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希望
“賭場?”宋舟喃喃。
林越立即問道:“還記得他們聊了什麽嗎?”
“都過去這麽久了,我哪記得。”周程程略有些許不耐煩,警察是不是查案查瘋了,一個普通人怎麽可能對十幾年前的事記得那麽清楚。
“麻煩你再努力回想一下,那天晚上你還看到了什麽?”林越仍舊不肯放棄。
兇手冒着被發現的風險,花費時間和精力埋藏屍體,說明兇手和死者之間很可能存在着某種聯系。
但他們一路從被害人的家庭、學校,查到了這裏,總算查到一點和兇手有關的線索,這是他們離兇手最近的一次。
周程程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惡聲道:“事情都過去這麽久了,人死了就死了呗,說明他江昔言命裏就該這樣。反倒是你們這些警察,花了這麽多警力在一個已經死了十年的人身上,真是浪費!”
江昔言每天只知道學習,對老師和那些好學生倒是好臉色,對他們這些差生呢,正眼都不看一眼,瞧不起誰呢?
他江昔言不就是會考高分嗎?他以前小學初中的成績也好啊,只是上了高中不愛學習而已,他要是也整天盯着書看,成績肯定也不差!
只是他覺得,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沒必要只走學習一條出路。
江昔言有什麽好牛的!
想着既然成績沒有江昔言好看,他總得有一樣比得過江昔言,所以他才說自己是富二代,家裏有的是錢。
他對蔣星月那麽好,天天送早飯和點心,噓寒問暖。他承認自己沒什麽錢,但他也努力賺錢,每個節日都給蔣星月送禮物了。
而蔣星月呢,眼裏還是只有江昔言。
現在看來,他的選擇才是對的。
江昔言學習那麽好,有用嗎?還不是死了!
章威拿到博士學位又怎麽了?現在不還是靠着家裏支持?
他以前雖然成績不好,但現在好歹有一份月薪三千的正經工作,有五險一金拿着。蔣星月曾經看不上他,他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找到一個比她更好的女人。
一直沒說話的宋舟擡眼看向他,向來好脾氣的他一改态度,冷聲說道:“浪費?如果尋找真相也叫浪費警力的話,什麽叫做不浪費?因為一個人離開了十年,他就不配擁有真相了嗎?周先生,死者雖然離開了,但他時至今日仍影響着一些人,請問你呢?”
曾經自怨自艾的楊钊在江昔言的幫助下回到了正軌,如今成為了一名救人濟世的急診室醫生。
有的人即使離開了人世,仍留有餘溫,而有的人活着,從裏到外,皆是冰冷。
“你!”周程程語塞,即使他不願意接受,但面前的警察的确一語中的。
年前高中同學聚會,他竟然是通過其他人的朋友圈才知道的。
宋舟看着周程程,冷然地眯了眯眼,沉聲問道:“你剛才說的賭場,在什麽地方?”
在他的目光中,周程程畏懼地縮着脖子,良久不敢出聲。
由于周程程拿不出不在場證明,而他又确實有殺人動機,所以警方暫時拘留他48小時。
回警局的路上,林越時不時看宋舟一眼,隊長從來到他們隊裏,就沒有對他們發過脾氣,一直都是客客氣氣的,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隊長冷臉。
宋舟一路上沉默不語,一直思考着周程程剛才說的話。
“就在我家經過那個片工地,再往西走一公裏,在一個酒店的地下二樓。”
“我也是經人介紹才知道那個地方的,介紹人說那個地方來錢快。我去了之後也沒幹別的,就是偷偷溜到對家的身後,記住對方的牌,然後悄悄告訴買家。不過那些賭鬼很精,發現了我,我被打了好幾次,就沒再敢去了。”
“後來我聽說那個地方四五年前鬧過人命就倒閉了,我前段時間……前段時間手頭緊,還過去看了一眼,的确什麽都沒了。”
街心公園往西一公裏的酒店,宋舟記得,那是耀明集團旗下的一家酒店。
他記得酒店的命案,這個案子是江心區刑偵大隊前隊長黃隊負責的,所以卷宗都在刑偵大隊的檔案室。
如果他沒記錯,卷宗記錄的明明是警方在進入酒店後看到的并不是賭場,而是個餐廳。
省廳早就注意到集團涉及了灰色産業,但集團的負責人先後死亡,那些灰色板塊也接連消失,新話事人秦延做事雷厲風行、做事果斷。
省廳暗中查過他,他八年前從國外留學回來之後,耀明集團就開始風波不斷,這個人神秘莫測,也是宋舟此行的調查對象。
宋舟萬萬沒想到,調查一個學生的死亡案,竟然也能查到耀明集團頭上,可見十年前,這個財團的影響力。
“隊長一回來就盯着老城區地圖看,是查到新線索了?”高芒往隊長辦公室裏看了一眼,對旁邊的林副隊問道。
林越嘆了一口氣,“要是查到線索,隊長就不會在辦公室裏待着了。”
他們不知道兇手的身份,只能順着死者查,好不容易挨到邊兒了,結果周程程什麽都想不起來,線索還是斷了。
他們只能寄希望于工地的負責人,靠他聯系到其他工人了。
宋舟看着面前的地圖,拿起了死者的資料,目光流連之後,看向了放在桌角的操場埋屍案的卷宗。
兩起案件,兩名死者之間并無直接關系,但案發的時間極其相近,一個是在案發的兩個多月後被發現,而另一個十年後才發現。
這兩起案件的兇手都對死者進行了埋屍,是同一人作案的幾率非常大。
兇手的作案動機目前尚未可知,但操場埋屍案說不定就是一個突破口。
“殺死高志強的兇手還在看守所裏待着,得找時間過去看看。”宋舟說着,看了一眼時間,外面的天已經完全黑了。
一連幾天洪水搶險,緊接着就發生了水泥藏屍案,不知不覺竟然奔波了兩天。
一場大雨退去,天上的月亮皎潔如玉,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沒發生過。宋舟忽而覺得眼睛酸澀,明明很是遙遠的月亮,竟然亮得有些晃眼。
他移開目光,看向桌上的死者資料,越發覺得腦袋昏沉,他的視野不斷模糊,再一次聽到了求救聲。
“誰能來救我?”
