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秦淮河畔衆生皆寂,流淌的河水凝滞不動, 只一座華光四射的蓮臺自水中冉冉升起。
蓮臺上的菩薩眉如小月, 眼似雙星,手持楊枝玉淨瓶,風帽長巾, 寶相莊嚴。
“猴兒, 你流連凡間情愛多時, 可曾有所頓悟?”
悟空合掌行個禮, 笑道:“菩薩說笑了,老孫又不為渡情劫,要什麽悟不悟呢?”
他和绛珠之間的事,也不是區區一個情劫可以形容的。
觀音菩薩聞言便皺起眉頭,“昔年取經時,你尚是個幹脆人;如今成佛了,怎麽反拐彎抹角起來?”
悟空便直言道:“我和绛珠仙子姻緣天定,老孫從前有負于她, 如今再不能割舍。比起老孫娶妻, 旁的事情都要排在後頭。”
天地浩劫也是一樣。
觀音菩薩輕嘆,“天命在你, 你卻要因一己私情,置蒼生于不顧?”
“什麽算一己私情?”
他學成入世之時,蟠桃園裏偷過桃、兜率宮裏盜過丹,天宮也鬧得、地府也闖得,三山五岳天上地下, 沒有不受他攪擾。
這是他好勝心重,為一己私憤。
等五行山下被唐三藏救出,便護着他一路西行取經。風風雨雨十幾年,苦也吃得,妖也降得,終于到了靈山取得真經,以大乘佛法渡化蒼生輪回。
瞧着是大愛無私,更得證了正果聖位,可誰也不知道,那只是他報和尚的恩罷了。
“劫數天定,老孫能不能救,早就注定了,菩薩。”
既然能救,那賣不賣命、娶不娶婆娘,結果都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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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薩默然不語。
救是能救的,但若要以湮滅自身為代價,他如今留戀凡塵享樂、男女私情,怎麽會肯?
“菩薩大可不必憂心。”悟空看破她心思,嘴角輕勾,“绛珠妹妹塵緣未了,還有諸多親朋在世,為了她,老孫也不能袖手旁觀。再有花果山那一山的猴子猴孫,也不能看着它們死不是。”
觀音菩薩微微合眼,笑道:“見你成竹在胸,我就放下心了。”
這猴兒果然本性未移,每每和人打官司,都要來“先輸後贏”那一套。
她勸道:“你若不早早把這話說出來,那绛珠仙子便要成衆矢之的。”
悟空撫掌一笑,“嗐!這也是因着老孫自有思量。”
如今三界求着他,若不借機給绛珠妹子謀點好處,就白白讓她丈夫去賣命,也顯得他忒是不中用。
“皮猴兒,又賣官司。”
菩薩駕起雲彩就要回南海,悟空見她要走,忙伸手去拉。
“又肯說了?”
悟空撓撓脖子,“菩薩交游廣闊,又見多識廣,總要央着菩薩代為相看相看。”
菩薩問:“相看什麽?”
“自然是給我娘子相看個好神位。”
悟空扮個委屈,“她生性好強,若是低了,在外頭顧着面子不好直說,回到家裏跟老孫鬧脾氣,夫妻不和,鬧的雞飛狗跳,也是一件煩心事。這樣不好,大大的不好!”
“潑猴。”菩薩罵一聲,也不說允不允,駕着雲直往珞珈山而去。
“啪——”
菩薩一走,那禁術自然就解了。菜碟子粉碎在地,秦淮河畔細細的絲竹聲伴着潺潺流水幽幽響起,嫖客和花娘們互相調笑叫罵,燈籠搖晃間一派紙醉金迷的氣象。
梁衡擡手照常喝酒,費瓊卻不哭了。
“費兄?”梁衡見他猛然止住哭聲,還有些不習慣。
飛瓊兒看看河水,又看看悟空,眼裏露出三分疑惑。他小心地問:“方才……”
似乎有什麽不對。
悟空不料他竟能察覺,正要說話,忽有一個中年男人走上前來。
那人一襲靛藍錦衣,面白微須,笑起來很是油滑,“這位可是京城榮國府寶二爺?”
梁衡瞧出這是甄家旁枝的四爺,不由雙眼一凝,偏頭去看悟空。
悟空看也不看他,幹脆道:“不是。”
甄四爺一噎,幹笑兩聲,“寶二爺當真頑皮,這脖子上的便是那胎裏帶來的天生美玉?瞧着果然不凡。”
“噗咚——”
波光粼粼的水面激起一陣水花,悟空拍拍手,朝那人道:“哪裏有什麽玉。”
甄四爺親眼瞧着他把脖子上那塊玉佩摘下來、扔進水裏,再聽他紅口白牙說胡話,一時語塞。
梁衡道:“甄四爺可以有什麽見教?”
