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劉莘莫名其妙被魏郇掐的窒息吃痛不已。氣憤得完全顧不上要抱大腿的想法。順勢翻身上床,右手抓住魏郇右手腕,左手前伸握拳屈肘擊打魏郇的右手肘關節的同時,沖膝頂向魏郇裆部。
魏郇未料到堂堂王室公主居然會如此粗鄙擒拿之術,一個激靈往後一縮,将将避開劉莘的膝蓋,右手也順勢放開了劉莘的玉頸,不可置信的瞪着劉莘。
劉莘用手捂着喉間幹咳不止,狠狠腹诽,自己在女子私校裏選修的那幾節自衛擒拿課程,本以為無用功之處,哪不知竟用到了這千年前的古人身上,好吧,還是新婚之夜,用在自己的古人新婚夫君身上。有夠諷刺的。
劉莘腹诽完,也後知後覺的意識到方才魏郇是真動了殺心的。劉莘第一次直接感覺到魏郇對劉氏深深的恨意。
劉莘深呼吸一口,努力平心靜氣,暗忖此刻不宜與一個被仇恨蒙蔽了理智的酒醉子較真,實力相差懸殊較真的結果只會是自己吃虧。
這麽一想,劉莘暗掐了一把自己手臂內側,再想想今日遭受的這番委屈,瞬時淚眼濛濛似蓄着一泓秋水,默默整理好衣裳,故作驚憐之态,委屈開口:“君既如此恨我,又何故娶我?既已娶我,為何不能善待于我?井河兩不犯就如此之難?”
魏郇聞言,掃了眼身前泫然欲滴的劉莘,再斜乜一眼因方才打鬥,掀翻摔碎在地上的茶碗,及一地的濕濡,想想自己一頂天立地巍峨男子,方才因憶起往事,便将怒火撒在如此嬌弱女子身上,略覺尴尬。戕害自己雙親兄長的是她的父親,并不是她,若自己方才真将她手刃至死,那他所做與她父君所為又有何區別?
只是……方才……她……
“你方才欲踢我何處?”魏郇面色陰鸷開口問道。
劉莘聞言懵了一下,瞪大了眼,瞬時反應過來那一招在現代人看來不過一招正常自衛反擊的動作,在這“老古董”面前便成了傷風敗俗的龌蹉之舉。
劉莘頓時天人糾結起來,她該作何回答?如實回答,她欲踢他子孫根子?然後直接game over,比書中的劉莘死得還更快更直接一些。
劉莘糾結迷茫的神情取樂了魏郇,魏郇從未遇到過這般看似聰明,偶又傻氣的女人。頓時覺得逗她跟遛馬似的,感覺還不賴。懑憤的心情稍稍緩解。遽然覺得也不想和她計較了,拉過大紅被衾胡亂往身上一蓋便倒頭睡了過去。
劉莘一臉懵圈的困坐在床腳,聽着魏郇呼吸漸勻,心想今日這般應該算是過了。長途奔襲幾日,今日又一直精神緊繃,這倏忽間一放松下來,劉莘只覺困倦異常,便小心翼翼自床尾爬向床內側,盡量不碰到他,離他一臂之距,身子貼着雕花床圍子手腳蜷縮成一團,漸漸陷入夢鄉。
魏郇阖目細聽着劉莘呼吸漸勻,睜開明眸,半星不見醉色。
魏郇支肘側身看着身旁自己新娶的嬌小美妻。不可否認,今日劉莘的表現讓自己刮目相看。白日面對羞辱不躁不驚;夜裏兩次面對突襲神色從容,實乃大家風範。
尤其是那三腳貓功夫,雖然是他有心放水放過她,但若不是她那一下的反擊,他或許真會失神掐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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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劉莘那一下反擊,魏郇覺得慶幸又新奇,他從未遇到過如劉莘這般集端莊與頑劣于一身的女子,讓他有一種忍不住去探究的沖動。
今日白日,劉莘自車攆翩跹而出,他便一直隐于蔽處觀察着她,長途跋涉,不見疲态,行己有恥,動靜有法,一副端莊娴淑範兒,一舉一動一颦一笑一步一翩跹都深深觸動着自己的心弦,令自己一向沉穩的心境微微泛起了漣漪。
這種欣悅悸動的陌生情感,那位曾與自己同床共枕一年歲的故妻周幼,并未曾給自己帶來過半絲半縷。魏郇與她相敬如賓,禮待有佳,卻不相愛相親。這種悸動的感覺于魏郇很陌生,魏郇卻不覺排斥。
劉莘白日裏儀靜體娴,夜裏四仰八叉,睡相堪是不佳。方才還蜷縮一團,現下便四下翻滾,玉腿一擡居然還就搭在了魏郇大腿上,魏郇一怔,以為她刻意裝睡欲.誘自己,正欲發作,卻又頓了下來。少女呼吸均勻,情緒無起伏,乃熟睡之态。
魏郇喂然無語,默默在心裏鄒了幾句胡話,眼神左顧右眄四下巡掃起來。少女一條玉腿搭在自己身上,白綢絲褲褲腿微微下滑,積皺在膝肘處,小腿外露,細白纖長,骨肉均勻,肌膚瑩潤;玉足嫩白小巧不足自己一掌,玉指粒粒似珍珠般飽滿瑩潤;腰肢盈盈一握,魏郇拿手比劃了一下,細肢還不如自己雙掌之阖;衣襟微敞,胸前波瀾起伏蜿蜒,曲.線若隐若現……
