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林如海再次登門,賈政卻在工部當值。賈赦獨自迎了妹婿進去, 将人送到賈母上房。
老太太早命奴婢給黛玉打點了行囊, 見他來,便叮囑道:“林丫頭身子弱,仔細着不要讓她貪涼。那人參養榮丸給她裝了十丸, 無事卻不可多吃。”
女兒在膝下養到六歲, 身子如何他豈不知?林如海心裏笑一聲, 知道這也是老岳母待女兒的一片慈心, 便恭謹應了。
再看悟空立在一旁,便投桃報李道:“聽聞二舅兄言道,寶玉而今現捐了一個童生,預備明年四月府試?我家倒有一個監生名額,若是寶玉考中,倒可薦他往國子監進學。”
原先孫兒一心厭學,賈母也狠不下心讓他去國子監,就沒有活動讨取名額。而今他大了, 又想學好, 賈母自然沒有不肯的。于是一推悟空,“還不謝過姑父。”
悟空規規矩矩作揖道謝, 心裏卻不大想去。
去了國子監,能見黛玉的時間更少了。
賈母殷殷留了午飯,因林如海是騎馬而來,賈赦倒不怎麽勸酒。
待用了飯,賈母問黛玉:“可要把紫鵑帶着?”
黛玉自來賈府就是紫鵑伺候, 兩人情誼不同,聞言便點頭道:“屋子有春纖她們看着,紫鵑雪雁都可一同帶回去。”
賈母招手讓鴛鴦拿了個匣子來,“紫鵑是府裏的家生子,單把她一個人給你,又怕她挂念父母。便全交給你,若是伺候的好,給她尋個好出路便是。”
黛玉不敢收下,堅辭道:“外祖母憐惜玉兒,玉兒卻不能不知禮數。父親知道了,也定會責怪玉兒。”
賈母便不勉強,只說道:“總歸還是在府裏住着,那就暫這樣吧。待日後你大了,若是看着她好,就不能再推辭了。”
黛玉輕紅了臉,拜別祖母與姊妹們,又在二位舅母處拜過。丫鬟們簇擁着她上了小轎,出了大門再轉乘馬車,在父親的護衛下往林府駛去。
悟空就坐在那馬車頂上,聽着車內紫鵑雪雁兩個叽叽喳喳說着對林府的憧憬。
小皇帝辦事太拖延了,早點給老岳父點了官、讓他天天辦差,看他還有沒有功夫來接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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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歸想,又不能真讓黛玉見不着父親。悟空躺在車頂,對着秋季的天色長嘆。
自古逢秋悲寂寥啊!
皇帝已整整半月沒有睡過一個好覺。
最初是因為林如海呈上的證據而興奮失眠,如今卻是陷在抉擇裏憂心煩悶。
本來依靠那些證據,忠順怎麽也要落個圈禁終身,誰知道陡然生了變故。
甄太妃病了。
上皇待甄太妃情誼不比旁人。在她病重之際,無論如何也不會處置她的母家和忠順王。那樣會逼死她。
元春懷胎八月,正是兇險的時候,自皇後免了她一概請安規矩,更是輕易不出鳳藻宮了。
皇帝政事再忙,至少隔個一兩日總會來看她一番。而今整整半月不曾見他踏進鳳藻宮,元春便有些發慌。
被禁足過一回,她認清楚了自己的分量,也更看重帝王的恩寵。
“抱琴。”
抱琴應一聲,元春吩咐道:“小廚房炖給本宮的補品,盛一盅出來,帶着随本宮去見聖上。”
抱琴嗫嚅一聲,不敢勸她,忙取了披風為她系上。
皇帝見了元春來,心底有些複雜情緒萦繞。
賢德妃一切都好,卻偏偏是賈家的女兒,又是靠着北靜王、甄太妃到了自己身邊……
他在那圓滾滾的肚子上凝一眼,攬着人坐下,“臨盆将近,還是要小心一些。”
元春羞澀一笑,靠在他胸膛上,柔聲道:“孩兒久不見父皇,不肯消停,臣妾就來了。”
皇帝心底一軟,溫聲哄她道:“朕忙完這一陣,就每日陪你用膳。”
元春知道他愛自己嬌俏,因而刻意嗔道:“陛下有什麽難決之事要思量這樣久?怕不是在這殿中金屋藏嬌,憐惜哪位妹妹呢!”
皇帝果然哈哈一笑,去那禦案上取了林如海的折子來,“說來,此事也與愛妃有些幹系。”
他既然拿來給自己看,便不是什麽不能看的東西,元春伸手大方接過。
那折子通篇述職,言及揚州鹽政,讓她心底一動,匆匆去看落款。
“林海……”元春擡眼看皇帝,“臣妾娘家姑父,仿佛也是這個名諱呢。”
皇帝在她鼻端輕輕一刮,“愛妃淘氣,可不就是你那娘家姑父,揚州巡鹽禦史林如海。”
元春倚在他懷裏,讓他摩挲自己的肚子,“看着折子,林姑父是回京述職了,陛下煩心何事?”
