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懂事

晨日的第一縷陽光闖入房間,打在了桌角,在昏暗的房間內很是突兀。

桌面上摞着一疊大學課本,一名少年正全神貫注地做題,筆尖劃過紙頁,傳出沙沙細聲。

他突然停下動作,餘光看向桌角刺眼的陽光,緩緩伸出手掌,讓暖陽照在自己的手心,欣悅地彎了眉眼。

高中的學習剛結束,江昔言就給自己安排了大學知識的學習計劃。

完成晨間學習,江昔言換好衣服走出房間,家裏果然還是只有他一人,按部就班地煮飯、做家務,将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條。

從他懂事起,他的父母就一直在忙碌,對他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我們這麽忙,就是為了給你更好的生活,所以你要懂事,要好好學習”,這些他都做到了,卻并不覺得快樂。

他早就習慣這樣的生活,但不知怎麽的,總覺得今天有些奇怪,似乎是有大事要發生。

他推開門将要離開時,心裏惴惴不安的感覺促使他留了一個心眼,寫了張紙條貼在冰箱上:“爸、媽,邱蕙老師下午讓我去學校幫她整理畢業生檔案,晚歸。”

看着路邊的一家人和樂嬉鬧,江昔言抿了抿唇,收回豔羨的眼神,徑直走向學校。

雖然高三已經結束了高考,但高一高二還在上課,他恍然間覺得樓上有人在往下看,擡頭看去,正好對上了高一的高志強老師的目光。

兩人皆是一愣,江昔言很是禮貌地輕鞠一躬,擡頭卻見高老師已經走了,他并未太在意,走向了教師辦公室。

提及自己的兒子,江毅與曾雯很是驕傲,但更多的還是遺憾。

曾雯一聽說自己兒子被人埋進了街心公園的水泥地裏,一時接受不了,氣沒緩上來,暈了過去。

江毅将妻子抱到床上,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關上卧室門,示意警察坐沙發聊,“警察同志,殺死我兒子的真兇有下落了嗎?”

警員高芒真誠道:“江先生您放心,警局正在追查當中,一定會找到真相。我們此次前來,是想問江先生和江太太,死者也就是你們兒子在出事之前,有什麽異樣表現嗎?比如在學校裏有沒有和同學鬧矛盾、接到可疑電話之類的?”

江毅毫不猶豫地搖頭,肯定道:“我兒子打小就懂事,只知道學習,不可能招惹那些人的。”

高芒見這樣問話得不出個結果,于是改口問道:“江先生,您可以給我們講講您的兒子嗎?”

江毅點了點頭,擡眼望向櫃子上的全家福,悵然一嘆:“昔言他學習能力強,我和他媽媽從來都不擔心他的學業。”

他起身拿起相片,輕輕擦掉上面的灰塵,“以前家裏條件不好,為了給孩子更好的生活,我們做父母的只能忙裏忙外,多賺錢。我們是疏忽了他一點,但這孩子也争氣,十歲出頭就能自己照顧自己了,從沒麻煩我們。”

他的話說着,突然噤聲,表情很是難看。

是啊,兒子從來沒有麻煩過他,那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高芒見他臉色不對勁,立即詢問道:“江先生,你是想起什麽了嗎?”

江毅張了張嘴,眉目之間是些許懊悔和擔憂,他猶豫良久,沉聲道:“昔言失蹤前的一天晚上,給我打過電話,他……他問我能不能去學校接他。”

“你為什麽從沒和我說過這件事!”曾雯剛緩過神來,走出卧室時,就聽到這個消息,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丈夫。

她大步走來,一把抓住丈夫的領子,“孩子從來沒要求過我們,他突然讓你過去接他,肯定是出事了,你為什麽不去!”

這些年,她沒有一天不活在愧疚裏,他們大人自以為是地認為孩子需要更好的未來,拼了命的掙錢,但到頭來,陪伴在孩子身邊的時間寥寥無幾。

她回頭一看,自己的親兒子從來沒有埋怨過他們,沒有和她說過一句貼己話。

他們一家人反倒像是陌生人,聚少離多。

孩子願意那麽快成長嗎?還不是他們這些糟心的父母,逼着孩子長大!

她作為一個母親,竟然錯過了自己孩子的成長,她是真的失職,更可恨的是,這一切她都在兒子失蹤之後才幡然醒悟!

