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賈赦新得了一鼎九層博山爐,其上镂刻各色奇花異草、珍禽猛獸, 皆栩栩如生, 仿佛活物。
他在書房裏把玩了兩日,愛不釋手,忽聽賈政帶人來見, 便有些不樂。
“請進來。”
孫紹祖跟在賈政身後進了門, 見這書房闊大舒朗、采光極好, 紫檀漆金的博古架上放着各色金銀玉器, 看得人眼花缭亂。
“兄長又得了什麽新鮮玩物?”
賈政拱拱手,湊近了瞧瞧那博山爐,贊道:“果然‘博山香霭鹧鸪斑’,非是凡品。”
賈赦除了女色,便只愛這些金石之物,當即道:“确實品相極好,值那兩千兩。”
孫紹祖一聽那爐子值兩千兩,忙偷着瞧兩眼, 見那雕刻雖精湛, 卻又非金非玉,哪就值當花那麽多銀兩!
下人看了茶, 賈政一摸那瓷杯,笑問:“此青純粹如玉,可是章生二監造官窯杯?”
“你是飲了酒再來此的?”賈赦皺着眉頭,“章生一的白級碎都瞧不出來。”
賈政一笑,“愚弟在金石上頭, 差兄長遠矣。”
他見賈赦面露得色,一指孫紹祖,“世侄可瞧出些什麽名堂?”
孫紹祖額上洇出一層汗,強笑道:“小侄門第淺薄,赦公這些傾城珍寶,哪是小侄能識得的。”
賈赦受他吹捧,瞧這年輕人也順眼許多。他起了談性,又有意賣弄誇耀,便領着兩人在房內依次介紹藏品。
孫紹祖是純外行,聽着賈赦的介紹就只知道值錢,心底的震撼遠不如賈政。
賈政年輕時也縱情享樂過,花鳥魚蟲各色玩器,都是見識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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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瞧着那烏孫國的青田壺、西漢的全花細腰美人觚、商朝的彜、周朝的鼎,凡入目種種,沒有一件不是有來歷有出處,有價無市,千金難求。
賈政眼紅難平,賈赦卻猶覺不足。他一摸那錦匣裏的貓兒眼,嘆道:“為買那博山爐,銀錢一時不湊手,那明月夜光珠竟生生錯過了。”
孫紹祖心中一動,瞧瞧記下了名目。
三人又坐了飲茶,賈赦問起孫紹祖。賈政忙道:“這孫賢侄乃大同府人氏,祖上是老國公手下門人,和咱們也算有舊。因他父親去的早,家道漸漸敗落,如今只他一人在京。”
賈赦問:“都做些什麽營生?”
孫紹祖忙道:“在京裏謀了個七品兵馬副指揮,讓赦公見笑了。”
賈赦在他面上細瞧一番,見孫紹祖相貌還算過得去,年歲也不大,便點頭道:“用心辦差,總有出頭之日。”
孫紹祖見他面容淡淡,又補充道:“幸得兵部賈尚書賞識,兵部裏候缺題升。”
賈雨村和賈政走得近,賈赦便不大放在心上,只敷衍一句“前途無量”。
賈政笑着一拉孫紹祖,“賢侄年少有為,一心欽慕兄長,又無人張羅家事。若不是愚弟沒有适齡女兒,倒有心招他做了東床快婿。”
賈赦憶起迎春,一時竟想不起她如今年歲幾何。
總歸也不小了。他又看一眼孫紹祖,有些意動,便道:“我倒是有個女兒,只怕不堪匹配,還要問問老太太的意思。”
孫紹祖出了榮國府,低頭思索一番,還是拿不準這門親事能不能攀附上,便調轉馬頭,往賈雨村宅邸而去。
晚間用過飯,賈赦便朝邢夫人問:“迎丫頭今日怎麽不來請安?”