“煩心給愛妃姑父點個什麽官職。”皇帝試探道,“禮部有個尚書的缺,原是朕留給他的。但他忽又立了奇功,一個尚書打發不得……”
元春思及黛玉,心底微微一喜。
林如海得了高官厚祿,提升的是黛玉的身價。到時兩個玉兒成就姻緣,就全是自家的助力。
她撫着腹部,柔柔一笑,“姑父既然忠心得用,陛下就是給他個七品的縣官,想來也不會有異議,又有什麽不能打發的?陛下只是不忍屈才,想來已經心中有數,臣妾可不敢幹政。”
皇帝甚覺滿意,命抱琴盛了兩碗湯來,和元春對坐喝了,以禦辇送她回鳳藻宮。
元春樂意以此殊榮警示六宮,略推辭一番,就大方受了。
抱琴對天子的無情記憶太深,見大姑娘靠着一碗湯、幾句話就換來了這樣的恩寵,還有些如墜夢中。
“林如海要高升了,記得提醒本宮備下東西給林妹妹。待到重陽那日,借着給老太太的賞賜一道捎過去。”
抱琴遲疑道:“那薛姑娘可要……”
元春眼中劃過淩厲,半晌才輕撫腹部,“比着家中三個妹妹吧。表妹同親妹妹一例,已盡足了情分。”
若是兩個表妹都比着三位小姐,自然是親如一家的盛意。可一個薄一個厚,就難免……
元春脾性越來越難以捉摸,抱琴不敢造次,只能把話默默咽下。
端午的節禮厚薛薄林,重陽又反過來,偏偏林大人高升就在眼前,實在……太落下乘。
元春去後,皇帝在禦案邊沉思良久,終于提起朱筆,寫下一絹聖旨。
聖旨傳到林家,林如海正在書房品評女兒的清辭麗句。
傳旨的太監進了門,林如海焚香沐浴換了衣冠,恭敬接下聖旨。
點了禮部尚書。
林如海知道這是暫時不動忠順親王和甄家的意思,默然領會。
妥帖送走了宦官,林如海命人告知黛玉一聲,免她憂心害怕。自己握着那卷聖旨往外間書房去。
田遠志倒很是歡喜,與衆人一道賀他升官。
林如海擺擺手,又囑咐道:“北靜王府也分出些精力盯着。”
田遠志捋着胡須,“林公,依我之見,榮國府也需關注。”
林如海皺起眉頭,“宮裏有賢德妃娘娘,他們不會犯這種糊塗……”
田遠志知曉他是顧慮先夫人的情意,不願如此待岳家,也不好強勸,只道:“但願如此。”
悟空算準了時日,溜溜噠噠騎着自己的白馬,帶着一隊狗腿子往林家拜見。
老岳父點了官銜,可不能再每天待在家裏,他一忙起來,妹妹就該回來了。
悟空想的正高興,忽見一隊威威赫赫的郡王儀仗與自己彙合。
鳴鑼的人呼喝道:“北靜王尊駕降臨,還不速速回避!”
茗煙唬得腿軟,忙勸悟空:“二爺,快下馬!這個是北靜王,比大老爺官還大!”
悟空翻個白眼,正要下馬,那華蓋下有只如玉白手伸出簾子,露出簾內那個秀美男子。
這就是北靜王水溶了。
東府秦可卿出殡之日,這人還曾為她設祭張棚。聽賈政老頭說起,他還想見一見“自己”。
悟空翻身下了白馬,抱拳遙遙一揖,“學生賈寶玉見過北靜王。”
北靜王踏下銀轎,笑容謙和,“你我兩家是世交,何須如此客氣。”
他如此說,悟空便站直了腰背,分毫不知道客套。
北靜王見他如此做派,微微一怔,又笑道:“聽你自稱學生,可是已考取功名了?”
“捐的童生。”
北靜王越發不知拿什麽表情對這桀骜的小公子,強笑道:“你大房的哥哥身上還捐的散州同知,到你怎麽只有童生了?可是老太君不好開口?小王倒是可以襄助一二。”
悟空急着去見黛玉,哪耐煩和他廢話,一股腦全交代給他:“不需要幫忙。我懶得去金陵考試,四月府試才去一趟。王爺若是無事,學生就告退了。”
北靜王一默,又道:“可是去林大人府上?”
悟空驟然暗下眼色,在那北靜王頭上一望。祿氣淡而不散,一時半會倒不了。
但他要是對妹妹有什麽非分之想,可就不是這般了。
“去向姑父請教學問。王爺是為何事?”
北靜王溫文一笑,“小王将要去揚州一趟,因林大人久在揚州,特去尋他問問揚州風物。”
悟空不信他鬼話,卻也免了出手。照舊翻身上馬,往林府溜溜噠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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