海目的那個婦人住的地方,那個城主的小妾。
沒走近院子,她便聽見裏面傳來嘈雜的哭喊聲,有喊姨娘的,有喊桑珠的,還有一個小小的聲音撕心裂肺地喊娘。
白喻心底沉了半截,那個叫桑珠的姨娘死了?
她看一眼任務,未顯示失敗。
難道柏子仁還沒有挖走?或者,海目根本不是那雙眼睛?
白喻想得腦袋昏沉,決定親自進去看看。
幾個丫鬟小厮躲在一處樹後探頭探腦地看,倏爾看見她,連忙小聲招呼:“白仙師!”
白喻想了想,還是皺眉靠過去。
幾個人一臉吃瓜的表情,期待地望她:“仙師知道裏面怎麽了嗎?”
她下意識不喜歡這種表情:“不知道。”
一個小丫鬟指了指院裏:“裏面的桑姨娘,死了,聽說死得挺慘,眼珠都被挖了。”
另一個面帶同情:“桑姨娘走了,小姐怎麽辦呀?”
白喻正要說話,幾人忽然噤聲縮進樹後。
只見楊夫人領着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從遠處走過來,看得出她來得急,雖然穿得厚重,面上卻一點妝也沒畫。
奇怪的是,這些人裏只有兩個丫鬟,剩下的全是壯漢,更讓人奇怪的是,最末尾走着一個戴帽子的人,以白喻的修為,竟然看不透他。
她心生警惕,什麽樣的場面需要這樣的人出場?
一群人急匆匆地進了院子。
他們剛進院子,白喻便聽到院裏傳來一聲男人的憤怒的質問:“你不是說會保護好阿珠的嗎?”緊接着是東西雜碎的聲音。
“夫人小心!”
“城主!城主息怒!”
裏面嘈亂得很,聽着像打起來了一樣。
過了片刻,聲音才止歇。
很快,裏面又響起說話聲,好像在解釋什麽。
等安靜下來時,門裏忽地跑出個小厮來,小厮一路飛跑,很快不見。
白喻看了半晌,不知他要做什麽。
藏在樹後的幾個人又議論起方才的動靜,有人拽拽她的衣擺,想讓她加入他們。
白喻煩的要命,自行走遠。
天色陰沉沉的,空氣裏飄着幾絲潮氣,好像要下雨了。
有輪椅從一邊拐過來,看見了躲在樹後的丫鬟小厮。
“滾!主子也是你們議論的?!”
來人似乎是第一次發怒,聲音打着顫,有些底氣不足。
丫鬟小厮讪讪地告退離開。
一擡頭,李元安發現了白喻,他迅速低頭,轉着輪椅進了門。
很快,方才出門的小厮又跑了回來,身前是一臉凝重的柏子仁。
白喻奇異的,從裏面看出一絲輕松的笑意。
柏子仁也發現了她,他招招手,示意她過來。
她過去,想告訴他門裏不同尋常,但他握住她的手,附耳:“走,看戲去。”
她的心定了定,跟随着進去。
院裏果然如她想的一般亂,能砸的東西幾乎都砸了個遍,許多人擠在一處地方,看到他們,臉上神情各異。
站在最前面的是城主,高大魁梧的男人一時之間老了很多,眼眶通紅,眼神兇惡,臉上冒出一茬短髭,發冠戴地歪歪斜斜,衣衫淩亂,鞋子兩只腳穿的還不一樣。
他緊緊護着懷裏抽泣的女孩。
對面的,是被兩個丫鬟攙扶的楊夫人。
楊夫人面色蒼白,臉上異常急切,額頭不知被什麽砸出一個大包。
楊夫人神色難看:“兩位仙師來了。”
柏子仁掃一眼周圍,不做回答,只是喊了聲:“楊夫人。”
看到他,城主譏諷地望着楊夫人:“仙師?”
楊夫人沒管城主,甩開兩個丫鬟的攙扶,走過來:“仙師,大概的事周風應該已經告訴你了……”
柏子仁擺手:“直接帶我去看看吧。”
楊夫人望向城主,城主點頭。
幾人來到一處修得精美的房間。
房間整體用木所制,不止摸起來光滑細膩,還散發陣陣幽香,房裏擺設不多,卻處處透着一個女人的心思。
丫鬟上前掀起床簾,露出裏面躺着的婦人。
婦人面色猙獰,雙目眼皮塌陷,臉上數不清的傷痕被人用細粉擦掩,身體僵硬。
城主看了只一眼,便扭過頭去。
戴着帽子的黑衣人從門外走進來。
白喻看他一眼,心裏莫名不安。
可能察覺出她的不安,柏子仁緊了緊她的手。
過了片刻,城主問:“可看出什麽了?”
柏子仁搖頭,又湊近一些。
桑珠已被人收拾幹淨,身上一絲血跡也無,頭發梳得板正,發簪插了滿頭,橙色的壽衣穿戴整齊。
驀地,那衣衫上的福紋抖了一下。
柏子仁想都沒想,出手如電,迅速抓住福紋上抖動的黑色細線。
黑色細線入手的一瞬便不再動了。
楊夫人下意識後退一步,李城主目眦欲裂,大喊一聲便往柏子仁身上撲。
這時,黑衣人出了手,他先是攔住城主,敲昏他,然後抽出一把靈劍來,向柏子仁白喻劈去。
柏子仁徒手迎上,與黑衣人過了幾招,竟隐隐落在下風。
兩人掀了屋頂,跳到屋外。
白喻旋即也跳上去,幫柏子仁。
楊夫人緊追出來,一臉不可置信,掩面而泣。
柏子仁一面接招,一面抽空側臉問她:“楊夫人這是何意?”
黑衣人接過話茬,高聲質問:“桑姨娘是不是你殺死的?”
柏子仁自然否認:“不是!”
黑衣人冷笑:“不是你為何我的黑絲不動了?我的黑絲可捕捉世間因果,便是你殺了桑姨娘!”
黑絲。
這麽嚴肅的場合,白喻險些笑出來。
黑衣人以一敵二不落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