邢夫人不料他陡然問起迎春,忙笑道:“老爺怎麽忘了?從前迎丫頭總來,老爺說見了她就傷心,不肯再見,我就讓她少來了。”
賈赦從前有個極受寵的愛妾,生下迎春沒多久就去了,他仿佛還感傷了許久。世上新人換舊人,而今那女子什麽模樣都忘了。
賈赦擺擺手,不再去想那陳年舊事,“她如今幾歲?”
邢夫人但凡想起迎春,就是索要她那二兩月俸,幾時在意過她年紀。賈赦這一問,一下将她給問住了。
見大太太面露難色,一旁侍奉的妾室道:“二姑娘仿佛将要十四了。”
她是這院裏老人了,年老色衰才被邢夫人準許在跟前伺候。
賈赦不料堂堂一等将軍的女兒,在這府裏竟是個隐形人,連邢氏這個母親都不把她放在心上。
心底難得有了一分慈父憐意,賈赦指了兩件東西,着人送去綴錦樓。
司棋接了東西,見盒裏一根點翠鸾翅簪、一根翡翠玉搔頭,忙遞給迎春,“老爺賞的。”
迎春已換過寝衣,散了頭發讓繡橘拿篦子篦過,預備要上榻安歇。
她接了那兩根簪子,止不住摩挲兩遍,回首看司棋:“再勞你給我梳個頭。”
司棋動動嘴,見一向都沒什麽悲喜的姑娘頭一回滿眼希冀,不由心中一酸。
“夜裏不好上頭油,只簡單給姑娘绾個髻,明日再好生梳一個。”
司棋在清水裏滴一滴香露,拿梳子沾一沾,把迎春的一頭青絲握在手裏梳順,利落挽個單螺。
迎春先拿來玉搔頭簪上,對着鏡子瞧瞧,又鄭重取下來,拿那翠翹在發上比一比。
她臉上酡紅,一雙眼裏波光潋滟,顯然正心緒澎湃。司棋繡橘兩個在一旁看着,都不忍開口掃她的興,随她在那裏來回比劃。
司棋輪值守夜,聽見姑娘呓語輕笑,那聲音低低柔柔,像一個不忍驚碎的夢。
早起姑娘們互相厮見,見迎春臉上帶着甜笑,忙問她緣由。
迎春羞澀道:“哪有什麽緣故,只是早起推窗見了喜鵲,這才高興。”
探春眼尖,見她頭上多個沒見過的玉簪,便問:“二姐姐新得了首飾?很襯膚色呢。”
“我今日也戴了新镯子呢。”惜春不明就裏,忙給探春瞧自己腕上的镯子。
黛玉和悟空對視一眼,悟空笑道:“我從金陵帶回來的東西剛分揀完,姊妹們去我屋裏挑吧。”
姑娘們聞言甜笑一聲,手挽手往怡紅院去。
小玩意早堆在了桌上,姑娘們湊在一處分東西,悟空折身進了裏頭。把那梁衡的信放在小匣子裏,擱一個手鞠球壓在上頭。
他抱了幾個盒子出來,擺在桌上,“這裏頭東西有好有壞,你們憑着運氣自己選一個,回去了才能看。”
“故弄玄虛。”探春嗔一句,伸手拿了一個遞給侍書,看她們挑。
迎春先讓惜春黛玉拿了,才把剩下一個遞給司棋。
等姊妹們散了,黛玉拉過悟空問:“那東西可是放在盒子裏頭?這也太冒險了,若是……”
悟空眨眨眼睛,“好妹妹,你就放心吧。”
黛玉攥着帕子,始終不能放心。
她們閨閣裏的女子,莫說是收外男的書信,就是自己寫的一個字流出去給人看見了,也是天大的纰漏。
迎春對這危機渾然未覺,她扶着司棋往綴錦樓去,總忍不住擡手摸摸那簪子,生怕一不小心松脫了,掉在地上。
司棋看着好笑,打趣道:“姑娘再這麽摸下去,就要把那玉摸出包漿了。”
迎春就羞紅了臉,悶頭往院子裏走。
走的近了才聽到房裏吵嚷不休,竟是繡橘在和人吵嘴。
司棋耳朵尖,聽出裏頭奶母的聲音,忙擡腳進去,“這青天白日的都吵嚷些什麽,自己不要臉面,姑娘的體面也不顧了?”