“是誰?”宋舟倦意上頭,意識模糊,隐約聽見桌上的座機響起,他掙紮着睜開眼,接起了電話,“喂?”
他話音剛落,剛想問對方有什麽事,就聽見話筒裏一陣刺耳的噪音,頓時驅走了他大半的困意。
噪音戛然而止,只聽話筒裏傳出略有些稚嫩的男聲:“喂,警察嗎,我是江心一中的學生,我叫江昔言,正在被人追殺。”
“啊?”宋舟一時間還以為自己沒睡醒。
還沒等宋舟說完,對方急切地繼續說道:“警察叔叔,江心一中剛才發生了一起命案,有人被埋在了操場旁邊的草坪裏。如果可以,請你們盡快過去看看。”
“等會。你叫江昔言?”宋舟嘆聲。
他早就說了,案件的信息不要這麽早和民衆同步,很可能會出現模仿犯,或者故意挑事兒的。
但奇怪的是,操場埋屍案和水泥藏屍案之間的關系,他從來沒有對外說過,之前也只是和林越順嘴提了一句,這個人是怎麽知道的?
宋舟想了想,試探地問道:“你怎麽知道一中有命案?”
江昔言看着搖搖欲墜的門板,強忍着懼怕,“我親眼看到的。”
他不斷後退,縮在了牆角。
他知道,自己今天很可能逃不掉了。但如果可以,他希望在死之前,再做一件有意義的事。
宋舟屏住呼吸,在通話裏聽到了踹門聲,說話的人明顯氣息不對,越發覺得不對勁。
但他怎麽都不敢相信和自己說話的,是活着的江昔言。
“江昔言。”他問了最後一個問題,“你每天放學都給誰補課了?”
江昔言惑然,但還是回答道:“楊钊。”
他撿起地上的木棍傍身,随時準備最後一搏。
“是夢也好,現實也罷。江昔言,我希望你活下來。”宋舟認真道,經過這兩天的調查,他堅定了一件事,江昔言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這樣的人不該死。
他再次看向面前的老城區地圖,問道:“還記得自己在哪裏嗎?”
“江嶼路99號。”
宋舟眉頭一緊,江嶼路在改建之後拓寬成了六車道,早就改名為“達嶼路”了。
聽着電話裏的踹門聲越來越劇烈,他立即翻找舊城改造的細節圖紙,找到江嶼路的第一時間,對電話裏的人說道:“江昔言,房間的西北角有一扇窗戶,從那兒出去!”
江昔言立即看向西北角,卻見那個地方擺放着一個櫃子。
他回頭看了大門一眼,決意為自己搏一線生機,他迅速起身跑向櫃子,用盡全身力氣将整個櫃子拉開。
看到櫃子後緊鎖着的窗戶,重新到來的希望令江昔言呼吸一顫,他抄起手裏的棍子向玻璃揮去。
聽到門內的巨響,門外的人冷呵一聲,擡腳對門用力一踹,厚重的木門應聲倒下。
門外昏暗的燈光将門口的身影拉長,那人手裏握着刀,步步緊逼。
江昔言雙手撐在窗臺,不顧紮進手掌的碎玻璃,奮力向外一跳。
“向右100米,左拐。”
電話那頭的聲音緊接着傳來。
江昔言跟着指引不斷奔逃,企圖回頭确定身後的人有沒有跟上時,電話另一頭的人似乎感知到了他的動作。
“別回頭,繼續往前500米,右拐。”
江昔言立即收回目光,用盡全身力氣向前跑去,直到沖出黑暗桎梏,看見了前方閃爍着的紅藍|燈光。
站崗的警衛見不遠處的學生不對勁,他一身的狼狽,手上滿是鮮血,而他的身後似乎還跟着一個人。
“去警局,把你的遭遇告訴警察。我們會保護你的,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