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白骨

兩天前。

窗外依舊稀稀拉拉下着小雨,大有為這場天災收尾的意思。

人來人往的文和路地底下竟然埋藏着一具白骨,赫然成為了民衆關注的焦點。

正在同步進行的洩洪工程突然報了警,說郊外的一座橋在排水時,沖出了一個黑色塑料袋,他們撈起打開一看,袋子裏也裝了一具白骨。

一下出現兩具陳年白骨,刑偵大隊無論如何都必須加快追查的步伐。

宋舟看了一眼時間,再過一分鐘就是晚上七點,他向外一看,只見路南懷帶着小跟班吳意慢悠悠地走來,走進刑偵辦公室的一刻正好就是七點整,分毫不差。

“宋隊,報告。”路南懷将兩具白骨的屍檢報告遞給宋舟,“文和路發現的死者因為封存在水泥裏,屍骨保存完整,骨骼完全白骨化。橋洞發現的白骨,因年代久遠,塑料袋有破損,加上這次洪水,我們嘗試過現場打撈,但還是只發現這82塊骨骼。”

宋舟看着兩份報告,指着文和路死者的屍檢報告說道:“先從他開始吧。”

路南懷颔首,徐徐道:“死者為男性,身高一米七八,骨齡在17到18歲之間,根據死者身上的衣物,推測為江心一中的學生。”

聞言,宋舟翻開失蹤人口登記表,的确在十年前的記錄中,找到了一條江心一中學生失蹤的信息。

“江昔言,失蹤時17歲,放學後沒有回家,家長才發現不對勁,因此報了警。”宋舟盯着資料,眼睛一亮,“這位同學還是當年的江龍市高考狀元,可惜了。”

路南懷惋惜地輕嘆,能有這樣的成績,未來可期,只可惜遭遇了變故,大好的将來竟然被封存在了水泥裏。

宋舟審視着屍檢報告,手指點了點紙頁上的字,喃喃道:“手腳腕骨出現磨損痕跡,鼻骨有骨折……”

“我們在切割水泥塊之前拍過X光。”吳意将X光片遞給宋隊,“X光片顯示,死者被掩埋時雙手雙腳是束縛在身後的,并且他大概率是被活埋的。”

因為屍體的腐爛時間遠比水泥的幹燥時間要長,位于水泥下部的屍體腐爛進程會緩慢一些,但體內的水分依舊會在重力作用下,向下滲透,因此骨骼與骨骼之間,是會包裹一些泥沙,卻無法讓已經幹燥的水泥鑽進屍體的鼻腔和口腔。

換句話來說,死者在被掩埋的時候,還有呼吸,并且他們在屍檢的時候,發現死者的牙齒有明顯的玫瑰齒現象,因此他真正的死因,是機械性|窒息死亡。

對于助手的推斷,路南懷還算是有些滿意地點了點頭,補充了一具,“關于鼻骨骨折,我們有兩種推斷,一種是死者掙紮時導致的,另一種的話,死者很可能被兇手捂住過口鼻。”

“如果是第二種。”宋舟沉思了一會,随後說道,“這類的案子,我之前接觸過,兇手使用塗了麻藥的手帕、棉布等,捂住受害者口鼻,以達到制服效果。這些兇手的體格應當和被害者差不太多,或再瘦小一些,因為他們沒有完全把握能夠在受害者神志清醒的情況下制服對方。”

路南懷意會地點頭,“但時間過去這麽久,我們無法提取到麻藥成分了。”

這一點,宋舟已經預料到了,他緩聲道:“不論是哪一種可能,兇手在動手之前,提前準備了繩子,并且很快找到了藏屍地點,說明兇手目标明确,并且在作案時心态平靜,不是第一次作案的可能性很大。”

辦公室的門突然被敲響,陶一然從外頭探頭進來,小聲問道:“隊長,兩位法醫,你們吃夜宵嗎?”

宋舟搖了搖頭,拿起自己的保溫杯喝了一口,“吃夜宵對腸胃不好。”

“但餓着,心情不好呀。”陶一然弱弱地說了一句,看了一眼隊長保溫杯裏的枸杞,閉上了嘴。

他們看着宋隊年紀不大啊,但他天天保溫杯不離手,杯子裏泡的不是枸杞就是人參,這也太養生了點吧。

即使陶一然說得很小聲,宋舟還是聽到了,他笑了一聲,看向陶一然說道:“我就算了,你們吃吧,夜宵我請,多買兩份給兩位法醫。”

他說着,看向路南懷和吳意,“二位從鑒定中心趕過來也辛苦了,休息一會吧。”

路南懷微笑着颔首,他們屍檢一結束就從司法鑒定中心趕過來,确實很久沒吃東西了。

見幾人走後,宋舟低頭繼續看着手裏的報告,除了文和路的死者,他們還有另一個案子。

屍檢報告顯示,橋洞白骨案死者的骨骼被藏在水邊,常年被流水浸泡和沖刷,需要考慮到溫濕度的情況,因此他們無法非常精确地推斷出準确的死亡時間,但範圍應當在五到十年之間。