他來金陵是為了什麽,甄家人心知肚明。梁衡之所以還按兵不動,是因為甄太妃用一條命暫保着他們罷了。
甄四爺見他擺出相護的姿态,不敢再和那賈家的小公子搭讪,悻悻道:“見這公子面善,多攀談兩句罷了。府中還有事,不好陪大人飲幾杯,梁大人今日的酒賬全記在小人身上,聊表寸心。告辭。”
等他走了,梁衡探頭朝那河水裏瞧瞧,黑咕隆咚什麽也看不清。
他皺眉看悟空:“怎麽這樣沖動?我聽說那玉是個命根子,和你性命相連,沒了玉人就要不成了……”
飛瓊兒拿筷子戳戳嘴巴,“那、那是假的。”
“假的?”
悟空笑一聲,假做在懷中一掏,攤手給他看,“你瞧。”
他方才扔的和現在這個,都是假的,只為敷衍梁衡,随手再變一個罷了。
真的那個也不知道被他随手扔到了哪裏,一塊凡石,誰在意呢。
梁衡見他掌中一塊雀卵大小的美玉,輕輕籲口氣,卻道:“那是什麽下三濫的人,随意敷衍他兩句便是,實在不必這般大費周章。”
甄家現在就是秋後的螞蚱,不過靠着一點注定消散的舊情茍延殘喘。等太上皇過了這段傷情緬懷,清算就要開始了。
三人在酒肆裏坐到月上中天,飛瓊兒找個借口先溜了,化回真身撲棱飛往京城。
梁衡和悟空兩人慢慢往賈家祖宅走,一邊閑敘一邊四處地瞧。
金陵自來一等富貴,又不像京城還要宵禁,臨街招徕的小攤主們吆喝不休,半點沒有夜深之時該有的冷寂。
梁衡由衷道:“當真是個好地方。”
悟空擡頭看天上涼月,想起京中的黛玉,笑道:“人說騎鶴下揚州,如今又是四月,若是能和心愛的人一道浏覽人間繁華,也是一大快事。”
梁衡心中一動,卻笑道:“你才多大的年紀,就想着如花美眷、紅袖添香的美事?”
悟空眼睛一轉,攬着他肩膀,“我是還早,不過一兩年內,家中有位姊妹倒是能擺上酒席,到時必然下帖子請梁兄。”
梁衡腦中不期然閃過那雙眼睛,猶豫再四,偏頭問道:“之前……之前在林公府上,愚兄唐突的那位姑娘……她,她可已說了人家?”
“不曾。”
梁衡心頭驀然湧上一陣狂喜。他鼻翼翕張,粗粗呼了兩口氣,勉強克制住顫抖的雙手,這才問道:“不知那位姑娘,在你們府上排行第幾?”
悟空将他上下看看,戲谑道:“你是皇後娘娘的親戚,又是當朝二品官老爺,公主恐怕都能娶一個,竟要娶貴妃的妹妹?”
梁衡苦笑一聲,和他吐露身世。
“愚兄自幼在滇南長大,父母去世的早,全靠家中老祖母撫養成人。她老人家是當今承恩公的庶妹。”
“愚兄勉強長到十六歲,家計實在艱難。祖母便帶我上京,求告到承恩公府上,希求承恩公代為走動,好讓我早日襲官,一解困窘。”
“誰知……”梁衡自嘲一笑,“後來實在無法,祖母變賣了最後一件首飾,拿去上下打點疏通,這才領了父親的缺。”
“後來得蒙聖上賞識,進了殿前司,這才有了今日的造化。”
這些事土地早就報給了悟空知道。他靜靜聽完,只道:“我這姐姐身份不高,以你如今的身價,恐怕不是良配,勸你多斟酌思量。”
梁衡早有猜測,當即道:“英雄不問出處。我與家中祖母都不是迂腐市儈之人,只要……只要小姐不嫌棄愚兄……”
悟空這才笑了,“這事我卻不能代二姐姐應你。只等回了京城,我先問過了她,再看你要不要上門求親。”
梁衡私下偷偷打聽過榮國府的消息,一聽那姑娘行二,當即知曉是一等将軍賈赦的女兒。
他細細回想幾次與賈赦相交的場景,思量自己是否有什麽失禮的地方。
也不知上回在林家,那位二小姐有沒有被吓着。
他自己胡思亂想,一會愁一會喜,臉上表情變換不休,悟空瞧着有趣,也不打擾他。
很快到了十五,金陵知府親自主持府試。悟空提着茗煙備好的考籃,大步進了考場。
黛玉今日總是出神,姊妹們瞧着便覺好笑,拉着她往園子裏看花。
“二哥哥考完這三日,就能回來了。”惜春采一朵玉蘭簪在黛玉鬓邊,拉着她走在軟和的草地上,“船要開幾日呢?”