奶母尚不知錯處,橫眉冷眼道:“姑娘吃我的奶長大,我被人落了面子,也是姑娘被落了面子。”
繡橘在她臉上啐一口,憤憤道:“滿府的奶媽子你瞧去!遠的不說,琏二爺的奶嬷嬷,人家就不如你?她也敢像你這樣跟二爺、二奶奶說話?”
司棋也挖苦道:“姑娘是主子,你你也是主子?吃你兩口奶是看得起你,要是想拿捏姑娘,只看老太太同不同意!”
那奶母當即捂了臉,腳在地上跺幾下,嚎喪道:“可不得了,如今這些毛丫頭心眼大了,慫恿着姑娘不認我老婆子,竟是白奶了她一場!”
丫頭們本就煩她賭錢吃酒,又常常來尋摸姑娘東西,見她如今連主子也攀扯上了,更是不能善罷甘休。
她們幾個鬧的不成樣子,吵的迎春腦袋疼。
“今日又是為着什麽吵嚷?”
她按按頭,往妝鏡臺上去尋那本《太上感應篇》。每每煩心憂愁,她總要看個幾遍,才好靜下心來,繼續過那寵辱皆忘的日子。
誰知這一看,卻見那妝臺上一片狼藉,胭脂散落在梳子上,妝奁盒子也翻了出來。
她眼凝在昨天新得的那個匣子上,慢慢走過去打開,見裏頭空空,只餘墊底的绛紅绫緞,閉眼深深吸一口氣。
奶母還在大放厥詞,見迎春已經發現,便把袖裏攥着的鸾釵往桌上一拍,“全是我待姑娘的一顆心錯付了!”
迎春拿帕子捂一捂眼睛,又把手放下,沉聲吩咐司棋:“去瞧瞧二奶奶得不得空,把這事報給她。”
奶母聽她說鳳姐,當即臉一白,“姑娘當真要絕了情分?”
迎春好容易硬下心腸,司棋怕她又被奶母哄住,忙給繡橘使個眼色,自己快步去尋鳳姐。
繡橘把那點翠鸾翅釵撿起,拿到迎春面前,“姑娘瞧瞧!我當場把老奶奶捉住,叫她把東西拿出來,她卻只跟我說些污言穢語,現今把這東西也糟蹋壞了!”
迎春拿帕子把東西包住,握在手裏不說話。
繡橘心底一安,見奶母還要說話,忙把姑娘拉出門,“姑娘去尋四姑娘說說話,咱們這裏吵嚷,仔細頭疼。”
藕香榭和綴錦樓隔水而望,因惜春好靜,一向很是清幽。迎春也不想聽奶母哭嚎,領着小丫頭就走了。
司棋腳程快,不多會就到了鳳姐門前,見琏二爺抱着小哥兒在院子裏曬太陽,忙蹲身行個禮。
賈琏如今有子萬事足,見誰都笑呵呵的,便問她:“可是二妹妹有什麽事?你奶奶今兒正忙,你和我說也是一樣的。”
司棋略一遲疑,便把事說了。
“老奶奶并不是頭一回,姑娘記着她的恩情,衣衫首飾拿了也不教說。誰知她非但不明白姑娘的心,竟越發渾了,直接去翻姑娘首飾盒子。”
賈琏登時豎起了眉毛,又怕吓着兒子,忙在包被上拍拍,叫奶媽子抱回屋裏。
“這老貨欺到主子頭上,再不能容她。”賈琏背着手,吩咐道:“你只管擰了人來,我去給你二奶奶說一聲。”
司棋吃了定心丸,又匆匆往回趕。
平兒出來倒水,恍惚見着司棋背影,便問賈琏:“可是二姑娘那裏缺什麽?”