魏郇忽覺下盤脹痛,呼吸困難,大掌一抖,把劉莘的腿從自己身上拍了下去,翻身下榻,胡亂套上靴,奪門而出。
心神勞累一日,困倦異常的劉莘只是無意咕喃一聲,翻身便又睡得更沉了。
魏郇奪門而出後,疾步至練武場,從排架上抽出一柄長戟就着明晃晃的月色便揮舞起來,招招精準賣力,似是在發洩着什麽。
八年前,建康德政殿上那場殺戮猶在眼前……
缙元帝劉焱昏庸無能,聽從佞臣隋邑蠱唆,殘忍戕害世代忠良武威大将軍魏荻一門……
母親胸前滿是亂箭倒在血泊之中,左邊父親右臂上插着一只斷箭箭簇,不斷往邊上推搡着自己,用不甚熟練的左手奮力砍殺着洶湧進攻的禁衛軍,面目猙獰;右邊的長兄殺紅了眼,大聲的吼叫:“奉淵,快走!父親和兄長為你斷後!你快走!走啊!”随着長兄的嘶吼,鮮血不斷從他嘴角湧出來。
他不願走,男兒當自強,怎可抛下父兄,自己茍活。他意與父兄戰鬥到最後,哪怕滿門覆滅在這血腥的大殿之上。
大殿臺階上,狗皇帝缙元帝劉焱坐在龍椅上唯唯諾諾,雙掌覆面,渾身抖成了篩子。佞臣隋邕矗立在旁,越俎代庖,頤指氣役。
魏郇的記憶停留在了這一幕,不知是誰給了自己一記刀背,只覺後頸劇烈鈍痛,黑暗即刻便将自己吞了過去,再醒來,只見自己被一環目髯須,肌肉虬結的八尺大漢給背到了宮外,大漢把自己往隐蔽處一放,道:“小公子多保重,留得青山在,方可言複仇。”便旋身離開。
思及此,魏郇沖天一聲嘶吼,雙膝重重跪于地,任由熱淚滾滾盈滿面,不論時光如何流逝,不論寒暑輪回幾載,這份沉重的記憶永遠都銘刻在魏郇心龛深處。
那日後的魏郇,神擋殺神,鬼擋滅鬼,橫掃河北,終有一日要蕩平健康,為父母兄長報仇。
可今日魏郇卻對仇人之女動了恻隐之心,魏郇深深覺得自己背叛了父母兄長,孰不可恕。
司徒逸站在練武場邊,遠遠望着久跪不起,痛哭流泣的魏郇,緩緩閉上酸澀的雙眼。自己于他于君于臣,于師于友,看着他長大,看着他驟變。十四歲前,他翩翩公子俏郎君,心性活潑頑皮;十四歲後他雷霆萬鈞似殺神,冷漠寡淡無情。
司徒逸睜眼望向那方今夜青廬,屋宇重重不可見,可司徒逸仍覺能從那方看到希翼,能讓君侯重回人間,感受真情的希翼。司徒逸喟然長嘆。
*****
劉莘一夜好眠,醒來後,身旁錦席冰涼空空,昨夜那人不知何時離去,一切就似夢一場。
劉莘吸吸鼻子,微堵。雖已初夏,夜間仍舊泛涼,劉莘裹着單薄外袍酣睡一宿,凍了一宿,似是着了風寒。劉莘斜眼看了眼積落在地上的被衾,狠狠腹诽,這個男人真是壞透了,寧願把被子扔地上都不給自己蓋。
菊娘早已候在門外,聽到屋裏有了動靜,便推門而入,邊走邊說,“這魏家家仆實是無禮,問她們要些熱水都說沒有。平妪現在去燒水了,奴婢先來伺候女君更衣。”
劉莘無奈瞪了眼菊娘,道:“你女君現已嫁人,你該稱呼我‘夫人’。”
“奴婢就不,昨日那魏侯那般折辱你,婢仆才不承認他是婢仆男君。”菊娘憤憤道。
劉莘一聽更加無奈:“菊娘,隔牆有耳,你這張嘴也該管管了。”
“有什麽耳呀?女君你看看咱們這院子,除了女君、奴婢和平妪還有其他人嗎?魏家成數家仆一個個都不在這院裏侍候。”
菊娘話音剛落,恰逢平妪端着個銅盆進來,銅盆煙氣袅袅。平妪放下銅盆道:“菊娘,你年紀也不小了,何話可說何話不可說,也該有些掂量。這裏不是建康,也不是武陵郡,咱們都得打足了精神應付,別讓那些小人看輕了咱家女君。”
邊說邊拿出一只青銅柄豚鬃小刷,沾上食鹽送至劉莘手中,讓劉莘潔牙漱口。
菊娘奴奴嘴,不樂意的閉了口。
劉莘如常依次盥洗完畢後,吩咐:“我似有些着了涼,你們誰去幫我煮碗姜湯吧。”
菊娘緊張道:“女君不适麽?得請大夫,婢仆這就去請。”
劉莘拉住菊娘:“無大妨,只是覺得小不适,喝點熱姜湯便可。”
平妪道:”還是婢仆去吧,那些人甚是傲慢,菊娘生性耿直,怕是應付不來。”說完端起銅盆便走了出去。
菊娘走到劉莘身後,輕柔的替劉莘篦着發,滿目羨羨的望着妝奁銅鏡裏的劉莘:“女君這般美貌,婢仆來給女君好生梳理打扮打扮,出去驚豔震懾她們一番,讓她們一個個一副小人嘴臉。”
劉莘讪笑出聲,“好菊娘,你就別叨叨了,好生打扮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