黛玉只在六歲那年坐過一回船,便是從揚州到京城。那時是冬日,船在運河上行了月餘,她和雪雁還好,奶母王嬷嬷卻是每日暈的不行,只能卧在床上熬着。
飛瓊兒每回送信都很快,她就有些鬧不清各地的遠近了。只好猜測道:“若是順風順水,想來不需半月就到了。”
姑娘們尋了亭子坐着說話,忽見寶釵搭着莺兒的手走來,忙都去迎。
寶釵如今氣度越發不凡,一舉一動都格外貞靜端莊,只原先略略豐腴的身子有些消瘦。
“今日陪母親來給老太太請安,正好和姊妹們說說話。”
她攜了黛玉的手,往那滴翠亭裏去,回頭吩咐莺兒:“把那宮扇拿來給姑娘們挑揀。”
莺兒應一聲,托了一個長漆盒出來。
那裏頭放着四柄纨扇,各有不同的針線花樣,扇柄是青色的涼玉,摸着便覺心靜。
黛玉拿了那仕女簪花的一把,輕輕打着扇,“這一向可好,在家裏都做些什麽?”
寶釵笑道:“總是悶着,不如你們這裏熱鬧自在。”
“那便還是回來,照舊住在蘅蕪苑裏頭。”探春扇着風,“我們冬日還開了詩社,往後輪流起社呢。”
寶釵低眉淺笑,問道:“作的詩都有哪些,我定要好生拜讀一番。”
“寶玉抄在一處,姐妹們各得了一冊。”迎春命司棋去把自己那冊拿來,羞澀道:“你帶回去再瞧吧,我寫的不好,你現在看了,怪難為情的。”
寶釵謝過了她,望着池裏漂着的風絮,沉吟片刻,笑道:“姊妹們都作了,我不好躲懶。如今沒有雪,便作首詠絮詞酬和。”
“且作來聽聽。”
寶釵臨窗而站,沐着溫煦的春風,曼吟出一闕《臨江仙》。
“豈必委芳塵……”探春品味一遍,笑道:“果然好女兒的氣節。”
黛玉道:“妙在最後兩句。”
“這兩句卻是早就得了的。”寶釵兩頰輕紅,“那時正是殘秋,我見滿樹梧葉蕭蕭,雖落入塵土,卻又有幾片被吹着飛入雲中,一時心有所感。”
“‘好風頻借力,送我上青雲’……”迎春怔怔出會神,又低頭一笑,“果然好志向。”
這樣的志向,也不是誰都能有的。
前頭有丫鬟來請,姑娘們一齊往老太太上房去。
薛姨媽去瞧過了王夫人,回來時臉色如常,瞧不出說了什麽。鳳姐也不探究,正愁缺個牌搭子,忙拉她坐下。
邢夫人心疼銀子,卻不敢吃老太太的牌,薛姨媽和鳳姐都是個中老手,一齊不着痕跡地喂牌,讓老太太贏個盆滿缽滿。
賈母樂意受她們奉承,高興過了卻又各賞些東西,又問鴛鴦:“姑娘們在哪裏?叫來給姨媽請安。”
一時姑娘們都來了,薛姨媽一一看去,果然還是林丫頭最出挑。
從前姐姐還嫌她福薄,又是喪母長女,如今林如海成了太師,寶玉還高攀了她。
人生的際遇實在無常。薛姨媽心底嘆一聲,又去瞧自己女兒。
寶丫頭的前程又将如何?
老太太留着母女兩人吃過晚飯,又道:“蘅蕪苑時時打掃,今日不若住一晚再去。”
寶釵有心和黛玉敘話,便去看母親。
“老太太留人,誰敢不聽呢?”薛姨媽笑着應了,又朝鳳姐道:“只勞鳳丫頭安排。”
“這個簡單。”
鳳姐當即吩咐平兒去取帳子被褥等一應用具,不多時那頭就妥當了。
晚上黛玉去蘅蕪苑說話,臨出門卻帶了寶釵一道往潇湘館去。
紫鵑早安排好了床鋪,見了兩人進門,便問:“姑娘們是現在安置,還是再坐一會?”
黛玉去看寶釵,寶釵道:“明日還要早起回家,咱們床上說話。”
丫鬟們送上熱水,兩人洗漱了,和衣躺在榻上。
雪雁留了一盞夜燈,放下重重簾幕退出屋子,在外間和守夜的紫鵑小聲說話。
黛玉借着朦胧的燭光瞧寶釵的輪廓,“此番過來,可是有什麽事情?”