相較于水泥白骨案,橋洞白骨案的死者身上沒有任何特征,大概率是兇手在抛屍的時候,謹慎地提前丢掉了死者的衣物。

兩起案子的兇手對于抛屍地點都有自己的考量,并且手法非常幹練,這很可能都不是他們第一次作案。

橋洞白骨案的死者身份暫時無法斷定,法醫提取了死者的骨髓做DNA檢測,報告還需要等待上一些時間。

但慶幸的是,他們找到了水泥白骨案的死者。

宋舟的目光在兩份屍檢報告之間徘徊,江心區并不大,但人群中竟然還有這些潛逃的殺人兇手,作為警察,他們必須盡早破案,找到這些危險因素。

刑偵大隊辦公室內,林越将兩份外賣遞給陸南懷他們,見分完以後,一份不剩,轉頭對陶一然問道:“隊長又不吃啊?”

“老樣子。”陶一然聳了聳肩,“這頓夜宵還是隊長掏的錢。”

林越噤聲,低聲提醒陶一然,“一會把錢給隊長還回去,隊長也不容易。”

“好!”陶一然覺得林越說得很有道理,隊長天天騎着二八大杠上下班,還是自己帶飯。看起來生活很拮據的樣子,剛才他确實不應該讓隊長掏錢的。

吳意好奇打聽道:“話說,你們宋隊到底什麽來頭?”

他說着,很是自然地将自己往裏的荷包蛋,夾到了路老師的碗裏。

林越也是一頭霧水,“問過我們局長了,他一直打馬虎眼,什麽都沒說,我還想找個機會從隊長那兒打聽打聽呢。”

路南懷看了一眼碗裏的荷包蛋,擡眼道:“他的目的不簡單,應該不是受罰降級來的。”

吳意投來好奇的目光,“師父,那是因為什麽?”

他也聽說了,宋舟是省廳的人,之前還跟着省廳吳局長立過功的。

路南懷搖了搖頭,“別的我不知道,但我們很快就會從鑒定中心搬來警局。”

不出意外,他們要成立專案小組了。

而且這個通知是在大雨之前,明擺着不是因為此次突發的案情。

宋舟低調地從省廳過來,鑒定中心立馬默默地派他和吳意過來幫忙,網安和武警那邊似乎也有動靜。

這個宋舟來江心分局的事,不能聲張,看來多半和重案要案有關。

本來這個屍檢報告他讓吳意送過來就好,但他這次刻意跟了過來,也是想親眼看看宋舟這個人。

剛才對話,宋舟态度親和,看起來很好相處,而他思緒敏捷,句句切中要害,是個不錯的同伴。

宋舟站在辦公室門外,聽見同事們的談話後默默笑了笑,擡手看了一眼時間,稍等他們吃完後,才進門說道:“一然,明天網安會派人過來技術支持,你負責接待,請他幫忙,看看能不能查到案發當年的監控錄像。”

陶一然颔首,“是!”

宋舟随即看向林越,“副隊,你明天跟我去江心一中走一趟。”

“好。”林越不假思索地點頭應答。

話畢,宋舟的目光在路南懷臉上頓了頓,微點了點頭,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站在窗前,他拿出手機,撥通了一串號碼,沉聲說道:“郁隊,聽說你家那位心理學專家認識許之慎許教授,能不能請他來我這兒幫個忙。”

聽到電話另一頭故作猶豫,宋舟知道對方想要什麽,于是道:“回頭請你和你家屬吃飯,地點你定,錢什麽的不重要。”

挂斷電話,宋舟看着窗外霧蒙蒙的天空,同事們猜的沒錯,他從省廳來江心分局的目的确實不簡單。

江龍市的一家龍頭企業話事人失蹤多日,企業的幾名負責人接連出事,背後牽扯的案件甚廣,省廳追查線索,在查到了江心區時線索突然斷了。

為了不打草驚蛇,他必須低調行事。

他的直覺告訴他,這個地方似乎還藏着更大的秘密。

想着,他拿起了桌上的屍檢報告,“這孩子生前到底發生過什麽?”

“救救我!”

宋舟恍惚間好像聽到一聲略顯稚嫩的求助聲,環顧四周後,又向樓下看去,都沒發現異樣。

他凝視着桌上的資料,盯着江昔言的照片,無奈一嘆,“我真是昏過頭了,竟然出現幻聽。”

他看着上清秀的臉,噤聲良久,堅定的信念油然生成,沉聲道:“但如果真的是你,請你相信,我一定會為你找到真相。”

宋舟溫柔而堅毅的許諾時,似有一條無形的線跨越時間和空間,與故人相連。

陡然間,變化一切,水面波瀾萬千後逐漸歸于平靜,好似什麽都沒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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