賈琏自己打簾子進了屋裏,見鳳姐正在榻上抻腰,忙殷勤給她揉按。
鳳姐眯着眼由他按,舒坦夠了就把人一推,“兒子呢?”
賈琏涎着臉笑道:“奶媽媽看着呢。”
他攬着鳳姐一齊靠在榻上,柔聲把迎春的事說了,又道:“咱們這樣的人家,雖說伺候過主子的要給兩分體面,但真要被奴才欺負了,也是跌份。”
鳳姐瞟他一眼,冷笑道:“我就說二爺竟轉了性子,心疼起妹妹來,原還是嫌人家丢了體面。”
她坐直身子,擡手一推發髻,說道:“大老爺也就待咱們哥兒有個軟和臉,連你這親兒子也是說打就打。二妹妹住在裏頭,一年也不見幾回,更是沒有半點情分。”
“大太太是個什麽人,你也不要我說,二妹妹在她手底下撈不着好,說不得還要倒搭些進去。老太太倒是疼孫女,可咱們家裏三個呢,又有一個林妹妹搶在前頭。二妹妹一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擱我我也顧不上她呀!”
鳳姐說的是實話,賈琏聽着卻有些不樂意。
“好壞總是爺們妹妹,你做嫂子的也不能這麽說她。”
鳳姐把柳眉一豎,“你做哥哥的不聞不問,反賴起我了。”
她如今脾性越發大,賈琏怕她又惱了,只好放下身段小意溫存。
等她消了氣,賈琏才道:“我從前沒說,如今就央告了奶奶,好生教教我那妹子,總要她立起來,往後說人家才能放心。”
鳳姐也不說應不應,外頭司棋把奶母押過來,賈琏便往後頭去看孩子。
這事陣仗不小,一時姑娘們得了消息,都去藕香榭寬慰迎春。
迎春看那壞了的發釵就傷心,卻還是強打着精神應承姊妹們。
黛玉看着不忍,便道:“不若把東西拿去外頭問問,若是有手巧的銀匠,應當還是能修的。”
能往外頭去的只有悟空,這差事就交到了他手上。
悟空正在書房裏寫信,悶頭把那東西擺弄兩下,直接就讓小紅送回去。
“二哥哥怎麽這就送回來了。”惜春偷着瞧一眼迎春,放低了聲音,“總要去外頭問問……”
小紅笑道:“二爺自己就修好了,哪還要去外頭找人。”
迎春忙接過來看,果然和從前一模一樣,忍不住嗚咽一聲。
黛玉知道這是喜極而泣,抱着她輕輕拍一拍。
飛瓊兒把信送到金陵驿館,梁衡展開看了,重重拍一掌桌子。
他匆匆寫了一封家信,看着那鴿子漸漸飛得看不見,立在窗前輕輕一嘆。
鳳姐把那奶母一審,審出府裏許多喝酒賭錢偷東西的事,忙報給賈母知道。
“國喪裏頭,東府敬大爺又沒了,主子們都不敢如此,她們倒是沒有顧忌!”
老太太發了好大一通脾氣,嚴令鳳姐從重查處一幹人等,無論誰來說情,決不姑息。
府裏鬧哄哄查了幾日,迎春沒料到一個奶母能引出這樣大的事,心裏有些不安。司棋見她郁郁不樂,便把怡紅院帶回來那盒子拿出來。
“寶二爺送這東西,姑娘還不曾看過呢,快打開瞧瞧。”
迎春摩挲着那扣鎖,嘆一口氣:“昨日林妹妹送的那茶,沏一碗來。”
司棋領命去了,迎春信手開了盒子,見裏頭一個玲珑小巧的手鞠球,便拿起來賞玩。
“這……”
那盒子上施了法,迎春一打開悟空就有所察覺。
黛玉見他走神,輕輕一推他胳膊,“可是累了?”