江毅懊惱地抓住自己的頭發,企圖為自己申辯,“那個時候我在陪客戶,他是個大單子,我走不開!加上那個時候我可能酒喝懵了,之後有想說的,但……但怕你怪我,我就……”

他一直抱着僥幸心理,只要沒看見孩子的屍體,兒子那麽聰明,就還可能活在世上,可現在他怎麽後悔都沒用了。

“江先生,您還記得您兒子給您打電話是哪一天的事嗎?”高芒追問。

江毅在妻子的目光中縮了縮脖子,點了點頭,“記得,十年前的6月22號。”

他有保留合同備份的習慣,酒宴的第二天,他就和客戶簽了合同,所以這個日期是不會有錯的。

“江毅,你明明什麽都知道,但都瞞着我!”曾雯怒罵着,抄起手邊的花瓶朝丈夫砸去。

“你在這兒看着點。”高芒囑咐警員及時勸架,而他立即出門撥通了隊長的電話。

看了一眼在客廳裏吵得不可開交的夫妻,他低聲彙報道:“隊長,根據死者父親的描述,死者的死亡時間應該在十年前的6月22號左右,當天江昔言應該是去了學校,但再也沒有回來。”

“好,我知道了,辛苦了。”宋舟挂斷電話,看向了坐在對面的老師,“邱老師,您繼續。”

邱蕙點了點頭,看向手裏的照片,遺憾地點頭道:“這個學生,不管過了多少年,我都會記得。”

她說着,起身打開櫃子,從一排同學錄裏拿出了一本,裏面是江昔言站在獲獎臺上的照片,“江同學學習成績優異,高二剛結束,就有頂尖大學願意提前錄取,他沒同意,說想靠自己的能力考上去。他不驕不躁,做事踏實低調,平常還會幫助老師和同學,是我教過的這麽多學生裏,最優秀的一個。”

宋舟順着她的話,詢問道:“看來江昔言之前幫過您,他失蹤前是不是來過學校?那個時候,高考明明已經結束了,他回學校做什麽?”

提到這件事,邱蕙憂心忡忡,十年前,江同學的家長告訴她江同學當晚沒有回家,警察來找她錄口供的時候,她就開始擔心,很有可能是她間接害了江同學。

“高三學生畢業以後,我們就要負責整理他們的檔案。那個時候我正大着肚子,行動不太方便,所以就叫了江同學過來幫忙。我們整理完天都暗了,我不放心他一個人走,所以想叫輛車,兩人一起回去。”

說着,邱蕙臉色一暗,“下樓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來還有東西沒拿,就讓江同學在樓下等一會,誰知道我再下樓的時候,他人就已經不見了。”

江同學從來就不愛麻煩別人,所以她當時以為江同學是自己先走了,後來才知道,江同學應該就是在那一晚出事了。

林越看着邱老師手裏的相冊,幾乎全是江昔言和獎狀獎杯的留影,這哪是學霸,簡直就是學神了吧!

但光芒太露,很容易招人嫉妒,會不會是嫉妒他的人動了手?

于是他試探地問了一句,“邱老師,您有沒有聽說班上或者學校裏,有人刁難過江昔言?”

“我班上都是好孩子,不搞這些有的沒的!”邱蕙想了想,遲疑地說了句,“不過江同學平時和章威走得挺近,章同學的學習成績也不錯,兩人經常一起讨論題目,你們不妨問問他。”

林越立即抄錄下邱老師提供的地址和聯系方式,“好,您如果想起其他線索,記得聯系我們!”

他說罷,卻見隊長沒有要走的意思,而是一直盯着窗外,似乎是往操場的方向看,一時有些不解。

宋舟突然開口問道:“邱老師,江同學失蹤那一年,學校裏是不是還發生過一起命案?我記得是一位姓高的老師。”

在來江心一中之前,他就提前調查過這裏,十年前這裏還發生過另外一件大事。

他遠眺着操場,操場邊的草坪當年還發生過一起埋屍案,死者就是一位姓高的老師。

屍體是在新學期開學時被發現的,但法醫調查,死者的死亡時間其實是在兩個多月以前,現在看來,這個時間和江昔言的失蹤時間非常相近。

這兩個案子會不會存在着某種聯系?

“高志強老師嗎?”邱蕙點頭道,“他确實出事了,但他是高一的老師,沒有給江同學授過課,兩人不應該有矛盾的。而且,那個案子不是已經結案了嗎?”

說到這個,她就有些後怕,全然沒想到兇手竟然是另一位老師。那位孫老師在案發後跟沒事人似的,和他們這些老師又共事了六年,期間他們都沒覺得孫老師哪裏不對勁,但突然有一天,他自己主動去自首了。

“沒事,我就是随口一提。”宋舟沒有多說什麽,告別了邱老師,和林越一起緩步走到了操場邊。

“宋隊覺得有問題?”林越好奇問道。

宋舟微微颔首,“找機會查查操場埋屍案。走吧,我們去找章威聊聊。”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