兩人枕頭挨在一處,黛玉聲音輕柔、吐氣如蘭,聽的寶釵嘆一聲,伸手攬了她腰肢。
“我要進宮去了。”
寶釵嗅着她發上草木清芬,笑道:“往後不知如何,若是不和你道別,依着林丫頭的氣性,怕是一輩子也不肯理我了。”
黛玉受她打趣,在寶釵肩上蹭蹭,“都打點好了?”
寶釵點頭,“宮裏有貴妃娘娘安排,我只出個人罷了。”
“只你自己去,莺兒、文杏,一個都不帶?”
“我是什麽身份,還想着帶人去宮裏伺候不成?”寶釵一捏她臉頰,“若是前程好,總還能再挑人伺候,那地界還能找不到?”
若是不好,自然就去伺候別人了。
黛玉聽出那未盡之意,閉着眼睛不說話。
“林大人的事,我還不曾跟你道喜。”寶釵推推她,“如今可是太師家的千金了,除了宗室勳爵家的小姐,便屬你最有派頭。”
黛玉嗔她一眼,問起丫頭們的安排。
“莺兒兩個都是家生子,先放到母親房裏待兩年,等大了尋人配了便是。”
黛玉問:“那香菱……”
“她?”
寶釵不料她問起香菱,笑道:“她是我哥哥房裏人,自然還是回他那裏去。說來,我哥哥如今也在議親,到時新嫂子進門,便看她如何安排。”
香菱性情才貌都合黛玉眼緣,知道她也是姑蘇來的,便更添一分親近。
聽寶釵如此說,不由有些擔憂:“那新嫂嫂不知品性,若是不能容她,卻要如何?”
“這……”
依着寶釵的想法,為人妾室的,又是賣身買來的,自然是主母如何便如何,打也受着罵也挨着,恭敬伺候左右。
便是往後生了孩子,那也不能和正經嫂嫂生的小侄兒相提并論,如同那趙姨娘和探春、賈環一般。
不過黛玉特意問起,寶釵便道:“她父母家門全然忘了,便是放她出府,又往何處安身?在我家裏,雖媽媽管着她,一概衣食卻是不缺的。”
黛玉垂頭思索片刻,咬唇道:“不若問問香菱的意思,她要是想回家,未必不能幫她尋着。”
寶釵揚眉瞧她,良久才笑道:“你難得張了口,我斷然不能回絕你。只是我要進那裏去了,也顧不得幫她查訪原籍,你又是姑蘇人,只能托你了。”
“這個簡單。”黛玉颔首應下,又遲疑道:“香菱若是不想回家,也不能強逼着她。”
“我哥哥那樣人……”寶釵笑一聲,又搖搖頭,“把香菱放出去,也是我一件功德。”
第二日姊妹們依依惜別,送了寶釵回家。
薛姨媽問:“和林丫頭都說些什麽?”
“閨閣裏的舊情罷了。”寶釵撫一撫鬓發,反問道:“媽媽和姨媽又說了什麽?”
“說起宮裏娘娘。”薛姨媽嘆口氣,“她如今被老太太治得死死的,咱們外頭的事全不知道。”
寶釵垂眸,“姨媽是不成了,只看寶玉往後造化。”
“娘娘急着讓你進去,別是有什麽……”
薛姨媽揪着手帕子,“這樣急吼吼的,又是國喪時期,這是怎麽個體統?”
太上皇以皇太後禮入殓甄太妃,臣民便要為她缟素守喪,一應宴樂婚嫁全都停了。
“未必一進去就要……”寶釵臉一紅,又道:“我而今還不曾及笄,先混個熟臉也是好的。”
回了家裏,寶釵先命莺兒去叫香菱來,把黛玉的話說了,問她什麽個意思。
香菱紅了眼眶,怯怯瞧着寶釵。
她如此情态,已表明了心思,寶釵便道:“回去收拾好行裝,過幾日先送你去林姑娘家裏,托林太師為你打聽家人。”
香菱應聲出去了,莺兒才問:“好端端的,怎麽要放她出去?大爺回來不見她,豈不和太太吵嘴?”
“哥哥哪還記得她這麽個人。”
寶釵在銀盆裏洗了手,讓莺兒擦了,淡淡道:“莫說不記得,就是放在心尖兒上,大婦要進門了,舊人總要散一散。況且……”
莺兒問:“況且什麽?”
寶釵回首嫣然一笑,“況且太師要人,他敢不給?若是哥哥問起,就說香菱是太師姑蘇的親戚,父母尋人求到他府上,這才要去的。”
寶釵歸家第二日,就有宮中天使入府傳旨。只說賢德妃思念表妹,準薛寶釵入宮陪伴。
薛家是早就得了信兒的,一應行囊已打點妥當,寶釵換過衣衫,當即就随內監入宮。
作者有話要說: 寶釵的《臨江仙》不想貼啦,大家感興趣可以找來看看呀~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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