“我能累什麽?”
悟空拉着她在園子裏慢慢走,“如今又不看書寫文章,只等着去國子監,閑的很。”
黛玉笑他一句,又說起香菱的事,“她心靜,每日總要讀一會書。我看她很喜歡詩詞,便讓她試着作作。她竟也肯,沒日沒夜地斟酌思量,如今也算略有所得。”
“少見你喜歡一個人,她必要和旁人不一樣才對。”
黛玉垂眉淺笑,又輕輕蹙眉,“只是派去的人一直查不到什麽,總替她懸心。”
悟空拍拍她手背,笑道:“說不得馬上就有好消息了。”
黛玉不信,卻見雪雁匆匆跑來,臉上帶笑道:“姑娘,老爺傳話來,說是香菱家人找到了!”
“你瞧,”悟空嘚瑟一挑眉,“讓我說準了。”
黛玉卻無暇理睬她,只拉着雪雁問詳情。
“這件事多虧了雨村先生。他從咱們家出來後,去了應天府做官,薛大爺和香菱那樁官司,還是他親審的。”
雪雁啧啧一聲,又道:“他聽聞老爺在為香菱尋訪家人,便把應天府的卷宗調來,查出香菱竟還是個名士家的小姐!”
黛玉一聽香菱身世,再想起她從前為婢為妾任人驅使,不由一嘆。
“老爺教姑娘不要憂心,香菱姑娘總不能立時就家去。”
黛玉一想也是,便只等着父親休沐。
前頭忽有人來請,說是老太太來了客人,正讓姑娘們去請安。
黛玉一觑悟空,笑道:“你既神機妙算,便猜猜這位貴客是誰。”
悟空湊在她耳邊,低聲道:“我猜是為了二姐姐那事。”
兩人聯袂而至,見探春惜春已到,只迎春晚來一步。
她嬌容點染霞色,一雙眼睛無處安放,只垂頭盯着鞋尖。
賈母座旁端坐一位老夫人,瞧着年紀比老太太小些,精神頭卻有些不濟。
姑娘們依次見了禮,各得了一件東西。賈母笑道:“我這些孫女兒淺薄得很,不堪你瞧。都下去吧。”
那老夫人一拉迎春,滿面慈愛,“老封君說笑了,這滿屋的姑娘哪個不是娴靜端莊?尤是二姑娘,我一見就愛的不行。”
迎春紅了臉,見姊妹們都退下了,只得硬着頭皮和她說話。
她素日沉默,該學的接人待物卻沒有落下。長輩們聊天她就靜靜聽着,若是問到她身上,就溫聲細語地回答。務求不卑不亢,進退有度。
那老夫人三句話裏總有一句要誇獎她,把迎春誇得臉上通紅,險些坐不住。
賈母看出她窘迫,便道:“去和姊妹們玩吧。”
迎春蹲蹲身子,扶着司棋緩緩退出門。
司棋低聲道:“姑娘,你抖得好厲害。”
迎春一顆心砰砰跳,腳下踉跄兩步,顫聲道:“去……潇湘館!”
潇湘館裏姊妹們都在,見她來忙讓了座,問起那客人。
迎春揚手擦擦汗,“我只陪着說話,老祖宗也沒說那是哪家老太太。”
“我知道。”悟空喝口茶,“是殿前司都指揮的祖母。”
迎春想起那封信,心尖輕輕一顫。
惜春還是天真爛漫的年紀,探春卻一下子想透了,不由把迎春又看一遍。
梁衡原要等迎春表态,但悟空的信一到,什麽風度胸襟就全忘了。
悟空信裏只說了一件事,就是有個姓孫的親自上門向賈赦提親。
一家有女百家求,迎春漸漸大了,有人求娶也是應當。但随信送來的,還有那孫紹祖虐殺侍妾、通房的罪證。
梁衡當即傳了家書,央求祖母代自己去榮國府提親,又請京中的好友為自己查查孫紹祖此人。
誰知一查之下,不單查出他那些殘忍幽秘的癖好,更發覺他與兵部尚書賈化勾結,連求娶迎春都是一個算計。
天子近衛想為難一個七品兵馬副指揮易如反掌,梁衡又手握他罪證,即刻就有人去順天府告發孫紹祖。
孫紹祖剛弄來一斛明月夜光珠,興沖沖往榮國府求見賈赦。傳話的小厮還沒來得及進去,就見一隊官兵往自家門前湧來。
忠順王府抄家的事還沒被淡忘,那和自家一道接娘娘省親的周、吳兩家也落了罪,小厮們唬得一跳,正要問明來意,卻見那孫大爺被枷走了。
“這……這是怎麽一回事,咱們還要不要報給大老爺?”
幾人面面相觑,還是派人去報了一聲。
梁衡收到好友回信時,已到了六月。甄家人還靠着太上皇那一點緬懷紙醉金迷,秦淮河畔的當紅花娘又換了幾撥,常去的那家酒肆菜色吃到倒背如流,唯一的不同便是……
他終于有了一個待過門的小嬌娘。
賈母沒料到梁衡說的那個意中人,竟是自家二丫頭。她倒是真心喜歡那個後生,依着國公府的門第,兩人也算匹配。
但一來顧慮迎春尚不曾及笄,又是庶女,二來也怕那少年人心性不定,又是國孝裏頭,便說定多留孫女幾年,暫不急着過定。
梁老太太倒不看重嫡庶,她見迎春柔順娴靜,又有孫子殷殷盼望,便決心要把這親事說定。
至于賈家有什麽要求,自家是男方,再沒有不允的。
賈母和梁家說定,又叫了賈赦夫妻來說話。
賈赦實在想不到梁衡會求娶迎春,一想他平日對自己殷勤客氣,只當是被自己氣度折服,心下頗為自得。
邢夫人卻道:“二丫頭的身份配二品大員,是不是有些不匹配?齊大非偶,她到了那梁家,恐怕也要被挑剔……”
“誰是齊!”
賈母還未說話,賈赦先瞪眼,“他再如何本事,能掙個爵位出來?二丫頭雖是庶出,大房卻只她一個姑娘,堂堂一等将軍的獨女,宮裏也去得!”
他想起這金貴的“獨女”,差點被自己許給一個七品小官,又有些讪讪。
那孫紹祖諸多罪名,其中一個就是利用職位之便,打死人命,強搶了一斛夜明珠。若不是事發的快,這珠子就送到了他手上,往後再被揭發出來,說不得成了他授意教唆的。
幸好沒應下他和迎春的姻緣,不然有個被流放的女婿,當真丢盡祖宗臉面。
賈母也被邢夫人這話惹起火,只道:“我已應了梁家,你們若是不肯,自己上門去回絕了她!”
賈赦兩人忙說不敢,賈母哼一聲,讓他們退出去,又命鴛鴦請鳳姐來。
鳳姐聽老太太囑咐了和賈琏一樣的話,又見迎春說了這樣的好親事,為了和準二品诰命夫人打好關系,也沒有不用心的,何況她本就憐惜這個小姑子。
迎春自此除了給老太太請安,便一概待在鳳姐院裏,看她如何料理家事、彈壓下人。
這日方婆子親自來接黛玉回家,竟是香菱的母親封夫人上京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有一段想了想還是删了,就是孫紹祖定的罪裏頭,并沒有那些被虐死的女子,因為賤妾和奴婢嚴格來說Emmmm
二姐姐和二姐夫親事十拿九穩,後面大聖專場啦~